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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环绕:数字健康与劝导技术的伦理审视

2022-12-26曹克亮

昆明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应用程序主义数字

曹克亮

(中国计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伴随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基于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技术的数字健康应用系统和可穿戴智能健康设备不断深入人类健康生活的各方面。围绕数字健康应用和可穿戴智能健康设备的数字健康问题及伦理争议成为健康领域新的话题之一,一种基于“善劝导”的技术主义现代出场,引发数字健康与实体健康、有意思生活与“有意义”生命之间的伦理反思。数字健康存在对身体数据隐私泄露和对生命伦理的冲击风险,有必要从数字人文和技术家长主义视角反思数字健康与“有意义”的生命伦理之间可能存在的嫌隙。从而回归健康塑造实际和人的本质现实实践活动之中。

一、智能环绕:一种新的技术道德环境

(一)智能环绕及问题呈现

智能环绕(Intelligent surround)概念可以从环绕智能(ambient intelligence)概念中引申。环绕智能最开始的概念基础是基于荷兰飞利浦公司引入的一个基因术语。目前,从人类智能生活环境角度来说,智能环绕更多指向一种人类生活被智能设备、智能系统、智能体验所覆盖的智能生活环境[1]。这种人类智能生活环境以“独特计算”的方式让所有设备相互交流形成整体网络。在这个整体网络之内,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物与物之间实现着双向或多向的塑造关系,从而构造了一种人类智能生活的新形态——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事例在人类生活的现实环境中比比皆是,例如智能家居系统、智能公交系统、智能医疗医疗、智能健康监控系统、智能背心、智能手表等。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让人处于一种“智慧环境”之下,人的智能水平和能力也获得了相应的增强。但是,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也引发了相应的认识问题、实践问题、道德难题。例如,在智能医疗领域引发人类认识问题,“如果我的大脑功能得到外部和植入式智能技术的支持和利用,那么,我应该如何被对待?我的道德地位是什么?我是一台机器还是一个人?”[2]智能医疗领域,人类和类人机器之间的认识平衡被打破,赛博格是否属于人类?它是否具有人的相应主体性特征?当胳膊、腿、心脏甚至大脑等人体器官被逐步治疗或替换后,我们该如何认识自己和如何被他人认识?这样的智能医疗场景环境产生之后,人类就要面对可能的认识难题。在实践问题上,数字健康智能系统及其应用就引发了实践难题。例如,一款智能健康软件通过饮食者提供和上传的食物图片,就能给出食物的各种能量含量值和饮食建议,但这也给饮食者造成了实践难题,形成了某种“进食焦虑症”,进而影响健康本身。饮食者在基于生物本能的食欲和基于健康本能的愿望之间产生了分歧,这种分歧引发了“吃还是不吃”的实践难题。在道德领域中引发的道德难题则更加普遍。例如,人脸识别、无人驾驶汽车、智能可穿戴设备等对人的心理及道德接受与承担所带来的现实挑战。具体到数字健康领域的应用程序之中,情况依然如此。“令人担忧的是,这些应用程序取代了个人为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并损害了个人做出这些选择的自主能力。”[3]414随着智能系统的不断普及和应用,数字化生存成为人类生活的普遍形态,在这一形态中,数字健康也深深困扰着人类。数字健康是人类让渡自身自由选择和自主空间的又一领域。开始将人类的健康管理和健康塑造交给数字化、智能化的设备,以科学的名义统领人的健康生存问题,使得人的自主性健康塑造空间越来越小,人的认识、实践、道德等问题都需要在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下和数字健康的指引下被重新认识与塑造。

(二)智能环绕引发数字健康和劝导技术的现代出场

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引发了人类道德环境的变化,人类道德实践的领域也从现实形态向虚拟形态转变。一种基于智能生活形态的数字道德实践领域正在扩展人类道德的边界,引发基于数据和算法的道德伦理危机。智能环绕下的个人技术设备和应用程序的发展已经从最初的寻求吸引用户注意力的设备转向旨在为改善用户福祉的设备。例如,智能健康监控系统、智能健康运动系统、可穿戴智能设备等。这些数字健康技术是基于对人的健康负责任态度和增进人的福祉立场出现,目标在于增强人的健康能力、提升人的健康水平。数字健康技术作为技术发展的细分领域和进一步应用,仍然体现出技术人工物对人的道德行为的形塑,并且,数字健康技术作为一种劝导技术(Persuasive Technology)对人类的道德影响越来越具有切身性。劝导技术又被称为“说服技术”,自古有之。在古代表现为修辞学意义上的规劝技术。人们运用语言、环境等特定技术的修辞手段达到对他人的规劝。福戈(B.J.Fogg)对劝导技术做了如下定义:有意设计而成的改变人的行为、态度(但不使用胁迫或欺骗,劝导意味着自愿改变)的技术[4]。这一定义突出强调了“有意设计”的技术性以及适用条件的“不胁迫、不欺骗、自愿性”特征。“技术劝导作为技术中介现象的一个组成部分,通过劝导技术的中介作用,即技术意向性,放大感知的某些方面同时减弱其他方面来构建人的感知和解释,从而劝说人改变其行为和态度。”[5]数字健康技术针对健康问题数字化的合理化和道德化疑问,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解答。虽然一些数字健康技术帮助用户完成任务并满足了用户的即时偏好,但也有些其他的技术鼓励旨在通过健康管理和健康指导督促用户对健康问题的反思,这就引发了对用户行为及其习惯背后价值观的劝导痕迹。虽然数字健康技术满足用户对自我健康管理的方法并非不道德,但我们认为其背后隐藏的价值观劝导更有可能引发现实的道德难题。有人质疑说数字健康劝导技术无论从出发点亦或目标来看,都是为了增进人的健康幸福福祉,其出发点和目标都是道德的,并且劝导技术是否能够取得成功,其根本也不在于劝导技术本身的高明性而在于使用劝导技术产品的人的价值观和自身环境。不能把数字健康的道德问题强制推卸给数字健康劝导技术。但这种回应是没有建立在劝导技术发展历史的了解基础之上,如果对劝导技术进行历史性的回顾,我们就可以从中找寻出隐藏在数字健康劝导技术背后的道德问题。

二、智能环绕中的数字化生存及数字健康

(一)作为家长主义的劝导技术形态

何谓家长主义(Paternalism)? 劳拉·斯派克·沙利文(L S Sullivan)和彼得·雷纳(P Reiner)给出了这样的定义:“最广泛的框架是家长主义,它描述了为了个人福祉而牺牲个人自由或自主的干预。”[3]414这里显然没有对家长主义做出直接的贬义性定义。因为家长主义指向“个人福祉”,虽然可能会有“牺牲个人自由或自主”的潜在性,但不是绝对的、必然的潜在性。家长主义的作风表现多种多样,例如家长式的教育模式、家长式的人际交往模式、家长式的政策制度模式,甚至是家长式的建筑风格,如旋转门的设计。显然,在技术背景下,家长式作风通常被描述为被用户允许的选择设计,因为设计之初,设计师多少会遵循客户或用户的意见建议和要求。但是,不管何种不同形式的家长式作风的设计,它们的共同点都在于间接地构建或直接干预了人的决策和行为。而这些决策和行为的做出也都是基于家长式作风的观念和设计物而出现的,其中“什么是最符合用户利益”的观念显然成为家长主义技术回应公众道德指责最好的借口。显然,不同的家长主义技术概念框架在影响力、影响力动机和影响力目标方面的差异是显著的。

传统家长主义作风可以被称为“硬家长主义”( Hard Paternalism),其特点在于干预的严厉性和强制性。例如,家长基于对子女的爱和未来打算,强硬地要求子女上辅导班。这种“硬家长主义”的根源来自于“不信任 ”观念,即作为家长式代理人对被代理人做出正确和合乎利益选择能力的不信任。显然家长主义作风如果作用对象是没有相应能力的未成年人亦或弱势群体,这种作风或许拥有存在的依据和必要性。但是,家长主义作风最大的问题是动机的不成立,家长主义作风习惯于用自己的判断取代被代理人的判断,这种基于不信任的代替判断体现的是家长式作风的幼稚本质。当一个人对自己的福利做出决定的能力被怀疑进而被取代时,这意味着他们不能自己做出这些决定。这种个人决策权的替代不仅立即侵犯了个体自由,甚至可能对个人的自主能力和自我概念产生不利影响,因为他们可能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策能力,这种家长主义的本质作风,即使是放在缺少判断能力的小孩子身上,也依然有效。小孩子也会表现出相应的自我怀疑,不高兴、不自信、缺少主动的自我判断等内在问题。

泰勒(Thaler)和桑斯坦(Sunstein)以自由主义家长作风的形式对这种强硬家长作风提出了自由主义家长主义的修正。“家长主义者被重新命名为‘选择架构师’,其构建环境的方式使个人更有可能做出自由主义家长主义者认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但个人仍然可以自由选择他们喜欢的任何结果。”[6]自由主义家长主义模式以“轻推”的方式构造一种决策的宽松环境,不至于给被代理人形成显性的硬压力,从而尽量减少对他人自由和自主性的过度僭越。自由主义家长主义者以某种方式改变了决策环境,使错误发生的可能性降低,但其理论前提是将人作为非理性决策者的根深偏见,自由主义家长主义源于认识到人类受到许多认知偏见的影响——常见的推理错误往往导致次优决策,因此提供一种决策环境来“诱导决策”,这是明显的“动机决策”的一种策划出场方式。例如,在酒店住宿期间使用额外毛巾的费用。如果游客需要支付更多的费用,他们就不太可能使用额外的毛巾。而自由主义家长主义模式通过策划动机的方式改变决策行为,如酒店浴室里的一个通知提醒,通知提醒顾客,60%的游客重复使用了毛巾,从而依靠微妙的潜意识社会欲望偏见来激励决策者的决策行为,而不是依靠强硬告知亦或成本低廉。“简言之,自由家长主义通过操纵哪些选择是可行的以及它们将如何出现,限制了个人进行反思性决策实践的机会。当然,自由家长主义并不一定是不道德的,它意味着让人们走向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如果他们拥有所有信息,是有效的推理者,并且不受认知偏见的扭曲影响的话。”[3]416综上可知,自由家长主义与传统家长主义有着本质相同的假设前提——不信任个人为自己做出正确选择的能力。自由主义家长主义与经典家长主义一样,它们都不是致力于建立个人在偏好方面的自主能力,这种自主能力包括批判性地反思过去的决定、预测未来选择的影响以及反思动机和欲望的能力。而是试图在不考虑对个人整体反思能力影响的情况下,做出家长式作风者认为的对家长主义对象更有利的决定。家长主义作风后来又发展出诸如“意指”家长作风、个性化家长作风、母性主义等更加宽泛也更加隐蔽的技术劝导方式和形态。

(二)劝导技术分类及其数字健康问题

劝导技术的数字化应用越来越普遍而隐蔽。各类家长主义劝导技术为个人提供了做出最终决定的表面自由。实际上,这些决定源于一系列精心策划的选择,劝导技术给出了其中一些选择比其他选择更为重要的技术支持。在数字健康领域的例子显而易见。例如,聘请网上教练进行个人健康训练或聘请网络营养师进行减肥,通过网络健康APP指导个人健康训练亦或运动健康打卡等。事实上,这些情况是一种传统家长主义与自由主义家长主义的劝导技术的结合,劝导技术干预的成功性是非常局限和局部的。人们之所以将个人健康问题交给数字劝导技术,是基于个人的偏好和选择。数字劝导技术接管个人健康管理是达到和满足了个人偏好或目标,但这也仅是一种个人的选择。数据健康最终的成功与否是根据代理人是否达到这些目标来判断的。换言之,个人数字健康的自主性是与个人决策相关的。然而,在更大范围内,个人总体自主能力的更广阔图景并不一定会对个人的能力产生影响,无论是对个人能力的幼稚怀疑,还是对个人反思能力的授权支持。当数字劝导的干预手段和目标适合个人的偏好和目标时,个人的数字健康问题才能有解决的可能性空间。

基于用户健康考虑,目前的很多APP和网络游戏都会有一种“时间提醒”的技术提醒设置,目的是提醒用户注意使用程序的时间和游戏时间对人的健康可能造成的威胁。这是一种基于自由主义家长主义的“轻推”劝导技术。在大多数情况下,用户在下载应用程序或游戏时会接收到这些通知,尽管这些设置可以很容易地更改。但是这种基于对个人的善和个人福祉的劝导技术,是否真正改变了个人的行为,起到对自我健康的有效管理呢?实际上,“时间提醒”的真正目标是增加用户关注应用程序的时间,而不是真正关心用户的健康问题。这种劝导技术的本质并不在于对个人数字健康进行干预,而是基于表面的善和对个体自主性的尊重而设置的“道德陷阱”。 随着人们对数字健康和数字幸福感的期待更加显著,现有的应用程序已经从这种明显的创收性技术说服转向对用户影响力的方向,从提供更切实健康利益视角关注用户行为。这些劝导技术很少以强硬的家长式作风运作,它们已经不会直接对用户的决定进行干预,而是以一种道德的方式挟持了一些可能性用户操纵设置的能力。另外,应用市场中有很多关于科学睡眠指导和睡眠数据记录的APP,这些应用都指向对用户睡眠质量的关心和善意,以关注用户的健康为己任。当这些应用程序越来越多地被人下载使用时,个人的健康问题越来越倾向和依赖这些应用程序并受其绑架。在全球层面,在全面数字生存到来的时刻,“人是否能够睡得好”已经不是一个生理问题而是一个数字问题了,越来越隐蔽的数字劝导技术已经从幕后走向了前台,人的健康管理被数字化,越来越多的健康数字应用程序并不能解决人的健康实质问题,而只是实现了所谓的科学化管理和数字化管理的形式转变。人的数字健康负担越来越重,人的真正健康空间越来越小。

在对劝导技术进行道德框架的描述中,家长式的劝导干预往往依赖于用户利益和侵犯其自由之间的天平。自由主义家长式主义者认为,在拥有可选择架构的情况下是不存在侵犯用户自由的行为的,因为用户拥有选择可用或不用的权利。同样,家长式干预意味着劝导只是帮助其实现他们的目标。从家长式作风的角度来看,诸如Gmail的推送、苹果的宕机时刻和谷歌日历的目标所描述的许多数字健康技术在道德上并不令人反感,因为他们似乎都在鼓励健康行为,或者帮助用户实现健康目标,而不限制用户在使用应用程序时为自己做出选择的自由。当我们从物质主义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数字健康应用程序,并将其与不同的应用程序进行对比时,这种道德评估就会有所改变。不管是Gmail的“轻推”功能、还是iPhone的“宕机时刻”的目标都有助于用户提高数字健康的自我管理效率,最大限度地减少智能手机的使用。但这些数字健康应用无法帮助用户反思快速融入职业生活的反应能力、生产力和忙碌的习惯,相反是加剧了人的数字健康负担。因此,尽管这些应用在个体的“地方层面”上没有违反自主性,但在全球层面的数字化生存状态中,个体的自主性选择没有获得更好的支撑。数字健康劝导技术致力于满足用户的需求而不鼓励他们首先考虑为什么这些是他们的偏好。这显然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技术家长制的做法。

三、数字健康与劝导技术的伦理反思

随着数字健康技术的普遍发展和应用旨在鼓励人们冷静思考其行为背后的目标和价值观时,浅显的技术批评显然是不够的。并且,当这些应用程序本身就是健康和幸福的工具时,我们更应该关注技术的实际价值,并关注劝导技术背后的伦理反思价值。健康显然也包括个人的反思能力在人们生活中重要事情上的运用能力,对于自我健康的管理采取谨慎而明智的选择,是数字健康管理的重要目标之一。数字健康劝导技术不仅是为了跟上道琼斯指数的生产力反应水平,更应该给予人提升幸福生活的自由权利。苏珊·沃尔夫(Susan Wolf)认为美好的生活不仅在于快乐和没有痛苦(即享乐主义),或通过积极参与有价值的项目来获得想要的一切,但意义的构建,这也与叶夫根尼·莫里佐夫对“技术解决主义”的批评一致。因此,仅开发一种技术解决方案而不开发人是解决现代生活问题的简单方法[3]422。这显然不是真正的健康自主。

(一)数字健康是一种虚拟的健康实现形式

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中,我们深处于数字APP的应用空间之下,也把健康问题交付于数字健康技术的应用场景之中。从表面上看,数字健康劝导技术大大提升了人的自我健康管理能力和科学化水平,数字健康技术以一种“母爱”式的家长主义时刻关心关爱着我们的健康状况,但实际的健康来自于健康运动、健康饮食、健康环境以及其他的影响健康的物质性因素和身体因素,数字健康只是健康管理的形式发生了网络化和虚拟化的转变。“母爱”式的家长主义劝导技术将技术的道德正当性平衡从利益转移到对幸福一致的自主能力关注,只是实现了技术对身体管理的数字化递进和切身性融合,并没有改变人类健康问题的实质性特征。“因此,假设每一个以计算机为交流媒介的人都是生活在虚拟空间中,并且都可以被看做是赛博格的话,那么,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赛博格空间并不包括对身体的放逐。然而,人与赛博格技术的关系也不纯粹是一种单项的生产与创造关系。技术可以让我们在现存的目标基础上克服当前遭遇的界限,但涉身主体也感受到了技术发展的束缚。”[7]数字健康所依附的劝导技术本身并没有改变健康问题的本质,而在于提升健康的管理形式。但技术对人的形塑将身体管理完全或不完全形式的归依于网络数字健康程序,与实际的健康本身是两种不同概念。

人的自我健康管理需要网络数字技术的劝导性支撑,但不是依赖于这种数字支撑。没有智能手环的记录,没有智能背心的记录,人一样在奔跑和运动,一样在进行自我健康管理。过度依赖虚拟的数字健康应用程序只能让人陷入到对健康记录的数字恐惧之中,这如同“进食焦虑症”一样。并且,数字健康的劝导技术所依据的技术本身以及数据来源都是针对一般情况下的自我健康管理模式,它显然不具有地理学、生物学、场景化的普遍有效性。“当前体育运动技术的一个问题是无法适应个体差异。此外,现有的可穿戴健康技术主要集中在缺乏个人投资意识的预装设备上。用户在构建设备或控制其响应方式方面几乎没有投入。”[8]一般情况下的健康管理模式在个体之中只具有一般的价值和意义。任何个体在进行自我健康管理时,必须考虑健康、运动、饮食、场景等各方面因素,数字健康指导只是一种一般意义的指导。它的科学性需要与个体健康切身性相关联。人类更不能沉醉于虚拟数字健康指导和数据记录的漩涡之中。

(二)数字健康存在身体数据隐私泄露和对生命伦理的冲击风险

数字健康技术应用程序收集了大量的个人身体数据和隐私数据。这些数据在支撑个人健康管理中发挥着主导性价值,毕竟个人健康数据需要对照健康应用系统的数据来验证自身健康的科学性。但数据健康应用公司需要对这些数据进行算法分析,通过大数据计算提升数据库的科学化水平和指导性价值。这样一来,个人健康数据难免被置于大数据的算法强权之下,各类健康应用软件都在对用户的数据做过类似“绝对保密”的承诺,但这种承诺显然不具有绝对性和普遍的真实性,个人健康数据不是没有泄露,而是在何种程度何种范围上被公开泄露。个人身体的数据隐私不同于普通的信息隐私,它涉及个体生命尊严和生命完整性的自我认知。一个具有某种先天生理缺陷的个体因数据健康应用程序的数据泄露,导致个体的身体隐私被冒犯,其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它或许会摧毁一个人的生命信念,这显然是对生命伦理的一种挑战。个人健康数据信息作为信息存在的一种形式,也必然要符合信息伦理学的一般性伦理指导。“应当维护、培育与丰富信息化实体以及整个信息圈的福祉以增进与提升其繁荣。”[9]

目前,个人健康数据信息越来越被置于智能可穿戴设备统计之下。智能可穿戴技术设备通过及时反馈提高了个人的健康意识,它成为了记录和指导个人健康的切实工具甚至与人的身体融为一体。通过智能可穿戴设备给予患者更多的控制权并将重点从治疗阶段转移到预防阶段,通过视觉和触觉输出提供感官反馈。智能可穿戴技术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奖励积极的行为,如有意义的信息、吸引人的视觉效果或游戏系统中的点数,从而鼓励用户改变。以上作为智能可穿戴设备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智能可穿戴设备“关于促进体育活动的应用程序的研究提出了类似的问题,这些问题围绕着应用程序的功能,这些功能可以说有助于社会比较,即使它们没有被用作社会比较。”[10]显然智能可穿戴设备更加强烈的增加和引入了这种社会比较的现实,社会比较的增强就更加容易引发个人健康数据信息泄露的风险。同样,数字健康劝导技术以一种内在监控的技术手段,通过数据化的健康程序应用和推广,让人的生命处于“可视化”的状态之下,当可视化应用于健康指导领域或许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但当可视化被应用于作为人的生命自主性和不确定性的伦理视域,它必然将人的生命伦理置于一个可控的但也显而易见的低纬度之内,人类对生命的向往和美好生活的期待或许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

(三)数字健康与“有意义”的生命伦理之间的嫌隙

不可否认,数字健康技术的应用扩展了人类对自身健康管理的形态。通过数据应用提升了健康管理的科学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也提升和改善了人的健康意识和健康管理实践能力。人们对于数字健康的关注的初衷来自于对生命健康的尊重和重视,人们通过数字健康实践提升了“有意思的生活”的层次,我们通过数字健康应用程序和数字健康监控系统,实现了我们对于自身身体的再认识,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我们对“有意思的生活”的理解。但是,“有意思的生活”与“有意义”的生活之间仍然存在着不可同语的本质区别。何为“有意义”的生活?苏珊·沃尔夫(Susan Wolf)认为“除了幸福和道德之外,一个恰当的美好生活概念还应该认识到意义的第三个维度。它进一步提出,我们将意义理解为同时涉及主观和客观条件,并适当地联系在一起。当主观吸引力和客观吸引力相遇时,意义就产生了。换句话说,一个人的生命是有意义的,只要他被值得他爱的事物所吸引或激动,并且他能够为此做一些积极的事情。”[11]这就是“有意义”生活的维度。显然将数字健康置于只是“有意思的生活”而排除在“有意义的生活”之外是不公允的,基于数字健康上述的各种有益之处,它不仅是“有意思的生活”,它显然也是“有意义”的生活。然而,如果对数字健康本身做一些合理辨析,它的“有意义”性就会与生命之中的“有意义”不可等同。

1.数字健康观念的产生来自于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得益于人类对大数据、云计算科学化指导人的健康管理的信任。这种对数字健康监控和管理的信任是以对科学本身的信任为基础的,显然,我们相信数字健康所依据和呈现的数据的科学意义。但是,不能以对数据公司和数字健康管理系统的信任代替科学信任,毕竟,数据公司和数字健康应用系统是基于资本运作的逻辑而行动的,个人健康数据泄露、不必要的数字健康社会比较等都是资本逻辑之下的必然产物。依据苏珊·沃尔夫的“有意义”观念,真正的“有意义”是基于“爱”,是被爱吸引和激励,并且去做积极的尝试。即使数字健康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或许没有不道德行为,但人们被各种家长主义的劝导技术所裹胁的数字健康观念的产生,本身就是对“有意义”生活的一种数字化僭越。人过度地依赖数字健康应用程序的指导和管理,不完全是基于“爱”的吸引和激励,而是基于资本化运作的数字健康观念的输出的结果。

2.数字健康对身体的“可视化”覆盖让人的生物性生命本能受到冲击,是人的身体的数字异化。数字健康产品作为一种智能社会的劳动产品,反过来异化着人类自身。身体的“可视化”让人的自我感知和感性能力受到了挑战,我们对于自身身体是否健康都处于一种游离或犹豫的状态之中。这种情况之下,人的“具体性”“现实性”特征难以获得真实展现,人的生物本真性和生命鲜活性也不够凸显。“人在现实生活中的一切追求、活动、选择与享受,一切能力的付出和切身体验,都体现着人自身的实际生成的感性存在和本真意义,而用不着任何的抽象和理论设计来教化人们什么是“一般的生活”“一般的幸福”和“做人的真谛”[12]。数字健康应用系统接管了人类身体的健康管理,可穿戴智能设备让人的身体越来越赛博格化。今后的脑机接口和各种其他的人类增强技术会让人对自我身体的掌控越来越难以自主。人们既不能对智能环绕的人类数字生活过于担心和悲观,因它确实提升了人的智能生活质量;同时,也不能对各类数字异化保持缄默或过度乐观。“有意思的生活”和“有意义”的生活之间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人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显然藏于“有意义”的概念之中,数字健康与“有意义”的生命伦理之间的嫌隙填补不是靠“可视化”的身体管理而是靠人的有意义的现实实践活动。

四、结论

智能环绕的生活形态之下,针对健康和劝导技术的讨论需要置于更加宏大的人类学视野之内。数字健康针对人类健康幸福感的提升,做了有益的尝试和探索,新的数字健康劝导技术将一些应用程序和智能设备限定和专注于局部或即时的健康福利影响,而缺少考虑此类干预措施对用户整体健康反思能力的更广泛影响。虽然劝导技术的健康干预措施并非不道德,但至少是对人类健康整体性的看法很狭隘。劝导技术只专注健康管理的数字化、可视化,只关注用户享受或满足的健康管理的愿望,而不思考人类整体活动和生命活动对健康的完整提升能力,这显然是一种狭隘的健康观。数字健康劝导技术依然只是人类健康问题的工具,它可以辅助人类实现对健康管理的提升,但绝不能僭越人类健康塑造的自我实践底线和对“有意义”生命伦理的追求。数字健康概念仅是人类美好生活的数字幸福部分,而不是人类幸福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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