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山回首,青山如发
2022-12-08甘正气
◎ 甘正气
又到了写年终总结的时候。不知道人们在纷纷思考如何撰写总结之时,会不会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为什么人们热衷于盘点过去呢?”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的过去就是一个人的未来,甚至是一个人的全部。
因为现在瞬间就会成为过去,未来则无法确定,只有过去是固定的,无法更改和消灭。
当苏东坡自问自答“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已经从过去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当文天祥写下“辛苦遭逢起一经”,他从肇端考虑到了收场。
人生,也像长江、长城、长征,是地图上的一根线,是时空中的一道轨迹,是一条蜿蜒的路。
长江,是水冲出、浪推出的路;长城,是土夯筑、砖铺成的路;长征,是拨开荆、砍掉棘的路。可能,一个人的一生都在路上。大致十八岁以前的路,可以原地绕圈,可以大起大落,可以南辕北辙,因为有的是时间,总会到达自己想找的路口。而高考、就业、结婚、产子,是人生几个重要的十字路口,一旦选择,就像购买了一张很难改签更难以退回的车票或机票,也像上了一条特殊的高速路,这里的规则严格而简明:“可以掉头行驶,但是出口却在入口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步行动,都意味着机会成本的付出。如果不顾过去,可能就意味着一切清零、从头再来。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就像狄金森那句诗意的话:“在死之前,我的生命已落幕两次。”如果生活真是这样,就只有失意了。
有的人很早就明白这一点。像白居易十五六岁时,就汇编了自己的文集,向顾况投书展示:“我是有才华的。”他知道自己未来的煊赫需要用自己过去的辉煌来奠基。他悠闲时也喜欢纂辑自己的作品,“检讨囊帙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目”;他懂得藏之名山的必要,不劳朋友和后代收集,自己早就为作品传之世人做了充分的准备:“写其文集,送江州东西二林寺、洛城香山圣善等寺,如佛书杂传例流行之。”白居易的诗文在他活着时就已妇孺皆知,这与他早就开始自我传播密不可分。
曾国藩也是懂得这一点的,他将朝廷的每一项奖赏、自己的每一种文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抄录得工工整整,他知道前者干系他的生前之名,后者攸关自己的身后之誉。有一次,由于朝廷的大意,忘了已经赏赐过曾国藩的叔叔曾骥云“正一品光禄大夫”名号,在曾国藩的弟弟曾国华战死后,朝廷又赏给了曾骥云“从二品”的名号——相当于将曾骥云降级了。曾国藩马上看出了这一疏漏,呈递了一篇有名的奏章《谢曾骥云赐封典恩折》,委婉地谢绝了这一封赏。倘若他不是将过去记忆得那么明晰,曾氏家族的荣耀就要大打折扣,一夜回到多年前了。
过去,像是人们汗流浃背铺好的铁轨和亿万年里自然形成的河道。船在上游顺风张帆,人们往往就会觉得它在下游应该能乘风破浪。于是,当人们思考现在和未来时,往往向过去回望,这样的回望更有底气,显得更合逻辑,至多让人觉得炫耀;而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未来不加节制地夸夸其谈,别人就会觉得如同谵语或梦呓。因此诗圣念念不忘“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诗仙频频想起“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其实,在人生之路上,人是不能与鸿雁相比的。路上的行人,像是被框在了一个平面中,可以前进、后退、转弯,但是不能飞升;鸿雁多了一双翅膀,它自由飞翔在一个三维的世界。
什么是人生的羽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答和抉择。或许,这就注定了大部分生命只是相似而不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