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书的日子
2022-12-25许廷旺
文/许廷旺
我上小学时,学校只上半天课,基本没有什么家庭作业。放学后,我即使饥肠辘辘,也不着急回家,常去镇中心最繁华的一个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有个书摊,这个书摊清一色的都是小人书,用标准的术语说是64开的小书。这些小人书足有一二百册,摆在两个大书架上。书架是临时的,用四根木棍支撑着,中间拉了十多道绳子。小人书一分为二,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这些小人书不出售,只出租,只要花两分钱就可以看一次。小人书的主人是位老人,他戴着很厚的眼镜,不苟言笑,说话很严厉。如果谁稍把书弄褶了,轻则被批评,重则再也不允许看书。想来他很爱惜书。
在小镇上,适合孩子看的书很少。尽管这位老人有点“不近人情”,可他的书摊成了最吸引我们的去处。每次,我来到书摊前,早已是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在津津有味地看小人书。老人很体谅我们,不管几个人共看一本书,他都只收一次钱。这样好是好,但也有美中不足:只有一个人看得随心所欲,那就是出钱的小伙伴。如果他想尽快知道故事的结果,就会一口气连翻几页;如果他想慢慢品味,那他会半天不翻一页。更可气的是,有时候大家正看到兴头上,着急知道结局呢,他却心血来潮,有意往回看,不顾其他伙伴的感受。面对如此折磨人的看法,大家也只能忍耐。
一次,我终于忍受不住,更想享受看书的乐趣,在伙伴看完小人书后,我一把将书夺了过来,就势盘腿坐在地上,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尽管是看第二遍,但大多数伙伴并没有离去,仍是扎成堆看。这个时候,就很难保持安静了。伙伴们知道了大致的内容,有人开始发表见解:主人公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了,是如何解决的了……更可气的是,竟有人提前说出结局,但是或许记忆力不同,或许认知有偏差……总之,意见是不一致的。于是原本应该保持安静的场面不再安静了,口水战一浪高过一浪。
这完全打乱了我看书的节奏,“啪”,我把书一合:“还想不想看了?”众人齐闭嘴,直到看完这本书,再也没有人说过话。想不到还书时我却遇到了麻烦。
“你,”老人指着我,“也要交二分钱。”我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还想耍赖不成!”老人神情严肃,目光犀利地盯着我。
还好,那天我裤兜里还真有钱,而且是一个五分硬币。
时隔几十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现在想想,我应该感谢那位老人,是他的小人书激起了我最初的阅读兴趣。
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个心眼,再也不敢轻易将书夺在自己的手中看了,但对书中的内容意犹未尽时,怎么办?没关系,看过第一遍后,我就央求租书的小伙伴不要忙着把书还回去,让他看第二遍,看得更仔细些。经过我的点拨,他顿时意会了,想不到只花两分钱,却能看两遍小人书。
这种办法迅速地在伙伴之间传开了,他们的想法比我还大胆,花了两分钱租的小人书足可以看上三遍,甚至四遍。
现在想来,我们真是愧对那位老人,想想他也不容易,挣点小钱贴补家用,但我们的做法无形中让他损失了不少。不知道当时老人有没有发现,或许他发现了,只是不忍心破坏我们读书的心情。只要是一本小人书,不论看多长时间,哪怕是看一个下午,他还是照收二分钱。
虽然老人并不知道花两分钱看好几遍书的主意是我出的,但每次看书时,我都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与他对视。每次看完书,我第一个溜之大吉。到了第二天,书摊仍是我流连忘返的地方。
现在,有很多事情回想起来都模糊了:那些小人与我们相伴了多长时间;老人是什么时候不再出租小人书了;我在老人那里到底免费看了多少本小人书……但有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我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老人的书摊。因为那里的小人书已不能满足我对书的需求了。
现在,我时常怀念着那位不知姓名的老人,是他的小人书开启了我的文学之梦。
后来我开始去镇里唯一一家书店看书。这个书店有个响亮的名字—“新华书店”。
虽然“新华书店”很小,但经营书店的人很有思想,他拆掉高高的柜台,任读者自由方便地阅读。现在,这种做法太普遍了,给读者提供了选书、读书更多的空间,可在20世纪80年代初,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
拆掉了柜台的书店给了我更多的空间和选择的余地。每天放学后,我就背着书包一路跑进书店,一头扎进喜欢的书里,一直看到书店关门。等到书店关门时,我要空着肚子,至少走三里的路程回家,但我每天都乐此不疲。父母也从没有阻止过我。
这种不花钱而尽情看书的日子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我小学毕业。
现在,书的种类异常丰富。家里有书房,学校有图书馆,每个城市都至少有一座有规模的图书馆。无论是老师、家长还是社会,都支持每个人阅读,提倡让阅读成为一种习惯。现在的孩子不缺书,但一定缺少“偷”看书的故事,也无法体会“偷”看书的乐趣;更无法体会看到一本好书时那种迫切想要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