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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构成元素

2022-12-16黄忠龙

散文诗 2022年21期
关键词:湾里村庄

◎黄忠龙

梁,抑或墚,这些山脉绵延隆起的高地,这种条状的黄土山冈,构建了村庄的绿色屏障。无论家乡的老堡子掌梁,还是几多重名重姓的风台梁,都像一群驮队,终年驮来四季风雨,驮走漫漫时光。

梁峁上栽活一棵树,山的高度就是生命的海拔,村庄就有了生机;梁头上植起一片林带,防风挡雨,日子的水土就不会丢失。

站在故乡最高的天爷梁顶,我看天空依然高旷,故乡看我像在云中,走不出山梁的父兄,永远行走在起伏的地平线上。

一条油铺的公路沿雷大梁而去,彩电、冰箱、电脑,这些饱含科技含量的物件,径直进入平常百姓人家;一座电信发射塔从纱帽梁上拔地而起,后湾垴的乡亲终于能与外界对话,一句“好着呢”,让远方的儿女顿时放下心中的牵挂。

见到山,就见到一匹骆驼嚼着世间的盐巴,那高耸的驼峰就是民间语文里描述的岘,驼峰之间的豁口,就是豁岘的形象,经年运送着村庄的景象。

岘的前面,满地奔跑着的人间春光,让向阳的桃树打头开花;岘的背后,积雪覆盖着冻土,几只觅食的鸦儿飞过地头,红嘴巴像红红的火柴头,擦亮阴山里一片冬麦复苏的路。

沿梁而走,无数个岘口成了风雨裁剪的花边,装点着自然的边框。每一个山脉的缺口成了岁月的风口,硬气的风,终年吹拂着山野的菊花;每一个豁岘就是一个通往村庄的路口,正在拓阔的山路,拓宽了村民的心境。

万千岁月,从故乡涌来的成群山队,总在北面分出很多枝杈,一个杈,就是一个岔、一个避风的山窝窝。麻雀、燕子、鹁鸽一齐朝着河的南麓飞去,桃树、杏树、梨树聚集在一起,扯起蔓儿的豌豆,白嫩嫩的花儿,温暖了村庄的日头。

岔有长短、大小、上下、前后之分,聚焦一起,举着垦荒者姓氏的旗帜,风雨兼程,把东山的日头背到西山去。

短岔不短精神,短的是雨水的指标;小岔不小,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后岔后的只是方位,大道宽敞,收获的歌谣唱响天南地北。岔里出岔路,每一条都是岔道,站在岔路口问道,路旁的柳树点头微笑。岔路,永远迷不住乡音纯朴的鸟。

不是水,是岔在山中拐了个弯,留下让风歇脚的营盘。黄土高原的褶皱,许多形似簸箕的塆,被渴望的水侵占了土的偏旁,一个三点水的湾,诠释着几辈人孜孜追求的意愿。

杏树湾、榆树湾,每一个湾里,山路的弦歌不断;鸦儿湾、掉马湾,每一个村子,瓦房的天空蔚蓝。一道院,四堵墙,五六间瓦房,十几亩耕地,便是一个幸福之家。男人出外,女人守望麦田,孩子在新学校里认着生字,一头牛在门前的阳光下安详地嚼草,反刍着生活的甜头。

后湾里打雷前湾里下雨,雷雨可以隔垄下,乡情却不是吝啬的天气,得了偏雨的前湾会总给后湾里借去开春的种子,有了种子就有了希望的盼头,有了光阴的本金。岁月的弯子就转过去了,生活的坎儿就跳过去了。

有湾,就有许多弯路,走过弯路的人,一旦从湾里走出去,便会更加珍惜生活的赐予,思想做人的底气。有弯就有曲,曲是坐落在幽深之处的村子,唱给岁月最婉转的小曲。

有山就有沟,有沟就有水,一方水土就会养育一方子民。

沟是鬼斧神工的杰作,是天上人间的水一起行进的路线。无论斜沟顺涧,潺潺的泉水,永远向着同一个方向流远。

山大必定沟深,白云终年封锁着上山的道路,盐碱四季侵蚀着阴历的石头。百年千年,始终不渝的风情把一个村庄的台面支牢。一把二胡锯响,无数盏灯笼点亮,一场出门的社火,让郜寨沟与杨家沟的亲朋好友拉起了手,互叙桑麻的短长。

喜鹊沟里的喜鹊为了希望而迁徙,留下一大片土地在殷实的季节中荒着;红土沟里的红土找到了致富的门路,砖瓦的生意红红火火;甜水沟里的甜水干涸了源头,地表的水位低了,日子的台阶高了,生活的空间也就宽了。

两座山并排站在一起,留下狭长幽深的空隙,岁月的风穿堂而过,与河流为伍,是九曲回肠的溪水世世代代的奔头。

石崖拥立左右,虽不陡峭险要,万丈千仞,倒也显出山的气势、峡的幽深。

峡是一部《水经注》,从远古年月伊始,一直注释着水的出处。自从“细水长流”成了经典的谚语,故乡人,像存钱一样开始拦坝蓄水,库存光阴。于是,峡口成了故乡的壶口,随心所欲的水汩汩流入旱地的田头,滋润着农人的心头。

峡是自然造化的迷宫,水能通行的捷径,无法让村民趟出一条便道。万千个春秋,铁门槛峡的门槛把两个鸡犬相闻的村庄挡在日子的背后,挡不住的亲情,翻山越岭串着亲戚的门。

那年的阳光油铺了东峡的土路,今年的春风打开了鞍子山峡的大门,历史永远记着2009年的10月,静宁乡镇之间的路终于全线贯通。那个曾经在苦调的童谣里出现过的受家峡,此时,谷地的野荷开得泼泼辣辣,幸运地延长着生活的花期。

不是“子在川上曰”的那个川,曾经的沧海难为水,一片农田让五谷杂粮聚汇在一起,团结成力量。

川是两边的山队向后让出的空间,开阔的地平面更适宜城镇扩建,一条公路从川心里穿过,两旁的村庄,成了疲倦的鸟归巢的地方。

川,离天最远,离水最近。天旱时分,一个人工开挖的机井,让村庄照样唱着水灵灵的歌谣;一条通向外界的路,让村口的大树成了后山里的凤凰梦中栖息的梧桐。

人在川里,开阔的田野开阔了视野,麦子永远引领着新品种,玉米最先铺上地膜,红红的苹果从这里开始一颗颗上了山,甜了山背后的日子。

荞花谢了,树叶一片片落下,放蜂的人依旧在路边上劳作;喇叭爬到川边上新盖的一栋二层楼顶,秦腔信天而游,涨潮的乡集成了年货最好的去处。车来人往的川道地区,乡村振兴的和煦春风,正在把零散的人家聚拢成新型的农村。

故乡的河,永远在一个方言喊响的村名中伸展着,在一个山村孩子的童年里回味着,在一场大雨过后的日子里浸泡着。故乡的水,永远在一片白云的头巾里包裹着,在岁月幽深的老井里封存着,在一个山区的水窖里珍藏着。

大河里有水小河里干,农谚不再灵验,无论二家河、四沟河,千年的河床都成了一条废弃的路,所有的河水一个个赶乘地铁,只留下来不及蜕变的蝌蚪成了岁月的标本,一群掉队的沙石夹带着尘土,经受着风吹日晒。

上游的沙地变成一片瓜田,下游的塘坝,像一个结痂的疮疤裸露在阳光下。没有水的河就成了坷,成了生存的坎坷,纵然庄稼渐渐占据了河岸,但为水进出的大门,永远被村民敞开着。

一条天然的长凳,村庄坐在上面,看天看云看世事沧桑。燕子在屋檐盘旋,风跑到阳洼里看柳,一只七星瓢虫落在新绿的麦苗上,埂子上的瓦房就有了民歌的意象。

白云飘过头顶,千姿百态的天象就是千姿百态的世象,总有一两种云的形状,预示着雨的临近,庄稼就有了盼头。大雁经过蓝天,天就高远了,咕噜咕噜的叫声,让秋天的谷子低下思念的头颅。

唢呐在庄头上吹响,一辆戴着大红花的彩车进入乡俗的视野,红着脸的高粱身旁旋满一群嬉闹的麻雀,贴着红对子的人家,屋顶上的炊烟正精神饱满。

埂子是生存的坎,在埂子上铲过柴拔过草的人,最能渡过生活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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