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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笔记中苏轼形象的特点

2022-12-04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黄庭坚东坡苏轼

罗 燕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一代苏长公,四海名未已。投荒忘岁月,积毁高城垒。”(《次韵应物有叹黄楼》)“苏门六君子”之一的陈师道这短短几句诗道出了苏轼毕生的遭遇,他得意时是备受瞩目的朝中要员,落魄时是饱受诟辱的阶下囚。苏轼的生活经历相当丰富,曾知八州,谪居三地,行迹几遍当时大半个中国。作为一位声闻朝野、身世坎坷的大文豪,苏轼的事迹,在他生前就已经开始流传,人们以各种方式记录下与他相关的点点滴滴,宋人笔记中便有许多关于苏轼的记载,翻阅《全宋笔记》,与苏轼相关者不可胜数,有些是人们习见的事件,也有很多不为人知之事,这些笔记的记录横跨了苏轼一生,涉及苏轼生命和生活的许多方面,为我们重新建构出了一个血肉丰满的苏轼形象。从这些笔记中可以看出苏轼在时人心目中的形象特点。

一、诙谐风趣、宽厚仁慈

王辟之说苏轼“虽才行高世,而遇人温厚,有片善可取者,辄与之倾尽城府,论辩唱酬,间以谈谑,以是尤为士大夫所爱”[1]42。苏轼生性诙谐宽厚,他学博才高,常以自身的博学机智为根底对他人作善意的调侃,同时也会以戏谑风趣的语言针砭时弊,宽厚的本性让他能够同情体谅他人,以一颗慈爱之心对待他人,急人所需,解人之难。

(一)幽默谐谑,针砭时弊

晁说之说“东坡好戏谑”[2],以无伤大雅的戏谑调侃朋友,是苏轼诙谐风趣形象特点的一个侧面。宋人笔记中记录了许多关于苏轼戏谑滑稽的事迹,其中最多的是他与刘攽的趣事。刘攽字贡父,《宋史》评价他:“为人疏俊,不修威仪,喜谐谑,数用以招怨悔,终不能改。”[3]10387-10388苏轼和刘攽都爱戏谑,二人凑一块便时常相互戏弄。刘攽爱编小故事讥笑苏轼“以诗得罪”事,而苏轼则针对刘攽的外形实施反击,如“大风起兮鼻飞扬,安得壮士兮守鼻梁。”[1]105改用汉高祖刘邦《大风歌》中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调侃刘攽塌陷的鼻梁,而且“刘邦”“刘攽”读音相近,运用恰切。再如编造关于“避孔塔”的传说,因“避孔塔”谐音“鼻孔塌”,以此戏笑刘攽。

《曲洧旧闻》所记苏刘二人互请吃饭的趣事,尤令人捧腹。《曲洧旧闻》记:

东坡尝与刘贡父言:“某与舍弟习制科时,日享三白,食之甚美,不复信世间有八珍也。”贡父问三白,答曰:“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饭,乃三白也。”贡父大笑。久之,以简招东坡过其家吃皛饭。……比至赴食,见案上所设,惟盐、萝卜、饭而已,乃始悟贡父以三白相戏,笑投匕筯,食之几尽。将上马,云:“明日可见过,当具毳饭奉待。”贡父虽恐其为戏,但不知毳饭所设何物,如其而往。谈论过食时,贡父饥甚索食。坡云:“少待。”如此者再三,坡答如初。贡父曰:“饥不可忍矣。”坡徐曰:“盐也毛,萝卜也毛,饭也毛,非毳而何?”贡父捧腹,曰:“固知君必报东门之役,然虑不及此也。”[4]56-57

刘攽以“皛”饭戏弄苏轼,苏轼还之以“毳”饭,可谓旗鼓相当,都是玩文字游戏的行家。曾慥《高斋漫录》所记“皛”饭和“毳”饭的主角则是苏轼与钱穆父。无论主角是苏轼与刘攽,还是苏轼与钱穆父,都凸显了苏轼喜爱戏谑、诙谐幽默的形象特点。苏轼有时也会以戏谑的方式自嘲。如张邦基《墨庄漫录》记:

东坡在黄州,陈慥季常在岐亭,时相往来。季常喜谈养生,自谓吐纳有所得。后季常因病,公以书戏之云:“公养生之效有成绩,今又示病弥月,虽使皋陶听之,未易平反。公之养生,正如小子之圆觉,可谓‘害脚法师鹦鹉禅、五通气球黄门妾’也。[5]113-114

在这里苏轼是以戏谑的方式自我解嘲,他嘲弄陈慥之语亦是自嘲。“害脚法师”指脚有残疾无法趺坐的禅师,即混事之佛屠;“鹦鹉禅”谓鹦鹉学舌之禅,指不懂装懂;“五通神”是古代江南民间供奉的邪神,传说兄弟五人,各只一条腿,因此有气球也无法踢;“黄门”指代阉人,“黄门妾”即阉人之妾,有名无实。“害脚法师鹦鹉禅,五通气球黄门妾”乃自嘲语,谓我辈书生只知死读书,并无实际用场。

以戏谑的言语讥刺不合理的事物,是苏轼诙谐风趣形象特点的另一个侧面。熙宁二年(1069),掀起了一场以王安石为主导的变法改革运动,史称熙宁变法。为了变法改革的顺利推行,改革派需要建立新的思想理论来支持改革,于是王安石推出了《洪范传》《周礼新义》《道德经新注》《论语新解》《孟子新解》等学术著作,为了支持他的新解,他又根据理论创作了《字说》一书。在此书中,王安石按照自己的哲学思想并附会文字学理论来解说文字的含义,造成《字说》的思想含义解释法与文字学术含义的不一致,产生了一些穿凿附会的现象。对此,苏轼便常以戏谑的方式进行嘲讽,王安石在《字说》释“笃”字为“以竹鞭马为笃”,他认为用竹鞭打马,马就会听话老实、平稳忠诚了,所以“笃”字从竹从马。苏轼便以“笑”字反问道:“以竹鞭犬有何可笑?”[6]王安石无言以对。有一次王安石问苏轼“鸠”字从“九”从“鸟”,也有什么依据吗?苏轼引《诗经》“鸣鸠在桑,其子七兮”为据。《诗经》原文为:“鸣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苏轼引用前两句嘲笑王安石的穿凿附会。苏轼问王安石“波”该怎么解,王安石说“波”就是水的皮,苏轼立刻反问道:“然则滑者水之骨也?”[7]水是没有骨头的,苏轼这么问明显是在嘲讽王安石这样解字的荒谬。

以幽默诙谐的方式处理政事,是苏轼诙谐风趣的形象特点又一侧面。如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记:

子瞻通判钱塘,尝权领州事。新太守将至,营妓陈状,以年老乞出籍从良,公即判曰:“五日京兆,判状不难;九尾野狐,从良任便。”有周生者,色艺为一州之最,闻之,亦陈状乞嫁。惜其去,判云:“慕《周南》之化,此意虽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其敏捷善谑如此。[1]105-106

这则笔记写熙宁五年苏轼通判杭州权领知州时,判官妓从良的事。两条批示,三个典故,可见苏轼诙谐的一面。“五日京兆”指西汉的张敞。张敞被弹劾等待被处理,其手下的絮舜认为可以不把这个上司当回事了:“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复案事?”张敞知道此事后,就把絮舜抓起来杀了,还跟絮舜斗气说:“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日已尽,延命乎?”据《苏轼年谱》记载,苏轼当时只是权知州事,前后刚好五天左右,苏轼引此典,表明自己在位可以判决州事。“慕《周南》之化”,《周南》属十五国风,“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是说此妓已被感召;“空冀北之群”,出自韩愈《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比喻有才能的人因遇到知己而获得提拔。典故信手拈来,运用恰当合理。

(二)宽容大度、仁爱慈善

不记私怨、宽容大度是苏轼宽厚仁慈形象特点的一个侧面。治平年间,英宗想破格提拔苏轼,被韩琦谏阻,欧阳修担心与韩琦不和的人会跟苏轼嚼舌根,离间苏轼与韩琦之间的关系,对此,苏轼却说:“公(指韩琦)所以于某之意,乃古之所谓君子爱人以德者欤!”[9]42丝毫没有怨怪之意。韩琦逝世之后,苏轼还为他作《醉白堂记》,褒扬韩琦出众的才华与丰功伟绩。苏轼和章惇原本是好友,但后来章惇却为了一己私利迫害苏轼。宋人笔记中关于两人交往的记录有很多,如《道山清话》记:

章子厚与苏子瞻少与莫逆交。一日,子厚坦腹而卧,适子瞻自外来,摩其腹问子瞻曰:“公道此中何所有?”子瞻曰:“都是谋反底家事。”子厚大笑。[10]90

从以上两人的言行中便可看出他们关系匪浅。苏轼在凤翔为官时,章惇恰为商州推官,他们经常结伴游玩,诸如悬崖题字、近观猛虎等。有笔记作者认为后来两人产生嫌隙,是因为苏轼《和章七出守湖州》中“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犹爱水云乡”两句,有讥刺章惇之意,故章惇怀恨于心,遂于日后实施报复。莫砺锋教授在《漫话东坡》中反驳了这一说法,他认为最明确的证据就是四年后苏轼遭遇“乌台诗案”时,章惇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出手援救。苏轼谪居黄州后,宋神宗好几次想起用苏轼,王禹玉见状又企图以诗栽赃苏轼,章惇立马挺身而出为苏轼辩护,事后还诘责了王禹玉。章惇迫害苏轼是在绍圣年间。绍圣元年,哲宗亲政,章惇拜相,开始疯狂报复旧党人物。据《宋史》载:“哲宗亲政,有复熙宁、元丰之意,首起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于是专以‘绍述’为国是,凡元祐所革一切复之。”[3]13711哲宗亲政,新党卷土重来,开始新一轮的政治打击。苏轼就在这时惨遭迫害,先是贬谪英州,南迁途中再贬惠州,三年后又贬儋州。苏轼在惠州时,新党故意委派与他家有宿怨的姐夫程之才为本路宪将,意欲进一步为难苏轼。不料,苏轼与程之才多年后再见,竟然冰释前嫌,苏轼以不记旧怨的襟怀与程之才和解,二人还诗酒往还,相从甚欢,新党的险恶用心落空了。苏轼儋州之贬原是执政者开的一个文字玩笑,据陆游《老学庵笔记》记载:“绍圣中,贬元祐人苏子瞻儋州,子由雷州,刘莘老新州,皆戏取其字之偏旁也。时相之忍忮如此。”[12]49根据人名的偏旁进行贬逐,实属罕见,可见章惇之流把苏轼的生命当儿戏。章惇的这种行为看似文字游戏,实则包藏着险恶的用心,儋州是最荒远之地,将苏轼贬儋实是杀人不见血的残害。苏轼贬儋后,章惇一党继续迫害他。据曾敏行《独醒杂志》记载,苏轼和苏辙到达雷州时太守张逢款待了二人,结果被停职,从张逢的遭遇便可推知当时苏轼的生存处境之恶劣,新党之疯狂。苏轼到达儋州后执政者还派董必去广西及琼州视察,董必派人把苏轼父子逐出官舍,害得苏轼无地可居,只能露宿桄榔林。新党迫害苏轼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建中靖国元年(1101),苏轼遇赦北还,章惇被贬雷州。当时关于苏轼复出的呼声很高,流言纷纷,传说苏轼即将还朝拜相。苏轼到达润州时,章惇的幼子章援忽然求见,并奉上一封长信。在苏轼遭难期间,作为学生的章援无片言问候,如今他们父子落难,却腆着脸来拜见苏轼。苏轼对此不但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得书大喜”[14],还赞扬章援的文笔,并强撑病体给其写回信,细说雷州风物,宽慰章惇,嘱托其多带药物,又亲笔抄写白术方,让章惇按方服用。“与章惇的行事截然相反,东坡却以不念旧恶的宽广胸怀对待章惇。”[15]章惇多番迫害苏轼,苏轼不仅没有记恨他,还帮助他,章惇欲轼死,苏轼却愿惇生,苏轼这种宽厚的心胸可说常人难以企及。

仁爱慈善是苏轼宽厚仁慈形象特点的另一侧面。苏轼北归至阳羡后,预备定居此地,士人邵民瞻帮他买了一幢房子,购买房子倾尽了苏轼所有的积蓄。一日,苏轼与邵民瞻在月下散步,走到一个村庄里,突然传来妇女悲怆的哭泣声,两人便循声找去,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庭院中,只见一个老人正在悲泣,老人对他二人突然地闯入视若无睹,仍旧自顾自地痛哭,苏轼好言询问一番后了解到原来这个老人的祖屋被儿子卖了,买主正是苏轼,于是他再三抚慰该老人,并将房子连同房契无偿的还给了她。事后,苏轼无力再买房,只得借住在别人家,“是岁七月,坡竟殁于借居”,[16]建中靖国元年七月,竟然就在借来的房子中溘然长逝。苏轼把自己倾囊所得、赖以容身的房屋毫不犹豫地返还给非亲非故的旧屋主,导致自己不得不借居他屋,其宽厚无私着实令人动容。宽厚的天性使苏轼在处理政事时也充满仁慈和智慧。苏轼任杭州知州期间,曾为一个制扇人书写作画,助其卖扇还债;宽恕一个贫苦的士子冒其名逃税,还为该士子换上亲笔封缄,助他顺利进京赶考。

二、不慕荣利,随顺洒脱

“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陶渊明的这句话用于苏轼身上非常恰当。苏轼一生几起几落,身居高位时,他不以富贵荣宠为念,身处窘境时亦不悲戚消沉。正如其弟苏辙所说:“葺茅竹而居之。日啖薯芋,而华屋玉食之念不存于胸中……独喜为诗,精深华妙,不见老人衰惫之气。”[17]富贵荣辱于苏轼而言,皆如过眼云烟,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他都能洒脱自适。

(一)不汲汲于功利

苏轼不慕荣利的形象特点主要表现为不汲汲于名利、为国为民、正直敢言。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苏轼即使身沉下僚,也依然心系百姓,时刻不忘为民谋利。苏轼谪居惠州时,为没有营房居住的士兵申请盖军营;博罗失火,为休假的林令说情;挑选能吏监督惠州造桥;推荐道士邓安,引蒲涧水入城,解决了全城人民的饮水问题和春夏疾疫之患。“凡此等事,多涉官政,亦易指以为恩怨,而坡奋然行之不疑,其勇于为义如此!谪居尚尔,则立朝之际,其可以死生祸福动之哉?”[18]165-166苏轼将自己的荣辱升沉置之度外,心中只装着老百姓的死生祸福,谪居尚且如此,在朝为官更毋须言。苏轼作杭州太守时,曾自掏腰包为百姓建安乐坊,三年医治好千百人。当冬日久雪时,苏轼又忧心雪灾而夜不能寐,乃至天不亮便召集幕僚商量赈灾救民之策,及时救民于水火。

苏轼到任扬州知州时正逢芍药花开,依旧例,要举行万花会。所谓万花会就是在太守作万花宴会之地“以花为屏帐,至于梁栋柱栱,悉以竹筒贮水簪花钉挂,举目皆花也。”[5]97北宋时盛行赏玩牡丹,太宗、真宗和仁宗前期常举办诸如赏花钓鱼宴这类大型宫廷宴会,洛阳太守则常举办万花会。扬州产芍药,蔡京知扬州时曾效仿洛阳举行万花会,其后成为惯例。苏轼到扬后,当地官吏把这个习俗告知苏轼,苏轼认为万花会虽好,但是劳民伤财,于民无益,便废止了这一活动。苏轼在扬州时还“陈前弊於朝,请罢沿路随船检税,江淮之弊,往往除焉。”[9]56尽己所能革除弊政,惠利于民,苏轼的心中始终系念着天下苍生。苏轼为民为国全出于一片用世报国的衷心,从不贪图奖掖升迁。如朱弁《曲洧旧闻》记:

磨勘之法,庶官自具脚色家状,陈乞于有司。侍从以上,则有司检举施行。东坡守颍时,有剧贼尹遇者,久为一方之害,朝廷捕不获。公召汝阴县尉李直方,谓之曰:“君能禽此贼,当力言于朝廷,乞行优赏。”……既谍知遇所在,则躬率众往,手戟刺而获之。东坡即条上其功状,以小不应格,推赏不及。东坡复为言于朝,请以年老合改朝散郎一官为直方赏,亦不听。后吏部以东坡当迁以符会考,东坡自谓已许直方,卒不报。[4]88

磨勘,唐宋官员考绩升迁的制度。唐时文武官吏由州府和百司官长考核,分九等注入考状,期满根据考绩决定升降,并经吏部和各道观察使等复验,称“磨勘”。宋代设审官院主持此事。苏轼为了推举有功的下属,拒绝磨勘升迁,他完全将个人得失置之度外,面对不合理的现实亦敢于挺身而出,谏诤直言。司马光就曾说自己:“敢言不如苏轼、孔文举。”[20]苏轼性格木强刚直,遇事辄发,又因感念宋仁宗的恩遇,更加直言上谏,对于个人的生死全然不以为念。

(二)不拘饮食、旷达自适

苏轼的随顺洒脱主要表现在不拘饮食、旷达自适两个方面。苏轼是个老餮,很爱吃。河豚肉质鲜美,但是有毒,烹煮不当会令食者中毒,苏轼喜欢河豚的鲜嫩,因此常吃,甚至还说:“据其味,真是消得一死。”[21]8苏轼不仅爱吃,也很懂吃,如朱弁《曲洧旧闻》记:

东坡与客论食次,取纸一幅,书以示客云:“烂蒸同州羊羔,灌以杏酥,食之以匕而不以箸。南都麦心面,作槐芽温淘糁,襄邑抹猪炊共城香粳,荐以蒸子鹅,吴兴庖人斫松江鱠。既饱,以庐山康王谷簾泉,烹曾坑斗品茶。少焉,解衣仰卧,使人诵东坡先生《赤壁前后赋》,亦足以一笑也。”[4]46

食材应取自哪里,要怎么料理,如何搭配,都有讲究,可见苏轼对吃别有心得。但是他不会刻意去追求奢靡的饮食,他在黄州时曾写道:“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告之,主人不从而过是者,乃止。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22]221早晚各一爵酒一种肉,有客来访或作客他家至多不能超过三种,严格控制饮食,苏轼谓之养福、养气、养财,此乃苏轼身处逆境的生存智慧。苏轼生活俭朴,对吃穿从不挑剔,如施德操《北窗炙輠录》记:

东坡性简率,平生衣服饮食皆草草。至杭州时,常喜至祥符寺琴僧维贤房间憩,至则脱巾褫衣,露两股榻上,令一虞候搔。及起,视其岸巾,止用一麻绳约发尔。又筑新堤时,坡日视之。一日饥,令具食,食未至,遂于堤上取筑堤人饭器,满贮陈仓米一器,尽之。大抵平生简率皆类此。[23]

苏轼天性简朴率真,衣饰饮食都不甚讲究,仅仅用麻绳扎头发,身为太守还与筑堤工人共用碗筷,同吃陈米。南迁途中苏轼与弟弟苏辙一同在路边的饭馆用餐,苏辙对着粗恶的食物无法下咽,而苏轼却爽快地吃完。这就是苏轼,得意时不骄矜,落魄时不颓丧,始终通达自适。

外在的环境是客观的,无法改变的,如何应对客观的环境则取决于个人的主观态度。同是贬谪,韩愈发出了“好收吾骨瘴江边”的沉痛之音,在《潮州刺史谢上表》中云:“自据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怀痛穷天,死不瞑目。瞻望宸极,魂神飞去。伏惟皇帝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24]一副哀戚乞怜相。柳宗元则悲伤不能自解,年仅四十六岁便死于贬所。面对贬谪,苏轼也会失落,但是他从不会沉溺于悲伤的情绪中难于自解。他常能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豁达心态面对逆境。苏轼在“乌台诗案”期间被关押于御史台监狱,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新党想方设法要致他于死地,面对此般境遇,苏轼竟然大白天也能在监狱中心无挂碍的呼呼大睡,探知情况后的神宗因此才决定放他一条生路,所以有了后来的黄州之贬。苏轼在黄州时,有一次得了红眼病,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外界传言说他逝世了,范镇听说后悲恸不已,要求让家人立马带着财物去苏轼家吊唁,家人劝止说应先核实消息,再去吊唁不迟,于是范家便派仆人带着信件去黄州苏家查看,苏轼得信后大笑。事后不久,苏轼就又出去与朋友饮酒泛舟,游玩之余创作了《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词,并和朋友欢唱此词多遍后各自散去,词中有两句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于是第二天人们就相传苏轼挂冠江边,驾扁舟而去,吓得太守徐君猷以为州失罪人,于是连忙赶往苏轼家查看情况,还没进苏家门,就听见苏轼如雷的鼾声,苏轼还在睡梦中。面对生命中的厄运苏轼不会悲戚乞怜,而是勇敢地接受并顺势而为,洒脱自适。

苏轼在六十多岁的高龄被贬至儋州,儋州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遍地毒蛇猛兽,常年瘴气缭绕,当地以黎族为主,野蛮未开化,不通汉语,但他很快就适应了儋州的生活,并和当地人民打成一片,如赵令畴《侯鲭录》记:

东坡老人在昌化,尝负大瓢行歌于田间,有老妇年七十,谓坡云:“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坡然之。里人呼此媪为春梦婆。坡被酒独行,遍至子云诸黎之舍。[22]259

苏轼背个瓢在田间地头边走边唱,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说苏轼过去的富贵就如一场春梦,苏轼对老婆婆的观点表示认同,可见他并不执着于昔日的富贵荣耀。田间歌唱、被酒独行,表现出一派潇洒自在之态。又如苏轼《东坡志林》“儋耳夜书”条记:

己卯上元,余在儋耳,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凉月佳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酤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寝,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钓者未必得大鱼也。[25]

苏轼在上元夜应当地人之邀一起出游,亲密无间,其乐融融;韩愈《赠侯喜》结尾有“君欲钓鱼须远去,大鱼岂肯居沮洳”两句,苏轼笑韩愈想摆脱科举仕途另寻他路以成就功业,这终究还是世俗之累。殊不知“钓者未必得大鱼也”。可见,苏轼虽处困厄之中,却仍能泰然处之,自得其乐。儋州盛产槟榔,当地人很爱吃槟榔,苏轼入乡随俗,也会嚼槟榔,还插茉莉,并戏书:“暗麝著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生活得自在超放。再如《曲洧旧闻》记:

东坡在儋耳,因试笔,尝自书云:“吾始至海南,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蚁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4]45

苏轼暗引邹衍之语:“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26]借用邹衍的话来讲宇宙之无穷,因而顿悟“有生孰不在岛者”。他以宇宙之无穷无尽,对比“蚁附于芥”的愚昧可笑,讽喻了小知小见者的狭隘。他认为:蚂蚁囿于俯仰之间,方寸之地,所以目光短浅,不知“有方轨八达之路”,因此只要环境稍有变化,就惶恐不安,终日惴惴。苏轼用“蚁附于芥”的比喻,说明生命在遭遇不测时,该如何应对身处困境时所产生的心灵危机。在这里,苏轼已经完全超脱了,因为在面临危机时他还能够安静地去领略宇宙无穷而人生有限的哲理。

三、良师益友、关爱后生

欧阳修是苏轼的老师,对苏轼有奖掖之恩,他曾对梅尧臣说:“不意后生(指苏轼)能达斯理。吾老矣,当放此子出一头地。”[27]一代文坛宗师为了提拔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选择急流勇退,其情可嘉,其精神更是感人。苏轼继承了他老师的精神,也很爱重人才,在苏轼门下,有“苏门四学士”“苏门六君子”,还有一批有才之士与苏轼诗文往来交流切磋,受苏轼之奖拂。苏轼曾对其门人说:“方今太平之盛,文士辈出,要使一时之文有所宗主。昔欧阳文忠常以是任付与某,故不敢不勉。异时文章盟主,责在诸君,亦如文忠之付授也。”[9]56-57苏轼继欧阳修接任文坛盟主,自觉扛起文章传承之责,教导勉励晚辈,关爱后生。

(一)教导晚辈,亦师亦友

苏轼良师益友的形象特点主要表现在教导晚辈、亦师亦友方面。首先,教导晚辈立身处世之道。李廌年少时急功近利,常游于公卿巨族之门,苏轼便教导他应遵守本分,虚心以待,不可急躁求进,切莫依附权贵、仰承鼻息。李廌谨遵老师教诲,不再干谒权贵。

其次,教晚辈为文之法。苏轼的文风挥洒自如,率性自然,他曾评价自己的文章道:“吾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自评文》)[28]黄庭坚曾向苏轼请教为文之法,苏轼教以熟读《檀弓》,黄庭坚谨守其言,并传之后学。苏轼教人为文能够因材施教,在儋州的时候,他曾教葛延之作文章,他打比方说,譬如街市上的店铺,铺中陈列着丰富的物品,唯用钱才能取得,钱容易获得,但物品却不容易得到。文章的词藻、事实就像市集上陈列的物品,而文章之“意”就像钱币。作文如果能够“立意”,则古今所有都可以信手拈来,皆为我用。苏轼用钱和物来比拟作文,化抽象为具体,深入浅出,明白易晓。苏轼还教葛延之书法,他说:“世人写字,能大不能小,能小不能大。我则不然,胸中有个天来大字,世间纵有极大字,焉能过此?从吾胸中天大字流出,则或大或小,唯吾所用。若能了此,便会作字也。”[18]165苏轼这个说法与其胸有成竹论有异曲同工之处,写字也要先成字于胸,胸中有大气魄,则字便可大可小。苏轼教导侄子写文章时又是另一种方法,如《侯鲭录》记:

苏二处见东坡先生与其书云:“二郎侄,得书知安,并议论可喜,书字亦进,文字亦若无难处。止有一事与汝说。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学此样,何不取旧日应举时文字看,高下抑扬,如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只书字亦然。善思吾言。”[22]268-269

这篇书信的字里行间,满是对后辈的谆谆教诲,苏轼先夸赞肯定侄子的进步,然后笔锋轻轻一转,开始教导侄子作文,他说写文章应从绚烂渐入平淡,年轻的时候应该让文章气势恢宏、文辞绚丽,并以他个人的文风变化为例,说他的文章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是臻于化境之后归于平淡,希望侄子能看看他年轻时写的应举文章,学学那时的文章风格。苏轼教导晚辈很注意方式和方法,如《曲洧旧闻》记:

晁伯宇名载之,少作《闵吾庐赋》,鲁直以示东坡,曰:“此晁家十郎作,年未二十也。”东坡答云:“此赋信奇丽,信是家多异材耶!凡文至足之馀,自溢为奇怪。今晁伤奇太早,可作鲁直意微谕之,而勿伤其迈往之气。”伯宇自是文章大进。东坡之语委屈如此,可谓善成就人物者也。[4]74

晁载之的诗文写得很不错,但是苏轼一眼就看出了晁载之作品的不足之处,为了让晁载之意识到自身的问题并改进,同时又不伤害到他,苏轼巧借黄庭坚之口以迂回的方式进行劝谕。苏轼这样做既保护了晁载之的自尊心,又使晁载之的写作水平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着实是考虑周到,教导有方。

苏轼与弟子亦师亦友,师生相处和谐融洽,老师与弟子之间可以相互戏谑、批评。在众弟子中,黄庭坚与苏轼并称“苏黄”,笔记中记载他与苏轼相互评点的文字最多。苏轼与黄庭坚都是一代书法家,可是两人的书法风格相去甚远,苏轼说黄庭坚的字是虽清劲,但有时太过瘦长,有点像“树梢挂蛇”。黄庭坚也不甘示弱,他说对苏轼当然不敢轻易评论,但是他觉得苏轼的字稍嫌扁浅,就像“石压虾蟆”。说完二人哈哈大笑,都认为对方深切地说出了自己的不足。黄庭坚作了一首《浣溪沙》词,其中有:“新妇矶头眉黛愁,小姑堤畔眼波秋”两句,黄庭坚认为这是“以山光水色代却玉肌花貌”,十分得意。苏轼同意他的看法,随即又补充道:“然才出新妇矶,便入女儿浦,此渔父无乃太澜浪乎?”[29]277在谈笑间委婉的规箴了黄庭坚诗词求新求奇太过的缺点。吴坰在《五总志》中认为苏轼此话虽是戏言,却有嫉妒和轻视黄庭坚之意。史绳祖认为黄庭坚《子瞻诗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坚体盖退之戏效孟郊》中“我诗如曹、郐,浅陋不成邦。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四句,表面上对苏轼推崇备至,实是讽刺苏诗不入律,还以黄庭坚曾说苏轼诗好骂,不可学,及苏轼文章妙一世,而诗句不迨古人为证来佐证自己的观点。这是对苏黄之间相互评论的一种过度解读。正如王楙《野客丛书》所说:

渔隐云:元祐文章,世称苏、黄。然二公争名,互相讥诮。东坡谓鲁直诗文如蝤蛑、江珧柱,格韵高绝,盘餐尽废,然不可多食,多食则发风动气。山谷亦曰:盖有文章妙一世而诗句不逮古人者,此指东坡而言也。殊不知苏、黄二公同时实相引重,黄推苏尤谨,而苏亦奖成之甚力。黄云:东坡文章妙一世,乃谓效庭坚体,正如退之效孟郊、卢仝诗。苏云:读鲁直诗如见鲁仲连、李太白,不敢复论鄙事。其互相推许如此,岂争名者哉?诗文比之蝤蛑、江珧柱,岂不谓佳?至言发风动气,不可多食者,谓其言有味,或不免讥评时病,使人动不平之气,乃所以深美之,非讥之也。文章妙一世而诗句不逮古人,此语盖指曾子固,亦当时公论如此。岂坡公邪?以坡公诗句不逮古人,则是陈寿谓孔明兵谋将略非其所长者也。[29]99-100

王楙之说堪称的评,苏黄二人实乃相互引重,争名之说并不可信。苏轼曾称扬黄庭坚道:“孝友之行,追配古人,瑰玮之文,妙绝当世。”[27]并推举黄庭坚代替自己担任翰林学士一职。黄庭坚对苏轼亦是推崇备至,他曾说苏轼之作:“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葱葱,散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22]209苏轼去世后,黄庭坚将他的画像挂于室内,每日焚香礼拜。有人跟黄庭坚说他的诗名与苏轼不相上下,何必如此,黄庭坚听后惊讶地说:“庭坚望东坡,门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30]可见黄庭坚始终尊敬苏轼,从未有僭越之心,因此对于苏黄之间的评论语言毋须过度解读。

苏轼曾笑话“天边赵盾益可畏,水底右军方熟眠”两句,是“汤燖了王羲之”。张耒便问苏轼的“独看红蕖倾白堕”一句中“白堕”是什么。苏轼回答说是一个善于酿酒的人,出自《洛阳伽蓝记》。张耒追问说,白堕既是一个人,那人如何能倾倒过来呢?苏轼听后笑说,魏武帝《短歌行》中的“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康”也是人名。张耒还不死心,继续说毕竟用得不恰当。苏轼笑道:“公且先去共曹家那汉理会,却来此间厮魔。”[10]117-118当时正巧张耒家有一个姓曹的仆人犯了丢失酒器之类的过错,被送去顺天府审问,但该仆不肯招认,当前正在核对公文。在座之人听完两人的对话都笑的前仰后合。苏诗有诗云:“身行万里半天下,僧卧一庵初白头。”黄庭坚认为“初白头”应为“初日头”,张耒不同意其说,于是去问苏轼,苏轼既没有回护己意,也没有批评黄庭坚,而是随他。张耒说苏轼用典不当,黄庭坚说苏轼用词不妥贴,在尊师重道的古代,学生竟然敢评述老师,可看出苏门师生之间是平等的关系,师生相处和谐融洽。苏轼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对于弟子合理的批评意见,他也会欣然采纳。如徐度《却扫编》记:

东坡初欲为富韩公神道碑,久之,未有意思。……顷刻而就,以示张文潜。文潜曰:“有一字未甚安,请试言之。盖碑之末初曰:‘公之勋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虚己德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为轻重,然一赵济能摇之。’窃谓‘能’不若‘敢’也。”东坡大以为然,即更定焉。[31]

张耒指出苏轼《富韩公神道碑》“然一赵济能摇之”一句中的“能”字不如“敢”字,苏轼赞成其说,便立即按张说更改。

(二)照拂后辈

苏轼关爱后生的形象特点主要表现在照拂后辈方面。方勺在杭州应举时,被人检举户籍不明,几乎失去考试资格,幸得时任知州苏轼的“照怜”,才得以顺利应试。李廌原名李豸,苏轼认为五经之中没有豸字,只《左氏》有“庶有豸乎”一句,后人解释为“虫豸”的“豸”,不适宜作人名,因此,苏轼为他改作“廌”。李廌幼年丧父,家中贫寒,苏轼曾多次赠送物资接济他。苏轼对李廌的修身和学业亦关怀备至,他曾教导李廌为人处世之道,李廌屡试不第,苏轼对此也十分关切。元祐三年,苏轼主持贡举,与试的李廌再次落第,苏轼作诗安慰李廌,还对自己未能在众多考生中识拔他表示歉意。

苏轼还慧眼独具,能于人幼时识鉴其才能,并给予关照。如王明清《玉照新志》记:

元祐三年,东坡先生自翰苑出牧钱塘,道繇毗陵之洛社。时孙仲益之父教村童于野市茅檐之下。仲益方七八岁,立于岸侧。东坡望见,奇之,呼来前与语,果不凡,询其所学,方为七字对矣。与之题云:“衡茅稚子璠璵器。”仲益随声应之云:“翰苑仙人锦绣肠。”大加叹赏,赠之以缣酒,嘱其父善视之。后来果为斯文之主盟。[32]

苏轼初见孙觌即感惊奇,于是把孙叫到跟前说话,然后试其才学,孙觌的应答很好,获得了苏轼的赞叹,苏轼便赠与他绢和酒,并嘱咐其父好生教养他,后来孙觌果然成为文坛之主盟。

四、结语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的“序”中说:“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者,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33]苏轼这些形象特点在宋代笔记中基本得到了呈现,苏轼兴趣爱好广泛,加之生活经历丰富,相应的他的形象也具有丰富性和复杂性,他的人格魅力,更是感染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人们从他的身上沾溉精神的力量,苏轼的形象将万古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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