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怀旧:《长日留痕》中的英国乡村景观书写
2022-12-07李晓明王希越
李晓明,王希越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济南 250100)
石黑一雄(1954-)出生于日本,荣膺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1960年,石黑一雄随父母姐姐一同抵达英国,并在萨里郡接受教育至1973年,1982年取得英国国籍。这段跨文化经历,使他作为日裔英国作家能够以相对客观的方式近距离观察英国。1989年《长日留痕》在英国出版,为石黑一雄赢得第一座布克奖。故事设定在1956年,以英国老管家史蒂文斯的口吻讲述。为了从庞杂的管理事务中获得一丝喘息,他踏上了前往英国乡村的孤独之旅。一路上,史蒂文斯对于职业生涯的怀旧式回忆自述构成了整篇小说。
国外对石黑一雄作品研究的视角多样,如Wall对叙事策略的关注,分析《长日留痕》对不可靠叙述理论的挑战。 由于石黑一雄的跨文化身份,文化比较研究也备受关注。如Rebecca Suter关注英籍日裔身份对于石黑一雄创作的影响。此外,日式敏感性的呈现涉足到审美领域,譬如David Gurevich曾提出《长日留痕》中对于英国景观的刻画体现了日式审美标准。与此同时,许多学者还关注到石黑一雄作品中的历史与社会背景。John P. McCombe认为,了解英美之间政治和文化的紧张关系,有助于人们理解石黑一雄叙述的核心,即文化霸权。 而国内研究集中于伦理身份问题、叙事学角度分析等。已有研究对于石黑一雄作品的研究成果丰富多样,但以后殖民视角为切入点的研究仍需补充。本文通过分析史蒂文斯眼中乡村景观的后殖民主义内涵,旨在以后殖民视角窥视后帝国主义历史背景下的怀旧情绪,借此希望为《长日留痕》的后殖民主义解读略尽绵力,并试图在此基础上得出一些具有现实意义的结论。
一、殖民话语中的帝国怀旧
故事设定的历史背景是20世纪50年代。1956年7月,“埃及总统伽迈勒·亚伯·马泽(Gamal Abel Masser)宣布将苏伊士运河国有化,预示着英国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殖民大国长期统治的结束。”[1]45据文化历史学家罗伯特·希维森(Robert Hewison)记载,苏伊士危机后,英国开始“接受她在世界上的二等地位”。[2]127英国的地位落差导致殖民者的心理发生了变化。岳晓颖和袁胜育指出,“作为曾经的世界霸主和北美殖民地的宗主国,对大国地位的怀旧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3]29个人命运与国家历史不可分,因此,史蒂文斯的叙述自然与对大英帝国的怀旧相呼应。
在《牛津英语词典》中,怀旧(nostalgia)被解释为“对过去的伤感的渴望或怀恋,通常是对使个人联想到快乐的时期或地方产生的感情”。[4]1266“帝国怀旧”的概念部分借用了Salman Rushdie发表的阐释,他将撒切尔时期的怀旧情结解释为,通过错置过去以补偿低迷的现代生活的一种策略[5]92。Michell对此做出了进一步阐释,“帝国怀旧”是“过去延续至今的诉讼,是我们对我们民族历史的抗拒,以及我们天真幻想的承载。”[6]8可以说,帝国怀旧表现出英国当代人对逝去的大英帝国的感伤回忆,在从中获取些许慰藉的同时,也对英国当下和未来表达了担忧和迷茫。
后殖民主义理论是建立在多元文化和政治批评基础上的综合话语,与后现代主义批评共鸣。后殖民主义对去中心化、驱逐权威、倡导多元文化的研究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从时间上看,“后殖民主义”一词首次出现在二战后,继承了新殖民主义批评精神。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后殖民文学文化批评以爱德华·W·赛义德的《东方主义》(1978)出版为肇始,以及后来的佳亚特里·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他们对性别问题、奴役、文化定位和文化霸权等主题展开重点关注。毫无疑问,后殖民主义的基本诉求就在于揭露并直面帝国主义霸权,与霸权对话。基于小说中帝国怀旧式的景观描写和其建立在殖民统治上的特质,本文将深入讨论后殖民主义在其中的投射。即在后殖民主义视角指导下,重点关注帝国怀旧于特定的历史时期、在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双重身份中的表现,以揭示其对霸权的批判意识。
二、殖民者眼中的英国乡村景观:怅然的帝国怀旧
在赛义德看来,西方对于东方霸权统治的基本手段为:使东方理所当然地成为西方的下属“他者”。“一种加强——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筑起——西方作为一种优等文明的自我形象的策略。其主要做法是,用明显属僵化统治体制的二分表述系统,先对东方和西方各自的特质进行辩分,然后,再把这些特质打上本质化(essentializing)的戳记。”[7]96在东方主义的话语中,东方被贴上了落后、非理性、沉溺于感官享受等负面形象的标签。同时,西方的特征被定义为积极的、民主的、理性的、道德的、文明的、先进的等等。殖民者的高傲在解读乡村风景时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成为筑起殖民话语权威的一层保障。
史蒂文斯的怀旧体现于他对乡村景观的解读。史蒂文斯的空间意识和景观构成由个人感知所塑造,而这种个人感知又由个人规范和殖民传统所形塑。作为英国殖民行径的受益者,史蒂文斯带着典型的殖民主义宗主国的傲慢与优越,展开了一番忧郁式怀旧。在索尔兹伯里,史蒂文斯感叹道:“我深信,在任何实事求是的评论家面前,这种特质都将无可争议地表明,英格兰的风景在全世界都是令人满意的,而这种特征只有用‘伟大绝伦’一词才可能概括。”[8]23史蒂文斯对优美的乡村风景大加赞赏。他对乡村克制之美的推崇,不止是出于个人感情,更是帝国文化建构的结果。葛兰西表明,在西方社会的文化生活中,观念、机制和影响不是通过控制而是通过积极的赞同(consent)来实现的[9]140。这就意味着,比起令行禁止的规约,潜移默化的文化认同是束缚人的思维更为可靠的枷锁。乡村作为伟大的不列颠的躯干,自然与帝国的“伟大性”一体共存,也自然充满了优越性。在这种意识的驱动下,史蒂文斯深信英国的乡村景观是“最让人满意的”,尽管他不曾踏上英国以外的土地。显然,乡村景观作为一种文化符号,使他产生了对帝国时代和优越身份的怀旧。
史蒂文斯作为殖民者的身份让他深信不疑,英国的一切都是伟大的。在惊叹英国乡村景观的伟大性时,史蒂文斯将其与非洲和美洲作比。
也正是那种静穆的美丽,以及它显示出的那种严谨的感觉才是最贴切的。这片土地似乎了解自身的美丽所在,亦知道自身的宏大,它才感到无需去招摇。相对而言,在诸如非洲、美洲那样的地方所呈现的种种风情毫无疑问会让人非常激动,然而我却很肯定,由于那类风情过于不恰当地外露,反而会给实事求是的评论家留下稍逊一筹的印象[8]24。
在这里,殖民主义的话语再次出现:当属于英国时,它一定是伟大的;当属于“他者”时,即使美丽,也是“低等”的。在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双重对立中,话语被强行分为好与坏,其中景观之间的比较也被打上了政治烙印。此处,英国作为殖民者的傲慢得以充分表达。
帝国怀旧与殖民主义根深蒂固的霸权思想紧密关联。例如,史蒂文斯不时地表现出他对于昔日风尚的坚持和对“绅士”与“尊严”概念的英式理解。至于对乡村风景的欣赏,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旅游指南。“《英格兰奇观》……我愿由衷地向你推荐它们。尽管这套丛书是在三十年代写成的,其中大部分内容却仍未过时——总之,我绝不会认为德国人的炸弹会如此严重地改变了我们的乡村。”[8]9英国土地在二战中饱受摧残,而史蒂文斯从西门斯夫人的老丛书中欣赏早已物是人非的50年代,这“让他得以怀念达林顿勋爵的声誉扫地之前的日子”[10]4。达林顿勋爵主张对德实行绥靖政策以及倒向纳粹主义的行径为公众戳穿,随后达林顿府便日渐衰落,而对此史蒂文斯并没有做好准备,也无法适应他的新雇主美国富豪法拉第的主宰。史蒂文斯对过时的旅游手册的依恋表明,尽管英国的乡村早已不复当年,他仍然沉浸在逝去的帝国荣耀中,拒绝面对现实。因此,可以这样说,帝国怀旧的情绪是史蒂文斯难以脱离殖民宗主国思维的表现,他对英国伟大性的痴迷正是殖民话语体系套在他思想中的枷锁。
史蒂文斯喜欢美丽的乡村,但他的描述揭示了衰落中的帝国忧郁,即帝国的怀旧。法拉第买下达林顿府因为他想要“一所真正的英国大房子”和“一个真正的英国管家”。石黑一雄巧妙的叙述策略使得史蒂文斯的处境成为英国在世界格局角色的镜像——一位颇有名气的英国老牌管家成为他的美国新主人炫耀资本的工具。对优雅风景的赞扬暗含的是他对逝去的大英帝国、个人地位和名誉的怀念。如今,他的优越性只能通过吹嘘乡村风景来实现,因为这是最经济可行的方式。在帝国殖民者的身份下,史蒂文斯的帝国怀旧体现在对于英格兰乡村风光的崇高赞美中,以及由此延伸出的对于英国伟大性、尊严、克制的英国品质的赞美,体现的是殖民者的话语塑造,以及其中包含的帝国落幕的惆怅留念。然而,怀旧之情掩盖了英国的殖民主义和某些亲法西斯主义的倾向。从这个意义上说,赞扬英国品质、选择性忽视黑暗面都是殖民权力机制在史蒂文斯身上的集中体现。
三、被殖民者眼中的英国乡村景观:虚无的帝国怀旧
为了更深入理解史蒂文斯眼中的乡村风景体现的帝国乡愁表达,我们不得不在殖民语境下探讨史蒂文斯的另一重身份:被殖民者。“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之间的动态关系,在达林顿勋爵和他的管家之间得到了充分展现,精准复制了英国与其殖民地之间的关系。”[1]46正如殖民主义观点,被殖民者经常与宗主沆瀣一气,因为他们被误导至认同殖民者的利益。与之相似的是,史蒂文斯和他的父亲相信,他们可以通过认同主人的抱负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忽视了自己作为个体的尊严和人性,这也证明史蒂文斯作为被殖民者注定被异化的人生。在以达林顿勋爵为代表的话语塑造下,史蒂文斯以被殖民者的身份融入到这个霸权体系中,以牺牲个体尊严来换取主人授予的“尊严”和“专业”的称赞,这种赞誉是否能体现人生真正的价值?小说中史蒂文斯的结局或许会给出答案。
史蒂文斯敬佩自己的父亲。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管家,父亲的职业观深刻塑造了史蒂文斯的思想。这位老管家最为人所称道的事迹是周全服侍了一位将军,而正是这位将军指挥的战争使他的长子、史蒂文斯的哥哥葬身沙场。在史蒂文斯的讲述里,父亲“对那位将军的憎恨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是为了主人,父亲隐藏起内心的仇恨,以极高的专业水准侍奉了自己的仇人。同样,父亲的榜样也是一位管家:他在餐桌下杀死了一只老虎,以此为主人提供完美的服务。专业精神和尊严,似乎代表了一个管家事业的成功,但在本质上,它们是殖民者对被殖民者的盘剥。Albert Memmi为“骗局”(hoax)赋予了新的含义:殖民者把仆人当作“满足殖民者需求的工具,即把他们变成纯粹的被殖民者”[11]86。达林顿和他的同伙误导、殖民并凌驾于史蒂文斯之上。虽然达林顿既无口才,也不擅长政治事务,但是他能轻易操控史蒂文斯,以满足自己的贪欲。在主仆的关系中,被殖民的史蒂文斯被同质化为殖民体系的一员。
正是对职业尊严的盲目固守,使得史蒂文斯变成了一部冷血的机器。在父亲临终时刻,史蒂文斯却将自己侍候宴会酒水的工作看作是不可扰乱的圣职而错过了陪伴父亲最后时光的机会。狭小阴暗的阁楼里父亲冰冷的尸体与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里欢庆的气氛两相对照,这种极具讽刺意味的画面对比正揭示了资本主义奴化下的人间悲剧。Tamaya将这个情节比作活人祭祀:“门庭宾客各个非富即贵,盛会宴饮优渥高雅,而阁楼中史蒂文斯父亲去世(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让人想到活人祭祀的场景”[1]49。在政治交易宴会上,史蒂文斯和他的父亲分别牺牲了人的生命和道德,而他们服务的这场宴会本身却是英国对德绥靖政策的体现,这两个画面的对比不就是压迫者踏在平民尸骨上跳舞的场景吗?史蒂文斯试图效仿父亲服侍仇人的行为,弃父子人伦于不顾,父子两代人共同参演的悲剧不是职业道德的呈现,他们引以为傲的专业性和尊严也绝非人性,而是资本主义殖民下的奴性。史蒂文斯和父亲两代人共同被殖民话语所奴役,“英国性”对于尊严和克制的推崇,在殖民者自诩的伟大背后,更多的是一种话语控制。如果将极力克制情绪作为绅士尊严和民族特质的体现,就要面临感知退化的后果,这意味着更多像史蒂文斯这样的被殖民者被剥夺了作为人的自由。
史蒂文斯通过模仿达林顿的外表和举止来维持他的尊严,渴望成为达林顿那样体面高贵的英国绅士。直接或间接地认可霸权话语并极力融入其中,使他被殖民者的身份更为可悲。作为寄生于贵族阶层的奴仆,他借追思故主和职业生涯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和殖民帝国塑造的优越性,在这里,对于帝国荣耀的追忆与怀恋是一种心理慰藉。在踏上旅途之前,史蒂文斯在服装上伤了一番脑筋,因为“装束打扮必须与其地位相称”[8]9,得体合身的着装是成为典型的英国绅士的必修课。在体面外表的掩饰下,史蒂文斯努力扮演着一位来自达林顿府的绅士角色。这正说明,他完全认同当权者制定的规则,并自愿加入殖民主义的权力话语体系中。除此之外,史蒂文斯还乐于展示他的修养和优越,他“不时被误认为绅士”并享受这种误会。然而,他在泰勒夫妇家的聚会上吹嘘曾“在战前涉足于诸多伟大的事务”,以蒙骗天真的村民们,这些薄如蝉翼的谎言在真正的绅士卡莱尔医生面前被一眼识破,他引以为傲的的英式克制和尊严在卡莱尔的审视中露出破绽。
在莫斯库姆,村民哈里·史密斯对英式“尊严”的辩词动摇了史蒂文斯根深蒂固的信念。哈里·史密斯关于尊严、民主和人权的演讲充满了激情,这与史蒂文斯的克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某种程度上,史密斯是一面镜子,反照出史蒂文斯被奴役的“尊严”概念。然而,史蒂文斯用他一贯的所谓“教养”蔑视史密斯的观点。
他的观点过于理想化和理论化了,而并不值得尊重。……这些抱负不仅不现实,而且我非常怀疑他们是否值得向往。说穿了,普通老百姓究竟能了解多少、理解多少实在是有限度,要求他们中每一个人都能对国家的重大争论发表“强硬主张”肯定是不明智的。无论如何,任何人非要自以为是地以这类言词来给人的“尊严”下定义,那也是荒谬可笑的[8]157-158。
正如Young直接指出的那样,“殖民和帝国统治被人类学理论合法化,这些理论越来越多地将被殖民世界的人民描绘为低等的、孩子气的或女性的,不能照顾自己……并且需要西方的父权统治[12]2。 史蒂文斯的言论满是对达林顿的模仿和认可,以及由此产生的傲慢,他藐视平民的素养,认为他们缺乏干预政治问题的基本能力。
后殖民话语是殖民者的语言和文化对殖民地的播撒和渗透,被殖民者将(殖民者)外在的强迫性变成了内在的自觉性,而追逐宗主国的文化价值标准[13]368。也就是说被殖民者会有意识地学习认同殖民者的话语以得到承认。史蒂文斯模仿主人的言行举止,但是在真正的绅士面前他维护的绅士尊严一下被看穿。因此他所引以为傲的英国绅士特有的克制、尊严等概念在他身上都被证实是不存在的。同时村民哈里·史密斯关于尊严的争论,赞颂了英国的伟大性在于民主思想与平等,撼动了史蒂文斯一直深信的关于“尊严”的理解。面对达林顿亲纳粹的不争事实,他一再逃避,都显示出被殖民的身份已经烙在他的骨子里,他的言行已经深受殖民者达林顿的驯化而产生盲从和迟钝。尽管史蒂文斯否认所有关于达林顿参与安抚德国纳粹主义的指控,篡改记忆和尴尬的辩护说明他对达林顿的看法、甚至职业价值都产生动摇。乡村之旅使他意识到了被扼杀的主体意识和道德准则,史蒂文斯终于对自己前半生所谓的“牺牲”产生怀疑,并意识到“英国绅士”背后的虚无的本质,忧郁的帝国怀旧进化为对英国“伟大性”的重新认识。
小说中史蒂文斯旅程的前几天阳光明媚,但是在旅途中,天气出现越来越多的雾和雨,暗示着他的帝国怀旧正在逐渐走向迷茫。帝国的伟大性一点点被证伪,所谓的伟大和尊严不过是帝国主义权力机制构建的产物。阳光明媚的英国风景在海上落幕,伴随着忧郁的薄雾的是对逝去时代的幡然醒悟而无能为力,正如英国的帝国统治在海上退场。至此,史蒂文斯的怀旧演化出对个人命运价值的质疑和忏悔,以及对个人身份的迷茫,更进一步说,代表着帝国时代落幕后对国家命运的迷茫。因此,文化的霸权被消解,帝国的伟大特质遭遇了历史的祛魅,面对变幻的世界大势,以史蒂文斯的视角审视大英帝国的遗留文化,展现出了独有的帝国主义怀旧情绪、霸权易主后对于权力本质的审视和思考。在被殖民者的身份下,史蒂文斯的帝国怀旧揭示出殖民者话语塑造的不真实性。
结语
结合英国殖民帝国解体的历史背景,史蒂文斯眼中的英国乡村景观表现出浓厚的帝国怀旧色彩,在后殖民主义批评理论的指导下,揭示出史蒂文斯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双重身份,并进一步对帝国怀旧在双重身份中的呈现做出分析。在帝国殖民者的身份下,史蒂文斯的帝国怀旧体现在对英格兰乡村风光的高度赞美中,以及由此延伸出的对英国伟大性、尊严、克制的英国品质的赞美,体现的是殖民者的话语塑造,以及其中包含的帝国落幕的惆怅留念。在被殖民者的身份中,通过史蒂文斯被驯服的表现,抛弃人伦道德和内心情感换来的“专业性”、对主人言行的模仿和英式职业道德的固守、政治立场上自欺欺人、到最后个人价值的幻灭,体现的是帝国殖民话语塑造的结果和虚幻的本质,此时对于乡村景观的描写更加忧郁,重新审视帝国乡愁,人们会发现这不过是权力的戏弄,揭示了帝国乡愁的虚无性以及其中体现的个人命运的悲剧性和对国家命运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