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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的成神封圣之路

2022-12-13寒鲲

廉政瞭望 2022年21期
关键词:蜀汉关羽信仰

│文 寒鲲

关羽,汉末三国时期刘备帐下“一等一”的名将,无论是在刘备集团及蜀汉政权内部,还是在整个汉末三国百年时间内,都是一位在指挥能力与名望地位上冠绝蜀汉、独步天下的存在。在其戎马倥偬的军旅人生中,自始至终都是刘备集团“独当一面”且几未失手的统帅级人物,这是张飞、赵云、黄忠、魏延、马超等刘备帐下名将所无法比拟的,其地位在三国结束后的西晋时期便被世人视为“蜀臣第二、蜀将第一”。

在败走麦城、命丧当阳之后,关羽作为武将、统帅的一生结束了,但他的忠义事迹却又在之后的不同时代,被皇帝、名将、文人、商人、僧人、百姓甚至北方草原与东北森林里的边疆族群所崇奉,不仅从其生前的“亭侯”一步步成为公、王、帝、圣,甚至被儒、佛、道三教,乃至各行各业所尊崇,直至成为如今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华人社区分布最多、最广、最密的宗教建筑,堪与佛陀、孔子、玉皇大帝同列汉语世界形塑最多的信仰对象。那么,关羽是如何从一位一定程度上的“败军之将”,升格为帝君级甚至圣人级的神祇,并被华语世界广泛崇奉的呢?

由民间祭祀到配享武庙

神化的开始要从“关羽战死”说起。比起《三国演义》添加的“孙权招降”情节,在《三国志》文本中,我们能看到的对于关羽之死的描述,其实更接近战死疆场:“权遣将逆击羽,斩羽及子平于临沮。”我国古代对于战死疆场的将士,往往会在其战死处、葬身处逐步由民间自发形成一种祭祀,以防战死之名将化身“厉鬼”扰乱一方。

在关羽人生最后的奋战处,临沮(今湖北远安一带)、当阳(今湖北当阳)、江陵(今湖北荆州)逐渐形成了以当阳玉泉山为中心的信仰圈,这便是关羽成神封圣的第一步。关于当阳玉泉山的早期关羽信仰,最早的讯息与隋代高僧、天台宗的实际创建者——智顗有关。

根据唐《重修玉泉关庙记》载:“智顗禅师者至自天台,宴坐乔木之下,夜分忽于神遇(关公),云:‘愿舍此地为僧坊,请师出山,以观其用。’”也有文献记载,当年智顗大师至覆船山一乔木下趺坐入定,见一人前致敬曰:“予即关某,死有余烈,故王此山。禅师何枉法足?”又言:“弟子愿与子平建寺。”寺成,关公向大师乞受归戒。

根据魏斌先生《“山中”的六朝史》一书所论,当阳玉泉寺的创建传说,本质上是佛教介入当阳的关羽信仰圈之中,为了方便传法而生成了“关公主动舍山为寺”的神话。至于普净和尚在关羽战死后于此创建玉泉寺,超度关羽父子亡灵的传说,更像是《三国演义》所属明清时代的美好演绎。不过,我们从普净和尚的身上,也能看出当阳玉泉山智顗大师的身影,似是智顗大师创寺神话进一步演绎的结果。这样的佛教化过程也为关羽在日后成为佛教寺院的守护神——伽蓝菩萨,奠定了基础。

关羽受到官方尊奉其实是在唐宋之后,与我们今天一提起武庙、武圣人就想到关羽不同,最初的武庙,其实是一个以武成王姜太公为中心的历代名将祭祀单位。关羽配享武庙,是在唐建中三年(782年)方才实现的,甚至要比诸葛亮跻身武庙十哲晚了一个多世纪。而与关羽同期配享武庙的六十四位历代名将中,单单是三国时期的就还有张辽、周瑜、陆逊、张飞、吕蒙、陆抗、邓艾、杜预、羊祐、王浚等十人。武庙之主尊,依旧是武成王姜子牙,位列十哲的诸葛亮依旧高于关羽所属的六十四名将。中唐武庙相对于初唐的扩编,有其平定安史之乱后,希望通过扩大对历代兵家名将的尊奉,压制藩镇之嚣张气焰的意图。宋金元诸政权对唐代武庙制度予以继承,虽然从祀名将有所增减,但主尊与十哲的地位没有变动。

跨越阵营的武神

对关羽信仰的官方升格发生在宋元明清的一千年间,是民间崇拜与官方推崇相辅相成的结果。北宋时期,虽未在武庙体系内升格关羽崇拜,但关羽信仰发生了变化。关羽家乡所在之河东郡解县,旁边便是产盐销往黄河流域中下游大部的解州盐池。盐池生产颇为依赖光照、风吹与水渠。随着盐池生产活动中对于光、风、水条件的祈祷,关羽逐渐被人们搬出来,作为与风神、池神相当的保护神崇奉了起来,甚至在北宋年间产生了关羽大战蚩尤,为盐池生产保驾护航的神话传说。

北宋先后出了宋真宗、宋徽宗两位推崇道教的皇帝,而“关羽大战蚩尤”的神话也正是出自北宋末年道教天师张继先之手笔。宋徽宗在张天师平定盐池水患后,钦赐关羽为崇宁真君,便是北宋朝廷与道教宗师合作升拔民间信仰的大手笔。像这样的钦赐尊号、拔擢诸神的事迹,在宋徽宗时期还有很多。东南沿海的天后妈祖、晋东南地区的真泽二仙均在此一时期得到官方认证,似是北宋中后期通过对各地水土神信仰的升格,巩固封建统治的手段。

随着金人南下攻入汴梁,宋金、金元、宋元之间的连续“国战”为关羽地位的抬升创造了环境条件,而南宋偏安东南的立国形势,使其一改隋唐、北宋以曹魏为正统王朝的态度,转而推崇起同样偏安南方并且宣称是大汉延续的蜀汉政权。作为“蜀汉第二臣”与“蜀汉第一将”,关羽自然顺势更加受到崇奉,由此获封“壮缪义勇武安王”。其中,“壮缪”二字正是蜀汉晚期给关羽上的谥号,宋高宗朝廷对“壮缪”的采用,本质上也是其对蜀汉正统性予以强调的表现。

有趣的是,也正是在宋金战争期间,初入中原的金人,也尊奉起了关羽。自此而后一千年间,无论是金元、宋元、元明,还是明清、清与太平军,各路敌对政权、势力均以关羽为神,祈求武运,关羽开始成为跨越阵营的武神。

顶峰之后的信仰叠加

明清时期,随着《三国演义》故事以话本、小说、戏曲等文学艺术形态大范围流行起来,奉蜀汉政权为正统,越发深入到士民百姓的信念之中。万历皇帝加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堪称对既往关王信仰的集大成者,“大帝”“圣”“帝君”已然达到中国古代神格尊号的顶峰。

民间的《三国演义》与官方的“封圣尊帝”还伴随着万历后期在东北亚地区的军事、经济、外交活动,影响到了后金(清朝)、李氏朝鲜与战国时代的日本。自顺治皇帝赐号“忠义神武关圣大帝”之后,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诸帝先后为关羽加封尊号,使其在19世纪末最终获得了“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忠义神武关圣大帝”的24字尊号。

另外,关羽信仰在民间还借重了晋商的力量。由于中国古代社会一般不允许除皇家、士大夫、佛道与神祠以外的农、工、商阶层修筑较大空间的建筑,而晋商作为以乡党而非宗族为基础的商帮,又不能像徽商那样在宗祠之中议事,也只能在保佑一方水土并且具备保镖潜力的关圣帝君这里寻求议事空间了。

随着晋商的不同家族,在明初期的开中法、明中期的隆庆开边、明清之际的政权鼎革、清前期的平藩平准战争等重大机遇期均有出彩表现,通过军需贸易、边塞贸易的重大利差,成为明清中国第一大商帮,甚至有部分家族取得“皇商”资质。晋商的会馆(三晋会馆、泽潞会馆、山陕会馆)在各大商业重镇开设,遍及全国,而会馆之中往往供奉关羽,一方面是借重关羽的信义,维持商业竞争的良好秩序,另一方面也是标榜关羽的武力,以期求取商事活动的安全顺利,武财神信仰由此生成。

随着晚清民国以来,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三大华人移民潮的出现,关公信仰也随之走向海外的华人社区,关帝庙也成为移民在海外联谊、帮扶、维权的一个中心。关公身上那种被长期持续渲染的忠义人格、神武魅力,为每一个出门闯荡、远赴他乡的游子提供了绝佳的精神寄托。

戏曲艺术对关公形象的脸谱化,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红脸配色,进一步在《三国演义》的基础上,跃入清代、民国时期官民百姓的信仰世界。而随着上世纪80年代以来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热播,陆树铭老师所扮演的关羽形象,成为千家万户中国人脑海中一个更加具体且生动、普遍且统一的影视形象,这就使得关羽在封建社会晚期的神化之路,进一步在现代社会得到转化,成为人们心中最为熟悉的真人神祇之一。

根据《三国志》的记载,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古人的“字”,往往是对其“名”的补充性解释,背后其实蕴含着父母寄托的期盼。不论是“云长”还是“长生”,作为“羽”的补充性解释,无疑有着“羽化升仙、登云长生”的美好寓意,而这也正是东汉时期渐趋成熟的“升仙信仰”之表征。这样的名字意涵,正与日后关羽的“封神封圣”遥相呼应。

从关羽名字的文化背景,到关羽去世之后的神化之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自汉代以来的中国传统神话史与文化思想史的部分变迁历程。关羽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殊荣,自是其人生中所表现出的忠、义、武、勇完美符合以儒家为核心的中华传统文化之追求,获得士农工商、儒佛道巫的全面推崇之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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