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到的新四军
2022-12-17陈桂生
■陈桂生
我的老家在泰兴,按旧名叫做城黄区。这里抗战时期是长期的游击区。新四军在这里与敌伪顽长期拉锯战,斗争十分激烈。
我出生于1937年,童年的亲历亲见,让我从小就认识了新四军与伪军、顽军的本质区别。
最早是汪精卫“和平军”,后来是“国军”,不断来“清乡”(少量日军龟缩在城里)。一大早,村西头(我们村在城东十余里)几声枪响,就是“有情况”了。大人小孩拼命往空野地里跑,只留个把老人看门。那些兵一进村,就挨家挨户收捐要粮,搜查新四军和武工队,顺手抓鸡捕鸭,弄得鸡飞狗跳。临走,还要抓走几个老百姓,让家里拿钱去赎,没钱就杀。
每次新四军武工队回来,总是杀敌护民,安抚乡亲,所以家家户户波澜不惊。武工队不穿军装,用的是短枪。我一个堂兄也是武工队员,新四军北撤时他奉命留守,躲在野外坚持了很久,晚上回来弄点吃的,后来不幸被俘,丢了性命。村里还有两个做地方工作被害的烈士,尸体我是亲见的。足见斗争之残酷。
我们那里常来的是新四军的“泰兴独立团”,赵国梁团长的部队,穿的是灰色军装。每次进村,都在村民堂屋的地上铺点麦秆草,睡上十几个人。一大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水缸挑满水。
我想要重点说说我的启蒙老师梅桢祥。1941年春节后,庄上办了个私塾,收了大小20多个学生。先生30多岁,穿一件灰布大褂。身材高大而微胖,面色有点白里带黄,那时他身为“政治犯”刚从镇江监狱出来不久。
说来也巧,他是我的一个远房外公。也因为我年龄小,他对我特别慈爱。那时先生是轮饭,他常常分些早茶给我吃。课余时间,常带我到野外散步,教我识别飞鸟走兽、庄稼草木。最后一次,麦已微黄,他教我认识“宝宝花”,俗称驴耳朵的一种野菜。先生对我也有严厉的一面。开始时,先生问我问题,我总不开口,于是遭到惩罚,他让我趴在板凳上打屁股,戒尺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先生边打边问:“为什么打你?”我答:“打的是我不开口!”这一打,我不仅开口了,后来还成了专门动口的教师,也算是继承了先生的部分衣钵。先生的品德,影响了我一生。
大概在麦收前的一天,我一大早来到书房,先生不见了。只见桌上竖着几颗手榴弹,几个大一点的学生坐在桌子边上,高唱“九一八,九一八……”原来,先生是新四军地下党的区长,1942年就入了党。他头天晚上就奉命去组织地方抗日救亡工作了。
先生一个名叫周达官的学生当了乡长,整天手提一根青竹竿,走村串户,协助先生工作。后来,周达官随部队北上,抗美援朝时已担任连长。在先生的影响下,村里有不少人进了泰兴独立团,只有一个人复员回乡,其余的都成了军队干部。
几年后,先生在作战中为掩护队伍突围壮烈牺牲。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一本记录扬州烈士的书中读到了先生的简历。在那个时代,梅先生欲安心做一名教师而不可得。是他和无数的仁人志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我们今天和平劳动的幸福。我做了一辈子的中学教师,是否算是偿了先生的一个心愿?我们今天别忘了保护好后代和平劳动的权利,这也是我们的义务。因为,斗争依旧存在。
我们泰兴城先后3次从敌伪顽手中解放。我的家乡1945年就土改了,所以称为老解放区。这里有着支前的光荣传统。每有大的战斗,乡亲们总是自发组织担架队,用门板作临时担架救治伤员;部队打仗没法做饭,家家户户就做干粮送上阵地,常见的是摊烧饼,摊大饼。泰兴的黄桥烧饼也因此而出名。
1949年,家乡最后一次解放,大军驻扎,准备过江。灰军装成了黄军装,睡的依旧是地铺,水缸还是挑得满满的。此时,群众学会了跳秧歌舞,庆祝胜利。现在回忆这些,就是想说,我们这些人,永远从骨子里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哪怕是经历了再多的艰难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