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脱胎漆器的设计应用研究

张新沂 王若玲

天津科技大学

福州脱胎漆器以色彩瑰丽、光亮如镜、轻薄精巧而驰名中外，郭沫若形容它为“天下谅无双，人间疑独绝”；外国人说它是“珍贵的黑宝石”。独特的民族风格和鲜明的地域特色让其成为中国近现代漆器精品的典型代表之一。

一、福州脱胎漆器概述

“漆自西蜀来，胎自福州脱”，福州是中国近现代脱胎漆器的发源地，因清代乾隆年间福州髹漆名匠沈绍安（1767—1835）复原了失传已久的汉代“夹纻”工艺，自此福州脱胎漆器得以从中国众多的漆器种类中凸显出来。

（一）福州脱胎漆器的特点

福州脱胎漆器的诞生是出于提高器物的使用价值的目的，是为了让使用者在使用过程中获得生理上的满足和实现心理上对美与生活品质的追求，是与福州地域的自然、经济、社会和世代生活在此地的人民的生活需求、社会风俗、民间信仰息息相关的产物。“胎薄且轻，质坚固”是福州脱胎漆器能够进入百姓生活，成为人们日常用品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福州脱胎漆器的应用材料

吕品田先生曾表示：“大漆是漆艺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大漆’就是天然漆、生漆，可也称为‘土漆’或‘国漆’。对漆艺而言，大漆的物质性决定了它的充分适应这种物质特性的技术本体和工艺规律，决定了它的根本体现这种物质特性的质地品格和形态面貌，决定了它的密切关系这种物质特性的功利价值和人文意义。放弃了大漆，就意味着漆艺确立自身、表现自身、延续自身的客观本质的丧失。”①在福州地区，脱胎漆器的选材受到了其特殊的地理环境的影响，为福州漆业的源起、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先决条件。

（三）福州脱胎漆器的髹漆工艺

福州漆业历史悠久，20世纪70年代在福州北郊新店就曾出土了一批南宋时期的漆器。而直至清代中期，福州漆工艺的主流一直都是“雕漆”技艺，故有“八闽之为雕漆，数百年于兹矣”②的说法。清代出现了髹漆名匠沈绍安，《福建美术家传略》记载：“沈绍安，精漆工。漆器脱胎，久失传，系其恢复。”福州的髹漆技艺得以突破，当时的福州漆器才得以“脱胎”为名。福州脱胎漆器因“脱去泥胎，余留布胎”而轻巧灵动：一尊高一两米的脱胎漆狮重量也不过20-30公斤。在此之后，福州脱胎漆器行业发展几经起落后发展到了一个鼎盛阶段，漆工技艺更是经历了多次变更，先后恢复创新了薄料、台花、印锦、金骨等多种漆工技法。

（四）福州脱胎漆器产业的发展

脱胎漆器的发迹深受福州人独特的民间风俗的影响，闽地独特的“游神”民俗活动的需要，使用其制作的神像大受民间欢迎，福州脱胎漆器进而在民间发展了起来。其目类品种由早期的佛像和神话传说人物发展至日常生活器皿，如花瓶、茶具、盘、屏风、家具等。

步入近代以来，福州脱胎漆器曾多次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博览会并屡获金奖；在国内也多次荣获全国工艺博览会特等奖、一等奖；与北京景泰蓝、景德镇瓷器并誉为中国传统工艺品中的“中华三宝”。

改革开放以后，由于脱胎漆器传统产业未能把握住发展契机，外加受到企业改制、人民生活方式转变和漆艺产品多元化、工业化发展等影响，产业一度没落。幸运的是，随着当时中国艺术品市场的迅速崛起，福州脱胎漆器转变行业赛道，在艺术品市场上广受好评。当时脱胎漆器品类共有18种，其装饰花色更是达到了2 987种。为了适应产业发展的需要，福州脱胎漆器逐渐转向了纯艺术化的发展道路。

至2021年底，福州从事脱胎漆器生产加工、销售的相关企业和个体有1 000多家，从业人员约10 000人，其中成规模以上的企业2家，其余均以小微型企业、家庭作坊和个人工作室为主。漆器产业年生产销售额约为10亿元。福州脱胎漆器产业集群较为分散，主要分布在晋安区远洋路漆艺保护基地、朱紫坊漆艺文化街区、仓山区福湾工业园、闽侯的荆溪镇和竹歧镇等地。现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5人，其中福州市3人，省直2人；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近20人，高级工艺美术师8人①福州市人大常委会立法专班调研组：《福州脱胎漆器技艺保护和产业发展研究》，《福州党校学报》2021年第4期，第73-76页。。

时至今日，福州脱胎漆器产业虽在制作工艺的创新上停滞不前，但是相较于东亚国家的漆器行业，福州脱胎漆器行业凸显了其艺术品鉴性，形成了以审美价值见长、实用功能萎缩的产业特点。福州脱胎漆器产业正面临着与其他传统手工艺产业一样的工业转型和再开发问题。

二、福州脱胎漆器元素分析

（一）大漆材料

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对生漆材料形成认识并娴熟应用的国家。几千年来，我国对大漆的应用探索从未间断，反而愈加深入。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长北就在其文章《髹饰工艺何处去》中谈道：“大漆髹饰技艺才是真正的漆艺。”大漆材料独特的材料属性，与其他多种材料如木、皮革、布、金、银等的结合使用，以及大漆材料应用领域的不断拓宽，由此形成了我国独特的漆艺风格，大漆无疑是一种具有中国文化独特烙印的优秀涂料。

（二）制作工艺

脱胎漆器的制作工艺大体上分为脱胎工艺和髹漆技艺两个部分，制作过程十分烦琐，并且周期漫长，正宗的福州脱胎漆器制作要经过三大步骤，少者三四十道工序，多者上百道②傅永和：《从福建博物馆馆藏脱胎漆器看传承与发展》，《文物鉴定与鉴赏》2020年第13期，第35-37页。。

具体来说需要经历三个环节：一是确定漆器造型的内胎制作；二是确定漆器厚度和维持漆器坚固程度的胎体制作（一般多为布胎）；三是进行艺术表达的髹涂打磨（如图1）。在第三环节中，匠人会依据想要表达的艺术效果和漆器的器型进行次数不定的反复髹涂打磨，在漆器内外至少需要分别髹涂打磨5~7层的漆层，而每一次的上漆髹涂都需要在漆层完全干透固化后进行，即使现代有专门的荫房来辅助大漆阴干，但每层漆层也需要两天时间才可以干透。因此，制作一件仅髹涂红漆的脱胎漆器在完全不考虑内胎制作时间和空气湿度影响的前提下，最少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三）审美趣味

脱胎漆器的艺术品鉴性大多数都与最后髹涂有色漆层的手法技艺有直接关系。漆艺人通过镶嵌、配色、绘画、髹涂和打磨等，在制作漆器的同时对漆器进行艺术审美的加工赋能，是漆器色彩语言、技术语言和材料语言的共同表达，促生了漆器独有的审美趣味，带给人稳重、大气的感官体验，蕴含更加内化、含蓄的情感表达。这不仅体现了脱胎漆器匠人的技艺价值，也传递出脱胎漆器的文化价值，展示了八闽文化内在的美学和精神气质。

三、福州脱胎漆器当代设计应用分析

目前的福州脱胎漆器行业受到生漆材料特质、髹漆技艺等因素的影响，在行业内经济业态上还没形成大的影响，还有进一步创新发展的空间。

（一）大漆材料

生漆这种天然材料相较于人造的化学漆有其自身无法改变的缺陷，例如割采困难、产量低、固化条件苛刻、价格贵等，同时在生产加工时，生漆对人体的强致敏性也使生漆材料无法通过工业生产大量普及。

与此同时，大漆材料凝固后性质稳定，具有较好的耐腐、耐酸、耐磨、耐热、耐溶、防水、绝缘的特性，故在早期中国漆器主要是作为生活实用品使用。脱胎漆器抗摔、防腐的性质和使用越久越光亮的特点，使器物更加耐用；其相互碰撞时声音小且发闷，适合应用在需要保持相对安静的使用场景中的低噪音产品的设计上；生漆材料具有优秀的电绝缘性，可以在实验室、日常电器中应用在防护材料上，可在消防安全领域大有可为；与此同时，其防水、防油且易于清洁的特性，使得它不仅便于日常清洁，同时也大大便利了病毒消杀。

（二）制作技艺

脱胎漆器区别于其他漆器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其结实轻巧，而这种轻巧多依赖于：一是匠人的髹漆技巧；二是需要被“脱去”的内胎。而其制作周期漫长很大程度上就受到了内胎制作烦琐和困难的影响。

在进入工业4.0时代后，在生产、流通、教育等各个领域都发生了革命性的技术突破，因此，新时代的产品不可避免地具有这个时代特有的技术烙印，对非遗手工艺品的保护、传承、发展亦是如此。福州脱胎漆器器物制作中的某些问题是可以通过融合现代新技术、新材料来解决的。当今脱胎漆器匠人、相关领域的从业者探寻出许多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方法。

据漆器从业者介绍，在民间，有的手工艺人为了节约内胎的制作时间，会使用泡沫塑料，或加工现有的塑料瓶等可以随时取用且便于塑性调整的现代材料，来制作脱胎漆器的内胎。而在学术界，也早已有学者开展技术创新研究。例如，湖北工业大学的刘显波和陈亚翔就使用3D打印技术，沿袭失蜡法的铸造原理，通过使用可溶性PVA材料来打印制作漆器的内胎模型，以缩短脱胎漆器的制作周期。

现代漆器行业比起传统的漆业，其摆脱了内胎制作承载材料的限制，同时在器物造型上也有了更大的突破，值得在其应用领域做进一步探索。

（三）艺术表现

福州脱胎漆器是具有八闽地方特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凝聚着世代闽人的造物审美、民俗民韵和地域文化内涵，在福州人民的日常社会文化生活的基础上形成了福州脱胎漆器的制作技艺和造物精神。福州脱胎漆器承担着推广福州地域文化、人文情怀和发展地方经济的社会使命。与其他地方漆器不同，福州脱胎漆器所独有的脱胎技法为其带来了漆器重量的“轻”和造型自由的“巧”。此外，福州脱胎漆器的髹饰纹样新颖，器型富有创新性与现代性，用色大胆。高超的髹漆技法也使福州脱胎漆器拥有有别于其他地方漆器的鲜艳华丽。正因如此，福州脱胎漆器更具有现代感和艺术性，更加贴合现代人的审美喜好。

（四）设计载体

每个时代的民间手工艺品都具有相应的时代特征，体现着其所经历的那个时期的民间生活的特殊面貌。因此，在步入新时代之后，在对传统脱胎漆器进行现代设计开发的器物载体的选择上，也需要能够展现出贴合这个时代的人民生活的时代特点。新时代的脱胎漆器产品设计需要从旧时的漆器器物形制中解放出来，在具有当代特色的产品中探索，如电子产品、日常用具、潮玩装饰、家居软装等产生于当代百姓的生活需求的产品。

同时，在漆器的纹样设计上也需要适当结合当代人的审美喜好。当前，人们的审美偏好已经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同时人们对产品外观的审美喜好也在逐渐细化，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点，需要设计者用心观察和总结消化。

因此，在对福州传统脱胎漆器的现代设计载体的选择上要拥抱时代审美，积极求变、勇于突破。

四、结语

福州脱胎漆器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离不开政府、企业、学者、从业者等多维度、全方位的努力，不断完善管理体制、加强保护传承、扩展人才培养、创新经济业态。“承古人之创造，开时代之生面。”传统脱胎漆器本身受材料和工艺的限制，无法采取如现代工业产品一样的路径去推广，但我们可以积极地通过现今的技术手段，在维持其本质不变的情况下，通过设计创新来开创福州脱胎漆器独特的发展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