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怀乡偶记

2022-12-14邓进

青年文学家 2022年29期
关键词:白米镇子村里人

邓进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倒像是句牢骚话。即便仅隔着条通扬河,于古人,怕也是渡之不易,可这诗里竟嫌这河太窄,说到底,不过是满心的思乡思归在作祟。我自小没离过几次家门,最远的,便是往扬州上学了。欲归不能的感受到底难以名状,而隔着二十年的路往后看,回想老家,总有点儿凄寂的况味。

老家是个不出名的小城镇。小时候,偶然捡到一张广告纸,背面画着老家的地图。“白米镇乡镇地图”几个大字占了半张纸,压在下面的几条线路扭扭歪歪的,却也大致勾画了镇子的方圆。那时的我看着这简陋得称不上地图的纸片倒有难以言表的惊喜,自己走不到的地方在这地图上拥挤局促着,却又显得那么长远。后来,我也渐渐出门多了,往东到过镇子的最东头儿,往西却也看到了那条分界的死水沟,往来多次,心里仍记得分明,姑姑告诉我“那是镇子的最西面了”。现在水沟还在,旁边也多了一块石头,上面赫然写着“江淮古镇白米”。

是不是古镇,有多古?没人去细究,总之,就像夜以继日喧鸣的钟鼓,凄风苦雨,难免沾染一层古锈。

我家的老房子在村里,这里村子很多,但也不是一排黄芦竹竿围个篱笆就是一個村子了。有些村子隔着一条河,或是一条路,抑或一棵苍老的槐树。偶有人问分界的原因,村里人都说“祖上传下来的,老祖宗的时候就是那样分的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很多,老一辈人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自家先人的忌日,逢节都是要折黄纸烧去的。但凡哪家有老人作了古,一个村子的人都会聚在一起烧纸,磕头,吃饭。凡是本家都得来,而一个村往上数最多不过三家姓,所以但凡有了白事、红事,所有的本家都得聚到一起再认一遍亲戚。我总想着该有个家谱,不然,传至我们这代人,哪还记得这是几房的姑妈,那是几房的大伯。

我们这儿该是属江淮方言区,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我也能说着一口顺溜的方言,当时却只觉得土。直到后来,上了学,听老师讲了,方觉得土话倒也有学问。且如老人家说锅盖,都说“釜冠”,把这两字写下来,方觉得内中竟有这般雅趣。而细想之后,何有雅俗,只不过是新鲜罢了。

老家是个冷清的地方。说它是古镇,却没一处古址,村里的青砖黑瓦,坐落有序的瓦房,非得是秋雨氤氲一阵水汽,眯着眼睛臆想,或才有一丝清新的古香。小时候,在课本上看到“鱼米之乡”四个字,猜想可以用来形容自己的家乡,可回头一想,老家这儿难得看见船,养鱼的人家也是少有,哪能称得上“鱼之乡”。且从镇子的名字“白米”,思忖着“米之乡”该是勉强用得的。再偶然瞥见“江南水乡”,心想这词更是合适,而直等我上了中学,翻开中国的地图,才发现老家是在江北。这般想来,老家倒有点儿可爱了。

然而,现代的脚步早就跨进了这个幽远的小镇,红顶白墙的小楼房一栋接一栋地建起来,慢慢地,各家又喜欢在各家屋外起一圈围墙,再建一个气派的大门。后来,不管是小楼房还是破瓦屋,都围了一圈高墙,真正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了。以至我现在回乡,总怀念之前村子的模样。邻里间隔家串户是常态,便是偶尔为了点儿小事,开口大骂,那也是有着人气的。

小时候,觉得村子里的人亲近得很。但凡哪家有个什么急事,每家都有人来照应。记得那一天,村里来了辆汽车,是城里人回来探亲,车子晚上回去的时候在村口的桥头翻了车,车里的年轻夫妇从车底爬了出来。已经是半夜了,可是村里人好像是都在家等着一样,倏忽间全跑了出来,拿着绳和扁担,一起把车翻过来。当时,我还记得我披着被子就跑了出来,看见车旁的年轻女人擦着手,一脸感激地对旁边人说:“村里人太热情了,真是难得见到这么热情的人了。”

如今隔着这些年的路往回看,小时候村里天上挂着的月亮,不免带点儿凄凉。如幻如梦,再难真切地看见。非一苇能渡,非跂足能望,这样的距离真是让人惶惶而凄怆啊!

猜你喜欢

白米镇子村里人
致大海(组诗)
说谎的放羊娃
白米青蒿社饭香
爱情没什么逻辑,就看谁追得合你心意
秩序
老人
村里人(外一首)
菱形小镇的“不速之客”
很晚时驶向镇子寄信
“村里人”安卓移动应用程序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