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手
2022-12-25叶荣荣
文/叶荣荣
我曾经见过一张母亲和父亲在中山陵的合影,那应该是蜜月旅行的留念。母亲清秀端庄,眼神明亮,两根扎着花的麻花辫从脑后垂在胸前。姣好的面容让我有些吃惊,母亲年轻时这么美,只是身段有些矮胖。
如同她的身段,母亲的手掌厚实,手指短粗。从我记事起,它总是粗糙不堪,纹理遍布,到了数九寒天,皲裂就会光顾,手掌和指头缠起一层又一层的橡皮膏贴。我常常伸出手跟母亲比美,母亲将我的手轻轻一拍:“好好学习,你的手就不会像妈妈的手这么丑了。”我不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理解母亲的手为什么生得如此不堪。
母亲在就业的年纪,特别渴望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看到身边的玩伴陆续被招工,她满心羡慕,同时也心急如焚。终于等到了外地缫丝厂招工的机会,母亲不假思索就报了名,拎起包袱离开了家。
缫丝厂的工作很艰苦,母亲在这里付出了花样年华,还有她的听力和双手。母亲经常说起,在做挡车工时,手经常泡在蚕茧水中,手指根都发烂了。
结婚后,母亲调回了县城,新的工作是在电池厂做辅助工。她每天重复着一套动作:把中间带有圆孔的圆形纸壳垫片套入一根细细的钢钎当中,压紧压实,然后从钢钎顶部的小孔处穿入钢针固定好。活很简单,所以我也能做,但母亲穿得飞快,一般是她穿完三根,我才完成一根,而且我力气小,压得不紧不实,常常被母亲返工。母亲坐在高凳上,低头躬腰,用力地往下压,常年下来,手指开始变形,颈椎也出了问题。
这双手还承担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洗晒扫除。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或是即便有了洗衣机,在寒冷的冬天,母亲还是习惯用手洗大件的衣物。冰凉刺骨的水将母亲的手又一次狠狠地摧残,让她完全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我也开始明白母亲的手并非是天生如此不堪。
灯下,我做着作业,母亲拿出橡皮膏贴,开始修补她皲裂的手。我扔下笔去帮忙,根据要粘贴的部位剪取大小合适的膏贴,小心翼翼地粘贴上去,轻轻地捋平。旧的伤口还没痊愈,新的伤口又来了。膏贴也在新旧交叉,极力地遮掩生活的伤痕。母亲修补完工后的手举起来白花花、明晃晃的,我看了感到心酸,为手,更为母亲。
初二语文课上,老师即兴布置了一道作业—讲述你的愿望。母亲那双白花花、明晃晃的手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站上讲台,声情并茂地开了口。
“我的愿望是给妈妈换双手。”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妈妈的手不好看,手掌肥厚,五指粗短,总是贴满了橡皮膏贴,但是在我心里,这双手是最美的,这双手养育了我,照顾了全家,但牺牲了自己。这双手让妈妈疼痛受罪,让我难过心酸。如果可以,我想给妈妈换双手……”
全场掌声雷动。母亲那双不好看的手又在我眼前晃荡,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举起自己的手,在心里默念,“妈妈的手,是最美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