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媒介环境下文艺价值的重构与向度
2022-12-17王传领
王 传 领
(聊城大学 传媒技术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新媒介传播场域的构建为当代文艺提供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存在环境——尽管由互联网和计算机组成的新媒介首先是对文艺的传播产生深刻影响,但由于传播媒介的转换所带来的创作理念、创作方法、接受心理等方面的剧变却使得当代文艺的生产与接受伴随着传播逻辑和传播方式的更迭而不断涌现新现象和新问题。基于此,原本“由认识价值、教育价值、审美价值以及交往价值、经济价值、娱乐价值等多种价值成分共同构成”[1]的文艺价值系统也在新媒介环境中被重构为价值内涵不断丰富、主导观念发生转换的新型价值体系。这其中,当代文艺的技术价值和社交价值进入研究范畴并得到高度重视,商业价值和娱乐价值得以正名且成为评价文艺作品的重要参考,审美价值和艺术价值在巩固自己重要地位的同时进一步在时代语境中阐发出新的理论内涵。因此,从上述三个层面考察新媒介时代文艺价值的理念重构与动态演变,揭示文艺价值受新媒介影响所呈现的多元化共存和主导性迁移等时代特征,全面把握新媒介时代艺术价值格局的发展演化,对于当下中国文艺的持续发展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一、技术价值和社交价值的介入与崛起
在新媒介环境下,由媒介技术带来的技术价值和由社交媒体带来的社交价值是当下文艺价值系统中新进的两个维度,它们的崛起意味着新媒介时代的文艺已经不再仅局限于文艺本体层面,过去不曾关注的边缘属性开始对当下文艺的价值内涵产生实质性影响,文艺也在媒介技术和人际关系方面展现出自己的强大作用,进而开始具备更加现实的多元价值属性。
在前电子媒介时代,技术,尤其是媒介技术,对于文艺作品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诗学》中认为,“史诗的编制,悲剧、喜剧、狄苏朗勃斯的编写以及绝大部分供阿洛斯和竖琴演奏的音乐,这一切总的说来都是摹仿。它们的差别有三点,即摹仿中采用不同的媒介,取用不同的对象,使用不同的、而不是相同的方式”[2]。但这里的媒介主要是指文艺创作所使用的“材料”。及至电子媒介时代,包括摄影、电影、电视等媒介开始运用自身在复制、储存、传播等方面的巨大优势,创造出更多文艺类型,同时拓展了文艺边界,其背后所涉及的照相机、电影摄影机和放映系统、电视机等电子媒介技术装置以及更加底层的光学、电子学、化学、机械学等学科知识开始为研究者所重视。此时,“‘作为传播的媒介’中的‘技术’开始影响并改变传统艺术中侧重于‘作为材料的媒介’而形成的‘技巧’”[3]。进入新媒介时代之后,计算机和互联网展现出更加显著的技术属性,并迅速取代其他媒介成为当下社会信息传输的基础设施。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所涉及的新媒介技术是以编程、传感、通信、编码等底层技术为基础的新型衍生技术,其作为与互联网用户直接对话的技术,主要是以网页和应用软件等形式而呈现,用户只需操作按键或输入信息即可,无需深入学习底层技术,因此其更加宜人、便捷,更具大众属性,使用门槛也更低。
从整体上审视新媒介技术对当代文艺的影响,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个方面。其一,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已经与媒介技术深度结合,其将所有文艺行为和文艺作品都纳入自身系统。甚至可以说,不依靠新媒介技术,当下几乎所有文艺行为都难以实现。在文艺创作中,个人计算机已经成为文学写作、建筑设计和乐谱书写的重要载体,智能设备与软件的结合吸引越来越多绘画者直接在屏幕上作画,并呈现出不逊于传统笔墨的艺术效果。在文艺传播中,不仅是当下所生产的影视、戏剧等艺术作品,就连文学、雕塑等也要或多或少地借助新媒介进行传播。毕竟除了新媒介之外,再也没有一种媒介能够达到互联网的用户普及率。或者换个角度来看,电视、广播等传统电子媒介也早已被新媒介改造成为网络电视和网络广播。在文艺接受方面,多达10.29亿[4]的手机使用者是文艺作品受众的主体,也在互联网平台上贡献了数量巨大的个人化文艺批评。其二,新媒介技术以自己的逻辑去影响当代文艺的理念和逻辑,甚至以自己的技术特点来改造文艺内容与形式。楚小庆认为,“技术进步直接影响了艺术作品的创作理念、形式表现以及传播的方式和途径,各种新出现的艺术现象和艺术表现方式共同作用,进一步推动形成了新的艺术形态”[5]。而在新媒介环境中,媒介技术的进步更是对当代文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重要影响。无论是碎片化和社群化等新型文艺作品传播方式还是将语言文字型作品转换成为图像和影像,都是为适应新媒介的技术特点并试图赢得更多受众关注而主动进行的形式改造。更进一步来看,当代文艺的创作理念和创作逻辑也在悄然发生转向。这其中,既有作家在文学创作中有意识地为未来可能的影视化改编奠定基础或加入大量“爽文”创作元素来吸引更多读者,也有创作者采用季播模式创作影视作品,利用前期受众反馈来有效提高后续创作的针对性,甚至采用跨媒体手段将影视作品再媒介化为短视频和中视频,从而为不同场景的受众提供全方位文艺讯息。
概而言之,技术价值在新媒介时代的文艺价值系统中异军突起,不仅是因为这一环境中所产生的几乎所有媒体、平台、工具都依赖于计算机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发展迭代,更重要的是技术改变了新媒介时代的文艺理念和文艺观点,乃至重塑了文艺从创作、传播到接受等一系列逻辑。探究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价值,必须将技术价值纳入考察范畴,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对当下诸多文艺现象和问题的准确认知,也才能在创作、传播、接受和批评等各个方面理解当下文艺的新理念和新逻辑。而以技术价值为基础,新媒介环境下当下文艺还展现出另外一种价值维度——社交价值。
在新媒介环境下,由计算机和互联网所搭建的媒介架构已经不再仅局限于工具属性,而是进化成为能够自我演化与迭代的媒介本体,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看,新媒介已经成为当代文化发生作用的最主要平台。彭兰教授总结道:“作为平台,新媒体既是传播平台,也是经营平台,同时还是人们的工作、生活、社交平台,这也意味着人们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界限的模糊。”[6]从这一角度来说,新媒介试图将当下生活中的所有关系纳入自身影响领域,并利用自身媒介特点对其进行改造、颠覆和优化。这些关系在新媒介系统中相互跨界、整合,最终赋予传播内容以超出想象的全新特质,新媒介环境下文艺作品的社交属性以及由此所带来的社交价值即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以新媒介技术为基础所搭建的新型传播系统中,围绕某一文艺作品而形成的受众社群也将这一作品作为中介来完成沟通交流。在视频播放平台上,观众利用弹幕即时发表自己的观点,他们或赞扬影视作品制作精良,或批评个别演员并未诠释好某一角色,甚至是在谈论与这一影视作品毫无关系的其他话题。更典型的是某些视频平台上的“鬼畜”视频,其创作的初衷便是通过重复手段强化某些能够在受众中产生共鸣的影视片段,以此完成受众之间弱关系的构建。除此之外,近年来兴起的“众筹观影”也是新媒介环境下文艺作品社交属性的体现。这种“依托于特定的互联网众筹平台,由社交用户主动发起的、通过社交化分享传播的、吸引足够目标人群才能成功启动项目的电影观影活动”[7]主要是在电影创作初期进行资金众筹,但也使得电影消费者能够在社交平台上实现表达观点、影响创作的诉求,众筹者甚至还可以在社交媒体上通过发起点映的方式扩大电影作品的影响力,并通过微信、微博和电影评论网站进行交流,从而进一步增强自己与电影和其他受众之间的联系。由此可见,文艺作品已经在艺术表现和思想传达等主要目标基础上叠加了明显的社交诉求,它试图利用新媒介天然具备的社交属性“最大限度地激活了个体及其关系资源网络”,并使得“基于互惠互利、互相尊重、互相认可的协作成为价值生产的必要条件”[8],从而在根本上改变文艺家、文艺作品和文艺受众之间的传统关系格局,甚至开始触动当下文艺场域的权力与规则。
之所以说社交属性以及其所带来的社交价值触动了当下文艺场域的权力和规则,主要是因为受众在其中的作用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为了能够在文艺市场上获得更多受众关注和网络流量以及在某一社群中将文艺作品塑造成为社交引爆点,满足受众审美需求与网罗广泛社交关系成为文艺家和文艺传播媒体的重要目标指向。这在赋予当下文艺更多人性化、个性化意义的同时弱化了文艺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甚至出现了以受众社交为主要创作目的等极端状况,因此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醒我们,既然社交价值已经成为新媒介环境下当代文艺的重要价值维度,但如何看待社交价值给当下文艺带来的影响以及如何平衡社交价值与其他价值之间的关系,应是思考这一新价值区位的正确方向。
二、商业价值与娱乐价值的正名与认可
在复杂的文艺价值系统构建过程中,艺术价值、审美价值、思想价值等是最先进入研究者考察视野的价值维度,这也使得文艺作品向来着重强调自己在社会效益和精神效益上的巨大贡献。但无可否认的是,艺术家必然要利用物质材料、运用专业技能来实现作品创作。进入机械复制时代,更加多样化的生产工具以及更加成熟的文化工业使得文艺作品能够像其他生活产品一样被制造出来,这令更多普通人有机会直接与文艺作品产生联系。阿多诺(Adorno)就曾认为,大众“初次与艺术相遇,是通过人们发明的机械复制手段”[9]。但与此同时,文化工业的发达逐渐凸显出经济效益在文艺产品上的尴尬处境,即经济效益虽是文化工业的主要追求目标之一,但却长期以来不能进入文艺产品的评价体系之中。进入新媒介时代,商业资本和消费观念在新媒介环境中得以充分施展自己的能量,流量、点击率、播放次数、票房等数据成为影视行业、视频平台和互联网公司等商业主体评价一部作品是否成功以及预判下一部作品投资前景的重要依据。基于此,新媒介环境下文艺商业价值的重要性便逐渐凸显出来,并在越来越包容的网络氛围中得到受众和研究者的广泛认可。
马克思曾经指出,机械性劳动资料的先进与否“更能显示一个社会生产时代的具有决定意义的特征”[10],新媒介时代文艺作品的商业价值正是通过当下愈发成熟的文化工业系统来展现自己的重要地位。就电影行业而言,包括规模化的资本运作、高概念的工业化标准以及从拍摄到放映的整套当代电影工业体系——包括高新科技强力支持、专业程度极高的职业人才、完整而具有针对性的宣传发行机制等——是保障电影持续稳定高质量生产的根本。基于新媒介体系的支持,计算机和互联网在电影创作(电脑特技与多点协同)、作品传播(流媒体技术传输与接受)、宣传推广(APP开屏广告和微信微博营销)等各个方面全面提升了电影作品的商业价值,并逐渐构筑起一套以文化产业和符号消费为主要内容的价值制造体系。在这里,“文化本身成为消费的对象。文化作为符号表意系统,被产业部门成批生产出来,满足公众的消费需要”[11]。因此,对于商业利益的追逐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电影从业者的合理诉求。尤其是当2019年中国电影年度总票房突破640亿时,电影艺术的商业价值早已成为大众必然谈论的话题。而对于当下如火如荼的网络文学来说,虽然在整体经济效益上不如日趋成熟的电影行业,但中国45家主要网络文学网站也在2021年实现了新增作品250多万部、存量作品超过3000万部、全年营业收入超200亿元[12]的不俗成绩。相较过去严肃文学在销量和后期衍生方面的乏力,新媒介环境下的网络文学正在成为当下文化产业中日趋重要的代表类型,其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也证明新媒介对于当下文艺商业价值的实现具有相当重要的积极影响。
仔细研究和体味新媒介对于当下文艺商业价值的影响不难发现,包括电影在内的文艺具备成为产品(商品)的天然属性,除了商业价值能够直观体现艺术家的劳动之外,还因为几乎所有的文艺作品都是建立在特殊生产技术之上的创作结果。正如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所说:“艺术像其他形式的生产一样,依赖某些生产技术——某些绘画、出版、演出等等方面的技术。这些技术是艺术生产力的一部分,是艺术生产发展的阶段。”[13]而在新媒介环境下,计算机、互联网与数字技术的协作打破了审美、艺术与商业之间的隔阂,充分调动起文艺家的商业追求,并利用新媒介传播理念来引导文艺受众转型成为文艺消费者,于是造就了不输于其他行业的商业奇迹。不仅如此,新媒介场域为当下文艺提供的多样化异质环境使得一部作品具备了从多角度实现商业价值的可能性,无论是明星、话题还是故事,都在新媒介环境中随时可能与流量结合而成为网络爆点,这也为文艺商业价值的实现增加了诸多不确定性。
在对当代文艺商业价值的追求过程中,选择文艺作品的何种功能作为主要着力点在其创作与传播过程中显得尤为重要。相较于审美、教育等深层次文艺功能,娱乐功能不仅是文艺作品天然属性之一,而且也是文艺家创造作品的重要内在驱动力。由于这一功能在几乎所有文艺作品中均有显现,且相对其他功能具有门槛低、接受快等特点,因此深得受众青睐。当然,需要指出的是,文艺作品的娱乐功能长期以来未能得到正视,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被认为是与审美和教育相悖的负面功能,其所带来的娱乐价值自然难以获得认可,这也与文艺商业价值的遭遇几无二致。但在新媒介环境下,这一点发生了明显改观,娱乐功能和娱乐价值终于在文艺价值系统中取得了合法地位并成为了评价文艺作品的重要维度。
早在20世纪90年代,尼古拉·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就曾指出:“信息技术的革命将把受制于键盘和显示器的计算机解放出来……。这些发展将改变我们的学习方式、工作方式、娱乐方式——一句话,我们的生活方式。”[14]在新媒介环境中,娱乐方式不断创新,娱乐功能的重要性也被一再凸显,甚至成为部分受众选择媒介内容的首要标准。对于当下文艺而言,新媒介助力其充分结合消费文化、游戏文化的娱乐构建方式,利用身体、语言等娱乐载体,创造了一批以娱乐为主要目的、兼具教育意义和艺术探索价值的文艺作品,也摸索出一条契合受众文化心理的娱乐制造之路。正如道格拉斯·凯尔纳(Douglas Kellner)所说:“在一种消费驱动的文化里,人同时通过形象和时尚所建构的,涉及到一个人的外表、姿态和时装等。”[15]以穿越类网络文学为例,这一文艺类型充分契合了读者对于回到过去或进入未来的幻想,在将读者带入作品主角身份的同时赋予了其在知识储备、综合技能、历史格局、职场素养和个人运气等多方面的综合能力,从而在完成如游戏一般“打怪升级”的任务中不断收获功名与财富,最大限度地满足读者的个人想象。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新媒介影响当下文艺追求娱乐功能的方式方法并非自己独创,其所发挥的关键作用在于充分释放了网络群体在娱乐方面的个性与天赋,集合了当下最具受众基础和时代特点的娱乐内容并将其转化为自身内在属性,使之能够与更多文艺类型进行有机融合。在此基础上,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不再讳言自己的娱乐功能,甚至将娱乐价值作为自身追求的重要目标区位。
需要注意的是,文艺作品在强调娱乐价值时不可避免地会走入试探受众底线的误区,从而有意无意地将带有庸俗与低俗特点的文艺作品推送给受众,利用受众的动物本能获取更多流量,这种情况在包罗庞杂内容的新媒介环境中尤为突出。因此,当下文艺在利用新媒介系统优势强化娱乐属性并为自身娱乐价值正名的同时也应符合当下主流价值对于娱乐的要求,即“必须在内容上贴近人民生活,在情感上走进人民心里,创造出多样化、接地气、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即满足人民积极、健康的精神娱乐需求”[16],只有这样才能在新媒介环境中利用极其广大的网络资源和不断丰富的生产手段创造出具有正向娱乐价值的文艺产品,从而为新时代大众文化建设服务。
三、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强化与延展
作为文艺作品最重要的两个价值维度,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不仅直接关系到文艺为何成为文艺、文艺如何成为文艺等本质问题,还涉及作品中的情感、意向、故事等方面。具体来看,文艺作品的艺术价值与审美价值是两个具有不同内涵的价值维度,两者在文艺作品中处于既相互关联又各有侧重的复杂局面之中。杨守森教授认为:“在文艺作品中,存在着狭义的艺术价值、由狭义艺术价值生成的审美价值、文艺作品内容的审美价值、综合性的广义艺术价值等不同价值区位。”[17]就艺术价值而言,其主要是指文艺作品的艺术特质、形式技巧等,它所带给观众的可能是快感,也可能是由陌生化而导致的新鲜感和由悲剧性而导致的痛感和崇高感。因此,没有艺术价值的作品难以称得上“文艺”作品,而缺乏审美价值的文艺作品也将在受众广度上颇受影响,甚至无法最大化发挥自身的艺术价值;就审美价值而言,其着重强调文艺作品带给受众的情感愉悦,因此往往通过带给观众娱乐、快感来进行表现,且未与作品的艺术性形成必然联系。而在新媒介环境下,文艺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在巩固自己重要地位的同时还结合时代语境进一步阐发出了新的价值内涵。
如前所述,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为自身的商业价值和娱乐价值正名,使得这两种价值维度被纳入文艺价值系统的研究范畴。但从文艺的本质属性来看,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不仅是衡量文艺作品优劣的根本所在,还是商业价值和娱乐价值能够合法化的主要基础。因此,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不但没有弱化自身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反而在提升这两种价值维度方面获得了更新的认知。首先是如何抵御资本和流量对于文艺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负面影响。新媒介场域汇集了远超文艺本身的流量,除了固有受众之外,其他原本并不关心作品的网络用户也会在新媒介传播系统中被动地接受关于作品的信息,甚至无意识地了解到作品内容。因此,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会受到更多关注,而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和评论网站的出现也给予了大众更加便捷且多样的观点表达空间。在这种具有全民广度的观看情境下,那些幻想仅利用明星、噱头和话题吸引观众,并试图以此来攫取点击量、票房和受众注意力的文艺作品在传播初期就会遭遇无利害关系的受众进行恰当评价,因此再也难以赢得口碑与效益。电影《上海堡垒》以及多部《盗墓笔记》系列影视作品的境遇即是最好的例证。其次是如何更好地利用新媒介资源来提升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新媒介场域为当下文艺提供了极为丰富的创作资源,也在不断探索大众审美口味的基础上更新自己的创作理念。以网络文学的影视化改编为例,当严肃文学逐渐式微、网络文学成为当下文学创作的重要阵地时,如何将篇幅浩大、故事线索众多且语言相对粗糙的网络文学作品改编成为影视作品是当今影视导演和编剧首先面临的问题。经过近十年的不断实践,影视导演和编剧逐渐找到了评判一部网络文学作品是否适合改编、如何从中抽取主要故事线索和主要人物、怎样重新安排作品叙事脉络等改编方法,也创作出了《琅琊榜》《甄嬛传》等众多经典作品。由此可见,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在短暂地经历了缺乏创作经验和盲目相信流量等曲折之后,已经开始重新注重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根本作用,并将其视为当下文艺创作的首要价值取向。
当然,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也并没有仅限于追求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而是将这两种价值维度进行了拓展,由此产生更多新艺术特质和超审美价值。一方面,当代文艺在拓展当代文艺类型边界、形式技巧的同时继续丰富艺术价值的内涵,比如由电影艺术与游戏融合而成的互动电影正在展现出自己独特的艺术特质,甚至有可能成为未来电影艺术的新形态;另一方面,当代文艺充分调用传统审美价值之外的美学特性,如技术美、社会美等,并将它们以相对合理的方式纳入到更广泛的审美价值之中。正如杜威·佛克马(Douwe W. Fokkema)所说,有的作品“所引起的超审美价值越大,而且越能增强那些超审美价值互相联结的能动性,那么它本身的价值就越大”[18]。
除了当代文艺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在新媒介环境下得以进一步强化之外,借助新媒介而得以广泛传播并被深切认同的新时代精神也在当下开始作用于文艺作品。从内涵上来看,新时代主流价值观念较以往有了更加丰富的内容——“除了对于爱国主义、集体主义、追求真理、奋斗不息、知行合一、团结互助等传统主流价值观的继承之外,还在此基础上演化出中国梦、文化自信、人类命运共同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新时代特有的主流价值观”[19]。因此,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也必然要充分契合这些主流价值观念,将原有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进行延展,主动成为新时代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而更好地服务于新时代文化的发展和构型。
其一,新媒介环境下文艺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要积极结合新时代主流价值观念的传播,在文化自信的基础上彰显新时代文化的先进性和领导力,强化其对于国家文化建设、民族文化传承和人民精神塑造等方面的引领作用。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艺作品应当“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生动活泼、活灵活现地体现在文艺创作之中,用栩栩如生的作品形象告诉人们什么是应该肯定和赞扬的,什么是必须反对和否定的,做到春风化雨、润物无声”[20]。基于此,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应将中国梦、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新时代思想和价值观有机融入到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张扬之中,以凸显出新时代文艺的艺术新价值和审美新价值。近年来,以《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为代表的主旋律电影和以《流浪地球》为代表的科幻电影不仅展现了中国军民守卫国土、保护同胞以及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方面的决心意志,而且还在拓展主流电影的艺术类型和形式技巧、丰富主旋律电影的故事题材和叙事语言等方面进行了极有价值的尝试;而以民族歌舞剧《扶贫路上》、电视剧《山海情》和电影《我和我的家乡》为代表的扶贫主题文艺作品在遵循文艺创作规律的基础上致力于讲好中国故事,将最具时代特色的脱贫攻坚作为故事底色,为当下文艺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增添了新时代思想内涵。这些新时代所产生的文艺作品在新媒介环境下获得了强大的生命力和传播力,它们利用新媒介所构建的传播系统,在当下的文化氛围中产生了极大反响,也获得了受众的广泛认可。
其二,新媒介环境下文艺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要对宏大叙事下的人民个体给予更多关注,这也是中国梦的本质要求。在新媒介环境下,作为个体的网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话语传播能力,无数个性观点共同构成了新媒介时代的众声喧哗,让更多个人声音得以被倾听、被理解。而这,也正符合新时代“中国梦”思想的最大特点,即将国家和民族的宏大叙事与人民群众的个人利益紧紧相连,并将人民幸福视为其中的重要内涵。2021年上映的影片《中国医生》选取中国人民抗击新冠疫情的真实事件,将舍生忘死、勇赴前线的白衣天使作为重点塑造对象,以生动的笔触颂扬了将人民生命安全放在首位的抗疫精神。德国著名艺术史学家汉斯·贝尔廷(Hans Belting)认为,“艺术作品证实的不仅是艺术,而且也是人。而且人在他对世界的艺术搬用中并没有失去与世界的联系,更可以说是见证了这个世界”[21]。就这一点来说,以《中国医生》为代表的新时代文艺作品恰好说明中国梦思想正是每一个中国人民所汇聚起来的共同梦想。这些具有新时代文化特质的事件和人物在新媒介环境下可以被更好地发掘出来,并将“中国梦”在文艺作品中得以淋漓尽致地体现。而这也为新媒介环境下的文艺作品提供了一条具有现实意义的创作路径,那就是充分利用新媒介所集结的创作资源,着重参考新媒介环境中大众个体所发出的呼声,将自身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与新时代语境和文化进行结合,从而将这两种具有本质意义的价值取向阐发出了全新的意义与内涵。
结 语
在文艺发展与演变的进程中,新媒介的诞生和运用不仅改变了文艺传播的方式与形态,还从创作、接受等方面深刻地影响着文艺自身的理念以及文艺与媒介、文艺与大众之间的固有联系。诚如李震所言:“人们之所以将数字媒介出现的时代称为媒介化时代,绝不仅仅是由于数字媒介正在覆盖和改变整个社会生活,更重要的原因是媒介的性质及其与人的关系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22]与此同时,新媒介以及其所构建的环境场域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评判文艺的价值维度,甚至重构了长久以来相对稳定的文艺价值系统。技术价值和社交价值的介入与崛起、商业价值与娱乐价值的正名与认可以及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强化与延展便是最好的证明。当然,文艺价值的重构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文艺作品出现一些负面情况,如商业化、娱乐化和庸俗化倾向的泛滥等,但这并不能全部归咎于新媒介环境,而是应当着重思考包括文艺家和受众在内的作为主体的人在其中究竟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因此,如何看待新媒介与文艺价值之间的关系,将是当下文艺长期探讨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