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故乡去（组章）

那 勺/浙江

并不仅仅因为桂花开了

安静是谎言，香气也是。我知道自己越来越像块石头，每日坐在更大的石头上；接受比抒情多一些嶙峋的事物，但又不等于嶙峋。我沉默得越久，桂花开得越孤立。

修 辞

夜晚又回来了，咖啡紧挨着修辞，轻音乐，恰到好处的风。如睡着了般，植物从高处静静披挂，却又舒缓地送来大海的蓝色，海浪和沙滩。听到的和未听到的，说出的和未说出的，月光经过窗口的那明亮的几分钟。忘记在秋风里吹口琴，门敞开，渔夫和他黑色的机帆船，没有笨拙的孤独回避生活，如同一张脸再次还原。

给阿步

是啊。雪才是最好的礼物，哪怕弄脏了的。但沧州似乎遥远，有些老。不如你，夜里的马达，叼着半根烟，在镜子里一个人摇摆。雪，纷纷扬扬。下得就像匆匆的南方人，从北方的早晨醒来，突然相互看见似的。

父 亲

在你生病这段时间，我慢慢看清了生活在远处的全部意义。

每天清早，我走向披屋，把本属于你照料的小鸡雏鸭一一叫到窗边，撒下一天中的第一把米。

花开的时候，自然好，落雪的时候，是另一种好。

和你一样，我只喜欢站在小湖嘴，望老鹰尖上升了的烟或雾；安静后面，是颤微而简洁的棠梨树。

有时，天空足够蓝，足够真诚。一个不熟悉也熟悉的人，从很远的田埂上走过来，这时我备好烟，他为我送来故乡的荞麦粑和祝福。

天快黑时，我应该沿着湖边，和受伤的石头交谈。落日浑圆，而我一步一停，没有人因我迟迟不归，而流下焦急的泪。

回到老房子。有时在大冬天，因为忘了带钥匙，我抱着我，坐在台阶上搓揉衣角，一边等门自己开。

到故乡去

松开了的寂静，门自己开了。

最先来到院子里的，总是那些看上去都一样的小鸡和麻雀，叫声里带着毛茸茸。你无需惊讶什么，只需像一个孩子一样蹲下来，听一听它们的欢乐，并撒下你手心的光和一把米。

当你经过稻田或麦地旁的那一堆堆新垒的黄土，应该放慢步子，一定要相信自己，你也是有爱之人。在这清早，暂时还没有谁，孤独死去。

你可以站在任何一座房子前面，房门锁着。你不妨仰起脸朝向那屋脊，用双手去轻拍，那石墙石壁上的不一样的青苔，这些已不存在的事物。

风中的山冈，你或许突然遇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陌生人，坐在栗树下微闭双眼。这时如果你已经停下来，最好倒退几步，远远地望着他，不要打搅。你不可能说出别人的故事。

春魂曲折，梨树，槐树和李子树，开满了细碎白花，像你年轻时的面容。但是，不再轻易感叹了，再也没有走着走着就流出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