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青铜睡得比所有的火都沉(组诗)
2022-12-26赵晓梦
□ 文/赵晓梦
云
该来的总会来。比如鹰
代替鸟在更低的天空盘旋
比如屋顶的树拽住云的眩晕
在这深秋时节,草不用通报
就会让出风的屋顶
有多少星辰在朝着街巷倾斜
就有多少黎明在眼泪中熄灭
重新活过来的屋顶,在记忆的
脸盆里倾听练习琴声
虽然单调,却保持自由的狂热
没有丝毫恐惧,比风更粗暴
比冰更寒冷。文明的遗址越过
残垣断壁,数不清的疾苦和辉煌
出现在青铜马车驶过的地方
如果不是云,他真会认为
希望和光明就在雪山的广场上
翅膀从未尝试过的呐喊与退让
不再具有表演性。一根芦苇就能
为跌宕起伏的河滩加息
宽阔的帽檐该保持怎样的沉默
才会表情肃穆
雨
屋顶承受不了这突然的重击
接受专访的蚂蚁偏爱干燥的
石头,那里有持久的幸福
也有带刺的玫瑰
不确定的树叶还在废墟掩盖真相
鸟已冒险返回滴水的屋檐
那么多的事物都在等风来
匿名快递的雨分辨不出是非
这一带许多路都通向额头和嘴唇
广阔的睡眠住在比日子更低的
拐杖上,没有他我睡不着
缺席的灯光,回答就消失的脸
有雨的地方,就有未完成的窗
隔着玻璃把溃败的时间收拢
如果寒冷有三重外衣和内衣
必须是前胸贴着后背并通过热毛巾
最低限度的温暖分不清白天黑夜
回响的代价藏在群星坠落的清醒中
酒
屋顶总在不经意间退后,往事
只留下山的轮廓。某一天从
酒液中打破成见,缺失的生活
有了偏旁部首。当黎明出现在
窗口,跑步就不会降低身份
高粱的爱情不只是地理概念
借助一口窖池就能取出火的肉身
被夜晚抛弃的树长满风的呐喊
关上门,寂静一个一个离开
大地的裂缝不再有荒原,汉唐
只需石碑和文字就能找到出处
心里没有边界,酒杯就能把散落
一地的文明拾起
尽管青铜睡得比所有的火都沉
鸟的嘴唇停在屋顶,每一道褶皱
都像身上的沙子。崭新的伤口
在日子的乱石堆里呻吟
火的灵魂回到水里,柠檬
在另一种光中化成灰。五花马千金裘
万古家愁酒中自由。夏天结束
连同我们没来得及隐藏的孤独
水
有时候,灯光如水跌落
楼下的花草树木接不住啊
秋天的声音,粉身碎骨的
荨麻疹。佯装睡着的阴影
模仿岁月满是灰烬的手
让这不愿结束的路困死丛林
让远方的水从干涸的屋顶流出
那一点水银的光,从菊花贫乏的
气味边缘绕道而行
他总是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同样的屋顶,同样的怜悯
泥土在打开的门缝里
窥视桌上青铜和夜晚的苦恼
把水从有灯光的地方区别开来
没有风,时间的文明钝得像刀
只会刺痛孤独与贫穷
即使道路塌陷也制止不了纷争
寂静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一滴水可以藏在月亮深处
也可以在花间起舞弄清影
尽管他移不走这移动的屋顶
火
到了这个年纪,街道的树木都不再
低眉顺眼,坐在车里和坐在酒杯里
都一个道理,不在抵达目的地就在
逃离出生地
有火的地方都在韬光养晦,哪怕
背了处分也会跟进趣味的变化
这是树梢和树林的声音,也是群星
坠落的声音。在破败不堪的高处
裹着受伤的寒夜。油尽灯枯的鸟
犹如沙子跌进草丛,吹着最冷的风
激化屋顶社交媒体互相抄袭的矛盾
点赞与分享在愚蠢和暴戾中重新排序
他不知道山水的缝隙有无搜索指南
只知道这屋顶不会解散,哪怕门槛的
评论区满是污言秽语,黄昏的帖子
曝光夜的隐私,看淡生死的火焰
也不会允许熄灭波浪中的船帆
哪怕风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火的理想主义者还在凝视好日子
他们的心潮澎湃几乎张口就来
信得过的人品都在青铜上裸奔
信不过的真相都在镜子里破碎
猛兽、夏天、智慧和少量房间
都在前排的肩膀上犹豫徘徊
生
一定是长久的凝望打破了平静
他喜欢的柔情似水弥漫清晨
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屋顶昏睡
让光阴在地上因害怕而陶醉
四季轮回,黎明顶着风前行
夏天的打谷场晒干我的泪水
让屋檐聚拢的每张脸都缺乏营养
大理石的墙壁阅尽沧桑说出海岸
靠近看,全都是泡沫的分界线
一笔到底的痛快不是生活的日常
就像汉字从不老实待在方格里
随便一个姿势就能突破风的衣架
君子与小人在各自命运里起身
却又在无路可走时保持密切联系
无论开枝散叶还是锋芒毕露
现实的跳蚤都把疲劳写在脸上
即使大雪封门,也会把最后的快乐
托付给暑热中的一点微雨
灯亮着,晚熟的人不会在屋顶下跪
香樟木不会在山坡上对世界绝望
我们在敞开的桥洞里逐渐有了耐心
死
他终究会死在这里。倾斜的屋顶
走完过场的麻雀和喜鹊,有不少
疑问或破绽值得我们深究
如果生是一场宏大的结盟,那么死
注定在仪式之外并不希望转发评论
山水的时间仿佛陷入一个死胡同
无论是在漏洞百出的标书里
还是在出差状态的船桨上
没有一个夜晚愿意跟大海群聊
尽管鲜血涌动的设备上好友全在线
草里有深刻的真理,道路有受伤的
春秋。阴影不再守护荒野
阳光就会慌张起来。树木的敏感
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
都不会脱离教条和残纸之外
死亡有着汉字之美,不置可否的
月光,高度信任青石板的圈套
伤口创造的花岗岩风景,在一个
静止的天空下转向所有的窗棂
抵达墨迹未干的青铜残片
死在其中的老树停留在屋顶
这世界那么多人,我真不该对他
俯下身。已经断开的网络
正在整理桌布上的皱褶——曾经
疾行于水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