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为何将《柳文指要》送给尼克松的翻译
2022-12-14陈建新
陈建新
1972年2月21日,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抵达北京,开启了“改变世界的一周”。几天后的2月28日,《上海公报》发表,宣布中美两国关系走向正常化。这一事件也堪称20世纪政治史上的重要事件。
尼克松访华的时候,美方的首席翻译是理查德·弗里曼(现译名为傅立民,后任驻华公使),中方则安排了冀朝铸担任尼克松的翻译,章含之担任尼克松夫人的翻译。经过协商,双方会谈时主要用中方翻译,美方的翻译就坐在尼克松后面旁听。据章含之回忆,有一天尼克松总统向周恩来总理含蓄地提出想和自己夫人换翻译,说冀朝铸虽然工作出色,但是“个头和我差不多高”,不如女翻译有助于总统的“公众形象”,于是,她和冀朝铸很严肃地商定,“北京的宴会翻译还是冀朝铸,离开北京就换成我。所以大家看到后来在杭州和上海的宴会翻译就成了我”。
据章含之回忆,有一天谈判的时候,尼克松讲了一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我认为我们美国和中国在国际事务当中的利益上是parallel(中文意思为‘平行’)。”当时我方的翻译就翻了:“我认为我们两国之间的利益是平行的。”按理说,这样翻译从字面上看没有大的问题。可是,坐在尼克松旁边的翻译弗里曼却突然说:“总理阁下,我能不能做一点评论?”周恩来感到有点奇怪,说:“好啊,你有什么评论?”弗里曼说:“我认为贵方翻译刚才翻得不够确切。”其实周恩来总理也懂英文,于是问道:“怎么不确切?”弗里曼说:“贵国翻译把我们总统的话翻成‘我们两国的利益是平行的’,‘平行’这个词在中文里的意思是永远不相遇的,就像是双杠,双杠是两条杠子,永远不会碰在一起的。我们总统的意思是,两国虽然有不同的目标,不同的方向,但是最终是有共同点的,所以用‘平行’这个词不合适。”周总理很有兴趣,“那按你说应该怎么翻?”结果弗里曼说:“如果我来翻的话,我会说我们总统的意思是我们两国的利益是殊途同归的。我们是从不同的地方出发,最后汇集到一起。”
当时的中方翻译是谁,章含之没有说,只是说“当时不是我翻的,是另外一位翻译”,“我当时在旁边也想不出来”。总之,不管是谁,中方在场的翻译都没有想出比“殊途同归”更恰当的词语。这件事在当时无论是周恩来总理还是在场的中方翻译,触动都非常大。
过了两天,到了上海,在2月27日的告别晚宴上,当时《上海公报》已经签署,大家都非常高兴,气氛很好,因为在此前的翻译中,周恩来发现弗里曼的中文特别好,就在宴会上表扬他,并问他在哪里学的中文,结果弗里曼说在台湾。周恩来当时就很感慨。后来,周恩来指了一下旁边的章含之对弗里曼说:“章含之的父亲章士钊是位大学问家,82岁完成一部巨著《柳文指要》,我现在让她送你一套。”当时周总理还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话:“我想她看不懂她父亲的东西,你看得懂。”那部《柳文指要》则由弗里曼带回美国,现珍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
那么,周恩来为何要送一部《柳文指要》给美方翻译呢?
在中美双方翻译交流的过程中,针对中方翻译暴露出来的传统文化知识方面的短板,周恩来和在场的翻译都是心知肚明的。“触动”“受刺激”,可以想象,作为大国总理,面对这种局面时的心情应该是十分复杂的。
另据章含之回忆,当周恩来得知弗里曼的中文是学于中国台湾时,十分感慨,甚至对在场的中方翻译表达过台湾地区的传统文化要比大陆保持得好的意思。感慨归感慨,周恩来马上推介一本大部头的《柳文指要》给弗里曼,其意思无非是告诉美方翻译,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的国家,中国传统文化的源头和真正继承者都在大陆,因为《柳文指要》是章士钊用古文写的,这就是周恩来的智慧。
那么,周恩来为何不自己安排身边的工作人员,非要章含之找一部书送给弗里曼呢?其实,看完他对弗里曼说的“我想她看不懂她父亲的东西,你看得懂”这句话就能理解了。周恩来其实是在鞭策章含之等外交部翻译人员,要加强优秀传统文化的学习。
假如熟悉台湾的弗里曼读了《柳文指要》,或者真正关注了这部书的作者章士钊,他是否能明白1972年的那场宴会上,周恩来专门向他介绍“大学问家”章士钊的用意呢?
(摘自《党史博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