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政治学视阈下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研究
2022-12-16郑铭
郑 铭
(集美大学诚毅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政治参与作为公民自身政治权利的实现方式,反映着公民在实际社会政治生活中权利的实质性践履状况。[1]因此,政治参与平等与否,是考察国家性别政治的核心面向,乃至是考察国家性别平等的实质基准。[2]我国政府一向重视性别平等问题,且法律明文规定两性具有相同的社会待遇以及政治权利。近年来,我国女性政治参与明显踊跃。尽管如此,结合政治参与的性别比例来看,两性的政治权利践行并不“平等”。[3]面向此种应然与实然的不尽契合之处,通过导入女性主义政治学视域,将社会性别纳入到政治参与分析之中,并将两性在政治参与中的差异性与不平等归因于性别因素。[4]可以说,这些研究无疑具有相应的理论启发意义与现实践履意义。但就目前而言,直接将社会性别移植到政治参与中,以此树立二者的逻辑或实证关系,仍然存在某种程度的局限与误用。因此,面对政治参与制度分析出现困境之后,介入女性主义政治学理论进行诠释,既是认识论上的修正,也是方法论上的创新。[5]
一、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方法论基础及理论经验
(一)社会性别:女性主义理论核心语汇
自20世纪90年代社会性别成为具有学科性质的概念以来,以社会性别为视角的社会学体系挑战着主流社会学概念和理论。作为女性主义理论的核心语汇,对于社会性别的理解与认知,需要回归到其与自然生理性别的区分上,并且对于二者的相关性分析,直接构成了女性主义的理论实质内容。言以蔽之,该核心语汇之所以能够成立,在于两性之间的自然性别属性并不构成社会意义上的根本区别,而仅在于社会性别自身的区分。
根据社会学家米德的理论:“部分女性并不直接认同自身的自然性别属性,而是更倾向于那个想象的且具有社会属性的性别类型。”[6]也就是说,在真正现实的社会活动中,人具有主我与宾我的区分和互动。其中,主我是人的机体对他者行为态度的直接反应,而宾我则是经组织化与想象后的他者行为态度集合,并因此对主我的具体社会行动产生影响。
(二)基于性别行动差异的政治参与差异
基于此,可以将主我与宾我两个概念置换为自然性别与社会性别,按照此种逻辑延伸思考则会得出,虽然女性的自然性别属性是天然固定的,但由于其社会性别处于不同且变化的社会背景与社会过程中,因而较之于自然性别属性,社会性别的内容与行动基础则出现相应的差异。
毋庸置疑的是,两性自身主观认定的性别与其生物学意义上的性别并不一致,而这也是将两性性别划分为自然性别与社会性别的逻辑基础。而女性的性别主观认定上的差异必然会导致行动的差异。继而,使得作为行动的政治参与也必然产生差异。
(三)作为构建性的社会想象的社会性别
基于女性主义政治学理论视域,社会性别与自然性别的差异,实质上是不同女性主观认定或社会想象上的差异,这是因为对于作为概念基础的社会性别,并非直接源自经验世界,而是源自构建性的社会想象。就是说对于社会性别的描述类似于马克思·韦伯的“理想类型”。[7]其是作为经验世界中个体集群特征综合构建而成的,其虚拟的特性由于获得权力结构的支持,因而延展到现实社会活动中。
简言之,将对性别的研究或者对女性政治参与的研究直接归结为社会性别,在方法论上显得过于粗糙。在女性主义理论的最实质上或者出发点上,社会性别与自然性别的两个维度在于区分两种女性。一是现实男女权力结构认同的认同者,即自然性别属性下的女性;二是现实男女结构的反抗者,既不接受这种权力结构的形塑,也不认同这种权力结构的合理性。由此,形成女性之间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冲突,并直接导致二者社会行动的天壤之别。
(四)作为政治参与差异变量的社会性别
女性主义理论认为,两性在政治参与中的不平等,并不在于自然属性的区别,而在于社会属性的区别。在社会文化建构中,通过社会的制度安排后天形成。因此,社会性别概念本身之中渗透的权力关系是构成两性政治参与不平等的决定因素。而在社会性别与自然性别两个维度中,影响政治参与的只是社会性别维度,而这个假设作为理论基础或逻辑起点,也获得了女性主义者的普遍支持。
需要明确的是,想要考察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相关性,在方法论上不能局限或停留于社会性别与自然性别的简单对立,而是需要以这两个维度为基础,继续分离出两种女性:一是两个维度高度重合者;二是两个维度不相吻合者。[8]唯有如此,才能在方法逻辑上实现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研究的精致化与技术化,才能跳出简单的两性二元对比研究框架,才能真正进入女性主义实质意义上的政治参与研究的理论殿堂。
二、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操作性定义及逻辑链条
(一)社会性别:女权主义运动分析范畴
将社会性别介入到政治参与中存在着方法论的误用,即基于两性二元对立的社会性别并不能直接引入到政治参与中,而是应当基于社会性别与自然性别两个维度,细化出两种女性身份,即两个维度的高度重合者以及不相吻合者,并以此展开女性政治参与的理论研究。
社会性别作为女权主义运动的范畴与产物,其诞生之始在于揭示人类社会历史活动中男女不平等的文化根源,即是作为反叛与批判的男性中心主义父权制的理论支点出现的。因此,女性社会性别理论并非直接源自经验世界,而是文化构成物的综合体现,其作为社会批判理论入场,其主要的方法论意义在于予以两性不平等议题反思空间,而非在于直接介入政治参与的实证分析之中。
(二)实证研究中社会性别的操作性转换
在政治参与实证分析中研究社会性别,需要对之进行操作性定义转换,即需要消除女性社会性别理论的主观性与抽象性,使之变成可测量。而弗里德曼提出的“社会身份疆界说”,将阶级、种族以及性倾向等其他社会身份范畴与社会性别结合起来,指出社会性别应该是多维的,而不应只是主观的社会想象,只是主体对“理想类型”的认同程度。[9]
介入到政治参与中的社会性别范畴,应当包括可以用以区分两性的现实特征,如婚姻关系、收入情况、教育程度以及劳务时间,等等。[10]简言之,社会性别在政治参与实证分析中的操作性定义,至少需要包括两个可测量维度:一是女性自身对于社会性别的认同程度;二是女性在客观现实中具体的生活境况。
(三)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非直接关系
基于女性主义政治学研究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首先需要明确性别是否与政治参与具有直接关系。虽然引入女性社会性别理论,能够丰富性别的理论内涵。但是考察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关系类型,还需要回归到政治参与的概念界定之中。所谓政治参与是指公民通过合法方式参与政治生活,是制定与执行政治决策的政治行为,换言之,政治参与活动并不具有主体行为意义上的投射,或者说不具有社会性别意义上的主观性与想象性。[11]就是说,在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之间建立直接关系,并不能得出可靠且客观的结论。因此,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之间具有非直接关系。
当然,在政治参与实证研究中引入女性社会性别理论,除了审慎性别二元对立研究之外,还需要重新扩充政治参与的概念。就是说,需要明确政治参与并非简单的行为参与,其背后还涉及到行动者的参与意图。而将这种“参与意图”作为政治参与的扩充内容,是因为人类政治参与作为有意义的行为,其意图理应发生在其行为前面。[12]或者说,政治参与作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活动,参与意图在其中是不可或缺的。因此,经过扩充的政治参与乃是参与意图与参与行为的总和。
(四)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方法论逻辑
经过对社会性别进行操作性定义转换,以及对政治参与进行基本内涵扩充,可以确定二者的关系表现为:社会性别直接影响的是政治参与的意图,而非直接影响政治参与的行为。就是说,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行为之间,具有过渡性中介概念,即政治参与意图。而作为女性对政治活动的基本态度与思想倾向,女性的政治参与意图则可以划分为三分层面:政治参与认知、政治参与情绪以及政治参与评价。[13]这种划分保证了在政治参与实证研究中引入女性社会性别理论的技术性与精确性。
综上,可以将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逻辑关系描述为:社会文化活动→女性社会性别→政治参与意图→政治参与行为。需要指出,社会文化活动与女性社会性别理论并非简单的映射关系,二者相互嵌入与相互填充,即社会性别理论发展至某种程度,会反过来影响社会文化本身。[14]至此,我们通过引入中介性概念,即通过区分政治参与意图与政治参与行为,诠释了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之间的非直接性,且在方法论上重建了二者的逻辑链条。至于其是否正确有效,则有赖于实证性经验与研究。
三、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实证性研究及经验方向
(一)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实证性经验
如今,女性业已成为政治参与的行动者,但在现实的政治领域内,性别分层现象仍然突出。女性进行政治参与的目标或意义,既在于具体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与执行,又在于消除政治领域内女性素养普遍不够的消极认知。然而,仅在政治参与的实证研究中引入女性社会性别理论,无疑会掩盖更加复杂的变量因素。而应通过介入女性政治意图这一中介性概念,重述女性政治参与的认知、情绪与评价,并以此为实证性经验,综合考察以及全面强化女性参政的素养与能力。其中,女性政治参与认知,包括对政治参与途径、手段、效度以及自身参与能力的认知;女性政治参与情绪,则包括对于政治事物的关心程度、兴趣度以及对于登上政坛政界的抱负与愿望;而女性政治参与评价,则主要是指对两性从政素质与从政能力的评价等。当然,除了需要对女性政治参与进行内部考察之外,还要综合社会经济与文化环境等外部因素,如制定相关法律增补女性参政比例,以及健全女性参政监督机制,等等。简言之,只有兼顾女性政治参与的内外影响因素,才能有序构筑女性政治参与的和谐路径。
(二)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实证性方向
基于女性主义政治学的观照与反思,明确了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逻辑关系,即社会性别直接影响的是政治参与的意图,而非直接影响政治参与的行为。因而,女性政治参与的实证方向,应重视并集中对女性政治参与意图的研究,并以此强化女性参政的能力素养。与此同时,由于新的制度理论在被引入时,对原有社会结构和制度环境存在着“路径依赖”,因而基于社会性别政治学的女性政治参与,需要选择渐进式发展的实证性方向。即:多种因素纵向交叉、横向交织,对妇女参政的影响是多方位的。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并阐明所有元素的特征与功能。继而,有必要判断其优先性,从点到面逐步推进。因此,女性主义政治学构建,需要面向并构建本土女性参政议题。即:需要明确女性社会性别理论与本土特定制度文化的相关性,并保证女性主义政治学的本土性别议题的解释力与实践性。如此,才能将女性社会性别理论与本土政治制度有机结合,继而构建严肃且科学的性别政治学面向。
四、结语
基于女性主义政治学视阈,明确了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非直接性关系,并在审慎性别二元对立研究之外,重新扩充了政治参与的概念内涵,即通过引入政治参与意图这一中介性过渡概念,完成了社会性别与政治参与的逻辑链条描述,即社会性别直接影响的是政治参与意图,而并据此间接影响政治参与行为。与此同时,结合女性政治参与意图的认知、情绪以及评价,交代了女性政治参与的实证性经验,并通过将女性政治参与融合到本土政治制度体系之中,给出了女性政治参与以渐进式的实证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