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卡塔尔，以足球撬动“大世界”

白莉莉

2022年10月21日，卡塔尔多哈，城市楼宇装饰足球元素为世界杯预热

11月21日开幕，12月18日就踢决赛，从开幕到决赛，中间只有28天—即将开幕的卡塔尔世界杯，因此被称为“史上赛程最紧凑的世界杯”。

世界杯紧密的赛程，也让全球联赛的排期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紧凑。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当一届世界大赛，第一次被嵌入职业联赛的赛季过程中，“一周双赛”或许只是常规操作，“一周三赛”在未来也并非不可能。

这带来的后果是，球员因为赛程过密、比赛过多，而频繁出现伤病情况，俱乐部和国家队的矛盾也随之浮出水面。

坎特、罗伊斯、维纳尔杜姆、阿图尔、内托、阿兹蒙、希门尼斯……因为赛程过密而成为“牺牲品”—在今年夏天，哦不，今年冬天无缘世界杯的球星，两个巴掌或许都数不过来。而随着高强度、高对抗的职业联赛的推进，在本届世界杯开赛前受伤的球员名单，肯定还会越来越长。如果说球员、教练、俱乐部、国家队的备战心绪不会受此影响，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这一切，都拜卡塔尔世界杯所赐—一届在冬季举办的世界杯，让世界杯这项全球最吸睛赛事与生俱来的“夏季狂热”不复存在。不复存在的，或许还有职业球员对于赛事安排的信心：国际职业球员协会对上千名职业球员和教练进行了问卷调查，超过一半的球员认为，卡塔尔世界杯在冬季举行，让世界杯之前的联赛的赛程紧密、比赛场次过多，从而使他们更容易受伤。97%的教练对此也持相同的看法。

某种程度上看，作为球迷的我们也在见证历史：从没有一届世界杯在开赛前，引发过如此激烈的争议，出现过如此之多的丑闻，以至于让球迷、媒体和公众开始把火力对准拥有决策权的国际足联：你们当初，是怎么把举办权交给卡塔尔的？

击败美国获得举办权

卡塔尔是如何拿到2022年世界杯举办权的？这和一个人有关：法国前总统萨科齐。

2010年是国际足联宣布2018年和2022年世界杯举办国的年份。在当时，英格兰和俄罗斯是2018年世界杯的主要竞争国，美国和卡塔尔是2022年候选国的两大热门。相比卡塔尔，美国是当时获得2022年举办权的更大熱门，美国媒体甚至提前打出了“世界杯，美国欢迎你”这样的标题，可以说舆论当年是一致看好美国举办2022年世界杯的。

但此时，一个人站出来，帮助卡塔尔完成了“大逆转”。这个人就是萨科齐。

讲到这里，要先补充一个背景：2011年，遵从卡塔尔国家意志的卡塔尔体育投资公司（QSI）收购法国俱乐部巴黎圣日耳曼，这笔投资是卡塔尔在海外的十大投资之一。法国媒体Mediapart的报道称，之前萨科齐和他的儿子皮埃尔从中起到了“抬价”的作用—卡塔尔方面最初准备用3000万欧元收购，但最后增至6400万欧元，分两期支付。

从那时起，作为巴黎队铁杆球迷的萨科齐，就已经和卡塔尔国家财团捆绑在了一起。而卡塔尔对巴黎圣日尔曼的收购计划，被视为其举办2022年世界杯的政治筹码之一。

法国前总统萨科齐

2022年10月10日，巴黎圣日耳曼的主场王子公园体育场

一届在冬季举办的世界杯，让世界杯这项全球最吸睛赛事与生俱来的“夏季狂热”不复存在。

就在宣布这两届赛事举办权的前两周，萨科齐在爱丽舍宫的总统府邸设宴，出席的还有时任卡塔尔埃米尔哈马德·阿勒萨尼和时任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其中，法国人普拉蒂尼的角色至关重要—在吃饭之前，普拉蒂尼偏向于让美国获得2022年世界杯的举办权，而一顿饭过后，他成了卡塔尔最坚定的支持者。

事实证明，萨科齐当年摆的这顿宴席，成了卡塔尔扭转乾坤的“关键晚餐”。两周后的投票中，卡塔尔以14比8的优势，出人意料地获得了2022年世界杯的举办权，也成为史上第一届举办冬季世界杯的国家。

时任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后来指出，自己当时全力支持美国，“但我受到了来自法国总统与一名同行的干预”，前者是萨科齐，后者便是一顿宴席后“变脸”的普拉蒂尼。据悉，几位欧足联投票人最初和普拉蒂尼一样支持美国，但在投票时，纷纷倒向了卡塔尔。

2010 年12月2日，苏黎世国际足联总部正式宣布卡塔尔将主办2022年世界杯，时任卡塔尔埃米尔哈马德·阿勒萨尼（ 左） 捧世界杯奖杯庆祝

也是从2010年起，在2018年和2022年世界杯举办权比拼中败下阵来的英国和美国，就开始了对世界杯申办贿选的“扒料”和报道。

英国国内的一些舆论，一开始就拿卡塔尔的国土面积做文章，认为这个比约克郡还要小的国家，难以有独立举办世界杯的能力。在2014年，时任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就声称，在卡塔尔举办世界杯“是一个错误”，并且当时就预言也许比赛将要挪到冬季举行。

随着时间推移，一些贪腐传闻也得到了证实，就连布拉特也在负面新闻中被赶下国际足联主席宝座。在2020年，美国联邦调查局起诉三名国际足联官员，指控他们收受贿赂，帮助卡塔尔取得2022年的世界杯举办权。

卡塔尔对巴黎圣日耳曼的收购计划，被视为其举办2022年世界杯的政治筹码之一。

2019年12月20日，卡塔尔多哈，工人们进入卢赛尔体育场的建筑工地

《泰晤士报》今年透露，申办2022年世界杯期间，卡塔尔曾雇媒体人和情报团队，在申办对手国家—主要是澳大利亚和美国—宣扬举办世界杯的负面影响，以降低其他申办国的民意支持率，而这正是国际足联重点考察的因素之一。

其实，关于卡塔尔世界杯的负面消息，尤其是指责其世界杯场馆成为“血汗工厂”，这些年就一直没有中断过。英国《卫报》在调查后称，2013年6月4—8日的5天内，就有44名来自尼泊尔的建筑工人在建设卡塔尔球场时死亡。该报透露，来自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的官方数据显示，有成百上千的外派工人在卡塔尔去世，所记录的死亡原因最多的是“自然死亡”，如心脏问题、呼吸问题所导致的死亡—卡塔尔的高温工作环境，再次被怀疑起到了负面作用。

不仅因为劳工人权的问题而饱受诟病，卡塔尔国内的一些传统习俗，也让被称为“足球中心”的欧洲各国无法接受。比如，卡塔尔施行的一项法令，要求世界杯期间严禁一切非夫妻的性生活，违者将遭遇最高七年的囚禁。此外，在卡塔爾，聚众喝酒一样会遭受惩处。

这几乎肯定会引发参赛球员和球迷的反弹。德国媒体就在今年初进行了一项民调，结果显示，48%的德国球迷认为，德国队应该放弃参加卡塔尔世界杯，原因有两点：一是卡塔尔球场的修建导致了太多普通劳工的死亡；二是卡塔尔颁布的诸多特殊制度，明显是在干预宗教、信仰自由，是对人权赤裸裸的侵害。

卡塔尔位于波斯湾沿岸的卡塔尔半岛上，陆地面积约为1.1万平方公里，首都多哈人口超150万人，占全国总人口的一半以上。这里属于热带沙漠气候，全年干旱少雨，所以如果把卡塔尔世界杯放在6月举办，高温肯定会影响球员的发挥。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卡塔尔是阿拉伯王室采集珍珠的来源地，经济基本上处于小农水平。不过，地处波斯湾的卡塔尔，油气资源却特别丰富。卡塔尔登上世界舞台的最大资本，来自它厚实的家底—拥有全世界第三的天然气储量，是全球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国之一。

卡塔尔国内的一些传统习俗，也让被称为“足球中心”的欧洲各国无法接受。

2022年4月1日，卡塔尔世界杯分组抽签仪式，国际足联主席詹尼·因凡蒂诺（左）与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阿勒萨尼（右）握手

这也让小国卡塔尔有了开启“大外交之路”的底气。因为在全球能源供应链中的特殊地位，卡塔尔既能通过天然气和亚洲国家做生意，也因为俄乌交战导致欧洲天然气价格飙涨，而吸引到德国、法国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上门找气”。英国《金融时报》的报道称，卡塔尔的目标是到2035年通过碳捕获技术，将其液化天然气设施的碳强度降低35%，以确保其天然气市场。

虽说如此，卡塔尔王室还是预计到2040年左右，该国天然气资源将基本耗尽。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更可持续的第三产业，而在西方备受欢迎的足球，就是他们希望完成国家转型的重要一环。

这也能让人理解，为什么卡塔尔王室会和萨科齐交往过密—拉拢一个西方主流国家的元首，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很多大问题，比如世界杯的举办权，再比如对一家知名足球俱乐部的绝对控制。

现在看来，被球迷戏称为“大巴黎”的巴黎圣日耳曼俱乐部，从11年前被卡塔尔体育投资公司收购开始，就确实是一家独大的姿态：来头大—卡塔尔举全国之力注资投入；名气大—甫一入股就招来顶级巨星；格局大—立足法甲联赛，辐射欧洲足坛；野心大—不仅要制霸欧洲职业联赛，还要在观众更多、商业价值更高、全球影响力更大的世界杯舞台上一展风采。

那么，这个卡塔尔体育投资公司是个什么来头呢？它隶属于卡塔尔主权财富基金。后者也就是卡塔尔投资局，是一家国有的主权投资基金，当年收购“大巴黎”时，由1980年出生的时任王储塔米姆·阿勒萨尼（现任埃米尔，2013年继承王位）直接管理。塔米姆·阿勒萨尼在担任王储时，是卡塔尔国家奥委会主席、国际奥委会委员。

除了布局体育之外，卡塔尔投资局还在2012年就取得了英国希斯罗机场的20%股权，并且分别入股了德国汽车巨头保时捷（10%有投票权股份）和大众（18%普通股份），经济触手伸入西欧多国重要产业。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巴黎圣日耳曼会在2017年的夏天，豪掷4亿欧元，接连买下巴西球星内马尔和法国球星姆巴佩—前者代表现在，更来自举世公认的“足球王国”巴西；后者代表未来，是法国巴黎本土“当红炸子鸡”。五年后，面对怀揣“儿皇梦”的姆巴佩意图离队，卡塔尔财团开出天价待遇挽留，也成就了姆巴佩在23岁就拿到“世界第一薪”的足坛奇观。

现在你知道，有些事看起来和足球有关，但其实，又不仅仅和足球有关。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