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寻根

文/王新民

1989年母亲离休，她在公安战线工作了整整40年。40年里，思乡之情经常萦绕心头，说到山西就想起她在家乡住过的窑洞等等。2006年，母亲73岁了，我们做儿女的觉得不能再等了，与母亲商量后，决定由我、大妹、大弟、二弟陪同母亲和姑姑回山西探亲。父亲也是山西人，1990年因病去世。

第一站，我们到了韩城禹门口的黄河边。我们停下车，母亲指着陡峭的河岸，向我们述说了1949年5月渡河时的情景。有句话很是生动：“当时是枯水季，黄河不宽，渡船一个调头，我们就过来了。”母亲说，当天他们还渡过了渭河、灞河，然后进入西安，母亲从此成为公安战线中的一员。让我们子女感到骄傲的是，1985年，她担任所长的西安失物招领所荣获公安部集体一等功，母亲赴北京参加了“全国公安战线功臣模范表彰命名大会”。

车过黄河，我们进入山西地界，当天下午赶到太原市。

大舅住在太原女儿家。抗战期间，大舅曾在延安抗大学习，回到家乡后多次组织青年学生奔赴延安参加革命。最后一次，走到洛川县被国民党军队挡住，对方称加入到他们部队同样是抗战，胁迫大舅一行人到了西安王曲干校。解放后大舅当过老师，曾是山西省政协委员。

大舅快90 岁了，精神尚好。母亲见到大舅，话是说不完的，我们几个则去榆次市看望了表妹。

第二天，我们用过早餐后驶向母亲老家。老家在汾阳市东北方向二十里的村庄——罗城。抗战中期，三舅从延安抗大返回罗城，率领八路军武工队打击日本鬼子和汉奸，威震敌胆。

一进罗城疙瘩街，眼前景象引起母亲的回忆。她说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抓三舅没抓到，就把外婆捆绑在一棵树下拷问，逼她说出三舅的藏身之处，当时母亲就躲在乡亲们的身后，亲眼看着外婆怎样被拷打、凌辱，母亲心如刀割却又不敢吱声。上世纪八十年代，三舅离休，把家安在西安兴庆路的干休所，自此我们两家经常串门，亲密得跟一家人一样。

走在村中道路上，对外婆的思念之情涌上我们心头。外婆在西安看着我们长大，方方面面对我们体贴入微。后来，外婆乘三舅部队的顺车回到老家，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老人家。

母亲说，1948年，外婆因成分高被土改工作队扫地出门，她带着母亲栖身在西山堡子，每天靠乞讨维持生活。幸亏党中央及时纠正了过“左”的群众运动，外婆和母亲才被工作队找了回来。母亲当年就离家到临汾参加了革命。

在罗城附近一个叫小厢的地方，山坡上有一个“堡子”，“堡子”是旧社会全村人躲避土匪的临时住所。当年外婆带着母亲讨饭，是“堡子”里的一个人收留了她们二人。

这次到了小厢，母亲一定要到“堡子”去看看。想不到的是，当年收留外婆和母亲的那个人还健在，只是年龄太大，对母亲所说往事基本没有印象，那儿的旧窑洞也是解放后改建的。临别，母亲硬给那个老人留下500元钱。我懂，母亲是在感恩家乡。

母亲的家乡隶属汾阳市。多年前该市发行了一本双月刊大开本的杂志——《汾州乡情》，母亲每年为该杂志捐款200或500元。每到《汾州乡情》出刊日，母亲总要到门房打问，拿到期刊后每篇必读，爱不释手，成了她离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后，我们掉转车头去临县，那里是父亲的家乡。

从里梁到临县必须经过三交镇，那里曾经是一个农贸产品集散地。1940年，父亲就是在三交参加革命的。此前，他跟爷爷在镇上靠编织箩筐为生，兼做修理笼屉之类的小活儿。在三交镇，我特别留心街上的门面，甚至想看到父亲那个时期抗日青年的身影。临近中午，我们终于到了父亲家乡——安家庄李家沟，那个多少次填写书面表格不能绕过的地方。

按照习俗，我们应该先到祖坟烧纸，于是十来个人爬上窑洞散布的山梁，在姑姑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找到爷爷的墓地。突然，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铺天盖地。沉积在山湾便道上的尘土特别厚，脚踩下去像陷进泥潭，霎时间每个人浑身上下落满了粉状土末。我们只好草草结束程序，躲进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巧的很，那户人家的小伙子在西安打过工，遇事还找大弟帮过忙，见面就认识。主人打水让我们洗了脸，又端出一盆山药蛋和新玉米。母亲说那是真正的老家风味，吃上一口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姑姑回忆说，1960年祖父病故，父亲和她回老家奔丧，返程时在介休火车站换乘，候车室里一个农民因丢失钱款粮票哭出声。父亲赶紧在附近查找，果然发现异常，有名乘客到自行车保管站，在一辆自行车尾架上放下一个小包，他立即吩咐民警抓住两名行窃嫌疑人。短短十几分钟就破了案，在那个小车站引起轰动。列车开动时，站长和派出所工作人员都来为父亲送行，旁观群众纷纷给父亲点赞。

原本想在父亲老家住一宿，可是吕梁那边有亲戚打来电话，说已经准备好了，要在酒店里宴请我们。盛情之下，那晚我们只能住在吕梁，之后按原计划返回西安。

回了趟老家，圆了母亲的思乡梦，也替父亲实现了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