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蚶好吃口难开
2022-12-01王寒
王寒
滩涂和岩礁是讨海人的天堂,也是渔家孩子的乐园。钩蛏、耙蛤、捡螺、打藤壶、撬牡蛎、挖青蚶,总有收获,退潮的时候,海水还会把虾兵蟹将冲上岸。泥蚶长于浅涂,青蚶狡猾,通常长在狭窄的岩缝里,嵌得紧紧的,要用特制的钩才能钩出来。
青蚶,敝乡称之为生珍、青壳、生蛏壳。唐代《本草拾遗》称它为“生进”。
浙东沿海,无论是宴请客人还是在家小酌,总绕不开这些带壳的小家伙,醉泥螺、酱烧碎辣螺、味汁彩壳(淡菜)、葱油青蚶、盐水缢蛏、蛤蜊蒸蛋、烫血蚶、蛎肉冬瓜汤,都是舌尖上的日常。
青蚶长扁,壳暗黑,带着盈盈的深绿,绞齿盘薄而笔直,带有细齿,壳上有棕褐色绒毛,由于水流和泥沙的冲击,它的外壳会被侵蚀。青蚶长在滩涂和岩礁缝隙中,也常附身于船底。跟别的贝壳一样,吃细小的藻类和虾虮。每一次海浪打来,都为它送来可口的外卖。
青蚶是个自闭的孩子,两壳总是紧紧地闭合,如铁门紧闭,似铜墙铁壁,很难攻开,它的闭壳肌力量太强大了。就算火烧水烫,也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有鲁迅说的“台州式硬气”。熟后,很不情愿地张开一条缝。要吃肉,还得花力气掰开它的壳。正所谓小曲好唱口难开,青蚶好吃壳难开。
蚶音同甘,味道鲜甜。鲜食、干制、甜煮、酸腌,无一不可。明代吃货张岱说,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为蚶、为河蟹。蚶跟河蟹一样,身上自带五味。
另一个吃货袁枚道出蚶的三种吃法,一是用热水喷之,半熟去盖,加酒、秋油醉之;二是用鸡汤煮熟,去盖入汤。三是去其盖,做羹。袁枚说的三种吃法,即浙东常见的醉蚶、蚶汤与蚶羹。
除了醉腌、做汤、做羹,还有放在炭炉上煨食,称之为炙。因其美味,古人称之为“天脔炙”。天脔,即天上的肉。意思是,蚶烫熟后配酒吃,快乐到飘然欲仙,是神仙才配享用。只是蚶类虽肥美,但爱耍性子,难伺候,烧得过头,肉缩成一点,不堪咀嚼,没烧到位,壳又紧闭不开,要拿硬币撬开。
对付青蚶,白灼和爆炒都相宜。在家里,烹制海鲜是父亲的专利。他烹制海鲜,达到了星级酒店大厨的水平。青蚶壳上有毛,烧之前,父亲都会用钢丝球清洗。白灼的青蚶原汁原味,蘸点调料,极为鲜美。爆炒青蚶,味道浓烈,油亮的青壳张开,露出里面肥厚黄白的肉来,如碧绿的花托托着花蕾。
过去家里常吃青蚶,父亲喜欢以爆炒对付。姜切成丝,刀把拍碎蒜头,切几段葱白,待油锅烧热,煸出香味,哗啦啦倒入青蚶,劈里啪啦一阵爆炒,再加入生抽、盐、料酒大火焖,一二分钟后,青蚶勉强张开小口。这个时候,得赶紧起锅。
爆炒过的青蚶,壳上油汪汪、绿盈盈,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用手掰开几只,浓油酱赤中一股鲜香。这时候,最宜来一杯啤酒,清爽对浓鲜,两两相宜。
青蚶其貌不扬,但肉质紧致,比别的蚶肉耐嚼,吃起来格外鲜香,酱与酒的咸香附在肉上,提香提味。鲜美的汤汁随着青蚶肉一块儿入嘴,下饭比别的蚶都要好。
过去家里青蚶经常上桌,我总是吃得一手油亮一嘴油亮。这几年,住在杭州,好久没见到青蚶。上个月回老家,难得地吃到一盘青蚶,吃着吃着,竟然生出周作人所说的“旧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