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机场驱鸟员

飞鸟各投林

这真是一个令人“精神分裂”的职业，而这样的分裂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在成为一名机场驱鸟员之前，我学的是野生动物保护专业。入职后，虽然每天都跟鸟类打交道，但一切似乎都颠倒过来了——我的工作重心不再是保护鸟，而是驱赶、捕捉，甚至将枪口“瞄准”它们。

鸟类本应该在蓝天自由地翱翔，但有一类区域除外，这就是机场。

巨大的飞机害怕小鸟的撞击，因为飞机的飞行速度很快，和小鸟相撞就如同被一颗小炮弹击中，非常危险。此外，飞机发动机工作时，需要大量吸入空气，如果把小鸟吸进去，后果将非常严重。当然，小鸟也害怕飞机，一旦发生事故，它们往往付出生命的代价。

因此，在飞机的起降阶段必须将鸟赶走——机场驱鸟员这个职业由此诞生。

驱鸟员驱赶的方法五花八门，例如，播放各种声音，像是鸟类惨叫的声音、天敌的声音、驱鸟超声波，闹出的动静越大，驱鸟效果越好；有的则是在机场放置仿真人、驱鸟彩旗、驱鸟风筝、激光驱鸟器。有的机场还训练牧羊犬驱鸟、猎鹰驱鸟，各种奇葩招数都想得出来。

近些年，从生态角度驱鸟的手段越来越多。这和我当初在学校学习的“如何给鸟儿创造良好的生存环境”恰恰相反，我们要把机场附近的绿地改造成最不适合鸟类栖息的模样。比如，填平草地上吸引鸟类的水塘；清除鸟类的食源植物；翻耕土地，种植不吸引鸟类的植物。

我的工作所在地伊宁机场就种植了1000 亩的薰衣草田。薰衣草内富含樟脑、芳樟醇等成分，能够有效地驱虫、防鼠，减少鸟类的食物源。

每到6 月薰衣草盛开之时，芳香扑鼻。客机从铺满紫色的大地上起飞，也别有一番景致。

用声音来驱鸟只是吓唬它们一下，鸟类发现威胁好像不太大以后，可能还会再回来；拦鸟网的价值此时体现出来，一旦鸟有被网缠住的经历，它们就会意识到：机场确实是个危险的场所。

鸟网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安静不扰民，因此，它几乎是所有机场的必备驱鸟“神器”。可是对鸟儿来说，安静的鸟网却是最难缠的，甚至是致命的。

拦鸟网薄薄一层，快速飞行的鸟类难以察觉和躲避，一旦撞到网上，细细的网丝便会缠住它们的羽翼、爪子和喙部，越是挣扎，缠得越紧。任凭它们的飞行技巧再高，速度再快，碰到鸟网都没有办法。被鸟网缠住的鸟，只能在煎熬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们虽然名为“驱鸟员”，但保证人和鸟双方的安全，才是我们的初衷。因此，我们每天都要一遍遍地巡视、检查拦鸟网，生怕漏掉任何一个需要被救助的空中精灵。我们每天都会解救3～5 只鳥，最多时能有20 只。

能亲手救助一只鸟儿，目送它飞向蓝天，是足以铭记的美好回忆。一次，我远远地看到网上挂着一只鸟，便赶快跑了过去。只见一双橙黄色的大眼正惊恐地望着我，钩状的嘴和尖利的爪子彰显着它的威严——那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雀鹰。它的飞羽和尾羽被网紧紧缠住，解救下来要费些功夫。

我穿针引线般，小心翼翼解开它身上的网。但这个小家伙显然不知道我是来救助它的，出于对人类本能的恐惧，它的利爪瞬间如同针扎一般刺入我的皮肉中，剧烈的疼痛立刻在手背蔓延开来。

可救助它是我的职责，再疼也忍了。最终，它被成功解救下来。下班后，我带着孩子把它放飞了。一松手，它立刻振翅高飞，渐渐消失在远处皑皑的雪山深处。

孩子对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说了声“再见”，但我仍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救下来的鸟儿，放飞后依然有可能再次误入机场。所以，我们通常选择在远离机场跑道的地方放生，这样它们再次飞回机场的概率就小一些。

那么，怎么知道放飞的鸟儿是不是又飞回了机场呢？答案是鸟类环志。我们会给每一只放飞的鸟儿佩戴环志，就像给它们赠送一枚戒指，上面含有特定的编号信息。这样就能识别它是不是曾经来过、不吸取教训的小家伙。好在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少。

驱鸟员如果只是单纯地驱鸟，的确会有些辛苦和枯燥。而一旦有了目标，比如救助更多的鸟类，这份工作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受困的鸟能够重新飞上蓝天，旅客们也能安全地起飞、降落，我就心满意足了。

（心香一瓣摘自“物种日历”微信公众号，马建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