2022年第12期书屋絮语
2022-12-28邵水游
邵水游
读完永井荷风《江户艺术论》,感佩不已,不仅仅译者的文笔清丽典雅,与原著相埒,且有老辈译作的风范,一字一句斟酌达到极致。此书一出版,学界齐声赞颂,读者呼和,这是多年来翻译界少有的情况。译者为复旦大学教授,在日本访学及当客座教授多年,于文于史都很精通,方能译出这本著名的艺术史之作,也让我们从这个角度去分析日本文化的内在结构以及日本人的国民性格,较之通行的《菊与刀》之类的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其实,译者李振声先生本就是国内知名的日本研究专家,早些年《苏门答腊的郁达夫》《梦十夜》《虞美人草》等译作为他赢得了声誉。
“窥察我国追摹现代西洋文明的情状,征之以由都市改造所牵头,遍及屋舍、器物、庭园、服饰等时代趣味的普遍趋势,日本文化的沦为末路,益发地令我悲从中来。”这是永井荷风此书开首的一句。日本明治维新之后,脱亚入欧,将日本人历史精神抛开,将先进技术及工艺输入日本,这种一边倒的西化状态,直到像永井这批留学人士归来,在东洋与西洋的对比及强烈的反差之中,方才警醒。诸如远藤周作、东山魁夷等,他们才真正认识到日本文化的长处,较之前辈冈仓天心对于以日本文化为代表之一的东方文明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凡是有根柢的事物,都会有含蓄之味,而含蓄之味愈是細加品赏,便愈觉得其深永醇厚,由此方构成真文明”。
而读到秦燕春《诗教与情教——新文化运动别裁》,书已出版两年了。由对新文化运动的反省推及中国传统文化“诗教与情教”,从近代社会转型时期典型人物身上体现出文明的深情厚意。一方面还原旧时场景与情态,从而得出正解,诗礼教化根深蒂固,识根本,不忘本,有所变通却执意不改其衷;另一方面,面对西洋文明的冲击,如何保留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尤其对传统文化的式微所产生的焦虑和忧伤,并在其中强调自己文化的尊严和自信。“因生命坚实而心灵凝聚。‘在其自己的生命进而成为‘自持其自己……外化内不化,终于能够对生命、家国、民族、文化负起责任。‘一切从此觉情流,一切还归此觉情。”“外化内不化”,确需清明的智慧和文化的定力。
前辈陈达《浪迹十年之联大琐记》中记叙长沙临时大学的情景仿佛目前:“余到校较晚,离开学已一月有余。有少数教师与学生,尚有后余而至者。书籍与科学设备俱感缺乏,但教师与学生精神焕发。”抗战时期,百业受挫,民生艰涩,然这些教师和学生“精神焕发”,为教书人、读书人塑造了典范,盖他们心中有国家、民族和文化在,意义重大。处承平日久,当重温这段故事,用以提振信心和精神。
苦难之中,陈先生还提及:“长沙有许多街名,饶有诗意,不知是何人命名的,例如‘菜根香‘又一村‘百花深处‘平地一声雷等。”可叹,到现代那些“饶有诗意”的街名好像都不存在了。世事迁移,变化的不仅是街名,还有人心。若先生还在,面对长沙是宜居城市和网红城市,面对“茶颜悦色”“文和友”等叫得响的品牌,许是另一番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