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恩格斯的“两个主人”思想
2022-12-17李纪才
李 纪 才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 国际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91)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深刻阐明,人既是一种自然生命,也是一种社会的存在。作为认识了自然的必然性的驾驭自然的主人,人在创造性实践中体现社会的力量,而在改造社会的过程中,人也要借助自然的力量更好地认识和运用自然界的规律和社会规律。从中可见,人既是自然界的主人,也是社会的主人。作为对“人的解放”和“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理论生动阐释的恩格斯的“两个主人”思想,是对把人从“物的统治”和“人的统治”下解放出来的思想的集中概括,是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锁钥。
一、人既是“自然的主人”又是“社会的主人”
恩格斯指出:“人们最初怎样脱离动物界(就狭义而言),他们就怎样进入历史:他们还是半动物,是野蛮的,在自然力量面前还无能为力,还不认识他们自己的力量;所以他们像动物一样贫困,而且生产能力也未必比动物强。”[1]186也就是说,在人类社会的早期,由于人们认识和利用自然的能力有限,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还和动物一样“匍匐”在自然面前,受自然规律的支配。所以,这时的人不仅不是自然的主人,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自然的“奴隶”,雷电、风雨、冰雪等最常见的自然力量都可能使他们面临灭顶之灾。“但是随着手的发展,头脑也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首先产生了对取得某些实际效益的条件的意识,而后来在处境较好的民族中间,则由此产生了对制约着这些条件的自然规律的理解。随着自然规律知识的迅速增加,人对自然界起反作用的手段也增加了。”[1]421
然而,人的进化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人类知识的积累、对自然规律的认识和掌握是一个缓慢的历史进程。所以,尽管人们从未停止利用获得的知识和对自然规律的掌握而借助自然改善自己生存状况的尝试,但“预定的目的和达到的结果之间还总是存在着极大的出入。未能预见的作用占据优势,未能控制的力量比有计划运用的力量强大得多。只要人的最重要的历史活动,这种使人从动物界上升到人类并构成人的其他一切活动的物质基础的历史活动,即人的生活必需品的生产……还被未能控制的力量的意外的作用所左右,而人所期望的目的只是作为例外才能实现,而且往往适得其反,那么情况就不能不是这样”[1]422。所以,自然力量对人来说还往往是异己的力量,偶尔利用自然力量获得的成功还往往是一种例外,而不是人自觉利用自然规律的常态。一句话,人还受自然的支配。
“但是除自然力量外,不久社会力量也起了作用,这种力量和自然力量本身一样,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最初也是不能解释的,它以同样的表面上的自然必然性支配着人。最初仅仅反映自然界的神秘力量的幻想的形象,现在又获得了社会的属性,成为历史力量的代表者。”[1]333因此,人不仅受自然力量的支配,还受社会力量的支配。这种社会力量主要是人与人的关系,特别是人对人的支配关系。而这种关系的形成是由于生产力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又不够发达造成的。“只要社会总劳动所提供的产品除了满足社会全体成员最起码的生活需要以外只有少量剩余,就是说,只要劳动还占去社会大多数成员的全部或几乎全部时间,这个社会就必然划分为阶级。在这被迫专门从事劳动的大多数人之旁,形成了一个脱离直接生产劳动的阶级。”[2]562阶级的形成不仅是生产力不发展的结果,也是由之造成的私有制的结果。私有制必然造成人们对生产、生活资料的争夺,这样,“历史的发展只能在这种对立形式中进行,历史的进步整个说来只是成了极少数特权者的事,广大群众则注定要终生从事劳动,为自己生产微薄的必要生活资料,同时还要为特权者生产日益丰富的生活资料”[2]459。阶级和阶级统治的存在是人类一切苦难和罪恶的根源,而决定阶级形成的私有制生产关系及其运行规律则是支配人的根本社会力量。
因此,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支配人的不仅有自然力量,而且有社会力量。而“社会力量完全像自然力一样,在我们还没有认识和考虑到它们的时候,起着盲目的、强制的和破坏的作用。但是,一旦我们认识了它们,理解了它们的活动、方向和作用,那么,要使它们越来越服从我们的意志并利用它们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就完全取决于我们了”。否则,它就“起违反我们、反对我们的作用,把我们置于它的统治之下”[2]560。要使社会力量不是成为“违反我们、反对我们”“把我们置于它的统治之下”的力量,而是变为“服从我们的意志并利用它们来达到我们的目的”的力量,就必须理解并顺应社会力量的“本性”,也就是掌握社会发展的规律。“它的本性一旦被理解,它就会在联合起来的生产者手中从魔鬼似的统治者变成顺从的奴仆。这里的区别正像雷电中的电的破坏力同电报机和弧光灯的被驯服的电之间的区别一样,正像火灾同供人使用的火之间的区别一样。”[2]560也就是说,社会力量像自然力量一样,既可能成为破坏的力量,也可以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力量,这完全取决于人们是否按社会的“本性”和发展规律来组织社会生产。
按照社会的“本性”和发展规律来组织社会生产,要求一方面大力发展生产力,另一方面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上实现生产资料的社会所有,及在此基础上的人的社会联合。惟其如此,“个体生存斗争停止了。于是,人在一定意义上才最终地脱离了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受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身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2]564。人成为“自然界自觉、真正的主人”和“社会结合的主人”,即恩格斯的“两个主人”思想。这一思想的理论逻辑是:在以往的历史中,由于私有制和阶级的存在,人们始终处于生存斗争中。这不仅是由于生产力的落后,人们从自然中获取物质财富要进行艰难斗争;而且是由于私有制和阶级的存在,人们彼此间在对抗中为争夺物质财富和生存权而进行斗争。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与动物还没有质的区别,“人还没有脱离动物界”。而一旦人类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基础上实现了联合生产的社会结合,人们就“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人就成为自然和社会的主人,即“两个主人”。
二、把人从“物对人的统治”和“人对人的统治”中解放出来
“两个主人”即人是自然和社会的主人,是相对于人受自然统治和受他人统治而言的。受自然统治,一方面是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人认识、驾驭自然规律的能力还不高;另一方面是由于生产力受私有制的束缚而不能实现充分发展,还由于私有制造成的阶级的存在,生产力从解放人的力量变成了奴役人的力量。“因此,这里出现了自然形成的生产工具和由文明创造的生产工具之间的差异。……在前一种情况下,即在自然形成的生产工具的情况下,各个人受自然界的支配,在后一种情况下,他们受劳动产品的支配。”[3]555而所谓“两个主人”,就是把人从这种自然对人统治和人对人统治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尽管人受统治、受奴役,人的不自由状态表现为受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支配两个方面,但两者都是在社会中呈现出来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3]187也就是说,由于人是在社会关系中存在的,所以自然力量对人的支配也是通过社会关系而施加的。所以,“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种关系回归于人自身”[3]46。即不是各种社会关系成为统治人的力量,而是成为成就人、发展人的条件。
要把人从物的统治和人的统治下解放出来,首先要弄清楚造成这种统治的根源是什么。而因为自然对人的支配是在社会对人的支配中呈现的,物对人的统治是在人对人的统治下实现的,所以,这种统治的根源要在社会中寻找。用唯物史观的“显微镜”把人类历史审视一番就会发现:“劳动者在经济上受劳动资料即生活源泉的垄断者的支配,是一切形式的奴役的基础,是一切社会贫困、精神沉沦和政治依附的基础。”[2]226也就是说,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是造成社会中物对人、人对人统治的经济根源。因为“私有制的最直接的结果是生产分裂为两个对立的方面:自然的方面和人的方面,即土地和人的活动。……其次,我们看到,人的活动又怎样分解为劳动和资本,这两方面怎样彼此敌视”[3]70。换句话说,在私有制条件下,人和物、人和人都是处于一种对立的状态,而这种对立往往是以生产资料所有者对失去生产资料的劳动者的统治表现出来的。
在私有制条件下,人对人的统治一般是通过物对人的统治实现的。由于生产资料是生活资料的源泉,统治者占有生产资料也就垄断了生活资料。失去生产资料的劳动者为了活命,为了获取生活资料,只能受雇于生产资料所有者,成为其增殖资产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生产者的劳动产品就成了资产者手中的财富。这些财富又成为资产者雇佣更多劳动者的物质力量。因此,劳动者只有在满足资产增殖的条件下才能获得生活资料,才能活下去。也就是说,劳动者(人)受资产(物)的支配。这样,劳动者生产的产品没有成为自己的财富,而是成了与自己相对立、统治自己的力量、异己的力量。所以,“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3]159。劳动及其成果不属于劳动者,外在于他;他的劳动产品价值越大,他自己就越没有价值,因此劳动对他来说是否定而不是肯定自己;劳动不是增强他体力、增进他智力的过程,而是折磨他肉体、摧残他精神的过程。所以,劳动者在私有制下处于受强制、受奴役、受统治的境地。而所谓“解放”,就是消除劳动的私有制性质,把劳动者从“工具”变为“人”,把劳动过程从精神折磨、肉体摧残变为愉悦身心、增长体智的过程,把劳动成果从支配人的经济强力变为促进人自由发展的物质力量。
私有制是造成物对人、人对人统治的经济根源,资本主义作为私有制的最高形态,这种统治在这里达到了深重的程度。“劳动产品不是属于工人,而是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同工人相对立,那么这只能是由于产品属于工人之外的他人。”[3]165这个“工人之外的他人”就是资本的所有者——资本家。所以,“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工人生产出一个同劳动疏远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3]166,即资本家对劳动的关系。这个关系是:资本家是生产资料的占有者,凭借这种占有地位,确立了与工人的雇佣关系,把工人置于支配地位;资本家通过劳动占有工人的劳动成果,从中获取剩余价值,并把剩余价值追加为扩大的资本,以奴役更多的工人。所以,在作为私有制发展的最高阶段的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的劳动是一种替他人服务、受他人支配、处于他人强迫和压制下的活动,工人处于一种无力的、非人的、被消灭的生存状态。而所谓“解放”,就是消除劳动的资本主义性质,把工人由生产资料的奴隶变为生产资料的主人、由生产过程的奴隶变为生产过程的主人、由生产成果的奴隶变为生产成果的主人。
既然私有制是造成物对人、人对人统治的经济根源,要把人从物的统治和人的统治下解放出来,就要消除私有制。“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成为人的。”[3]190也就是说,一旦扬弃了私有制,消除了物对人、人对人统治的经济条件,人与人在生产资料社会所有基础上结成平等的社会关系,物质财富就从统治人的力量变成了成就人、发展人的力量,人才真正成为具有作为人应有的尊严和特性“人”。这就是人的解放,即“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2]566。总之,“两个主人”实质上就是人从物对人的统治和人对人的统治下实现解放。
三、在“自由人的联合体”中实现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
人从物对人的统治和人对人的统治下获得解放,成为自然和社会的“两个主人”,也就是实现了人的自由,为人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自由首先是人从自然对人、物对人的统治下解放出来,这是人对自然规律掌握的现实物质过程,不是靠在观念上的臆想实现的。所以,恩格斯指出:“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这无论对外部自然的规律,或对支配人本身的肉体存在和精神存在的规律来说,都是一样的。……因此,自由就在于根据对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认识来支配我们自己和外部自然;因此它必然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最初的、从动物界分离出来的人,在一切本质方面是和动物本身一样不自由的;但是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1]120所以,实现人的自由既在于对自然规律的掌握,也在于对人自身规律,特别是人的精神运动规律和思维规律的掌握。而对这些规律认识的每一次外延上的拓展和内涵上的加深,都是人的自由状态的跃进,也是向“自然的主人”和“社会的主人”境界的迈近。
向“自然的主人”和“社会的主人”境界的迈近过程,就是“自由王国”的扩大过程。这个过程只能在社会中、以物质生产的巨大发展为前提。“事实上,自由王国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像野蛮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为了维持和再生产自己的生命,必须与自然搏斗一样,文明人也必须这样做;而且在一切社会形式中,在一切可能的生产方式中,他都必须这样做。这个自然必然性的王国会随着人的发展而扩大,因为需要会扩大;但是,满足这种需要的生产力同时也会扩大。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挥,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4]928-929这里说明了“自由”和“必然”“自由王国”和“必然王国”的辩证关系:“自由”“自由王国”是人的能力的发挥和人的目的性的实现,“必然”“必然王国”是不依赖于人而客观存在的客观世界及其自然规律。所以,“自由”“自由王国”是与“必然”“必然王国”相对应的“彼岸”而存在的。尽管两者是“此岸—彼岸”的关系,但又是彼此交互的关系。也就是说,“自由”的实现、“自由王国”的扩大是以对人们对“必然”(即规律性)的掌握和“必然王国”的拓展为前提并同步推进的。具体说来,随着物质生产的巨大发展,人们对“必然”(规律)的掌握越来越多;随着生产领域的扩大,“必然王国”也越来越拓展。与之相伴随的是人的能力的提高即“自由”的扩大和“自由王国”的延展。当然,这种“必然”“必然王国”从而“自由”“自由王国”的拓展,是以人的社会化和生产的联合为条件的。
然而,由于私有制的存在,人与人是对立的,生产是分割的,由此造成了人的异化和异化的劳动。“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3]165所谓“异化劳动”是指,劳动作为一种创造财富的生命活动,本来是施展人的活力、彰显人的能力、体现人的价值的创造性活动,但是在私有制条件下,劳动仅仅成了维持人肉体生存的手段,变成了动物般的生命存续要求。特别是在私有劳动中,“由于劳动被分割,人也被分割了。为了训练某种单一的活动,其他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能力都成了牺牲品。人的这种畸形发展和分工齐头并进,分工在工场手工业中达到了最高的发展。工场手工业把一种手艺分成各种局部操作,把每种操作分给各个工人,作为终身的职业,从而使他们一生束缚于一定的局部职能和一定的工具”[1]308。因此,由于私有制的生产目的是价值增殖而不是劳动者的全面发展,所以劳动者从属于劳动过程的一个方面、一个环节、一个操作,甚至终生从事一个局部的劳动,从属于一台机器,从属于一个工具,除此之外,再不会干别的什么。这就造成了人的畸形发展,使人成为“单向度的人”。所以,要实现人的自由,就必须把劳动从毁灭活动变为生命活动,从强制活动变为自愿活动,从折磨人的活动变为发展人的活动;把人从片面发展变为全面发展,从畸形发展变为自由发展。这只有消除了造成人的畸形发展的经济根源——私有制,才有可能实现。
实现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使人成为自然和社会的“两个主人”。即“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这些一直作为异己的、支配着人们的自然规律而同人们相对立的规律……被人们熟练地运用,因而将听从人们的支配。人们自身的社会结合一直是作为自然界和历史强加于他们的东西而同他们相对立的,现在则变成他们自己的自由行动了。至今一直统治着历史的客观的异己的力量,现在处于人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只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只是从这时起,由人们使之起作用的社会原因才大部分并且越来越多地达到他们所预期的结果。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2]564-565。可见,“两个主人”境界就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境界,就是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的状态。而这是以生产力高度发达和生产资料社会所有为前提的。
“两个主人”体现了《共产党宣言》界定的未来社会的主体:“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5]53恩格斯把这一作为人自由与全面发展的社会形态称为“自由人的联合体”,也就是“共产主义社会”。“根据共产主义原则组织起来的社会,将使自己的成员能够全面发挥他们的得到全面发展的才能。”[3]689人能够自由、全面发挥得到全面发展的才能,就成了自然的主人、社会的主人。因此,“两个主人”实质上是自由与全面发展的人,其呈现的社会形态是“自由人联合体”。
四、“两个主人”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与主线
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围绕如何实现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而展开的,作为实现人的解放的“两个主人”思想是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理念的集中概括,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和主线。
首先,马克思主义哲学坚持人在历史发展中的主体地位,强调人民是历史的主人,这是“两个主人”思想的哲学表达。与把历史归结为思想观念历史的唯心史观不同,唯物史观认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3]519事实上,“历史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其实,正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在创造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并且进行战斗。……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3]295。这就确立了人在历史发展中的主体地位。因此,历史演进应以人的解放为中心,社会进步应以人的发展为尺度。马克思主义不仅坚持人的历史主体地位,而且强调人民,特别是劳动人民在创造历史中的动力作用,强调人民是历史的主人。恩格斯指出:“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人们从几千年前直到今天单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3]531肯定物质生产是“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就是肯定劳动者在历史发展中的主体地位、主人地位。既然是历史的主人,人民群众就不应该成为历史的工具,而应该成为历史的目的;不应该成为社会奴役的对象,而应该成为人类解放的目标;不应该成为私有制下“异化”和畸形发展的人,而应该成为自由全面发展的人;不应该成为自然和社会的奴仆,而应该成为自然和社会的主人。可见,“两个主人”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唯物史观的价值依归。
其次,马克思主义揭示了人受奴役、压迫和剥削的经济根源,揭示了人的解放的根本路径,这是“两个主人”思想的政治经济学阐释。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各种社会形态进行政治经济学分析发现:生产资料是生活资料的源泉;由于私有制的存在,生产资料往往为少数人所垄断;劳动者为了获取生活资料不得不受雇于生产资料垄断者;这种雇佣和人身依附关系是造成一切支配、奴役、统治的经济根源。私有制发展到资本主义阶段,社会日益分化为两大阶级,即垄断一切生产资料的资产阶级和除了劳动力外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劳动者因此完全受资产者的支配。“这样,给这个资本家做事的工人,不仅再生产着他那由资本家付酬的劳动力的价值,而且除此之外还生产剩余价值,这个剩余价值首先被这个资本家所占有,然后按一定的经济规律在整个资本家阶级中进行分配,构成地租、利润、资本积累的基础,总之,即非劳动阶级所消费或积累的一切财富的基础。”[2]461可见,由于剩余价值的生产,工人不仅受雇佣他的资本家的剥削,而且受全社会资本家的剥削。由于剩余价值是工人生产的、是他的劳动产品但被资本家占有的价值,因此它是一种与工人相对立而在资本家手中积累的经济力量。“这一事实无非是表明: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3]156而且,工人生产的剩余价值越多,在资本家手中积累的这一经济力量就越大,相比较而言,工人自己的价值就越小,即“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3]156。于是,工人受剥削、受奴役、受压迫的地位就陷得越深。
“这样也就证明了,现代资本家,也像奴隶主或剥削徭役劳动的封建主一样,是靠占有他人无酬劳动发财致富的,所有这些剥削形式彼此不同的地方只在于占有这种无酬劳动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这样一来,有产阶级胡说现代社会制度盛行公道、正义、权利平等、义务平等和利益普遍和谐这一类虚伪的空话,就失去了最后的立足之地,而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就像以前的各种社会一样真相大白:它也是人数不多并且仍在不断缩减的少数人剥削绝大多数人的庞大机构。”[2]461要把劳动者从这种受剥削、受奴役、受压迫的地位中解放出来,只能把资本主义私有制扬弃掉,这是使人成为自然和社会的主人的一般途径。
最后,科学社会主义揭示了资本主义被作为“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共产主义所取代的历史必然性,指明了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这是“两个主人”思想的历史逻辑。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发展为更高社会形态的建立创造了历史条件。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全面发展的个人……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要使这种个性成为可能,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这正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这种生产才在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相异化的普遍性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6]56也就是说,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就要使人的能力有很高、有很全面的发展,并使人与人之间建立普遍的、受个人掌控的社会关系。以交换价值的生产为主导经济关系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这种能力的发展和这种关系的建立创造了历史条件。因此,资本主义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前阶。
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危机昭示了其被更高社会形态代替的历史命运。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实现了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但资本主义的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又成了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严重障碍。“新的生产力已经超过了这种生产力的资产阶级利用形式;生产力和生产方式之间的这种冲突……存在于事实中。”[2]548而“矛盾的解决:无产阶级将取得公共权力,并且利用这个权力把脱离资产阶级掌握的社会化生产资料变为公共财产。通过这个行动,无产阶级使生产资料摆脱了它们迄今具有的资本属性,使它们的社会性质有充分的自由得以实现”[2]566。生产资料的社会性质得以自由实现,正是人自由与全面发展的经济前提和社会条件,也即“两个主人”发展的未来指向。
由上可见,“两个主人”思想是贯穿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主线,是整个宏大理论体系的内在逻辑链条,是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核心。因此,只有深刻把握了恩格斯的“两个主人”思想,才能深刻领会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逻辑和思想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