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禄:B-Boy 的“街头哲学”
2022-12-11陈霖
陈霖
2020 年年底,国际奥委会同意2024 年巴黎奥运会增设Breaking(霹雳舞)项目。霹雳舞也被列入全运会和亚运会的赛程。就在不久前结束的第十四届全运会上,上海队选手王文禄以3∶2 击败对手,成为首位全运会霹雳舞冠军。根据规定,他会自动入选国家队,备战巴黎奥运会。
在圈内,人们更喜欢喊这些跳霹雳舞的男孩为“B-Boy”,即breaking boy 的简称。2021 年是王文禄从B-Boy 转变为运动员的第一年。
备赛跳了400 轮
霹雳舞是一个街舞舞种,吸收了巴西战舞、体操、中国武术等元素,动作可分为摇滚步、腿部动作、整体移动、空中定格和翻滚五类。相较于其他街舞种类,霹雳舞最大的特色是有大量需要贴地完成的动作,如倒立、头转、手转,所以人们也叫它“地板舞”。上海街舞队主教练郑国维说,霹雳舞动作难度大,具备极强的竞技性,是成为奥运会、全运会比赛项目的重要原因。
2020 年,王文禄作为上海Caster 舞蹈工作室的舞者被选拔为上海队运动员。他属龙,大家都喊他“文龙”。
一般来说,评判霹雳舞是否跳得好,主要通过battle(斗舞)。这是一种高难度动作比拼,根据随机播放的音乐进行自由斗舞。一般地下赛事的斗舞有10 轮左右,而全运会上则有整整23 轮,非常考验体力。王文禄一开始的训练重点就是体能训练。他每天早晨5 点半起床,跑5 ~ 10 公里,进行体能训练。
斗舞考验舞者的音乐卡点、动作衔接。卡点是指动作精确贴合节奏,随机拿来一段音乐,王文禄需要在听到鼓点的瞬间做出一系列动作,卡好每个点。当街舞成为竞技比赛后,获胜就需要技巧。王文禄把动作拆解成多个小片段,不断练习,作为脑中的“舞蹈片段素材库”,以便根据音色、鼓点随机组合,进行表演。在教练教导下,他还重点琢磨“衔接”能力,就是加上音色后立刻搭配动作,使整段舞蹈看起来既有技巧又有节奏,还有个人风格。圈内人管这个叫“flow”(律动),拿来评判舞者实力。
备赛全运会期间,王文禄跳了400 轮,以至于“随便找个垫子往地上一铺,马上就能睡着”。
“街头文化”生出梦想
比出第一个全运会霹雳舞冠军后,网友纷纷“艾特”演员孙红雷。
1987 年, 在哈尔滨最大规模的霹雳舞比赛上,孙红雷夺取桂冠,被称为“东北舞王”,后来还登上1996 年的地方春晚舞台。
早期在国内流行的霹雳舞,涉及的动作包括地板舞、locking(锁舞)、popping(机械舞)、踢踏舞等,更像是混合舞种,与巴黎奥运会、全运会上的体育舞蹈项目“breaking”并不完全相同。
20 世纪60 年代末,西非的舞蹈家到美国纽约讲授传统舞蹈,美国舞蹈团也远赴非洲学习,在相互交流中形成热情奔放、节奏感极强的舞蹈。1984 年,在洛杉矶奥运会闭幕式上,200 多名舞者集体跳霹雳舞,举世瞩目。1987 年,电影Breakin' 引进中国,被翻译成《霹雳舞》,随后中国迅速刮起“霹雳风”,“传电”“擦玻璃”“太空步”……新颖奔放的舞步根植于人们的脑海。
但正如电影《霹雳舞》台词所揭示的:“长久以来,要跳霹雳舞只能在街头巷尾,那里是小混混聚集的地方。”霹雳舞的成长并不太顺利,常与街头文化勾连在一起。
1988 年出生的王文禄来自贵州的一个普通家庭,小时候在录影带中看到霹雳舞,觉得很酷,便上网看视频。“一开始爸妈怕我染头发、打耳洞,觉得一般小孩不会去学霹雳舞。”但这种在地板上充分发挥身体极限,又看似没有规律的自由舞步在王文禄心中种下了梦想的种子:“我想一辈子跳霹雳舞。”
王文禄和父母软磨硬泡,双方僵持好几个月。父母拗不过他:“比起打游戏,王文禄从小体弱多病,如果跑跑跳跳,也算是锻炼身体。”父母便让步了。从此,贵州小伙王文禄参加比赛,积累经验,凭着“文龙”这个艺名在全国闯荡。
即便是如今,人们看待街舞运动员时可能仍带着刻板印象。“人们看到我们的外表和打扮,会联想到街头小子……但实际上,作为街舞运动员,我们不抽烟、不酗酒,而且高度自律。”这半年来,王文禄外出吃饭都非常留意,不吃火锅、麻辣烫,怕误食添加剂被检测出兴奋剂相关物质。他也不熬夜,坚持锻炼,回老家探亲也每天滑椭圆机和跑步。
跳街舞也拓展了这群青年的视野。有的舞者中专毕业,原本教育程度有限,开始跳霹雳舞后,由于舞步源于国外,得懂英语才能读懂舞步解说,他们便报英文培训班或自学英文,如今大多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
王文禄参加国际比赛,能去到很多国家,了解各国文化。霹雳舞考验身体、思想、灵魂的统合,不仅有技巧,还要跳出有场景的舞蹈,并匹配音乐,展现情绪。“三个元素像三个互相扣在一起的圆环。”
从“地下”转到“地上”
像王文禄这样成长于小镇的青年得以进入街舞团,开启街舞体育的生涯,得提到中国第一位在国际街舞比赛获得冠军的舞者汪炅。
20 世纪90 年代,上海小伙汪炅家里穷,为减轻经济负担,家里送他去练体操。后来他爱上了霹雳舞,和人相约斗舞,打出了名气,这也成为后来国内街舞赛事的雏形。
2005 年,汪炅远赴荷兰参加世界级街舞比赛IBE,获得冠军,振奋了中国街舞界,许多人喊他“中国首席B-Boy”。第二年, 他筹办街舞比赛B.I.S(Battle In Shanghai),每年举办一届,至今已邀请来自40 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顶尖舞者到上海斗舞。2021年年初,他成为中国体育舞蹈联合会分派的主教练。
10 年前,王文禄了解到B.I.S,自己拍了个跳舞视频,请朋友转到汪炅那儿,由此进入了汪炅组建的舞蹈团队。在接触各国舞者的过程中,王文禄也跟着恩师学习“如何适应世界”。
事实上,街舞可以说是一种对抗型的独舞,相较于其他舞蹈,街舞要“斗”,就要求舞者适应不同文化、性格、招数的人,这样才能和任何人PK。
对王文禄来说,更深层的是体会到街舞是一门自由的艺术。在街舞表演中,很难看到有人做相同的动作,即便少数动作相同,表现手法也不一样。
跳街舞的20 年大大改变了王文禄。“把一个动作从表面的动作练成身体习惯,再融入精神和思想,做成时会获得巨大的成就感;还有练舞过程中可能出现问题,你发现并解决它,自己也会获得进步。”成熟的舞者会形成一套自己的风格,将舞步和动作单独拎出来,便可分辨出是哪个人。在队友眼中,王文禄的风格是“憨憨”,人狠话不多,技术全面又很利落。
在王文禄所在的舞蹈教室,也有许多小学生、初中生前来学习霹雳舞。王文禄的队友商小宇就是一名00 后,在2021 年全运会霹雳舞项目中获得季军。有人估计,未来5 年,可能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人投身霹雳舞事业。
回望30 多年,霹雳舞从旧到新,从街头到潮流,从舞蹈到体育,从国际化到本土创新,在不同时期通过特色舞步留下了时代烙印。曾有人对王文禄说:“你已经30 多岁,还能跳得过谁呢?”他不服輸,结果跳成了冠军。2022年亚运会、下一届奥运会,期待看到他的影子。
(摘自《环球人物》2021 年第2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