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与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文化的抵抗和接受
2022-11-26尹燕
尹 燕
(东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一、引言
玛丽·罗兰森所写的《玛丽·罗兰森夫人被囚禁和恢复自由的叙事》提供了大量素材以探索食物及其文化意义问题。这本书对食物与文化的探讨包括食物与印第安人文化特征的关系,食物与欧洲殖民者文化特征的关系,食物作为媒介对美洲印第安人和欧洲殖民者这两种对立文化的相遇和交流所起的作用,罗兰森夫人如何通过食物表现对印第安文化和欧洲殖民者文化的态度,以及罗兰森夫人的清教信仰与她接受印第安食物之间的关系等。作为探索文化意义的一种轻松愉快的方式,食物与文化之间存在密切关系,食物作为文化表征将自身与文学紧密联系起来。食物和文学的紧密关系从早期现代主义时期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不同的文学文本中被表现出来,对于文本中的食物解读包括了文学、哲学和文化等不同领域,尤其是文化身份问题。一个人所吃的食物和饮食方式等可以代表他的阶层,还可以代表他所属的族裔,代表文化的文明和野蛮,以及对他者文化的抵制与接受。不同民族、不同国家会选择不同的烹饪方式、不同的食物和不同的饮食礼仪,同一社会的不同阶层亦如此。
二、文学中的食物研究
饮食是人类的基本活动之一,食物既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也与其社会文化功能相关联,食物的意义不仅在于食物本身,更在于食物所承载的文化意义。饮食习惯与仪式、选择与谁一同进餐、以及促成上述行为的原因是理解人类社会及其行为的基础之一;同时,寻找食物的历史也是社会发展的历史,在这个过程中,食物便成为一个有效的文化交流媒介。我们烹饪的方式代表着我们思考的方式,我们所吃的食物代表着我们的文化身份。随着对文学作品中的食物研究的增长,文学理论家越来越多地看到了对食物进行文化研究的价值所在。以食物和饮食探究文学作品表现的复杂思想古已有之,到了早期现代主义人们对文学中食物的兴趣增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对文学作品中食物意象的研究呈现迅速增长的趋势。杰克·古蒂于1982年发表《烹饪,美食和阶级:比较社会学研究》一书,自此,文学作品中的食物研究开始获得学术界认可并发展成为文学研究领域之一。对文学作品中的食物进行研究可以采取如下方法:一是进行历时研究或者共时研究,也就是说,以历史视角对文学作品中的食物进行研究,或者围绕某一食物相关问题做共时研究;二是对某个作者作品中涉及的食物相关问题进行研究,或者从某一理论出发对多名作者所写某一食物相关问题进行研究。具体研究过程通常可以收集文本中人物吃什么、怎么吃、吃多少,以及如何制作食物、分享食物、提供食物、避免食用某些食物、甚至如何封装和保存食物,通过对文本的细读对文学作品中食物相关话题进行研究。此外,通过食物进行人物心理研究也是对文学作品食物相关问题进行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因为精神分析理论表明饮食习惯在创设自我身份方面、在定义社会角色与社会阶层方面起到重要作用。食物研究跨越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和文化研究等学科,跨越不同历史时期,分布在各类型文学文本之中,对文学作品中的食物进行相关研究是理解文学人物及其行为以及再现所涉及文化的有效手段之一。此外,食物研究还有助于读者理解文学人物的困境、社会地位、人格、情绪、以及人物的种族文化等内容。文学作品中的食物主要以象征的方式完成其文化意义的表达,它可以象征文化接受、文化抵抗、文化保护、种族身份、民族偏好、文化记忆、社会资本、性别关系、权力等文化问题;食物还具有创设族群边界的能力,这表现在不同族群以不同食物为食上面,这一文化表征本质上使得食物成为表达文化差异的重要标志。食物选择本质上是文化归属问题,我们吃什么我们就是谁,我们不吃什么更能表明我们是谁,我们自己的食物与另一个国家或族群的食物不同界定了“我们”是谁,与我们的饮食不同的个体和族群便成为我们文化上的他者。关于食物与文化相关论题如下观点值得关注:(一)食物话语与特定的身体政治有关;(二)对文学作品中的食物进行研究是物质史研究对象之一,通过追踪文化生产的经济线路和文化线路可以找到什么食物会出现在文学作品中这一问题的答案;(三)结构主义人类学家应用语言系统解释了食物怎样使意义得以发生,食物成为文学作品中的一种交流系统;(四)食物、三餐与哲学之间从柏拉图时代就存在相互关系;(五)食物和饮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社会和政治隐喻;(六)食物和饮食背后存在一种权力关系;(七)全球饥饿问题成为与食物相关的宏大问题。
三、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文化的抵抗和接受
《玛丽·罗兰森夫人被囚禁和恢复自由的故事》是玛丽·罗兰森于1682年根据自己被囚禁的经历完成的一篇回忆日记,主要记录了她从被俘到被释放回到殖民地的经历。罗兰森夫人在1676年英国菲利浦君王与美洲印第安人战争期间被俘虏,被释放几年后完成了这篇回忆日记的写作。罗兰森夫人被囚禁了大约十一周,这十一周中,罗兰森夫人一直处于囚禁、逃跑过程中,反复了二十次之多。这一过程中,罗兰森夫人以欧洲文化清教思想评判自己、评判印第安人,对印第安文化从抵抗到接受,这其中“食物”成为罗兰森夫人思想的重要表征。
《玛丽·罗兰森夫人被囚禁和恢复自由的故事》一书通常被认为是囚禁叙事的代表作品之一,文学批评家们从不同视角对这篇回忆日记进行了批评。布里奇特·贝内特在《回归后的危机:玛丽·罗兰森失去的家园》中对罗兰森夫人如何失去家园,以及如何在文本、物质和精神方面重建家园进行了论证。苏珊·林登在她的文章《缺失的男性族长和印第安女性:囚禁叙事和玛丽·罗兰森回归家园》中探讨了印第安族群男性族长的缺失和性别问题。凯瑟琳·德鲁尼安探讨了罗兰森夫人的心理状况和清教信仰之间的紧张状态,她认为罗兰森夫人在被囚禁后以及囚禁过程中遭受了心理创伤,但她试图使创伤最小化以符合清教徒要经受折磨这条教义。贝克·赫尔曼在《他们肮脏的垃圾:玛丽·罗兰森囚禁故事中的味道、饮食和工作》中认为食物代表了罗兰森夫人面对美洲印第安人和欧洲殖民者的焦虑——罗兰森夫人一方面因饥饿遭受身体的痛苦,另一方面因清教信仰必须忍受饥饿带来的痛苦;一方面对印第安食物与文化抵抗,另一方面又必须接受印第安食物以消除饥饿带来的痛苦。
上述所有研究都是重要的研究论题,然而,承载文化意义的食物这一要素或多或少被研究者们所忽略。根据吉娜·奥默瑞卡的观点,食物与文化和身份有着复杂的关系,食物选择往往讲述的是文化抵抗和文化认同以及文化信仰的故事。食物定义了一个人是谁和不是谁的问题,探讨食物相关论题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和他人,并能够促进个体之间、群体之间的相互接受[1]5-6。这篇回忆日记中有大量有关食物的描写,这些食物表征通过叙述美洲印第安人和欧洲殖民者的文化特征以及两种文化通过食物这一媒介实现的相遇,隐喻了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文化的抵制和接受,这种抵制和接受是罗兰森夫人作为欧洲清教徒殖民者展开的文化批评。
1.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文化的抵抗
在《玛丽·罗兰森夫人被囚禁和恢复自由的故事》中,罗兰森夫人在二十次随印第安人的迁移中,每一个迁移都与食物产生关系,包括罗兰森夫人因印第安人而遭受饥饿、对印第安食物从厌恶到接受的转变、因清教信仰克服了饥饿带来的痛苦等。为什么罗兰森夫人在日记中频繁地书写食物?食物隐喻了什么?日记中与食物相关的事件可以用来探讨哪些文化问题?通过食物这一表征,罗兰森夫人的叙述表现为印第安文化野蛮性和同理心的缺乏,并以此展示出对印第安文化的抵制。
野蛮性是罗兰森夫人眼中印第安文化特征之一。第一次迁移中,罗兰森夫人称印第安人为“野蛮生物”,因为他们第一次休息那个晚上,印第安人大喊大叫着唱歌、跳舞,这使她休息的地方“好像可爱的地狱”,那个夜晚成为罗兰森夫人“最悲哀的夜晚”。对罗兰森夫人来说,野蛮性不仅表现在印地安人的吼叫,还表现在他们的食物选择、烹饪方式和饮食礼仪方面。罗兰森夫人目睹了印第安人制作食物时丢弃的废物,包括马、牛、羊和家禽被处理后的废弃部分,这些废物让罗兰森夫人感觉到厌恶和痛苦。你吃什么你就是什么,从印第安人丢弃掉的食物垃圾可以判断他们的食物以动物为主。野蛮人才会选择动物作为主要食物。印第安文化的野蛮性不仅表现在食物选择上,还表现在印第安人获取食物、食用食物、烹饪食物的方式上面。印第安人通过杀掉或者掠夺动物获取食物,他们获取食物的方式也是野蛮的。在食物烹饪方式方面,烤和煮是文明的烹饪方式,但当印第安人一边烤煮食物一边大喊大叫时,这种文明的烹饪方式也变得野蛮起来,而且印第安人认为的煮熟是带有血迹的煮熟,可见他们对食物的烤煮方式也多少带着野蛮的意味。此外,他们的进食方式也带有野蛮的特征,他们会一边吃一边喊,会躺着吃而不是坐着吃。印第安文化的野蛮性还表现在印第安人吃东西时从不考虑被俘的欧洲殖民者饥饿与否。获得足够的食物是一项基本人权,即使俘虏也不例外,俘虏也应该被提供充足的食物以保证他们能够活着。从以上几点可以说明印第安文化是野蛮人的文化。
缺乏同理心是罗兰森夫人眼中印第安文化的另一个特征。印第安人同理心的缺乏首先表现在他们对待罗兰森夫人生病孩子的态度上。“很快就开始下雪,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停了下来,现在我不得不坐在雪地里,五点左右,我生病的孩子坐在我的腿上,他们需要很多水,现在他们开始高烧”[2]260。夜幕降临,下雪了,罗兰森夫人的孩子发高烧,需要大量的水,但这并没引起印第安人的同情。水是人体最基本的需求之一,发烧时尤其需要大量的水来降低体温,但印第安人并没有同情孩子们,在发烧的孩子需要水的情况下还是拒绝了他们。“从周三晚上到周六晚上,我们没有吃到一丁点让人能精神振作起来的食物,只喝了一点点冰冷的水”[2]261。罗兰森夫人告诉印第安人,她和孩子们需要食物,他们身体虚弱、疼痛,饥饿已经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但是因为缺乏同情与怜悯,印第安人很多天没提供任何食物给罗兰森夫人和她的孩子们。更严重的是,身体的痛苦导致了罗兰森夫人精神的痛苦,她找不到出路,不知道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并且,罗兰森夫人还目睹了印第安人对她的白人同伴的虐待。这是一个可怜的白人妇女,她不断地乞求印第安人放她回家,印第安人非但不放,反而对她的乞求非常恼火,剥光了她的衣服并杀害了她。罗兰森夫人和孩子们的经历、白人妇女的经历都见证了印第安人的无情。
野蛮性和同理心缺乏是印第安人的文化特征,那么,罗兰森夫人眼中的欧洲殖民者的文化特征是什么?他们如何选择食物?他们获得食物的方式是什么?他们的烹饪方式是什么?他们如何对待饥饿的人?欧洲殖民者与印第安人在食物选择、饮食礼仪、烹饪方式以及对待饥饿的人的态度等方面完全不同。在罗兰森夫人的回忆日记里,她一方面通过将印第安人与欧洲殖民者进行对比,另一方面通过叙述欧洲殖民者在这些方面的做法,表达了欧洲殖民者文化的文明性。根据《诺顿美国文学选集——殖民地时期至1820》记载,罗兰森夫人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她的父亲是马萨诸塞殖民地的一位富有的土地所有者。长大后,罗兰森夫人嫁给了约瑟夫·罗兰森。罗兰森夫人的英国血统和她丈夫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她的食物选择和饮食习惯与印第安人不同。根据特鲁迪·伊顿的叙述,面包、浓汤、肉、鱼、乳制品、水果和蔬菜都是欧洲殖民者家庭的主要食物。他们喜欢吃肉,尤其喜欢牛肉,腌制过的鱼也是欧洲殖民者的食物选择,新鲜的鱼更是他们偏爱的选择,比如鳕鱼、龙虾、螃蟹、对虾、牡蛎和贻贝。而且,他们会食用大量牛奶、酪乳、奶油、黄油等乳制品。在烹饪方式上,这些欧洲殖民者通常选择煮或烤的方式,这样肉类就更容易食用和消化。与印第安人食物选择、烹饪方式等方面对比,欧洲殖民者文化的文明性显而易见。
通过对印第安文化野蛮性和同理心缺乏的叙述以及对欧洲殖民者文明性的叙述,罗兰森夫人表达了对印第安文化的抵制。
2.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文化的接受
“我和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星期几乎没吃任何东西;第二个星期我因为胃里没食变得虚弱,可是,要吃掉印第安人准备的脏兮兮的垃圾一般的食物比登天还难;到了第三周,我的胃以前怎么都不会接受的食物,我也开始吃了,要不然我会被饿死,我不但开始吃这些垃圾般的食物,还觉得甜甜的味道很好。”[3]265从上面的叙述中可以看到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食物态度的转变。第一周,罗兰森夫人宁愿饿死也不吃印第安食物,她拒绝的不仅是印第安食物,更是印第安文化,对印第安文化的拒绝导致了她对印第安食物的厌恶。然而,身体的饥饿感、与印第安人接触的增多改变了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食物和文化的态度,她逐渐接受了印第安食物,印第安食物从“肮脏的垃圾”变成了“香甜可口”的美味。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食物态度的变化意味着对印第安文化身份态度的转变,对印第安食物的接受意味着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抗拒印第安文化,对印第安食物的接受缩短了她作为欧洲殖民者与印第安人之间的距离,印第安食物成为他们接触对方文化的媒介。罗兰森夫人在与印第安人更多接触后逐渐习惯了食用未煮熟的印第安食物,当向一位印第安人要了一块马肝并告诉他“我想试试”时,罗兰森夫人放弃了欧洲殖民者文明的饮食方式,学会了印第安人吃马肝的方式,吃得嘴边都是血。罗兰森夫人除了吃印第安人烹制的食物外,还开始与他们一起寻找食物。“在斯郭齐克,印第安人迅速散开在英国殖民者荒凉的居住地上,寻找他们能找到的任何食物。有的捡到被压扁的麦穗,有的捡到玉米穗,有的找到磨碎的坚果,有的甚至找到了一捆冻在一起的小麦,这让印第安人很惊讶,然后印第安人抱着这捆小麦去脱粒。我自己找到了两穗玉米。”[2]266跟印第安人一起寻找食物表明罗兰森夫人在渐渐成为印第安人中的一员。当罗兰森夫人越来越靠近印第安人的生活,她也就越来越接受印第安文化。“那天晚上我们晚餐时吃了一大堆小麦”[2]266,罗兰森夫人开始叫“我们”,而不是“他们”。在寻找食物和饮用食物的过程中,罗兰森夫人身体上对印第安文化的接受或多或少改变了欧洲殖民者对印第安人的不尊重,于是对印第安人的称呼改成了“我们”。
人们接受新文化有两种方式——主动接受和被动同化,两种方式的结果相同。罗兰森夫人对印第安食物的接受、对印第安烹饪方式的接受、对食物食用方式的接受表明了她对印第安文化越来越强的接受。对印第安文化从排斥到接受的过程中,罗兰森夫人作为欧洲殖民者所具有的清教信仰也在某种程度发挥了积极作用,并且使对印第安文化的抵制和认同问题变得更为复杂。无论是挨饿时,还是接受印第安食物时,清教信仰都给了罗兰森夫人度过苦难的力量。第十五次随印第安人迁移时,罗兰森夫人靠清教信仰熬过了饥饿;第十七次迁移时,罗兰森夫人靠清教信仰让自己振作起精神。对于罗兰森夫人来说,清教信仰是她的文化身份的基础,她接受印第安食物并不意味着她会改变自己的文化信仰。相反,尽管饥饿确实促使她接受了印第安人奇怪的食物,但她同时还认为清教信仰是促使她接受印第安文化的因素之一。
四、结束语
克劳德·菲仕乐认为食物不仅可以维持身体营养,还具有象征意义。食物和文化身份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食物的选择、饮食礼仪到对异族饮食文化的态度,都对文化具有意义,这从罗兰森夫人的回忆日记即可看到。人吃什么、如何吃、在哪里吃揭示了个体和群体的文化身份,“你就是你吃的东西”。文学作品中的食物常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文学作品中的食物具有物理性,因为食物使文本能够重现真实的人在某个时间所进行的活动,正如蒂莫西·莫顿所指出的,食物是各种社会实践的体现,包括意识形态。食物作为主体间交流的媒介,它的物理性和象征性之间存在紧密关系。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的文学中,食物的象征意义更加广泛而深刻。比如,伍尔夫等现代主义作家将食物作为抵抗性别文化的武器,萨尔曼·拉什迪等后殖民作家将食物作为种族、国家或民族的标记以表达对文化同化和文化抵抗的态度。再比如,作为人类生存的必需品的面包就与具有深刻的社会、政治和历史意义的饥饿问题紧密相关,尤其可以标志食用者的社会地位。作品中的豆麸面包意味着食用者地位低下,而乔叟笔下的的女修道院长的白面包则表明她相对富有,甚至表明了女修道院长具有奢侈的倾向;民生危机时,比较贵的白面包被鄙视为不该享受的奢侈品,大麦面包才被视为健康的、节俭的选择;富含燕麦的班诺克和法尔斯面包成为苏格兰身份的象征,《午夜的孩子》中的白面包则代表了异国情调。而且,同一种食物还可以传递不同的、甚至相互矛盾的意义,牛肉的象征意义就具有这样的特点。在英国,牛肉被认为是英姿飒爽的民族形象的象征;在法国,牛肉是精致生活的象征。食物的一个重要的象征意义在于它能够绘制出复杂的社会经济模式和地缘政治变化,例如,食物可以表达英国殖民者带给殖民地的社会影响,曾经昂贵的香料代表了东方社会的奢华,后殖民小说中各种食物表征了不断扩大的全球贸易等跨文化现象。“饥饿”是文学作品中关于食物的另一个主题,在中世纪饥饿被描绘为一种对原罪的惩罚,十八世纪后期,饥饿问题成为社会人道主义问题,狄更斯和勃朗特的小说就有目的地设计了人物的饥饿体验以引起读者的同理心。与饥饿相反的暴食这个主题也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因为长期以来,人们也一直在关注影响身体健康的食物因素引发的道德问题。“女性禁食”也成为一个持久的文学主题,女性禁食是各种因素相互角逐的结果,由文化和社会制度共同促成并在不同历史时期被赋予不同的意义。“狩猎”是另一个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食物相关话题,起初狩猎被认为是一种高尚的、合法的食物采集方式,后来被认为表达了社会的不平等或掠夺。
文学作品中的食物除了具有象征意义,还能唤起读者丰富的阅读体验并通过食物使读者与文本想象世界产生有形联系。首先,通过阅读作品里的食物叙事,读者与书里的人物产生关系;其次,作品里的食物使读者产生强烈的情感反应;第三,作者通过突出食物味道、虚构作品中的食谱及食物质地和味道引发读者关注作品中的食物,使食物这种“有形物质”帮助读者认识主题;此外,作品中的食物还可能使读者身体产生愉悦的感觉,比如,作品中谈及“暖暖的种子饼”会使读者产生温暖的情绪,莎士比亚悲剧提及的馅饼的肉质巩固了作品带给读者的恐怖感,作品中对某些食物的食用方式使读者产生恶心或厌恶的感觉。
鉴于食物、文化和社会之间的密切联系,食物和饮食的象征意义将随不断变化的价值观和文化而变化。近年来比较受关注的与食物相关的文学题材仍在不断扩大,包括肥胖问题、粮食安全问题、食物生态问题、极端天气事件对食品安全的影响、反企业问题、对食品添加剂和高糖饮食的担忧、快餐问题等。未来的文学文本很可能会继续以食物和饮食为主题构建更复杂的身份问题。无论未来文学交流的最终方向是什么,食物和饮食会继续作为文化表达的重要手段出现在文学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