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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对于“民族败类”的认知与讨论
——以现代中华民族观念的影响为视角*

2022-12-05陈旭楠

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 2022年7期
关键词:汪精卫抗战中华民族

陈旭楠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Impact of the Modern Chinese Concept of Nationhood:As the national crisis deepened after the September 18th Incident,the Sino-Japanese national conflict rose to become the main conflict.The term“national scum”emerged out of the nationwide hatred of the Japanese invaders and traitors to China.With regard to the representation,historical memory,writing,overall identity and other issues of“national scum”,heated debates in the society prompted into an ideological trend in which all social strata have participated,expressed their opinions,and formed a common conceptual definition and symbolic identity.The cognition and discussion of“national scum”,influenced by and always based on the discourse field of the modern concept of the Chinese nation,is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component of the formation of the modern concept of the Chinese nation.

1939 年,山东作家解方在《时代熔炉》一诗中认为,国人在经过民族抗战这个熔炉“百炼”后,分化为四类,一是“百战流血汗”的“民族英雄”,二是“金革死不厌”的“民族烈士”,三是“吃摩擦饭”的“民族罪人”,四是“投敌甘谄媚”的“民族败类”,只有尊崇“民族英雄”,涤除“民族败类”这个“污秽”,才能达到“民族臻至善”的神圣目标。[1](p.32)此时,解方已清楚看出,“民族英雄”与“民族败类”这两个维度,是民族团结抗战的分野,也是国人基于现代中华民族观念的自觉情感所诉。

历史上看,“民族英雄”与“民族败类”的认知与讨论过程,是现代中华民族观念①20 世纪初,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逐渐生成,凝结为现代中华民族观念,强调“中国境内各族人民作为国民或平民的平等身份……以及依托在新的现代共和国家形式上的民族共同体之整体性和统一性”,参见黄兴涛:《重塑中华——近代中国“中华民族”观念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页。形成的重要思想组成部分。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随着日军侵略加深和出卖民族国家者增多,国人呼唤赞颂“民族英雄”,谋求全民族团结抗战,求得中华民族的胜利;斥责痛骂“民族败类”,谴责出卖民族利益的背叛者,也是求得中华民族的胜利。借助于对这一对概念的认知讨论,现代中华民族观念的社会认同得以深化明确。关于全面抗战时期“民族英雄”的讨论,学界已有充分论证,而“民族败类”付之阙如,笔者试对抗战时期“民族败类”的认知与讨论做初步探讨,以求教方家。

一、“民族败类”概念的生成

人民对于自己归属于某个民族实体的意识是现代民族观念的重要内涵,[2](p.58)在这种观念影响下,也就产生了抗斥内部叛乱者即出卖本民族利益者的意识,这是“民族败类”观念诞生的认知渊源。汉语表述内部叛乱者的概念有不少,如“民族败类”“汉奸”“卖国贼”等。据学者考证,“汉奸”概念由晚明而来,至清雍正朝得以大量传播,开始专指与“生苗”“生黎”“夷匪”“生番”“野番”“逆夷”等所谓“化外”民族交往、违法滋事、在外作乱的汉人,后逐渐发展为泛指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人。但“汉奸”的泛指地位并不巩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少人认为该词词义不能涵盖整个中华民族,而以“华奸”“内奸”等替代。“卖国贼”于“国”出发的意指,也有类似难确指之处。而“民族败类”相较于“汉奸”“卖国贼”,在情感程度上更深,更加理性化。《大公报(香港版)》就曾发社评认为“民族败类”“甘于出卖灵魂,作人鹰犬”不可同日而语。可见“民族败类”是内部叛乱者语义群中最为严重的一类。进入面临亡国灭族最高危险的抗战时期,“民族败类”也就成为较“汉奸”“卖国贼”意指更明确、情感更浓烈的概念,1947 年4 月27 日正式实施的《内蒙古自治政府施政纲领》就将汉奸、卖国贼归纳为民族败类的子类。①参见吴密:《“汉奸”考辩》,《清史研究》2010年第4期;裳:《华奸》,《救国》1933年第4期;吴鉴:《零言碎语——短评三则》之二《“汉奸”应正名为“华奸”》,《志成月刊》1936年第6期;黄兴涛:《重塑中华——近代中国“中华民族”观念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50—251页;熊玉文:《政争:五四时期“卖国贼”人选的政治由来》,《史林》2013年第6期;梁允麟:《谈谈情感》,《大公报(香港版)》1941年8月12日;《加紧沦陷区的党政工作》,《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2月8日;辽南书店编:《新生的内蒙》,辽南书店1948年版,第16页。

据笔者考证,“民族败类”一词最早出现于1931 年,与抗战起点“九一八事变”的沈阳有关。当年12 月10 日,李承众向上海重庆书店付排了《显微镜下底东北内幕与失地真象》(1932 年1 月7 日出版)一书,中间刊载伪沈阳市长赵欣伯投日卖国的荒谬谈话,李承众认为赵欣伯“自然承认为新政权的引导的卖国贼,真是我们民族败类的第一人”。②参见李承众:《显微镜下底东北内幕与失地真象》,重庆书店1932年版,第34页。

此前,类“民族败类”概念已经问世。清代康熙年间,阎若璩在《尚书古文疏证》卷二中,将古文《尚书》斥为“败类”,称“吾族之有败类,犹吾之一脉也,乃若斯人固循循然,固斌斌然,而终非吾之族类也,吾恐吾祖宗之不血食也”。同治年间,曲阜儒生郑晓如在《皇朝圣师考》一书中,称“饕餮”是“缙云氏族之败类”。天主教人士对这一概念亦有贡献,1913 年,江南主教姚准在《新史合编直讲》中写道:“耶稣载言曰,斯其族类,败类也。”此时这一概念内涵与现代中华民族观念上的“民族败类”概念还有很大差别。现代意义上的“民族败类”概念经历过单指汉族到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过程。晚清革命志士毕永年“晓民族大义,隐然有光复汉业之志。遇乡人有称道胡、曾、左、彭功业者,辄面呵之曰:‘吾乡素重民族气节,安得有此败类’,闻者为之色变”。③参见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编:《革命先烈先进传》,“中华民国”各界纪念国父百年诞辰筹备委员会1965年版,第530页。这里的“民族败类”就是早期停留于汉族层面的典型例子。

随着民族意识成长和革命运动推进,“中华民族”观念中的“民族败类”观念开始生成,这一过程首先是从地理突破上开始的。1912年初,湖北军政府侦探科会计室发现失窃八百余银圆,经侦察发现是该科探员李恹汉所为,且拿钱新娶了“妓妇”,最后被抓获归案,送交军法局惩办。《时报》刊载此事时称李为“湖北民族之败类”。①参见《湖北民族之败类》,《时报》1912年2月24日。这里就可以看出,“民族感”已超越地域进入一个整体范围。

在地理突破后,族群观也步入变化轨道,如“民族的败类”②参见崔宸英:《民族的败类》,《民众旬刊》1929年第8期。“中国民众中的败类”“全民族的败类”等概念纷纷出现。1926 年“三一八惨案”发生后两天,中国共产党发表《中国共产党为段祺瑞屠杀人民告全国民众》,认为“无论平时有何政见不同,无论是国民党右派,国家主义派,富商大贾,研究系,进步的军阀官僚等等,在此次争斗,即对于讨伐段祺瑞,取消辛丑条约和洗最后通牒的耻辱这三件事,都应有所动作,若有人坐视不动,无论平时说得如何爱国,无论是否以反赤为口实,都是中国民众中的败类”。[3](pp.87-88)1926年8月8日,在省港大罢工取得“很大成绩”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发出《中国共产党致粤港罢工工人书》,指出:“一般反革命派民贼奸细之流,不是包人落港,就是包运米粮和仇货,以图破坏罢工,甚至少数国民党右派领袖,还想摧残罢工,拍卖广东,以图换得香港的贿赂。这种人不但是罢工工人的仇敌,且是全民族的败类。”[4](p.359)至此,迟至20 世纪20 年代,随着现代中华民族观念逐渐定性,“民族败类”的内涵随之拓展为指向整个中华民族。同时,伴随这一时期民族国家体制建立完善,通信出版、交通运输快速发展、语言文字充分交流以及列强入侵,在社会舆论场域中,“民族败类”已逐渐定化为国人指称中华民族内部叛乱者的重要符号,成为各民族间的整体性认知,带有“一般思想史”的鲜明特征。

二、“民族败类”的代表

“民族败类”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观念形成中沉淀的现象,很大程度上是受外敌入侵的刺激,最强烈的莫过于抗日战争。抗战期间,生死存亡的民族危机将各族同胞卷入其中,国人无不关切战争走向与民族生存,由此引发剧烈的社会思潮与思想的碰撞。大量晚清以降引进内化的“概念工具”与“思想资源”在这一时期被集中使用,内涵和广度都远超之前,“革命”“劳动”“中华民族”“民族败类”等概念无不如此。正如郑振铎在抗战后所说,“这战争打醒了久久埋伏在地的‘民族意识’;也使民族败类毕现原形”。[5](p.11)

在抗日救亡的主流下,一些国人损华利日、出卖民族国家利益的行为引起社会各界高度愤慨和严厉谴责。“我们千万不可受日人挑拨离间,民族败类的播弄是非”,③参见《欢欣鼓舞与戒慎恐惧》,《大公报(香港版)》1941年1月1日。成为舆论场域的中心。1940 年,《民锋》杂志出版“中华民族的败类”特辑,晒出汪精卫、褚民谊、温宗尧、朱履和、梁鸿志、顾忠琛、王揖唐、陈公博、李圣五、傅式说、诸青来、王克敏、陈群、梅思平、赵毓松、罗君强、鲍文樾、林柏生、陈春圃、殷同、江亢虎、周佛海、赵正平、丁默邨、汪时璟、齐燮元、王荫泰、汤尔和、朱深等人照片,在标题上鲜明指出这些人就是“民族败类”,并强调他们“丧尽廉耻,甘作奴隶,出卖祖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在中日民族矛盾凸显的抗战时期,为日本所驱驰、卖国求荣的伪政权人士基本涵盖了“民族败类”所指,其中又以汪伪政权为首要。1938年,日本首相近卫文麿连续三次发表声明,目的在于诱降国民政府、灭亡中国。对此,中国共产党予以有力反击,在时局宣言中指出:“那狡诈无赖的近卫声明,不过是这种阴谋的公开暴露。虽是这种声明,仅获得少数民族败类的无耻响应,而为全国人民伟大壮烈的巨吼所反对。”这里的“民族败类”就是指汪精卫集团。1938 年12 月,汪精卫携陈璧君等离开重庆经昆明前往越南河内,并于当月29 日发表“艳电”,正式宣布叛国投敌,成为“天字第一号的民族败类”。①参见《欢欣鼓舞与戒慎恐惧》,《大公报(香港版)》1941年1月1日;《中华民族的败类:汉奸群像》,《民锋》1940年第8期;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2 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40 页;林焕平:《十年来的日本政治》,《东方杂志》1941年第19期。

早在两个月前,闻得汪精卫投降求和主张的爱国华侨陈嘉庚,就向国民参政会一届二次会议发去11 字提案,主张“官吏谈和平者以汉奸论罪”。著名报人邹韬奋记述道,议长汪精卫读到该句时,“面色苍白,在倾听激烈辩论时,神气非常的不安,其所受刺激深矣!”[6](pp.186-187)中国共产党也敏锐察觉到汪精卫的叛国行为,12月29日,就在汪精卫正式发布“艳电”前,《新华日报》针对近卫第三次声明发表社论,表示敌人“看到我们内部的团结还有某些间隙可乘,看到我们内部还有少数心怀妥协妄图苟安的民族败类,可以作为牠勾引诱降的对象”。②参见《狂妄的声明与严正的驳斥》,《新华日报》1938年12月29日。

汪精卫卖国行为引起社会舆论巨大反响,政治家、知识分子等各界人士借助报刊、书籍等载体,以现代中华民族观念为视角抨击“民族败类”。外交学者叶菊文直接概之以“中国民族败类”。孙科认为日本“利用汪兆铭一类的民族败类来诱降,……殊不知这个阴谋,在素来讲精忠报国,重廉耻崇节义的中华民族面前,完全粉碎”。《申报(香港版)》在时论中指出汪氏的卖国行径除“充分表现出若干民族败类与腐恶势力的总崩溃之外,对于中华民族解放前途不会发生任何不良影响”并“希望各界同胞,提高民族的自尊心,增加抗战建国的胜利观念”。对于汪精卫生涯前后之两异,曾任国民党宣传部副部长的潘公展认为,这“完全是他的私欲在那里作怪。他自己有领袖的私欲,要发展他这个野心,就不惜生出种种的阴谋计划,救国的领袖,没有资格做,只好去作卖国领袖了。因此一念之私,他就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民族败类”。③参见叶菊文:《四年来之中国外交》,正言报社1941年版,第33页;孙科:《纪念“七七”三周年与我们应有的努力》,《东方杂志》1940年第13期;《汪精卫叛国后》,《申报(香港版)》1939年1月3日;潘公展:《空前绝后的卖国密约》,《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2月11日。

抗战爆发后,上海《大美晚报》中文版副刊《夜光》编辑朱惺光曾在《夜光》上辟“民族英雄专辑”和“汉奸史话”,撰文刊登歌颂民族英雄和贬斥民族败类的文章,并刊登署名陈剑魂的《改汪精卫诗》,将汪精卫辛亥革命时期引以为傲的“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一诗更改为“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7](pp.89-90)汪伪政府对朱惺光恨之入骨,于1939 年8 月30 日将其暗害。国民党宣传部电唁道:“松庐先生秉性刚直,疾恶若仇,自抗战以来,痛斥民族败类,不遗余力,忠贞豪节,大义凛然,讵竟因此遭奸逆之毒手,遽为正义而牺牲,惊闻噩耗,惋惜曷已。”④参见《朱惺公身后哀荣 中宣部慰唁朱氏家属 另呈中央请明令褒扬》,《大公报(重庆版)》1939年9月2日。1939 年7 月7日,朱德、彭德怀等发出《八路军全体将士为抗战两周年纪念通电》:“两年抗战之经验,证明伟大的中华民族,非武力所能征服,举国人民已抱有抗战必胜建国必成之信念。不幸民族败类汪精卫等受日寇诱降政策之鼓惑,丧心病狂,背叛民族,或则公开投降,或则隐蔽活动,散布失败情绪,制造内部磨擦,以和平相号召,以反共反八路军为借口,其目的无非欲削弱抗战军民之意志,分裂统一团结之力量,以实现其帮助日寇亡我国家之目的。”[8](p.597)1940 年1月24 日,248 名在渝大学教授联名通电讨汪,宣称:“似此国家妖孽,民族败类,亟宜共谋剪除,以维民族之正气。”[9](p.241)

追随或跟附汪精卫的人士,如陈公博、周佛海、王克敏、孙殿英等也都被称为“民族败类”。1939 年,毛泽东在纪念抗大成立三周年时指出:“一部分人是反对抗大的,就是投降派与顽固派。这一点正是表明抗大是一个最革命最进步的抗大,如若不然,他们就不会反对了。投降派顽固派人们之起劲地反对抗大,证明抗大的革命性进步性,增加了抗大的光荣。抗大之所以是个光荣的军事学校,不但因为大多数人拥护它,称赞它,也还因为投降派顽固派人们在那里起劲地反对它,污蔑它。”[10](p.187)这里的“投降派顽固派”指的就是中华民族的败类。

1934 年1 月,时任国民党河北省党部委员、常务委员兼训练部部长陈访先在《大公报(天津版)》上刊载《如何复兴中华民族》一文,系统阐述了“民族败类”与“中华民族”之间的关系。文中认为残害中国同胞的都是中国人,而这些“民族败类”都是直接或间接“托庇于帝国主义”,“如军阀贪污,因均托庇于帝国,而豪绅则托庇于军阀贪污,氓痞又托庇于豪绅,盗贼匪类则又全为贪污政治所养成”,“中国人民之痛苦”是帝国主义者所造成的。”其中最具代表性就是石友三,兼有“军阀汉奸两种资格”和贪官污吏土匪的特质。因此,陈访先认为石友三“可为民族败类中之最齐全者”。随后,其列数石友三叛国投敌种种罪行,指出石友三为代表的“民族败类”是“帝国主义之傀儡工具与刽子手而已”,由此称颂孙中山“外而打倒帝国主义,内而肃清封建势力”是“解救国家民族之前提”,而有了“国家之存在、民族能生存”,才可以“救国”,才可以改变中国人“四万万散沙”的现状,“凝固为一个整体”。陈氏一文已鲜明提出了揭露“民族败类”——打倒帝国主义——保障民族生存的逻辑,尤其关于民族由“散沙”到“凝固为一个整体”的论述,正是现代中华民族观念的基础。①参见陈访先:《如何复兴中华民族》,《大公报(天津版)》1934年1月3日。

1943年,美英陆续废除对华不平等条约,中国共产党发表《关于庆祝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决定》,指出:“今后困难尚多,我们必须坚持抗战,克服困难,巩固国内团结,反对民族败类——汪精卫及其他无耻汉奸……不如此,中国的独立解放便无法实现,中美中英间不平等条约之废除也还是一纸空文。”[11](p.18)商务印书馆吴泽炎认为,汪精卫“把一个生人所起码应有的廉耻羞恶之心都丧失殆尽”,他手下的人也是“不为正人所齿的民族败类”。1940 年,孙中山先生逝世十五周年之际,时任国民党军委会总政治部副部长梁寒操撰文指出:“汪兆铭及其私匿的走狗们已经公开出卖了中华民国而投向到日人的怀抱里去了……在我们的抗战中发生了一部分意图软化的意志薄弱之徒,但值得我们欣慰的,是这些民族败类及时代的渣滓早已清除出了我们抗战的阵营了!”他号召:“澈底坚持反对软化投降派的运动,不但要反对行动上的软化投降派,并且要纠正思想意识上的软化投降分子及任何形式的民族失败主义者,清除他们或说服争取他们走上坚决抗战的道路,一致从事于完成全民抗战的伟业。”1940 年3月30 日,汪精卫集团在日本扶持下成立伪国民政府,遭到国人唾骂。被誉为打响武装抗日第一枪的马占山、万福麟等东北将领,当日通电声讨,“夫以敬瑭儿皇、邦昌伪帝,此国家民族之耻辱,不图今日又复视之……此等民族败类,誓不与共戴天”。1940 年,《讨汪锄奸专辑——揭露日阀的毒辣与汪逆的万恶》一书编印,汇集舆论界各式讨汪文章,“民族败类”一词成为代指汪精卫的专用词汇,几乎处处可见。①参见吴泽炎:《南京傀儡组织成立》,《东方杂志》1940年第8 期;梁寒操:《总理弥留时两个伟大的指示(二)》,《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3月13日;陈和坤:《铸奸录》,国民出版社1940年版,第29页;民国学院:《讨汪锄奸专辑——揭露日阀的毒辣与汪逆的万恶》,民国学院1940年版。类似的《汪逆卖国丑史》(第二战区司令长官司令部政治部编,黄河书店1940 年版)、《汪精卫卖国阴谋》(民兴出版社1939 年版)、《汪精卫卖国阴谋之总暴露》(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1940年版)等书以及报刊文章不可计数。

艾思奇将这一时期斥责汪精卫集团为民族败类的社会思潮称之为“反汪运动”,并总结道:“目前国内各种报纸杂志,差不多都登载了反对汪精卫的文章,……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民族的败类”,[12](p.746)并指出反汪精卫不能“仅仅集中在汪精卫个人身上”,因为“汪精卫乃是一群人的代表,一个社会层的代表……我们真正要反对的目标主要的是这些人,而不是仅仅汪精卫一个人”。[12](pp.746-747)此时,斥汪精卫集团为“民族败类”已成为社会共识。

此外,国民党反动派、不法商人等也有被称为“民族败类”的,原因也基于不顾民族危亡,为获得一己私利而出卖民族利益,为日本侵华提供方便。

三、关于讨论历史上的“民族败类”

在中国历史上,背叛国家出卖民族利益的人不少,秦桧、张邦昌、刘豫等在抗日战争时期讨论“民族败类”时牵扯出历史记忆。关于这些历史人物的讨论成为一定的思想资源。

《大公报(桂林版)》曾专文论述《中华民族的向心力》,认为中华民族“立国数千年,中间几次为异族侵入,然卒将彼同化,绵延至今,民族依然完整,无分裂崩溃之兆”,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我中华民族蕴藏着一种强烈的向心力”。这种向心力“吸引得民族内每一分子紧紧的。此力平日视之不见,听之无闻,当异族侵凌,民族危亡的时候,其作用就发挥出来”。而历史上每当此时,就会有“民族败类”助纣为虐,试图压垮中华民族,进入抗日战争,日军“自以为熟读中国历史,……见金人曾经立过民族败类张邦昌、刘豫安做傀儡也捧出一个廉耻丧尽的汪精卫沐猴而冠。……至于不成东西的东西汪精卫,其天良泯灭之甚,比入邦昌、刘豫之列,犹恐他们叫屈;与王莽更宜不类,不可同日而语。……这脸白无须的怪物,却妄想替他的主子摇撼我们的民族向心力,岂非滑天下大稽!”正是中华民族在同心抵制“民族败类”基础上,聚凝“民族同心力这件传国至宝,抗战必胜是绝无问题的”。②参见《中华民族的向心力》,《大公报(桂林版)》1942年1月18日。

1940 年1 月,248 名教授为声讨“汪逆”,致电国民政府并转抗战全体将士,认为古代中国的“宋明之亡”以及近代历史上的“朝鲜之亡”“捷波之瓦解”,其缘由都在于“民族败类”,“无牺牲到底之决心”,到了抗战的当下,“少数汉奸败类,因袭宋明亡国之余,奴颜婢膝之风,昧于近代国家革命图存之道。为虎作伥,率兽食人,举其尤者,如汪精卫之通敌乞降,及其狐群狗党之附逆求荣,罪状万千”。抗战时期,有一本以“坚持抗战进步,反对分裂投降”为主旨的《论军纪》小册子颇为流行,汇集了时人从“军纪”视角出发,反对“民族败类”,号召坚持抗战的主张。其中常有引述历史的例子,如一篇《论“军纪史观”》说道:“汪精卫可以说抗战是祸国殃民的罪恶,但他们却正是出卖祖国的张邦昌。”接着引申历史道:“南宋之所以不能复兴正是由于内有主张屈辱求和的汪伯彦、黄潜善、秦桧等民族败类,力谋破坏作战的阵线,所以国势才岌岌可危。”张九如认为:“中国为中国人之中国,我黄帝子孙,决不容有民族败类为石敬瑭、吴三桂、洪承畴之所为。非寝其皮,食其肉,决不足以伸公愤而保国族。”《东方杂志》编辑吴泽炎也谈道:“在抗战胜利实现以前,日本势必将再度竭其全力,作最后的挣扎,而少数张邦昌、刘豫式的民族败类,也正在千方百计,迎合主子的意思,……无所不至的在阴谋削弱中国的民族精神,希望保持其在指挥刀下的衣食饭碗和荣华富贵。”吴泽炎由此总结道,当代国人可以引以为戒,吸取教训,增强“民族意识”,这样的中国就“决非暴力和恐怖所能消灭屈服”,并肯定指出“三年半的抗战,更立定了胜利的自信,再衰三竭的日本竭泽而渔,以图一逞,不过爝火的余光而已”。另外,国人还从历史上对于“民族败类”的处置等方面展开了讨论。①参见重庆市档案馆、重庆师范大学合编:《中国战时首都档案文献·战时动员(上)》,重庆出版社2014年版,第239—241页;宋亮:《论“军纪史观”》,载于《论军纪》,真实出版社1941年版,第43、46页;张九如:《总理遗教是精神动员的兵法》,独立出版社1941年版,第88页;吴泽炎:《中华民国建国三十年》,《东方杂志》1941年第1期。

讨论历史上的“民族败类”,目的在于以史为鉴,为当代认知、批判“民族败类”,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团结全民族共同抗日,提供丰厚的历史经验,这种“思想资源”经过千百年传播,已成为国人共同的历史记忆与文化认同,是抗战时期现代中华民族观念传播的历史动力。

四、“民族败类”的讨论与批判载体

抗战时期民族败类的书写呈现多元化趋势,文本话语、艺术作品、纪念空间等都成为批判“民族败类”,推动现代中华民族观念进一步深入人心的重要载体。

(一)文本话语

文本话语是抗战时期诠释“民族败类”的主要、常见载体,包括报纸杂志、书籍等。以各著名纸媒为例,且不论类“民族败类”的“民族的败类”“败类”等词,单“民族败类”一词,仅汪精卫叛国后1939 年一年间,《大公报》就提及24次,《申报》也使用15次之多。书籍方面,分别以全国报刊索引的中国近代图书全文数据库、中国近代图书全文数据库为例,在1938 年至1940 年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中,多达35 种报纸杂志、30 本书提到“民族败类”,与同期“汉奸”“卖国贼”等不同在于,“民族败类”往往与“中华民族”联系在一起使用,如《敌后安徽状况》说道,“一些企图利用抗战,以达到私利的民族败类,亦无所施其技,肆其恶,‘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倭寇的侵略暴举,只是他(倭寇)的自掘坟墓,中华民族要在抗战中复兴的”。《西安晚报》总编段秀楼在杂文集《街谭巷议》中,分“抗战建国篇”“贪官丑态篇”“奸商罪恶篇”“时髦人物篇”“民族败类篇”五部分,以精炼的杂文抨击“民族败类”,号召全民族团结抗战,实现最后胜利。贝尔在给青年的信中写道:“民族败类是中华民族实行大扫除时候必要归清于消灭的尘垢。”法律是规范公民言行社会秩序的制约性文本,将“民族败类”写进法律甚至是宪法的提议是一大热点,时论表示:“必须知道,出卖国家的人根本就丧失了中国公民的资格,宪法断不会保障他们卖国的自由,……决不致便宜了民族败类与社会毛贼,也绝不会削减刑法的制裁力量。国家对于这一些人以及一切触犯刑法者根本上是要消灭他们的自由,仅仅限制是不够的。”曾任中央大学法学院院长的钱清廉指出,“民族败类”是“民族之大耻”,对“此辈甘心投敌为虎作伥之民族败类,自应从严惩治,……维持吾国家民族之光荣所必需”。他还建议立法惩治“民族败类”,“在各国历史上大时代展开之时,不免有少数时代叛徒,民族败类,丧心病狂,逆施倒行。……尤宜慎密立法,严切实施,以除腹心之隐患”。①参见安徽省政府驻渝办事处:《战后安徽状况》,第2页;段秀亚:《街谭巷议》第2辑,国风日报社1942年版;贝尔:《献给年青的一群——给大时代青年的五十五封信》,亚星书店1940 年版,第31 页;竟曰:《我们需要的是怎样的宪法》,载于《宪政问题讨论集》,上海周报社1940年版,第106页;钱清廉:《惩治汉奸法》,正中书局1941年版,第2、56页。

(二)艺术作品

抗战期间,国人通过歌曲、话剧、诗歌等方式表达对“民族败类”的痛恨,对中华民族的热爱以及坚决抗战的坚定意志。抗战以来,国民党顽固派连续掀起反共高潮,妄图消灭共产党,限制人民力量,严重影响了民族团结抗战大局。如1941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后,延安鲁艺师生编写了《为你伸张正义——悼皖南事变牺牲者》一歌,歌词写道:“可恨哪可恨,反共的顽固派,投降的卖国贼,……是那些民族败类。”[13](p.632)何应钦作为“皖南事变”始作俑者,成为团结抗战者的集中讨伐对象。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流传一首《民族败类何应钦》:“同志们应当记在心,亲日派的何应钦,他也不来抗战,投降日本,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同志们,铲除……民族败类何应钦”[14](pp.70-71)民谣童谣以其简单生动特点,更是受到群众广泛喜爱,同时深刻展现出群众最直观的情感。抗战时期,广东廉江流传一首童谣,“民族败类不捉清,怎把鬼子消干净?大家合力来抗战,首防奸谋捉坏蛋”。[15](p.325)广西南丹县深受国民党腐朽统治之苦,人们对国民党兵消极抗日、凌虐百姓的恶行极其痛恨,民众创作了《民族败类真象丧家犬》一谣:

一群人身穿黄衣服,

一进村抓兵又拉夫,

捉猪赶牛抢粮食,

刮民党兵啊,比那竹叶青蛇还狠毒!

扛着枪杆不敢打日本鬼,

专门将老百姓来欺侮;

这伙民族败类真象丧家犬。

躲进山里啊,称王称霸享清福![16](p.1444)

在冀中区安平县,县长张晓舟投降日本后,当地流传一首贬斥张的民歌:“张晓舟,大坏蛋。……认贼作父人人恨,民族败类臭万年。……张晓舟,丧天良。民族大义一扫光。”[17](pp.56-57)

1937年12月,由阳翰笙、王平陵、张道藩、洪深、田汉等30 人发起组成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筹备委员会。12 月31 日,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在汉口宣告成立,宣言号召“全国戏剧界人士,奋发其热诚与天才,为伟大壮烈的民族战争服务”,对于“民族败类”要致以“无情的揭破……这一些事我们每一抗敌剧人须臾不忘的主要任务”。[18](p.336)话剧是以对话方式为主的新戏剧形式,在抗战时期以其直接性和舞台性,而深受群众喜爱,成为宣传抗日的重要力量。含沙创作的《民族败类(二幕剧)》,以联保主任刘奎萱、保长孙翰臣、甲长何青云等败类分子为主角,表达民众对祸害群众、危害民族利益的民族败类的痛恨。“九一八”八周年之际,余师龙创作的话剧《孤岛星火》,展现了民众组织“专门暗杀汉奸走狗铲除民族败类的锄奸团”的一幕,①参见含沙:《民族败类(二幕剧)》,《中国与苏联》1939年第1—2期;余师龙:《孤岛星火》,中国戏曲编刊社:《抗战独幕剧选首辑》,国民图书出版社1944年版,第29页。表现了沦陷中的上海,民众对于惩治民族败类的愿景与行动。

诗歌朗朗上口、情感充沛,能够有力推动宣传深入人心。1940年3月,广东的国民党顽固派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制造摩擦,向活跃在东莞、宝安、惠阳一带的东江纵队发动进攻,使得中共抗日武装受到重大损失。战士张志宽作诗云:

中华民族正遭遇空前的祸患,

……

无耻的民族败类,

充当敌人的傀儡,

带上鬼蜮的面具,

扮作两面派混入抗日阵营,

暗地里造谣中伤分裂团结,

公然挑拨全民族的统一。

……

民族败类啊,

看你趾高气扬到何时?

终有一天

你会被民族反抗的巨流吞没。②参见张志宽:《时代的逆流》,中共东莞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东江纵队历史诗歌选》,内部资料2013年版,第15—17页。

东北是是最早承受侵略之苦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诗人对“民族败类”更有切肤之痛。如一位东北作家写道,“捉汉奸不留情,民族败类全扫净,捉住汉奸用枪崩,埋他个倒栽葱”。[19](pp.1536-1537)诗歌既体现出东北土地直白的语言风格,又展现出民众对“民族败类”的痛恨之情。

(三)纪念空间

纪念场域的建构与纪念记忆的塑造,有利于凝结社会共同意识,引起社会共鸣,形成民族国家的整体记忆。以黄花岗起义纪念为例,1930 年7 月,经国民党第三届中央执委会第100 次常务会议审议,“七十二烈士殉国纪念日”改称“国定纪念日”中的“革命先烈纪念日”,从而实现由地区、国民党内纪念上升至民族国家纪念。《大公报(重庆版)》专文论述黄花岗纪念与民族意识的关联,认为黄花岗起义是“中国的民族革命”“象征民族革命到了高潮”“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面对“河山残破,半布敌氛”的民族危机,号召“凡是中国的儿女,不要……甘心做民族败类”,要以先烈为榜样,“尽忠心,挥热情,奋大勇”“把生命献给民族国家”,对于“民族败类”,要“绝对的绳之以国法”,方能“不忘先烈创业的艰难,努力争取国家民族的胜利,以慰先烈在天之灵”。在《黄花节与民族魂》一文中,时人指出汪精卫等“民族败类”“毅然受命,为他们的‘主子卖力’”,③参见《中国国民党第三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〇〇次常务会议记录》,载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会议录》第12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年版,第208页;《黄花节怀先烈》,《大公报(重庆版)》1939年3月29日;《黄花节与民族魂》,《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3月29日。深刻道出“民族败类”危害民族利益的罪恶行径,点明了作为中华民族一分子的观念与立场。

清明节是国人祭奠先祖的节日,也成为国人声讨“民族败类”,凝聚民族力量的重要场域。如1940年清明节,《大公报(香港版)》发出短评:“我们要从侵略者的坟墓上,建立完整灿烂而现代化的新中国;这个艰巨工作,够我们这一辈中国人埋头努力,我们决不会再有余裕,去旁及国族本位以外的工作。对于这些卖国诱降的民族败类,我们更应该早日予以扑灭,以免沾辱祖先,贻羞人类。”①参见《民族扫墓节》,《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4月5日。

在香港生活的著名画家曾展眉在《双十余话》中认为,抗日战争是“民族解放革命战争”,“双十节”是“中华民族最光荣的……纪念日”,“当着全民族正在更英勇直前的跟侵略者搏斗,而且更加接近最后胜利阶段的现在”,“民族败类”却“到处造谣,企图动摇民众信心”,号召暂时“眼睛望不到祖国烽火”的香港妇女同胞,去打击“民族败类”,去参加民族解放革命战争,“作些有意义的工作”。②参见曾展眉:《双十余话》,《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10月14日。

纪念空间和场域的特点,有助于人们宣发民族情感、增进民族意识、强化民族精神,其中对“民族败类”的符号阐释,已成为人们共同的历史记忆与社会共识,成为民族文化的重要部分。

五、对“民族败类”的讨论可归入中华民族整体共识

武昌首义后,革命党开始排弃反满的狭隘的大汉族主义,转而致力于民族团结工作。在南北和谈中,“五族共和”成为共同思想基础,如1912年1月13日,南方代表伍廷芳致电袁世凯,就提到过民族败类与中华民族概念的关系,“今来电强谓南人对于北人感情甚恶。是无稽之言。民国之内已无汉满蒙回藏之分,更何有南北之界。来电云云,不独南方同胞所不欲闻,即北方同胞闻之亦应失笑。至于少数败类,甘为奸细,理宜与众共弃,岂能以为借口”。[20](p.238)袁世凯回电予以辩解,声称:“本大臣前后各电,亦无南人对于北人感情甚恶一语。将来国体不问若何,而国民总属一家,既无南北畛域可言,安有感情善恶之说?”[21](p.58)由此讨论可见,贬斥败类,推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观念,逐渐成为时代认同的主流。

抗战时期对于“民族败类”的讨论,并不限于汉族,而是包括满族、蒙古族、彝族等诸少数民族在内的中华民族整体,同时涵盖华侨等广义上的中华民族大家庭成员。台湾民众也自觉发声,体现了身为中华民族一分子的自觉。

(一)少数民族的共同参与

一是满族。1932 年3 月1 日,日本扶持溥仪等满族上层人士在东北地区建立伪满洲国,国人称伪满政权人士为“民族败类”,认为“今天灭亡中华民族的真正敌人,还是民族自身的败类,满洲伪国……这一类没灵魂的民族败类却是中国人,都是日本人平日用很多的钱豢养着他们,时机一到,呼他们出来跳吠,我们站在民族的立场,对这些败类万物可恕”。李园在《变态心理与改造中国》的“满洲伪政府”一节中指出:“东三省的人们,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东三省的主权,隶属于中央政府的管辖之下。现在日本用横暴的手段,强扶溥仪等不长进的败类,在东三省成立满洲国。溥仪等不致抵抗,并甘心屈服于倭奴的强权之下。卖了祖国,投降日本,这是行为上新产生的大叛逆。”《新闻报》著名记者陶菊隐撰文认为:“汪(精卫)生平引以为自豪的是清末行刺摄政王之一事。当时的摄政王便是溥仪的生身父。不料数十年之后他和仇人的儿子变成了志同道合的民族败类。”③参见李大刚:《抗战的前途》,正气社1938年版,第64页;李园:《变态心理与改造中国》,新声书局1932年版,第38—39页;陶菊隐:《天亮前的孤岛》,中华书局1947年版,第79页。

二是蒙古族。辛亥革命之际,哲布尊丹巴等蒙古族上层人士在蒙古地区制造独立,遭到蒙古诸王公反对。在1913 年的西蒙古王公会议上,王公们通电声明:“汉蒙久成一家……我蒙同系中华民族,自宜一体出力。”1939 年,刘学鸥出版《新社会科学讲话》,指出:“日寇是利用蒙古民族内极少一部分民族败类分子如德王者来巩固和加强日本帝国主义的在华的统治。日寇利用蒙族中这些极少数的民族败类分子,正像利用汉族中极少数的民族败类分子一样,它底目的不过在吞并全中国。把中华各民族不论是汉、满、蒙、回、藏等等都变为日本的亡国奴,根本就谈不到什么蒙古人的真正民族自决和民族自治。只有中华民族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同亲密联合起来,把日寇逐出中国,才能实现中华各民族的自由联合与各少数民族的真正民族自决与民族自治。”日本在蒙古地区不断挑动汉蒙、蒙古族内部矛盾。新安旅行团成员童常在考察内蒙古后写道:“日本帝国主义根据它‘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的毒计,对蒙古进攻。这一次的阴谋是利用蒙古内部的矛盾,挑起内战,更诱胁蒙古败类,利用延传下来的汉蒙矛盾,阴谋叛乱。”1947 年4 月27 日,经内蒙古人民代表会议通过,《内蒙古自治政府施政纲领》正式实施,规定“对蒙汉奸卖国贼等民族败类,如无悔改诚意,则应受到内蒙古自治政府法律之制裁。”①参见《西盟会议始末记》,商务印书馆天津印刷局1913年版,第43页;刘学鸥:《新社会科学讲话》,新社会科学社1939年版,第471—472 页;童常:《在内蒙古的草地上》,文化供应社1941 年版,第51 页;辽南书店编:《新生的内蒙》,辽南书店1948 年版,第16页。

三是彝族。1939年,针对“民族败类”汪精卫的叛国罪行,云南文化界通过组织撰文、座谈等活动,予以声斥。5 月19 日,中华文艺界抗X 协会云南分会召集昆明文化界召开讨汪座谈会。国民党中央委员黄蘅秋、省党部书记长陇体要等七十余人参会。会议主要议程是通报汪精卫卖国通敌情况,并决议通电国民政府请求通缉汪精卫及其党羽。电文号召“对于一切企图‘和平’投降的汉奸阴谋,和企图依赖国际‘调解’以自毁其民族之前途者,我们一致坚决反对”,强调“只有彻底肃清一切‘和平’投降的汉奸分子,澄清抗战的营垒,巩固了国内的团结,中华民族才能在最后阶段战胜日X”。②参见《昆明文化界的讨汪大会》,《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5月29日。民族众多的云南有此发声,于现代中华民族观念形成巩固具有重要意义,参会人员许多是少数民族人士,如陇体要就是彝族著名代表人士。

1949 年9 月,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在北平隆重举行,会上,张冲(彝族)作为少数民族代表发言。他首先说道:“我们必须执行共同纲领的民族政策,坚决反对少数民族内部的人民公敌”,这表明张冲是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上谈论民族的,他接着指出:“我们猓族③新中国成立前人们对彝族的称呼。以前有过人民的英雄,但也有过民族的败类,云南伪主席卢汉就是败类。”④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政治部编:《人民政协文献》,1949年版,第87页。

(二)海外华人华侨

中华民族的一大组成部分是海外华人华侨。1940 年,陈嘉庚在桂林考察时指出:“侨居海外的同胞们,尤其是在南洋群岛中,我们一千一百万侨胞,除了极少数的民族败类,甘心为虎作伥;绝对多数,都是以一己的人力、财力、物力,呈献给我中央,切盼着中央政府的获取最后胜利!每当我军克复一城一地,每个侨胞都是欣喜若狂,……所以,源源不绝的汇款,不尽地流到祖国来,帮助了祖国神圣的抗战,保证了祖国抗战建国的成功!”⑤参见《陈氏谈话》,《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8月25日。

黄伯才是广东惠阳籍旅居马来西亚的华侨,抗战以后,多次组织发动华侨捐款捐物支援祖国抗日,被推举为南洋惠侨救乡会主席。他曾代表侨胞指出:“我南洋百余万惠阳同侨及一切海外侨胞……坚决反对一切动摇妥协投降之民族败类,坚决反对一切挑拨离间进行分裂阴谋之汉奸及民族败类。……一直渴望国内加强团结,抗战到底。”①参见《海外惠侨捐资廿万辟东江垦殖区》,《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7月20日。

1939 年10 月,菲律宾粤侨团体家器职工救国会、籘器工会、印务总工会、工人促进会、爱群别墅、大众剧团等华侨团体向广东省政府发出快邮代电,表示拥护抗战国策,打倒汪逆汉奸,“汪逆精卫,叛离党国,甘为日人工具,全国同胞愤懑,纷电声讨,而往昔谅汪逆蒙蔽之同胞,不但警觉,抑且积极展开反汪运动,以肃清此辈民族败类,足证人心坚决,实非任何反动份子所可战动摇也”,并表示将“坚决为抗战建国効劳……拥护抗战国策,打倒汪逆汉奸,誓争最后胜利”。②参见《菲粤侨团体声讨汪逆》,《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9日。

1940 年1 月16 日,汪精卫致电蒋介石,抛出从“局部的和”到“全部的和”谬论,声称“倘中国停止军事抵抗,则日本将讨论撤兵”,妄图以此将日军不退出中国的责任推诿给南京国民政府。此举自然无法取信民众,菲律宾怡朗华侨抗日后援会致电国民政府,指出对于汪精卫之流,希望政府“迅缉治罪,以仲国法”,并号召全国民众“共同鸣鼓而攻之,庶几民族败类,得以逐渐铲除,光荣历史,不致多留污点也”。③参见《汪兆铭黔驴技穷》,《大公报(香港版)》1940年1月17日。

1940 年,印尼华侨、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庄西言在参政会闭幕会上致词:“我们声讨汪逆伪组织,是表示我们对于这种民族败类当与天下共弃之大义,此贼出卖祖国,甘作傀儡,为举世所不齿,其伪组织为古往今来最无耻之集团。我们希望政府领导全国一致努力,驱逐敌寇,粉碎汪逆及其伪组织,以涤除我民族此一污点。”并表示会后回到海外后,“必尽量将在国内所见,政府及同胞们努力抗战情形,以及本会精诚团结抵御外侮之精神,及协助政府抗战建国种种事实,向我侨胞详细报告,并向邻邦宣传,大家齐心协力分头并进,共国难”。④参见《参政会闭幕庄参政员致词》,《大公报(重庆版)》1940年4月12日。

1941 年,吴铁城接新加坡高总领事凌百电告,当地侨胞将组织发起“七七”宣誓献金运动,响应者有五百团体,侨胞在宣誓书中称:“誓死反对一切民族败类,决不出卖祖国。如有违背誓言,愿受政府及侨胞最严厉之处分。”⑤参见《明日“七七”四周年陪都筹备纪念》,《大公报(香港版)》1941年7月6日。

(三)台湾地区著名爱国人士

李友邦是我国台湾地区著名爱国人士,始终坚持中华民族和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一部分的立场。抗战爆发后,他发出号召:“欲救台湾,必先救祖国,欲致力于台湾革命的成功,必先求取中国抗战的胜利”,[22](p.223)提出“保卫祖国,收复台湾”两大口号。1938年,李友邦在浙江金华组建“台湾义勇队”和“台湾少年团”,在国民政府领导下开展抗日活动,毕生为中华民族革命和解放事业而努力奋斗。1938年9月,李友邦在《中国抗战与台湾革命》中指出:“台湾应起而拒缴纳赋税,并和日本的革命民众联合一致,用革命的方法来反对压迫与剥削。同时,发展为反对奸细和民族败类而斗争!”⑥参见李友邦:《中国抗战与台湾革命》,载于《台湾革命运动》,台湾义勇队1943年版,第14页。这也体现出台湾民众自觉抵制“民族败类”,拥护民族团结抗战的民族意识。

由此,谴责“民族败类”,维护民族利益,团结抗战,已成为社会共识,内化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实现了整体的中华民族的符号认同和情感认同,现代中华民族观念深入人心可见一斑。

1941 年元旦,于右任在《新民族与新国家》一文中指出:今天是“中华民族在神圣战争中遇到的第五次新年,神圣战争好比伟大的熔炉,一盘散沙的中华民族,在这熔炉中锻炼成了钢铁,神圣战争又好比熔烟中无情的烈焰,将民族败类渣滓般烧化出去,使中华民族保持了自己的光荣,发扬出传统的精神,今日的中华民族,不再是昨日的老大,麻木不仁,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青年的民族”。①参见于右任:《新民族与新国家》,《政治建设》1941年第6期。于右任此语已深刻道出一个历史事实,即在抗战的历练下,中华民族团结一心,坚决剔除“民族败类”,从“一盘散沙”走向一个整体。

空前的民族危机,促使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团结一心抗日救亡,同时对出卖中华民族利益的内部叛乱者予以坚决痛击,通过严厉谴责“民族败类”,对“民族败类”加以剖析、鞭笞,从而实现了进一步凝聚民族情感、巩固民族团结,维护民族利益、增进民族意识的目的。现代中华民族观念在划分出“民族败类”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得以强化,值得深入研究和重视,正如江泽民在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上指出的,“中国人民从来不在侵略者面前低头,有着酷爱自由、追求进步、维护民族尊严的国家主权的光荣传统。对外来侵略者无比痛恨,对卖国求荣的民族败类无比鄙视,对爱国志士无比崇敬,这已经成为我们宝贵的民族性格”。[23](pp.580-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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