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浙江乌伤四君子考论
2022-11-27郑斌
郑 斌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南宋喻良能、何恪、陈炳、喻良弼品德高迈,工诗善文,相互唱酬颇多,被陈亮称为“乌伤四君子”。四人皆为婺州义乌(今属浙江) 籍,主要活跃于南宋前中期,与陆游、陈与义、杨万里、周必大、王十朋、吕祖谦等人交往密切,常有诗歌唱和,其人、其文深为后人所称。然而,由于四人仕途不显,史传缺载,诗文又散佚严重,较少受学界关注。
一、乌伤四君子之间的交往
虽然乌伤四君子是一个非自觉形成的地方文人群体,没有共同的文学理论和创作主张,但彼此之间联系紧密,交往颇多。陈亮《题喻季直文编》云:
乌伤固多士,而称雄于其间者,余熟其四人焉,盖非特乌伤之雄也。喻叔奇于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别去三日念之辄不释;其为文精深简雅,读之愈久而意若新。何茂恭目空四海,独能降意于一世豪杰,而士亦乐亲之;其文壮丽精致,反复开阖,而卒能自阐其意者。陈德先举一世不足以当其意,而人亦不愿从之游;然其文清新劲丽,要不可少。喻季直遇人无亲疏贵贱皆与之尽,而于余尤好;其文蔚茂驰骋,盖将包罗众体,而一字不苟,读之亹亹而无厌也。而四君子者尤工于诗,余病未能学也。然皆喜为余出,余亦能为之击节。余穷滋日甚,索居无赖,时一作念。顾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里;德先、季直虽宿春可从其游,而出门辄若有絷其足者……[1]286
文中“喻叔奇”即喻良能,字叔奇;“何茂恭”即何恪,字茂恭;“陈德先”即陈炳,字“德先”;“喻季直”即喻良弼,字季直。
喻良能是乌伤四君子中最主要者,也是喻良弼之兄长。喻良能(1119—?),字叔奇,号香山居士。良能著述颇丰,有《香山集》34卷、《忠义传》20卷、《诸经讲义》5卷、《家帚编》15卷等。其中,《香山集》为喻良能诗文集,“明世尚存,后世散佚”[2],今存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和清乾隆翰林院钞本,余皆散佚。
喻良弼字季直,号杉堂先生,生卒年不详。所著有《杉堂集》10卷、《乐府》5卷,皆不存。与兄良能自小长于一处,后又同入太学。高宗绍兴二十七年(1157),喻良能登进士第,此后辗转四方,历任广德尉、鄱阳丞、工部郎官、处州知州等职,后仕至兵部郎中,以义乌县开国男致仕。而喻良弼却未曾登第,仅以特科任新喻(今江西新余)尉。
喻良能、喻良弼的家族——香山喻氏,是南宋义乌望族,科第连绵,人文荟萃。戴良《送胡主簿诗序》云:“异时吾婺文献视他郡为独盛,自今观之……以文章家名者,则有香溪范氏、所性时氏、香山喻氏。”[3]从喻良能《十月五日从兄四弟三侄侍太孺人赏菊亦好园以赏心乐事为韵分得赏字》 《经理西山同二客二弟侄辈侍太孺人游观联句》等与家族成员间的分韵、联句诗来看,确实如此。
喻良能、喻良弼分属手足,情兼诗友。虽然喻良弼的诗文皆散佚不存,但从喻良能《次韵季直小疾初愈见寄》 《亦好园江梅变红仲文季直二弟有诗因次韵》 《怀亦好园钓矶寄仲文季直二弟》 《次韵季直弟春日雪》 《秋暑炽甚忍饥偶作书季直弟以诗见嘲因次韵》 《秋日有怀仲文季直二弟》等诗来看,兄弟二人不仅以诗歌互通音信,而且常有诗艺切磋,感情非常深厚。
何恪与喻良能的交往最为频繁。何恪(1127—1172),字茂恭,号南湖居士,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所著《南湖文集》20卷亦已不存。约乾道元年(1165),何恪任永新县(今属江西) 主簿。秩满,迁徽州录事参军,未赴而归,不久即卒于家。陈亮《祭何茂恭文》称其“行义文章,自朝之贤士大夫以及于乡党朋友,翕然推之”[1]415。
乾道元年(1165),喻良能任鄱阳丞,行前何恪有《送喻叔奇丞鄱阳》相赠。乾道四年(1168),何恪永新县主簿任满归乡,喻良能曾赴南湖相访。从喻良能《访何茂恭于南湖作三绝句》 《茂恭见和再用前韵奉酬》等诗来看,此次相见,二人曾有赓和。乾道五年(1169)正月初一,婺州大雪,何恪作诗相寄,喻良能则有《次韵茂恭元日大雪》。
乾道八年(1172),何恪英年早逝,时喻良能在千里之外的福建担任学官,得信后便写了一篇感情真挚的《祭何茂恭文》。此文历叙二人之交往:
嗟嗟茂恭,吾实子贤。我作我文,子推予先。磬水南湖,日往月还。联辔握手,北陌西阡。剧谈月底,痛饮愁边。我吏江东,书札翩翩。不远千舍,寻我蓝田。我官闽南,不我弃捐。药物兔颖,朋来海堧。二月初吉,我熟我眠。忽梦子来,谈笑我前。文字谈论,胸怀究宣……[4]443
二人因是同乡,于是得以“联辔握手,北陌西阡”。即便不在一处,也会“书札翩翩”,甚至“不远千舍,寻我蓝田”。从喻良能饱含深情的叙述来看,其与何恪之情堪称莫逆。
陈炳字德先,乾道二年(1166) 进士,著有《易解》5卷、《进卷》5卷、《岩堂杂稿》20卷,皆不传。陆游《入蜀记》卷三有“二十日,宁国太平县主簿左迪功郎陈炳来见,泛小舟往谢之”[5]的记载,时为乾道六年(1170)七月,是此时陈炳尚在太平主簿任上。陆游还记述了陈炳受从姑影响而浸染道教颇深之事,明清方志径言陈炳入山学道事当出于此。
由于文献不足,我们目前未能看到陈炳与喻良能交往的直接记载,但有研究者已经指出,陈炳曾经向喻良能学习诗文。李艳杰《南宋中后期婺州文人及其创作》第三章第二节云:
陈炳,字德先,乾道二年(1166)进士……其年轻时,经常走访香山喻良能,并与之结为文友,对喻良能的诗文赞赏有加。由于羡慕良能诗文“以精深致胜”,于是发奋作文,尤爱钻研古文,所撰有《岩堂杂稿》,文风至真至直。[6]
作者在这段论述之后未注出处。倘若此论确有所本的话,则陈炳与喻良能当为文字之友,二人亦曾有过密切交往。
二、乌伤四君子之思想与创作
虽然乌伤四君子曾分别宦游他乡,但何恪、陈炳和喻良弼均只任满三年便旋即归里,喻良能在丁忧、待次期间以及致仕之后亦居于乡。他们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故乡婺州度过的,其思想与创作深受婺州地域文化之滋养。
就自然环境而言,婺州优美的自然风光为四君子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万历) 《金华府志·形胜》小序云:“金华诸山,蜿蜒起伏,势如游龙,腾空驾云。高为潜岳,雄压万峰。左右分支,迴峦列。连屏排戟,拱卫四维。”[7](康熙)《义乌县志·凡例》则云:“环乌皆山,凭江带湖,比流秀焉。”[8]342这些自然景观是四君子诗文中的重要内容。
喻良能描写家乡风景的诗歌约有百首,在其《香山集》中占比11﹪以上。并且,喻良能《香山集》之名便取自义乌之香山。(康熙) 《义乌县志·岩壑志》载:“香山,县西二十五里。其地多枫香木,故名。”[8]447喻良能以“香山”为号,兼名其集,可见其所受环境之影响。
何恪、陈炳的诗歌久佚不存,其面貌已不得而知。但是,他们现存的几篇散文中均有对故乡自然风光的描写。如何恪《西园记》:“道乌伤而西多平畴沃野,亡名溪山赢十五里,少南有湖堤孔道曰南湖。四山墙立,一水蜿蜒贯之,清流掩映,山秀拔可喜,可舟可园,可屋而居……”[9]44陈炳《石门山记》:“盖吾邑绣川,在婺之东北隅,去州治余百里。州之赤松三洞,其胜异同天下所闻。而至于绣川,用势以远而不续……”[8]425-426亦可见二人浓浓的桑梓之情。
就人文环境而言,婺州“节义之美”[10]的传统亦深刻影响了四人的思想与创作。喻良能一生长期担任地方官,因而得以目睹苍生之艰难,其创作也表现出对黎民百姓之关心,如《悲夏畦》:
悲夏畦,南亩苗未长,东皋草已齐。旋令妪妇办饷馌,独引丁男耘稗稊。悲夏畦,炎天炙背如爇鸡,渴来不得饮清溪。宁知水榭冰山里,犹自频嫌日未西。[11]106
此诗描写的是农人辛勤劳作的场面:炎热的太阳炙烤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为了能有一个好的收成,他们不得不冒着酷暑在田间劳作,颇有白居易《观刈麦》之感。再如《有感二首》 (其二):
再有淮南乱,纷纷几战场。血腥官道雨,骨映野田霜。行阵青黄气,朝廷赤白囊。何时洗兵甲,四海重耕桑。[11]116
此诗则写战争给社会带来的苦难:到处都是腥风血雨,尸骨遍布田野,朝廷财政也因战争消耗而陷入困境,末句表达了诗人希望早日停止战争,发展生产。
淳熙八年(1181),时任国子监主簿的喻良能向孝宗皇帝进上《忠义传》二十五卷。此书虽佚,其序却有幸流传至今。序中自云“为忠节系天下国家之所以安危,事之所以成败,可以禆名教,可以励风俗者,乃在此选”[4]441,并不厌其烦地列举古代忠臣义士的际遇,同时以反复变节者相对比,以忠义者见褒、不忠者见恶的结局突出其纂《忠义传》之宗旨。喻良能进献此书时,希望孝宗将其“颁之武学,授之将帅”[12],其宣扬忠义可谓不遗余力。
义乌慈孝之风由来已久,刘敬叔《异苑》云:“东阳颜乌以纯孝著闻,后有群乌衔鼓集颜所居之村,乌口皆伤。一境以为颜至孝,故慈乌来萃,衔鼔之兴,欲令聋者远闻,即于鼓处置县而名为乌伤。”[13]何恪深受颜氏孝亲之举感动,作《孝子颜氏碑铭》云:“孝肉顺骨世所尊,马鬛蓬堁几何分。乌兮无知犹能驯,肯有襟裾忘其亲。因以名县淑吾民,为之长者教益敦。”[9]55
任永新主簿期间,何恪并没有因为此职微末而心生怨诽,仍然“诣阙,上万言书,进《恢复二十策》”,因“与朝论不合,归”[14]64。虽其书不传,但何恪主张恢复的态度不言自明。任满归乡后,何恪依然表现出对国事之关心,陈亮《代妻父祭弟茂恭文》中便有“爱君忧国,不忘畎亩”[1]417之称。在《跋黄槐卿题太平楼乐府》中,何恪盛赞黄槐卿的忠义之举:
予友黄槐卿,有胆略之士也。当秦氏侧目磨牙以择忠肉义骨之际,独不为威惕,成长短句以摩其须。其仇因挟为奇货以控之且二十年矣,会秦桧下世,遂不及发,其脱于虎口者幸也。凡前日黄氏之宗姻旧游皆幸其发之,后得免于祸,已而复惜其不假手于仇及秦氏在时发之。槐卿虽暂阨,苟未至于死,迨今其名日甚矣。予则未敢以为然。夫所贵槐卿此言者,以其处韦布而不忘君耳,使果计其幸不幸之迟速而言之,则言虽忠而意何取焉?然曩时仇固得其迹,屡欲发而不发,仇今岂能终抑之哉?槐卿之言不患其不白也。[9]43
按,“黄槐卿”即黄中辅,字槐卿,号细高居士,为何恪之同乡好友。据《两浙名贤录》所载,黄槐卿关心国事,对秦桧极为不满,“每对客言及时事,必骂‘贼桧’。尝作乐府题太平楼,有‘快磨三尺剑,欲斩佞臣头’之句。桧闻大怒,踪迹不得而止。居乡每为仇家所挟,将发之,会桧死乃免”[15]145-146。
在何恪看来,黄氏虽处身寒素,但忠君爱国,不计较个人安危,“当秦氏侧目磨牙以择忠肉义骨之际,独不为威惕”,是“有胆略之士”。并且,何恪认为即便当时黄氏事发,其美好的声名也不会被掩盖。在这段论述中,何恪表达了对黄槐卿忠义之举的赞美,这正是其本人思想的反映。
陈炳浸染道教颇深,甚至有出世之思,但他依然表现出对民生之关心,对忠义之推崇。在担任太平县主簿期间,陈炳目睹了百姓干旱无雨的悲惨生活,于是便向黄山之神求雨,希望解百姓燃眉之急。其《望黄山词》云:“官吾卑兮何求,职水旱兮忧矜。愿时以云兮又以雨,黄之田兮世世可耕。”[16]384可见其对民生之关心。
在《宗简公画像赞》中,陈炳着重记述了宗泽杖责黄冠师和磁州奋战二事,对宗泽正直忠义之品格推崇备至。其后赞语云:“平生孔明,称慕莫及。像见宗简,懦夫有立。横流砥柱,万里长城。欲奋空卷,以植危倾。猛将敛手,气指目使。谁知此公,亦裳布士。”[16]388对宗泽由寒素而至将帅并成就卓著功勋的经历,陈炳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四君子皆工于诗,但他们的创作中更受关注的却是古文,前引陈亮《题喻季直文编》就有对四人散文特色的评价。周必大称喻良能之文“意深词古,追迹前辈”[17],徐象梅《两浙名贤录·文苑》谓喻良弼“与兄良能叔奇俱以古文辞有声太学”[15]467,应廷育《金华先民传》称何恪“性好古,藏书至万卷,博览而工于文”[18],郑柏《金华贤达传》则称陈炳“好古文,务为奇语”[14]64。从喻良能、何恪、陈炳各自现存的几篇文章来看,他们确实偏爱古文,文章中绝少骈偶之句,语言亦简练古朴而少藻饰。
韩柳之后,古文向以“载道”为任,四君子之文亦有此特征。喻良能《菊赋》 《五龙王庙记》之注重名节德行,何恪《跋黄槐卿题太平楼乐府》之忠君爱国、《祭灶斋记》之守道安贫,陈炳《望黄山词》之关心民瘼、《宗简公画像赞》之褒扬忠义等,均是“载道”之作。
婺州是南宋文化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有“小邹鲁”之称。南宋乾、淳年间正是婺州文化繁荣兴盛之际,吕祖谦、陈亮、唐仲友享誉天下。王袆在《送胡先生序》中自豪地说:“吾婺学术之懿,宋南渡以还,东莱吕成公、龙川陈文毅公、说斋大著唐公,同时并兴。”[19]206这三位大儒中,吕祖谦、陈亮二人与乌伤四君子均有有密切交往。乌伤四君子关心民瘼、忠义爱国的思想及以文载道的创造倾向,在一定程度上也应与此相关。
三、乌伤四君子之影响
虽然四子之间关系密切,常常谈诗论文,唱和不断,但他们既无结盟之意识,也没有共同的文学主张,更遑论开宗立派。四人之并称经历了一个时人提出,复经后世推许的过程,在后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四子并提最早出自陈亮《题喻季直文编》,已见前文所引。就文中“顾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里”诸语来看,此文当作于何恪卒后至喻良能福州学官任满之前,即乾道八年(1172)至十年(1174)间。又据“德先、季直虽宿春可从其游”,则是时陈炳、喻良弼均尚在世。因此,陈亮乌伤四君子之称,当事人喻良能、喻良弼、陈炳应是知晓的。
虽然除陈亮之外,未见南宋其他学者有此说法,但这个称号并没有就此湮没。到了元代,黄溍又将此事重提起来,其《先世墓志铭后记》云:
作铭者,公之甥喻良能,前铭叙女适喻葆光者,其父也,以子贵累赠中散大夫子。男五人,皆黄氏出,而其四人俱以文章知名。良倚、良能,同擢绍兴丁丑第;良材,国子进士;良弼,国学进士;龙川陈先生亮称乌伤四君子。叔奇之文,精深简雅;季直之文,蔚茂驰骋。叔奇者,良能字;季直者,良弼字;其二人,则何恪茂恭、陈炳德先也。[20]
黄溍接过陈亮话头,再次将喻良能、何恪、陈炳、喻良弼四人并提,对喻良能、喻良弼兄弟“俱以文章知名”大有褒扬之意。
约与黄溍同时期的吴师道在其《敬乡录》何恪小传中称:“何恪字茂恭,义乌人……龙川陈先生谓邑士之称雄者四人,喻叔奇、何茂恭、陈德先、喻季直是也。”[21]并且,吴师道还将何恪、陈炳、喻良能三人的文章连续编在同一卷中,可见其对陈亮之说是赞成的。
迨及明朝,虽然四君子著述多已散佚,但称许他们的人却多了起来。郑柏《金华贤达传》、应廷育《金华先民传》均曾为四人作传,对四子名声之传扬颇有助益。在《金华贤达传》四子传记之末,郑柏援引陈亮的话作为赞语,并感叹道:“噫!是非知人之明而探其文之精妙者,其言能如是乎?”[14]64足见其对四人之推许以及对陈亮之赞同。
除了为四子之生平发覆抉微外,明人黄应龢还有意搜辑他们的遗作,与骆宾王、宗泽等人文章合编为《华川文派录》。宋濂《〈华川文派录〉序》云:
义乌,婺上县……宋南渡后,宗忠简公泽,其文多至五十卷,细高居士黄公中辅亦十卷,香山喻公良能则三十四卷,香山之弟杉堂公良弼,颇如居士之数,南湖何公恪、岩堂陈公炳各二十卷……居士之族孙铁岩公应龢,尝有见娄、骆之事,乃自忠简至于岩堂,各编其粹精者十余篇聚于一书,厘为六卷,名曰《华川文派录》……侯之风励于县人士者,不止文辞而已也。当如岩堂之介,南湖之孝,香山之质实无伪,杉堂之宽厚有容,居士之气节不群,忠简之竭诚报国,至死而不变,庶几无负于侯。[22]486-487
在这篇序言中,宋濂称扬了四君子之文章、人品,对其文集散佚感到极为遗憾。
自从陈亮将喻良能、何恪、陈炳和喻良弼并称以来,乌伤四君子几乎成了婺州地域文化的标志性符号。虽然四君子自己没有成就特殊勋业,但他们注重对家族后辈的教育,以言传身教影响后辈,这足以成为后世之楷模。
以香山喻氏为例,喻母黄氏“断发延师”的故事在当地世代相传。(康熙) 《义乌县志·人物志·喻葆光传》附传云:
黄氏名净德,赋性温淑,涉猎书史。葆光家窘乏,氏不以父母家饶裕自矜,孝以事舅姑,严以教子,至鬻簪珥袿裳以助延师费。一日,师与客至,值乏肴,剪发易鱼为馔。师闻之,语葆光曰:“誓不与君教子成功不止也。”后五子良倚、良能同登进士第,皆以文名;良显以特奏仕至判院;良材以恩科授迪功郎;良弼以特科授新喻尉。用子贵,恩封令人,寿九十七。尝自为诗云:“但教五子登云去,不管一家如雪寒。”号为贤母。诸孙与之等皆登仕版。虞复赞曰:“千载之上,孟母曰贤。千载之下,喻母继焉。丹桂五芳,瓜瓞绵绵。猗与盛哉,以永其传。”[8]4
而到了喻良能兄弟这一辈,依然十分重视教育。喻良弼曾令族中后辈喻侃拜陈亮为师,喻侃遂成为陈亮的得意门生。宋濂《喻侃传》云:
侃蚤从良弼学,继受经于永康陈亮,复由太学诸生登庆元己未进士第……已而亮为世议所扼,当路必欲挤之死地,凡再下诏狱。侃与同志生极力营解,几陷罗织,遂脱亮于万死一生之中。亮顾侃曰:“此生死而肉骨也。”人多义之。[22]2040-2041
王袆《义乌喻氏家传》云:“其他由特科世赏入官者,不可胜数。而义乌望族,推喻氏矣……以予所闻,喻氏兄弟孝友事初,非世之人所不能,而人莫之能也,以其可以辅教警世也。”[19]630当地人仰慕喻良能兄弟之名,曾“立石表其地,曰郎官里”[23]。由此可见喻良能、喻良弼在当地之影响。
和香山喻氏相似,何恪家族——官塘何氏,亦有重视教育、兄恭弟谦的优良家风。《金华贤达传·宋何恪传》云:
何恪字茂恭,义乌人。父榘,有才略。睦寇窃发,诣军门献策,主帅杨惟忠用其言以取胜。奏补承信郎,监恩州酒税。营卒谋为变,密白郡守而往诛其元恶,释其诖误。上功,转承节郎。神武后军统制刘光世辟主管本府机宜文字,未踰月,径归。每谓人曰:“使吾二子文行有成,胜吾拥使节、疏封侯也。”恪与恢皆感而力学。[14]64
何榘卒后,何恢为了让其弟何恪安心举业,独自承担起了家中的责任。陈亮《何茂宏墓志铭》云:
公之父必欲其二子由科举自奋,公独以其余力助理家事,积累至巨万。公弟恪茂恭,得以专于文学,庶几近世晁张辈流。尝与公同上礼部,茂恭得之,而公不利。公忻然曰:“是足以报吾父矣。”时公父已死数岁,家事一毫已上不使茂恭关心焉。茂恭奉其母汤药惟谨,不问钱物为何事;而公之临财,虽鬼神不欺也,兄弟相与为一体。[1]472-473
何恪卒后,何恢将家事委托给何恪之子何大受,自己则“俯首笔砚,务合时好,以与后生辈较寸晷于春官”[1]473。这种家风对后世影响颇大,香山喻氏、官塘何氏能够从宋代繁衍至今,生生不息,与此密切相关。
四、结语
自陈亮将喻良能、何恪、陈炳、喻良弼四人并称为“乌伤四君子”后,经元明两代人之推许,遂成定名。四人主要活跃于南宋中前期的婺州地区,相互交往甚多,皆深受婺州地域文化之滋养。婺州优美的自然景观是四人文学创作中的重要题材,忠孝节义的文化传统亦深深地熔铸在其思想与创作之中。
作为婺州地区的标志性文化符号,四君子的人格品行、道德文章亦对婺州地区学术文化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明人黄应龢广泛搜罗乌伤四君子遗文,与骆宾王、宗泽等前辈先贤的文章合编为《华川文派录》,直以“华川文派”相标榜,正可看出乌伤四君子对婺州文学发展的促进意义。此外,四君子重视教育、慈孝谦恭的家风传统在今天仍有重要的教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