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业与大众文化之辨对学校音乐教育的启示
2022-12-25翟创伟
董 云 翟创伟
在社会科学中,社会学一直处于一种核心的位置,因为社会学的任务旨在理解和解释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从其诞生的现实背景来看,似乎就已显露了这一点。也由于其重要的现实意义,音乐教育也移植了社会学下的理论视角来分析看待问题,逐步形成了音乐教育社会学这一新兴的领域,其中不乏许多重要的人物,如马克斯·韦伯、阿多诺、西尔伯曼、曾遂今……在此,本文以法兰克福学派的T.W.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为基础,着重分析其文化工业与大众文化之辨的内容,以期挖掘作为文化重要一环的学校音乐教育所面临困境的底层逻辑和启示。
一、阿多诺“启蒙辩证法”
《启蒙辩证法》是阿多诺和霍克海默于1947年完成的著作,其蕴含了阿多诺否定性的哲学思想,具体表现在对神话和启蒙同一性的批判。
阿多诺的启蒙辩证法源于希特勒时期纳粹主义惨无人道的行径。无论是极权主义对人思想的控制,还是反犹主义认为犹太人的特殊让其无法融入大众普遍性之中,均呈现那个时代对同一性的追求,所以阿多诺对于同一性持强烈的批判性。此外,启蒙辩证法的批判思维还源于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鉴于法兰克福学派将“批判性”定义为一种“社会实践”,因此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的批判思维也带有极强的社会现实性质。
《启蒙辩证法》“论证了启蒙从神话产生并最终堕落为神话的过程。”[1]宙斯对诸神的统掌,建立在万物统一化的基础上,不允许有超越宙斯之外权力的存在,因之,神话中蕴含人理性的同一化,而理性的彰显和同一显现便是启蒙。启蒙的诞生摧毁了神话的绝对,但又在理性的主导下堕入另一层的绝对和同一,启蒙终成一个自我持存的“理性神话”。同时也在同一性主导下,启蒙“就会将消费者图式化”[2]。因之,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启蒙辩证法》之中对于以绝对同一化为代表的“文化工业”进行了着重的分析批判。
二、文化工业与大众文化之辨
文化工业,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和霍克海默首先提出的概念,该理论来源包括了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理论、卢卡奇的物化理论、本雅明的大众文化观点等,用以批判大众文化产品的标准化、同一化、程式化。具体来说,二者的争论反映在如下方面:
“最早使用‘大众文化’一词的,是法兰克福学派的另一位学者瓦尔特.本雅明。”[3]他对于大众文化持积极肯定的态度。他认为大众文化的流行和传播依赖的是传媒等技术媒介,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机械复制并非是给主体意识带来荼毒,反而这样的科技发展带来的机械生产消解了以往艰涩的艺术理解,使得艺术进入普罗大众,而非是由少数艺术天才或贵族所垄断,所以这提高了大众在参与艺术理解时的主体意识。
而阿多诺所持的文化工业批判理论并不承认大众文化在大众群体中的流行,在他看来以“文化工业”替代“大众文化”是必要的。这是因为作为文化,其本身应该是具有独创性的,其应当充分地反映创作主体的思考与理念,但是,现如今的“大众文化”已然在追求机械的量化生产,这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复制模式,是十足的工业现象。这并非是本雅明所说的让艺术、文化真正融入大众,而是在工业化的社会中,大众被动地接受文化,非自愿地接受,这颇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意味。表面上这种现象是为了满足社会大众的消费需求,但实际上普罗大众所接受的是统治阶级输送给大众的虚假性文化,是通过思想渗透对大众进行欺骗和控制。为此,以文化工业替代大众文化,鲜明指出了大众文化并不大众,甚至是反文化性质的。因之,这些文化工业产品是在追名逐利的工业社会下诞生的,其产出是以商品的形式形成的单一性文化成果,纵然存在一些优秀的极富创造性的文化作品,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所以也使得文化商品趋于拜物性、同质化。而在这样畸形的商品化的社会背景之下,一味地追求文化商品带来的利益,久而久之,文化与大众精神的交流转变为物与物的交流,大众开始脱离出文化,不再在文化各环节中具有主导地位,直至最终失去了理性判断,也成为既定程式下的“奴隶”。为此,阿多诺提出了“否定辩证法”这一概念,对文化工业的总体同一性进行了批判。
所以,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的正式版中将初稿中的“大众文化”替换为“文化工业”。这甚至于在阿多诺早前发表的三篇文章就足以可见,而这三篇文章也是阿多诺音乐社会学的反映,分别是——《论爵士乐》《论音乐中的拜物特征与听的退化》《论流行音乐》。“三篇论文均是阿多诺对大众文化现象的批判与反思,也是构成其“文化工业”批判理论基本雏形和框架的文本。”[4]
三、对学校音乐教育的启示
综合上文对于文化工业批判理论与大众文化的辩论的分析梳理来看,作为社会学下的重要理论之一——文化工业的批判理论是孕育于社会现实中的,是站在人类文明高峰的基础之上形成的,所以,文化工业对于看待很多社会文化现象既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又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尤其对于学校音乐教育乃至于整个社会教育领域都具有很好的启示作用。
(一)对学校音乐教育课标编订的启示
文化工业批判指出了社会大众文化对于人们心灵的侵袭。作为社会下的学校音乐教育必然要在实际教学中充分考虑到社会因素,归结而言,教育的目的一方面是育人,另一方面是服务社会,这是毋庸置疑的。同样,社会反向作用于课堂,这使得传统的课堂趋向多元化,但是反向的作用力也使得课堂对社会的这种正向的关系显现出过犹不及的情况,课堂大肆地为社会服务,充斥着大众文化,这反而抹杀了教育最本质的“育”这一属性,所以学生成为了麻木不仁的人。
因此,从音乐教育课标编订这个源头出发,或许能够很好地解决这样的窘境。
首先,在最初的课程标准的理念上就应该树立一种有别于以往的教育理念,教育不再只是一种盲目的知识、技能崇拜,而更应该在以往的科学观的主导下,更加强调教育的人文性质,做到二者在课标教育理念中的有机结合。
其次,要杜绝大众文化对学校音乐教育课堂的荼毒,就必须要真正理解文化的内涵,在课标的各个设计环节中充分考虑到以音乐中的先进文化为最主导的方面,进而设计一个多元、多层次的文化氛围,真正贯彻综合素质这样的育人目标。就比如说在课标之中必须坚持优秀的音乐文化这一主线,然后在这一主线之下,可以分设各个相异但又彼此联系的文化单元来细化地学习其中的文化内核。此外,在具体每一课的课程内容上,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些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但真正落实到具体操作中似乎并不多见,又或者经常以一些削足适履的方式进行,所以这对于音乐教育来说依然是一个空谷足音般的启示。
(二)对学校音乐课程设计的启示
同样,文化工业理念对于音乐课程的设计也有着十足的意义。音乐教育的课堂鉴于其和社会的密切联系,课堂的内容包括课程的构思上都要考虑社会因素,因而在设计之初便要考虑到课堂内容的多元性。面对如此多元的课堂教学内容,我们又该如何抉择,这成为一个必须思考的问题。因为面对卷帙浩繁的人类音乐文化,其中往往包含很多不健康的成分在里面,因之,老师在设计时候就必须要慎重选择,既要保证课堂本身的多元,又要保证内容的积极,此时的老师成为了一个“滤网”,为音乐课堂筛除那些糟糠。这一点也并不局限于一堂课的材料节选,而是需要始终贯穿于整个课程体系,在整个课程体系的架构上,编写教材的人和节选教材的学校等都需要斟酌内容是否能被学生接受,是否多元联系,是否有助于开展人文性的教育,是否对于学生价值观的建立有助益等。而在具体在课堂中,老师则可以通过对学生进行经典音乐的欣赏和解读,逐渐提高学生自身的逻辑推理、甄别事物好坏、审美能力等,最终,音乐课堂嫁接起了音乐文化与其他文化的桥梁,学生也成为情趣高雅、品德高尚的人。
此外,在节选多元人类经典的基础上,课程的设计也不能丢弃掉民族本位性。早前管建华教授就提出音乐教育必须注重以中华文化为“母语体系”的真知灼见,这足以见得,民族本位对于音乐教育的重大意义以及早前我国的音乐教育是缺乏中国式特点的。现今,往往我们发现在一些高校的音乐课程设计和具体的课堂之中越来越可以见到一些当地地方特色的民族音乐形式。但是,我们也同样发现,在高校的普通音乐教育以及专业音乐教育之中依然存续着“西方乐器为主导,西方美声为主导”的情况,本土民族性的音乐似乎还是独隅一角,甚至不敢发言,这一点更不用说在中小学音乐教育中的情况了。究其原因,是和我国学校音乐教育史有着密切关系的。因此,在问题的主导下,现今的学校音乐教育必须强调民族音乐文化的本位性,在课程的设计以及此前的课标的编订上都需要着重放眼于这一点。
(三)对学校音乐课堂的启示
文化工业对音乐的启示绝非理论层面的补足,对于实际“落地”也有着一定的意义。正如上文笔者已经阐述了学校教育作为社会之下的一部分,所以大众文化已经侵蚀了现今的学校音乐课堂,使得现今学校的音乐教育缺少“育”的成分。因此,这也启示学校的音乐教育需要重视“育”这一本质,充分尊重学生的主体性,调动学生天马行空的个性,激发他们的创新思维。但此时也带来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在调动学生主体性这一思维之下,或多或少地让学生趋向自由,课堂充斥着天马行空,虽然不排除这中间有很多极具意义性的想法,但同样也有着大量偏离出正常教学轨道的想法。那么此刻教师就必须发挥课堂主导者的作用,使得课堂回归正轨。这里并不是说使得课堂返璞归真,而是说音乐课堂必须在老师的主导下进行学生间的互动、参与,进而激发他们的个性和创造力,所以这样的课堂是一种动中有静的课堂,是一种生态式的教学,是既利于社会也利于育人的课堂。
(四)对学校音乐教育评价的启示
传统的学校音乐教育秉持着简单的文化输入,考察的是学生大脑对于知识的认知以及老师对于教学重难点的把控,因此,着眼于这两个绝对的参考点,使得身处课堂的老师和学生成了只会生硬服从的工业机器。结合到音乐教育课堂中文化工业的这种对于人心的消弭,我们可以设想去建立一种与身心合一、与自身认知相一致的音乐教育评价体系。[5]
首先,教师可以充分发挥音乐课堂的实践性,从而在实践中调动学生身体体验的自我评价。作为以音乐为主体的教育,自然不能缺乏音乐艺术本身的实践和感受,这种在实践中形成的感受不是虚妄而又不切实际的,它对于个体主观精神层面的感受是不可或缺的。通过调动学生在课堂学习活动中的深度和广度,一方面激发学生的课堂参与性以及对于课堂学习的乐趣,另一方面也是让学生在这种身体随着音乐、游戏等自然律动的情况下,将传统的自上而下的认知评价调转为学生主体的感受性评价,得到学生内心最为直观和准确的感受。
此外,教师的评价也是必不可少的,通过学生和教师这二者共同评价自身和对方在课堂中的主动参与性、互动性,可以为教学存在的问题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带来一定的依据和支撑。为此,可以将这种课后的教学评价更加细化为二级的评价指标,比如老师的课堂参与程度、学生的主动参与程度、学生的身体参与程度、师生互动的程度和效果……而这些评价也并不局限于教师自身的自我认知评价,更多应该交与那些主动融入课堂的学生或者一些旁听者来进行评价,从而反映出真实的数据。
最后,通过学生和老师的双重评价,在此,我们还可以设立一个介乎于二者之间的评价方式,那就是知识的生成性评价。以学生或老师在彼此身上互相学习到了哪些新知识、新感受、新体验等为判断标准,进而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从而透析到二者之间的生态平衡,而此时,传统的教学也变成了一种教学相长、互为探讨的新世界。
结 语
阿多诺的文化工业批判理论孕育于工业社会大背景之下,看到了工业文明社会下由于逐利对于文化多元性的抹杀,因之,文化商品化使得社会思想同一化,社会缺少了人文关怀。在文化工业批判理念的影响下,作为文化领域下的学校音乐教育认识到了课堂这个“小社会”受到了大的工业社会的辐射,传统课堂内容对于学生主体性进行了消解。所以,现今的音乐课堂必须要注重学生的主体性,使得课堂教学在良性的情况下开展,只有这样,学生才能真正成为课堂这个“小社会”的主体,迸发出创造性而又不失作为社会中的人的特点。所以现今的学校音乐教育应在“育”和社会中做平衡,不能出现失衡的情况。
注释:
[1]蒋好霜.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与“美学思想”之关系研究[D].广西大学,2019.
[2]霍克海默,阿多诺.启蒙辩证法[M].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11.
[3]卜亭亭.阿多诺文化工业批判理论研究[D].燕山大学,2021.
[4]王奥娜.阿多诺“文化工业”批判理论及其在音乐领域的显现[J].文艺评论,2021(06):120—128.
[5]殷 明,刘电芝.身心融合学习:具身认知及其教育意蕴[J].课程.教材.教法,2015(07):57—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