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中女性形象类型分析
2022-12-27陈婷婷
陈婷婷
(信阳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东晋干宝的《搜神记》虽为志怪小说,但这些故事构筑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女性世界,其中不仅有人间女子,还有天上神女,更有冥间女性和幻化成人的女怪,无一不是现实世界中女性的影子,其建构的本源仍然是“人”的世界,她们的情感蕴含着丰富的人间至爱。全书20卷共462篇,涉及女性题材的作品有65篇。其中如《紫玉与韩重》《李寄斩蛇》《相思树》《丁姑祠》等作品中的女性个性突出,尽管形态各异,但都共同代表了魏晋时期女性的命运和追求,展现了她们对美好婚姻、幸福生活的向往。由于时代限制,这些女性人物性格结构上,也往往以某种突出的伦理道德观念作为基本特征。笔者根据她们不同的个性特征、人生追求和女性精神,将这些女性形象分为抗争型、良善型、丑恶型等。
一、抗争型女性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三从四德”就成为女子的道德准则,至汉代,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愈加束缚女性的生活。魏晋南北朝,封建社会进入历史上最为混乱、动荡的时期,佛、道和玄学的兴起,打破了人们长期以来的思想束缚和精神桎梏,女性的原始生命力渐渐复苏。作品中涌现一批抗争型女性,她们敢于冲破封建礼教,追求理想爱情;敢于反抗强权,不畏强暴;更勇于追求独立人格与自由,呈现与以往不同的风采。
(一)无视礼教,主动求爱者
魏晋时期,勇于追求理想爱情的女性,冲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戒律,主动追求心仪的男子,或无媒自嫁、或自荐上门,甚至为了爱情起死回生。这类女性形象主要出现在《饮水生儿》《弦超与神女》《杜兰香与张传》《紫玉与韩重》《王道平妻》《河间郡男女》等篇目中。
《紫玉与韩重》中的贵族女子紫玉“才貌俱美”,喜欢品学俱佳的韩重,“女悦之,私交信问,许为之妻”[1]364,紫玉是吴王夫差的小女,主动示爱,与韩重私订终身,表现出了封建贵族女性勇于追求理想爱情的自主精神[2]191。但是,韩重的求婚被吴王拒绝,紫玉气结而死。三年后,当韩重学成归来,得知紫玉死讯,不胜哀恸:“具牲币往吊于墓前”[1]364。紫玉“魂从墓出”,情动而歌,诉说衷肠,并含情脉脉地邀爱人与之还冢,在墓中“尽夫妇之礼”,实现了生前不能实现的爱情理想。然而,即使二人在冥中结合,仍然得不到吴王的承认。当韩重被诬盗墓时,紫玉挺身而出,鬼魂现形跪见吴王,当面向父亲澄清事实,表现出对爱人的深切情感,痴心不改,情深意笃。
爱情是人类最美好、最热烈的情感,在《搜神记》中不仅可以令生者死,还可以令死者生。《王道平妻》中的女子唐父喻,容色俱美,少时与同村人王道平青梅竹马“誓为夫妇”。然而道平从军九年未回,音讯杳无,父母逼迫她嫁与刘祥。婚后三年,父喻因常思道平,抑郁而死。道平归来得知父喻的死讯,直奔其墓前哭祭,悲痛不已。父喻被道平的真情感动,决定起死回生再续前缘,遂祈求情郎“速开冢”“出我即活”,表现了她盼望与情郎团圆的急切心情。复活以后,父喻直接“随平还家”,等不及媒聘婚礼。她为爱而死,为爱而生,她的爱情既冲破了封建礼教的藩篱,也冲破了阴阳殊途的阻隔。
这些故事中的女性,对待爱情生死不渝,生前难以实现的爱情理想,通过鬼魂或复生也要实现,表现了魏晋时期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不仅人间女子勇于追爱,天上的神女对爱情的追求也是大方主动,毫无忸怩之态。《弦超与神女》中的神女知琼追求爱情大胆而直率,她先于梦中相会,自述身份、来意,进而现身,指出“不谓君德,宿时感运”[1]30。既有对对方的体认,也有对彼此缘分的认可。“不能有益,亦不能为损”[1]30,她不以带来轻车肥马、美味异膳而自夸,也不隐瞒不能生子的遗憾,谦逊而坦诚。然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七出”中的第一条便是“无子”。知琼的主动与坦诚,是对封建社会早已确立的法规的无视,是对爱情与幸福的勇敢追求。后来弦超泄露此事,知琼身份暴露,不得已离去,五年后又曲道相候,可以看出知琼对爱情的执着。
《谈生妻鬼》中的谈生夜半诵读《诗经》的爱情诗篇,睢阳王女主动现身表白爱慕之情,并与谈生结为夫妇。在男女授受不亲,婚姻大事必须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会,这无疑是十分大胆的叛逆行为。况且,她出身高贵,却爱上一介贫士,可见,她对爱情的追求冲破了门第观念的束缚。可惜才过了两年,在她即将“生肉如人”时,谈生由于好奇,违背了婚前“三年之后方可照”的约定,用烛火照她,使她前功尽弃,复活无望。她哀伤不已,却不忍责备谈生。在两人“大义永离”的情况下,还为丈夫和孩子的生计着想,赠予他珠袍。可见她不仅是一个无视礼教、勇于追爱的女鬼,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鬼。
难能可贵的是,身处古代封建社会,这些女性能冲破封建礼教的约束,大胆地追求真爱。
(二)不畏强权,勇于抗争者
这一时期的女性不仅敢于反抗礼教,还敢与强大的恶势力相抗衡。《搜神记》中记载了不少此类女性,她们果敢而又刚强,如《相思树》中的何氏。何氏与丈夫韩凭非常恩爱,却因貌美被宋康王霸占。宋康王是一个穷兵黩武、暴戾恣睢的暴君,《史记·宋微子世家》的宋康王“淫于酒妇人,群臣谏者辄射之,于是诸侯皆曰‘桀宋’”[3]1632。他为了满足淫欲,把何氏占为己有,将韩凭囚为城旦。
干宝在《搜神记》中将何氏的形象塑造得熠熠生辉。她不仅容貌美丽,而且忠于爱情,被迫进宫后准备以死殉情反抗暴君。她坚决而机智,先是使用隐晦曲折的文辞向丈夫暗通消息,倾诉心中的悲愁与深情,相约以死殉情;后又“阴腐其衣”,与王登台时跳台自尽,实现了抗争殉情的心愿。何氏以柔弱之躯壮烈赴死体现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美好品格。死前遗书于带,请求与丈夫合葬,康王大怒,故意让两座坟分离相望,但二人的真情感动天地,一夜之间,坟墓上便长出两棵大梓树,根枝交错,相依相抱,又有鸳鸯,交颈悲鸣,晨夕不去,音声感人。这里的“相思树”“鸳鸯鸟”既是爱情的象征,又是对宋康王的抗争。何氏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实现了与丈夫的“合葬”,意味着向暴君公然表明:她与丈夫的爱情永远不会变更,任何暴力都无法阻止他们的结合!至此,宋康王的专制淫威再也无法施展,只能以彻底的失败而告终。何氏的反抗精神,是用肉体的消亡为代价来表现的,因而更显珍贵。
《搜神记》中还有一类女性尽管阶级地位低下,但在面对不公正遭遇时,也敢于积极抗争。如《夏侯弘见鬼》中的谢尚家婢,生前与主人谢尚两情相悦,谢尚发誓非她不娶,却又违背了誓约。家婢哀怨之深,死后在阴间控告他,致其受到断子绝孙的惩罚。谢尚是当时政坛上著名的人物,曾官尚书仆射、豫州刺史、镇西将军,为王导所器重,而婢女等同于奴隶和玩物,毫无地位可言。“在法定地位上,‘奴婢同于资产’‘身系于主’,只是依附于主人的一种资财,没有人格与自由,而且,不但其本身得终生服役听使唤,其子孙累世也脱不了籍。”[4]5这位家婢没有忍气吞声,敢于以“下”犯“上”,谴责谢尚背信弃义。在主仆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这位婢女的行为,体现了不畏强权、勇于抗争的精神。
(三)逃离俗世,追求自由者
魏晋时期的女性还有一种抗争手段——逃离。她们渴望自由,争取人身自主权,坚持做自己命运的主人。这一行为极为难得,同样具有精神解放的色彩。
《羽衣女》塑造了一个被迫留于俗世,仍时时向往自由的女性形象。这位女子的羽衣被豫章男子偷藏起来,无法与同伴一起飞走,不得不留下与男子结为夫妇,为其生子。尽管她飞翔的权利被男子剥夺,心中始终向往自由。在生下三个女儿后,仍然“使女问父”,当打听到“衣在积稻下”,便“衣而飞去”。可见,她对丈夫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对这个家也没有丝毫留恋,自由来得太快太突然,一时间竟忘了把三个女儿一起带走,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1]322,这个美丽的故事便有了圆满的结局。纵使当初被迫嫁与豫章男子,且共同生活多年,但从未打消逃离的念头,她的行为是魏晋时期的女性对自我人格的尊重和对人身自由的向往。
妖精可以变为人,人也可以变为动物。《搜神记》中出现了几位母亲变身为鳖的故事。如《黄母化鼋》《宋母化鳖》和《宣母化鼋》。这三则故事尽管时间、地点与人物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情节:几位母亲都是在沐浴时,避开周围人的干扰,变形为鼋。鼋,《说文·鼋部》释云:“大鳖也。”段玉裁注:“今目验鼋与鳖同形,而但分大小之别。”[5]679
在《宋母化鳖》中,母亲事先“遣家中大小悉出,独在室中”[1]323,表明变形是有意为之,是早有预谋的行为。“尝先着银钗,犹在头上”[1]323证实了她曾经人的身份,化为鳖后,“了无所言而去”[1]323,对这个家没有丝毫眷恋。在《宣母化鼋》中,兄弟四人发现母亲变形为鼋,就闭门守护它,并在堂屋中作大坎,注水其中,供鼋游戏。家人竭力为她提供舒适环境,并陪伴其侧,这位母亲仍然“伺户小开,便轮转自跃入于深渊。遂不复还。”[1]324可见,她一心想要逃离。
天地间的精灵都想要修炼成人,体验人间生活,而这几位母亲,却甘愿变形为异类,究竟为何?有学者认为,人化为鼋反映魏晋人们追求长生的心理,而笔者试从古代女性的生存处境出发,找到线索。
从某种意义上说,女性的历史就是一部陷入家庭的历史。在人类早期,男女基本是平等的,女性曾以主人的身份贡献才能,随着私有制的建立,女性一步步沦为家庭的奴隶。“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6]368,父系社会建立的秩序,无视女人作为人的尊严,只从女性充当的角色如母亲、妻子、女儿等来认识、界定女性,使其等同于功能角色,被当作生育工具、父亲或者丈夫的财产,实际上处于无自我状态。于是,家庭成为女性被奴役、被物化的场所,女性还被要求“符合既定形象——贞洁、顾家、慈爱、无私,终其一生,竭力符合社会要求的行为模式,既安于囚居,以社会要求为镜,时时不忘整肃仪容,检点行为。家是女性被派定的归属,同时也是牢笼,将她与世隔绝,蛰居于被动驯服的无自我意识状态。”[7]444
母亲深陷家庭的牢笼,长年累月忍辱负重,从青丝到白发,看不到前途,精神极度空虚苦闷,逃离是她潜在的愿望。可是,在当时的社会,任何公开反抗自身命运、背离家庭的行为,都是不可能被接受的。而且,觉醒的女性,即便对自身命运有所不满,由于家庭是她无法逃避的,她的反抗也会顾虑重重,毕竟,她曾经为了这个家付出了毕生心血与青春,家庭是既令她痛苦又令她爱的所在。干宝在《搜神记》中,依靠天才想象,运用夸张的叙事形式,通过变形的手段,解决了这一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解决的难题,即放弃人行,变化为异类[8]42。
变形需要合适的时间和场所,对于女性而言,洗浴是她最清静、最自由的时刻,可以顺利地避开周围人的干扰。因此,上述故事中几位母亲的变形,都发生在洗浴之时。此时最适宜变身为水中动物,不过水中动物那么多,她们为何统统选择变形为鼋呢?或许由于龟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也被看作是吉祥的象征,《礼记·礼运》:“何谓四灵,麟凤龙龟,谓之四灵。”[9]1425所以选择鼋作为变化的形体,比较符合母亲这一身份,而且水世界对于母亲来说,象征着远离俗世的自由生活,所以母亲们变形后,会迅速逃入“深渊”,意味着从此远离家庭的束缚与人世的干扰[10]149-152。对家庭的反叛与逃离,折射出魏晋时期的女性对独立人格的追求与对自由的向往。
二、良善型女性
干宝是一个富有现实情怀和时代使命感的史学家,身处乱世,自然会把对时代和人生的感悟寄托于笔下的人物身上。他塑造了一批良善型女性形象,彰显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些女性重情重义、是非分明,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是传统社会价值观正能量的实践者。
(一)知恩图报,惩恶扬善者
《搜神记》中塑造了不少懂得知恩图报的女子,还有充满正义感、惩恶扬善的女性。
《麋竺》中讲述了一位“天使”的报恩故事。“天使”本是奉命去糜竺家放火降灾的,偏巧路上载她的就是麋竺,而且麋竺一路恪守礼节,没有非分之举,为了感谢麋竺的搭车之恩,便徇私相告,待麋竺移出财物和人后才使其家“火大发”,帮助糜竺躲过了灾祸,保全了家财。
《宫亭湖孤石庙二女》也刻画了两个这样的女仙形象。宫亭湖孤石庙下两女子,托客商代为购买丝鞋,许以“自相厚报”,客商不慎将自己的书刀也连带奉上,女子遣鲤鱼送还。
《李寄斩蛇》讲述少女李寄为民除害、惩治恶蛇的故事。李寄的家乡蛇祸害四方,此蛇硕大无比,长七八丈、粗十余围。当地人都一筹莫展,起初用牛羊,后来用女童祭蛇。已有九个女孩被蛇吞食,当人们苦苦寻找第十个少女祭蛇的时候,李寄不听父母劝阻,挺身而出,凭着机智和勇敢杀死了大蛇,为当地百姓除去了祸害。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个智勇双全、为民除害的少年女英雄形象[11]116。
《丁姑祠》则塑造了一位爱憎分明、惩恶扬善的女神形象。丁姑本是一个普通善良的女子,十六岁嫁人,因不堪被严厉凶狠的婆婆当作奴隶一样驱使,上吊自尽。死后显灵,惩罚了不尊重她的两个无赖,咒之曰:“谓汝是佳人,而无所知。汝是人,当使汝入泥死。是鬼,使汝入水。”[1]104结果,两男子淹死于水中,而对于帮助过她的善良老翁,则知恩图报,以数千条鱼相送。
(二)贤孝忠贞,品德高尚者
《搜神记》还塑造了生活在现实社会之中的女性,她们虽生于乱世,却依然保持高尚的道德情操[12]。
《隗炤书板》讲述鸿寿亭民隗炤临死授书于妻、藏金济困的故事。隗炤藏金留于后人,但不留待后人困厄时用,而留待大困之后用,因恐其“金尽而困无已”,比一般的“居安思危”的思想更高一筹,隗炤的远虑是英明的,而隗炤的妻子也是令人敬佩的。她含辛茹苦,带着一家老小,熬过五年大困,其艰难可想而知,几次欲卖屋宅,因忆亡夫之言而作罢,实属不易。她的身上凝聚着中国古代劳动妇女忍辱负重的美德,能在大困之时仍谨遵亡夫遗言,亦不愧是一位贤妻。
《搜神记》中还有许多对爱忠贞、保持操守的女子,如《望夫冈》中的梅氏。梅氏被妖魅掳入深穴,未婚夫陈明历尽艰险救她出来,自己却遭同去的邻人陷害,未能逃离洞穴。梅氏“乃自誓执志,登此冈首而望其夫”[1]267,于是这座山冈就被称为望夫冈。一个地名,却记载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歌颂了女子对丈夫的坚贞之情。文中虽没有描写二人之前的感情如何,但从陈明不顾个人安危,执着寻妻、救妻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对梅氏深深的爱。陈明为爱献出了生命,梅氏则日日登冈遥望丈夫。这爱,虽不轰轰烈烈,却地久天长,诚心可鉴。
“孝”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说文解字》:“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4]398《尔雅·释训》:“善父母为孝。”[13]583孔子说:“夫孝,德之本也”[14]2549。古人将孝道看成是德的根本。《搜神记》中不仅有孝行感天的男子,还出现了一位甘为父母殒身捐躯的奇女子,《犍为孝女》中的叔先雄敬爱父母、英勇报恩。叔先雄的父亲溺死江中,尸首无存。叔先雄虽已嫁为人妇,并育有二子,在兄弟觅父尸不得的情况下,竟舍命跳入父亲落水之处,寻找父亲尸体。她托梦于弟,告知他尸体浮出的时间,到了那天,尸体果真浮出水面,而且是“与父相持”,可见她的孝心感召天地。这种舍命报恩的孝行,早已超越一般的孝行,连官府都为其立碑,获万人景仰,反映了古人对孝心、孝行的推崇和赞赏。
三、丑恶型女性
《搜神记》中还塑造了几个女性形象,作为正面女性形象的对照,数量虽然不多,但给读者提供了反面教材,是一种有力的警醒。
(一)为非作歹,祸害他人者
《严遵破案》中的路边女子,因婚外情杀死丈夫,谎称其夫被火烧死,在路边假装哭泣,终被严遵识破,落入法网。“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个女子不顾伦理道德与人通奸,谋杀亲夫,她的行为不仅违背了妇德,也泯灭了人类的良知。
不仅人有善恶之分,鬼也有善恶之分,《西门亭鬼魅》中便出现了一个邪恶女鬼形象。郑奇在去西门亭的路上,遇一端庄妇人希望搭载一程,郑奇不好一再拒绝,于是与她一同到了西门亭,并同在亭楼上“栖宿”。第二天才得知,这名妇人,是亭西北八里刚去世不久的吴家的媳妇。可怜郑奇被这个女鬼吸尽了精气,刚走到下一个驿亭,便丢了性命。与之前善良的女鬼不同,这个女鬼藏着一颗邪恶的害人之心,勾引男子之后又将其害死。不过,这些男子被杀害,并非与他们的贪欲毫无关系。至于这一女鬼形象的出现,吴康在《中国古代梦幻》中写道:“这或许是因为死人的棺木总给人可怕的印象,甚至引起人们的恐惧;也或许因为那些早亡的停柩女子最容易引发人的邪念的缘故。”[16]209这个女鬼之所以邪恶歹毒,或许是由于生前曾受男性深深的伤害,死后通过对男性的报复来消解心中的仇恨。
此外,在志怪小说中,动物也能幻化成人形,迷惑人类男子,破坏人类正常生活。《山魅阿紫》讲述的就是狐妖蛊魅的故事。女狐名叫“阿紫”,喜欢将凡间男性摄到洞中欢会,被摄之人一方面觉得快活,一方面又迷惑心智。在阿紫的魅惑下,王灵孝放弃职位,抛弃发妻,最后被人救出来时,“其形颇像狐矣,略不复与人相应”[1]408,几乎丧失了与人类交往的能力。
(二)背信弃义,自食恶果者
《马皮蚕女》塑造了一位言而无信、忘恩负义,最终自食恶果的女性形象。这个女子因思念远征的父亲,对家中牡马说:“尔能为我迎得父还,吾将嫁汝。”[1]317牡马自愿奔赴千里、万里之外,迎回了她的父亲。女子对婚约一事避而不谈,急得马儿以绝食相抗,并且“每见女出入,辄喜怒奋击”[1]317-318,多次提醒她不要忘了曾经许下的婚约。然而,女子对自己当初的允诺产生了悔意,因此,当父亲以“恐辱家门”为由,射杀牡马时,蚕女并没有阻止。可怜的马儿被射杀,且“暴皮于庭”。牡马死后,女子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愧疚,竟还用脚踢着马皮说:“汝是畜生,而欲取人为妇耶?”[1]318最后马皮飞起,把女子裹走,化为蚕在树上吐丝。牡马死后掳走蚕女,是对她绝情寡义的惩罚和报复,女子为自己的悔约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与悔约女子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狗祖盘瓠》中信守诺言的公主形象。当国土遭遇侵犯,父亲便把她的婚姻当作悬赏勇士的赐品。当异犬盘瓠衔来了戎吴的头颅,完成任务时,公主的父亲想要毁约,公主自愿嫁与盘瓠,维护王权尊严,终得子孙繁茂。
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动荡不安,干宝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史学家,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必然会思考如何拯救世道人心,弘扬社会正义。他通过作品中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传达了爱憎分明的态度和惩恶扬善的思想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