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的胡杨(组章)
2022-12-21第广龙陕西
第广龙/陕西
轮南以远
轮南,轮台之南。
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岁月,已成过往。
轮南首站,西气东输第一站,位于塔克拉玛干北缘。
塔克拉玛干大风依旧。
还是一年一场风,从年头吹到年尾。
隔三岔五,刮大风。大风没了阻挡,走在轮南首站的院子里,人站不稳,跟着风跑,抱住一棵树,才能停下。
可是,院子里没有树。只有两个人出去,互相依靠着,才能完成四个小时一次的巡检。
另一种大风,来自地下。
另一种大风,在粗壮的管线里奔腾不息。耳朵贴在上面,能听见隐隐的躁动,能听见来自大地深处的丹田之音。
就从这里出发,一路向东,穿州走县,抵达上海,抵达长江三角洲。
是天然气。
轮南的天然气,来自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来自克拉,牙哈,迪那。听上去,都是带着风沙的地名。
来自塔中。
塔中,塔克拉玛干的正中。那里,是大风的中心,是沙漠的中心。
跋涉的胡杨
塔克拉玛干,万古的流动沙漠。沙漠里,沙子是主宰,是王者。
沙漠拒绝生命的存在,但沙漠并不绝情。
是的,唯有水,才能打破生命禁区的诅咒。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北缘,一条季节河,滋养树木,滋养沙漠人家的炊烟。有的树木生长得粗壮,高大。
是塔里木河。
是胡杨。
人来了。
勘探石油的人,就是跋涉的胡杨,向着沙漠的纵深,向着死亡之海走了进去,把大地的胸腔叩响。
许多年后,找到了大油田大气田的石油人,在胡杨林里,捡拾胡杨脱落的树皮,一块一块,拼接到一根原木上,复原出一棵胡杨,竖立在油田纪念馆内。
胡杨的魂魄,早已化入了石油人的骨血。
过水站
一条沙漠公路,贯穿了塔克拉玛干沙漠。
之前,进入沙漠,依靠双脚,走不了多远;依靠沙漠车,走得缓慢。
路,一米一米修通了,可以抵达希望,抵达石油的甘泉。
沙漠移动,常常覆盖公路,让车灯迷失。
找油的人,也是种树的人。公路两边,种植了防沙林,是红柳,梭梭,沙拐枣。耐旱的植物,要成活,也需要水。
沙漠里的地下水,在一百米之下,只能人工打井,人工浇灌。
于是,孤绝的天地间,蜿蜒的沙漠公路两边,走上几十公里,便建设一个水站。
水站房子窄小,住两个人。通常是上年纪的老两口。年轻人不来,来了受不住。
天地辽阔,听到的是风声,是沙子滚动的摩擦声。
沙漠里太寂寞了。
是那种白天夜里的寂寞。是那种没有尽头的寂寞。
都坚守下来了。
防沙林,长成了阻挡沙子的屏障。
公路上行进的车辆,遇到水站,会特意停下,和看守水站的老人说说话,离开的时候,留下西瓜,蔬菜。
八月的一天,在四号水站,我看着两位老人斑驳的白发,看着他们给门口洒水。
洒上水,暑气消退,一下子凉爽了。
在塔克拉玛干,水站的天地很小,水站连接的天地,很大。
来到塔中
沙漠腹地。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还有人。
还有石油营地,还有高耸的钻塔。
我在塔中住了两天。
塔中基地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有一个果园,也很大。
白天,在果园之间修建的甬道上行走,不时响起噼啪声,那是蚊子触电的声音。这里蚊子密集,个个身形硕大,叮上一口,很快隆起酒瓶盖大小的肿包。人们把灭蚊的电器,安装到了户外,隔上五六米就有一个。
平时,住在这里的人,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院子里。老被蚊子叮咬,那可受不了。
院子外,是地老天荒的沙漠。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石油营地大多是年轻人,以沙漠为家,没有离开。
石油从这里输送出去了,天然气从这里输送出去了。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燃烧,发热,给人们带来便利。石油和天然气没有记号,看不出出处。
塔中还是塔中。
塔中的人,一如既往,挖掘石油,开采天然气。
在塔中,这几乎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植物园
我又一次吃惊了。紧挨着塔中石油基地,竟然有一个植物园!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地,看到一株草都是奇迹,而在这里,一个植物园,如此多的花朵,如此多的绿叶,都旺盛着活力。
是石油人和新疆的植物研究所,合作建造了植物园,而且,不光是为了观赏。
引进的,都是沙漠植物,来验证,能不能在塔克拉玛干成活。
有的被淘汰了,有的留了下来。
就用沙漠地下的苦咸水浇灌,就让沙漠的风沙摧残。只有适应力强的植物,才能获得塔克拉玛干沙漠颁发的居住证。
对一种红柳印象深刻。红柳有十多种,名叫刚毛柽柳的红柳,可以析出苦咸水里的盐分。细小的叶子,抚摸如粗砂纸一般,黏在手指上的颗粒,舔一下,整个舌头遍布咸味。
在这里成长的植物,一些被移植到沙漠里的其他地方,成为独特的风景,也让人们感受到树绿花红的美好。
从沙漠里采出石油和天然气,也在沙漠里种植花草,这是一桩功德,有索取也有馈赠,石油人把沙漠里的家园,变成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