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维新时期湖南学会的登场、职能与转设
2022-11-25钟伟春
钟伟春
(浙江大学 教育学院,浙江 杭州310058)
自鸦片战争伊始,中国人加快了向西方学习的步伐,晚清社会也先后经历了 “兵战”到“商战”的渐次嬗变,然而甲午海战的失利与《马关条约》的签订,粉碎了中国人以器物变革谋求富强的梦。在西方武力与经济的冲击下,中国士绅思想发生巨大转变,行动日渐积极,掀起了戊戌维新运动,办学堂、设报馆以及兴学会等社会教育活动骤起。本文以该时期的兴学会活动为对象,聚焦于士气大昌的湖南地区,一方面梳理湖南学会的发展状况,对学会的相关职能、向学堂转化等问题进行考述;一方面考察学会与学堂之间的关系及学会对湖南和中国教育现代化转型的影响。
一、 “兴学会”与“开民智”互为表里:湖南学会的登场
中日甲午战争的落败,让中国人从“制度上感觉不足”①,以康有为、梁启超等为代表的维新派人物围绕着制度变革这一核心,掀起了学习西方宪政、“兴民权”的浪潮。他们认为欲救中国,必先从变革思想、启发民智始,将“开民智”作为“兴民权”的开端:“今之策中国者,必曰兴民权,兴民权斯固然矣。然民权非可以旦夕而成也,权者生于智也。有一分之智,即有一分之权;有六七分之智,即有六七分之权;有十分之智,即有十分之权。”[1]177此外,他们还将中国“才智之民”的多寡作为国强国弱的根源,康有为在《公车上书》中言:“才智之民多则国强,才智之士少则国弱。”[2]470梁启超也认为只有“民智同时并启,人才同时并成”[1]177,若“民智不开,人才不足”[3]61。在如此思想导向下,“开民智”活动被推向了中国制度变革的前沿,培养才智之人成为活动的首要目标。
“一废一兴”(废科举、兴学校)是维新派“开民智”的主要举措,康有为对该举措的重要意义有过形象比喻,他说废科举是“以吐下而去其宿疴”[4]110,而兴学校则是“急补养以培其中气”[4]110。因此,很多的新式学堂,如时务学堂等,在这一形势下应运而生。但梁启超认为学校的人才培养力量有限,而学会则不同,“一省有一省之会,一府有一府之会,一州县有一州县之会,一乡有一乡之会,虽数十人之寡,数百金之微,亦无害其为会也。积小高大,扩而充之,天下无不成学之人矣。”[5]30若遵照此办法执行,“一年而豪杰集,三年而诸学备,九年而风气成”[5]30,正好可以解“天下之大,事变之亟,必求多士,始济艰难”[6]的难题。谭嗣同也与梁启超有着类似的看法,他还将兴办学会上升到很高的高度,认为“今日救亡保命,至急不可缓之上策,无过于学会者”[7]444,将“兴学会”作为国家救亡保命的上策之选。基于这些认识,“开民智”活动便与“兴学会”有了很好的结合,兴办学会成为今日中国之要务。根据相关学人统计,1895—1898年间,全国共成立包括强学会、南学会、保国会等在内的著名学会103家[8]65,遍布中国10余个省份、31个不同的城市,会员人数过万。
在这一时期,湖南地区风气日开、士气大昌,创造了学会滋长的绝佳环境与机遇,湖南也因此成为学会发展最盛的地区,成立数量居全国之冠。维新派重要报刊《国闻报》曾评论湖南学会发展盛况:“湖南风气日开,较之江海各省,有过之无不及也。自上年前学使江建霞文宗创立湘学会于校经书院,为多士讲学之地,近则日新月异,继长增高。后来名目有所谓南学会、群萌会、延年会、学战会、法律会,不半载之间,讲堂之场居然林立。或暂僦书院屋舍,或另赁街市民房,人尽愤兴,士皆淬厉,为楚有材,于斯为盛,新学之兴,此邦殆其嚆矢欤。”[9]梁启超也于《湖南广东情形》中描述了湖南学会蓬勃发展状况:“自时务学堂、南学会既开后,湖南民智骤开,士气大昌,各县州府私立学校纷纷并起,小学会尤盛。人人皆能言政治之公理,以爱国相砥砺,以救亡为己任,其英俊沉毅之才,遍地皆是。”[10]6以上两处所述,尽显湖南学会发展之盛。
论及湖南最早成立的学会,当属谭嗣同、唐才常等人在浏阳所创算学社(会)。该学会成立意义非凡,梁启超对此予以高度评价,认为“自甲午战事后,益发愤提倡新学,首在浏阳设一学会,集同志讲求磨砺,实为湖南全省新学之起点焉”[11]100。谭嗣同本人也在《浏阳兴算记》中道:“其明年,浏阳果大兴算学,考算学洋务,名必在他州县上,至推为一省之冠。省会人士始自惭奋,向学风气由是大开。”[12]浏阳算学社(会)的成立,不仅吹响了湖南维新运动的号角,也使湖南地区向学风气大开,之后南学会、湘学会、公法学会、延年会等各类学会在湘相继鹊起,湖南也很快成为戊戌维新时期全国学会数量最多的省份。由于年代稍远,并受考证标准等因素的影响,关于这一时期湖南学会的数量问题不同学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分歧:据王铨忠、李立雄两位学者统计,湖南地区共计学会23个[8]65;根据周秋光的统计,维新时期湖南的学会有19个[13]116;李文海统计的有18个[14];张玉法辑得湖南的维新团体共有16个[15];闵杰考证、统计后认为只有14个[16]73-76。本文根据前人所考结果并结合相关史料,尽可能将结果合理地列于表1,以资参考。
表1 戊戌维新时期湖南学会统计表
续表
二、政党嚆矢抑或新学起点:湖南学会的社会职能考
湖南学会在学习西方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中兴起,它的出现掺杂着复杂的社会背景因素,也带着某种“新文化”“新事物”出现的混沌状态,让人对其性质等的判定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故此,从湖南学会的兴起基础、活动内容与活动方式等方面进行考察,以更好地揭示其社会职能。
(一)政党嚆矢
说起学会兴起的基础,不得不谈维新派“以群为体”的“群学文化理论”,或曰“群学政治理论”。群学的出现,反映了维新派引进西学为我所用的态度[17]。这种政治哲学的引入,是当时中国士人对“本国弱、他国强”的时局判断,尤其是“甲午战争”中“天朝上国”负于“弹丸小国”的事实,触碰了士人敏感的神经。因此,康有为等人才力倡中国士人“合群”并成“学会”,以求得富强之法,他在代张之洞作《上海强学会序》中就曾说:“考泰西所以富强之由,皆由学会讲求之力。”[18]在此基础上,康有为还进一步阐明了他对“群则强”的看法,并在中国大声疾呼“开风气,开知识,非合大群不可”[4]137“合群非开会不可”[4]137。同样,梁启超也极为重视“群”作用的发挥,他主要从政治民主的视角出发,提出“以群为体,以变为用”的口号,因此他在《论学会》一文中对欧洲国群之议院、商群之公司、士群之学会很是欣赏,对学会更是大加赞誉:“欧人知之,而行之者三:国群曰议院,商群曰公司,士群曰学会。而议院、公司,其识论业艺,罔不由学,故学会者,又二者之母也。学校振之于上,学会成之于下,欧洲之人,以心智雄于天下,自百年以来也。”[3]17此外,他还力图建立综合体现所有成员利益和愿望的新的政治共同体,认为学会既是政体“独治”(君主专制)向“群治”(君主立宪政体)转型的初级形式,也是实现政体转型的中坚力量[19]。基于这样一种认识,维新派将学会推向了民众视野之中。
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对西方政党、议会等制度极为推崇,因此试图赋予学会以西方政党、议会的性质[20]。康有为曾明确表达强学会的“政党”之实,诗题云“同开强学会于京师,以为政党嚆矢”[21]338。梁启超也是如此,他在谈到强学会时也说“彼时同人固不知各国有所谓政党,但知欲改良国政,不可无此种团体耳”[21]254,“且于讲学之外,谋政治之改革,盖强学会之性质,实兼学校与政党而一之焉”[21]255。如果仅从这些方面还不足以明确维新派欲将学会办成政党之目的的话,那么从湖南学会的日常活动内容和活动方式中可得到确证。以湖南影响最大的南学会为例,讲论会是它的主要活动形式之一,南学会的每次讲论会讲义都会刊登于《湘报》,我们可以透过讲义内容窥知南学会的“政党”倾向。皮锡瑞作为南学会学长,共登台发表了十二次演讲,涉及“国情大事”内容的讲论达半数之多,分别为:第五次讲论《论交涉公理》、第六次讲论《论保种保教均先必开民智》、第九次讲论《论不变者道必变者法》、第十次讲论《论胜昭代之兴亡原因》、第十一次讲论《论变法为天地之气运使然》、第十二次讲论《论洋人来华通商传教当暗求抵拒之法》[22]。除皮氏之外,南学会主要成员也在讲论会中发表了众多相关演讲,诚如熊希龄所讲《论洋人不可与之开衅》《说保卫、团练事》,乔树柟所讲《论公利私利之分》,谭嗣同所讲《论今日西学皆中国古学派所有》《讲兵制》,黄遵宪所讲《说日本、台湾、印度等事》《说教旨略异》《说天主教必无剖心挖眼睛事》,邹代钧所讲《论舆地经纬度之理》,欧阳中鹄所讲《论辩义利始自有耻》,李维格所讲《说波兰事》《讲通商及巡捕事》,陈宝箴所讲《嘱湖南莫打洋人》《论不必攻耶教兼及周汉事》,曾广钧所讲《论开矿当不惜工本》《讲保种保教》等[23]。这些讲论莫不涉及国家政治、军事、外交等事宜,实与西方议会讨论之情事无异。当然,南学会除了开办讲论会外,也讨论地方上的重大兴革及其举措,分析省内外形势并提出方案,供省署当局采纳[13]114。凡此种种,的确表明了南学会欲办成“议院”之倾向。
从最终结果来看,不管学会变成了何种性质的组织,维新派将其办成政党的初衷是无疑的。南学会的组织筹办确实也是按照梁启超的设想进行的,皮锡瑞曾如是说:“予以为诸公意,盖不在讲学,实是议院,而不便明言,姑以讲堂为名,以我不多事,借此坐镇。”[24]后来,梁启超自己在作《谭嗣同传》回忆起南学会时也说:“盖(南学会)实兼学会与地方议会之规模焉。地方有事,公议而行,此议会之意也。”[25]学会虽是维新派一手缔造而成,但维新派内部对于学会的性质却莫衷一是,最起码对南学会的态度是如此。在南学会的讲论问答中,长沙的陈光孚曾质疑若学会日日如此讲下去,何时才能“收西人议院之益”[26]46,徐幻鲲甚至认为“南学之设,大无益于湘省也”[26]46,并建议“废此学而改议院”[26]46。面对学会内部的质疑声,南学会的主事者作出了如下回答:“学会者,开民智也;议院者,民智已开之后之事也,界限不可不清也。”[27]100即表明当时学会的主要目标还是在于“开民智”,将学会改为议院的时机还不成熟,“必国家先立上下议院而后可”[27]100。这些问答不仅反映了维新派内部关于学会性质的分歧,似也反映了南学会办议院的实际目的尚未达成。
(二)新学起点
维新派之所以称之为维新派,就在于他们在“除旧布新”上所下的功夫,他们主张摒弃中国封建主义思想,学习西方的政治体制、科学文化知识,于当时中国而言学会无疑是“新”的一面。虽然梁启超认为学会是“中国两千年之成法也”[5]26,但丝毫没有影响他对西方学会的推崇:“彼西人之为学也,有一学即有一会。故有农学会,有矿学会,有商学会,有工学会,有法学会……其入会之人,上自后妃王公,下及一命布衣,会众有集至数百万人者,会资有集至数百万金者。会中有书以便翻阅,有器以便试验,有报以便布知新艺,有师友以便讲求疑义,故学无不成,术无不精,新法日出,以前民用,人才日众,以为国干,用能富强甲于五洲,文治轶于三古。”[5]28-29其间表达了向西方学习、兴学会的强烈愿望。因此,面对谭嗣同等人在浏阳首倡浏阳算学社(会)之举,他评论道:“自甲午战事后,益发愤提倡新学,首在浏阳设一学会,集同志讲求磨砺,实为湖南全省新学之起点焉。”[11]100谭嗣同也对学会传播新学的重要作用予以充分肯定,1898年4月浏阳成立了群萌学会,他在《群萌学会叙》中言:“不有学会,是新学无得而治也。”[28]可见,他们对于学会传播新学之功能寄予厚望。
说学会是新学起点,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学会以兴新学为己任。各学会成立之初所订章程中就明确表明传播新学的目标,如《公法学会章程》中开宗明义其宗旨:“此会专讲公法之学。”[29]自鸦片战争后,出于与外国往来之需要,公法之学不得不兴,因此公法学会的成立目标很明确,就是希望推动国际法在中国的传播。浏阳群萌学会的创立目的也是如此,它将学会所学分为“性理、史学、天算、舆地、医学、兵刑、律法、农工、商矿、公法、交涉、方言”[10]462等科,声、光、化、电等科虽现无师承,但也在学会的开设门类之列,由此也可知群萌学会所学大部分为“新学”。其他学会也以新学为主要研习内容,如常德明达学会“习译学算学,掌故舆地兵略”[30]59,郴州舆算学会以“舆地以绘险要究兵略为主,旁及农矿算学以程功董役行军布阵制器为主,旁及天文”[30]57;南学会以“开濬知识,恢张能力,拓充公益为主义,凡旧日所有拘墟之习,骑墙之见,入此会者务宜屏除”[30]61为宗旨;学战会“遵照经济特科六事,勉为济时实学,听会友专门认习或兼涉各学”[30]62;积益学会专讲“有用之学,以现设经济科六门为主”[30]63。
第二,学会以讲论为主要形式。学会的主要任务在兴新学,采取的主要形式是讲论。彼时,湖南讲论最兴当属南学会,学会“每七日大集众而讲学,演说万国大势,及政学原理,此学会之意也[11]101。从创办至戊戌四月停办,南学会共举办大型集会17次,其中讲论达13次之多,发表演讲者共计44人次,演讲者除学长皮锡瑞外,还公举“学问深邃,长于辨说者”[10]427作为主讲,如谭嗣同、黄遵宪、陈宝箴、熊希龄、李维格等名士都曾在会上演讲。讲论内容主要涉及学术、政教、天文、舆地、工商、外交等,其间还设有答问环节,在讲论会听讲的会友,或者未至会听讲的通信会友,但凡有“疑义新理”,均可“纸笔互相问难”[10]427。因此,从学会活动的任务和讲论内容来看,其承担兴新学之任务是显而易见的。
平实而论,虽然学会未实现创办者的“政治构想”,但其作为新学传播阵地,在开启民智等方面所做的贡献是不能否认的,正所谓“学以此兴,士以此联,民以此固,国以此强”[21]466。
三、学会者,学堂之基础也:学会向学堂的转设
学堂、学会以及报纸是戊戌维新运动时期的三大产物,对湖南的文化启蒙具有重要作用。谭嗣同在《湘报·后叙》中一语道破其中关键:“假民自新之权以新吾民者,厥有三要。一曰创学堂,改书院,以造英年之髦士,以智成材之宿儒……二曰学会。学会成,则向之不得人学堂、书院而肄业焉者,乃赖以萃而讲焉……三曰:报纸。报纸出,则不得观者观,不得听者听。”[7]456这三件维新“法宝”彼此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如学堂和学会新学思想内容的传播依赖于报纸的发行,报纸的发行依赖于学堂与学会的组织机构等。有关学会与学堂密切关系的阐发,杨昌济的《论湖南遵旨设立商务局宜先振兴农工之学》切中要点:“学堂者主也,学会者辅也;始之创新学会者,所以为学堂之基础也。”[31]
考察该时期学堂和学会之间的关系后发现,有一部分学堂确由学会转设而成,如湖南郴州经济学堂就由郴州舆算会扩充而成,现着重介绍两者渊源与关系。1897年,在维新变法运动的影响下,郴州士绅罗辉山等人创办舆算会,学会主要研习测绘与制器等方面的科学技术。后有人提出“学会规模尚须扩充,亦不得以舆算两门隘其进取之路”[32]151,建议舆算会仿照前贵州学政严修奏定经济科六门之例,将“舆算学会扩充为经济学堂,分习六门功课”[32]151,即将转设后的学堂分为内政、外交、理财、经武、格物、考工六门,分门肄习。该建议得到州学政谢宝圭等人的支持,谢遂召集当地士绅商议学会改建事宜,但此举遭受了守旧分子的反对,之后多番发布告示、手谕等对这些人进行说服、劝诫,如《李大尊创建郴州经济学堂告示》云:“查诸生前以讲求时务、拟创舆算学会,期共勉为有用之才,兹因取士之法,废时文而试策论,更觉踊跃从事,加以舆算两门外扩而充之,改为经济学堂,作用尤大……查讲求时务,培植人才,实为今日当务之急。而经济学堂乃人才所从出。郴州人文蔚起,代有理学名儒,刻下各省及本省各府州县,均经先后筹建学堂,不遗余力,人之欲善,谁不如我。”[10]556-557该告示强调学会改为学堂后,对郴州人才培养的重要性。而后颁布了《郴州创建经济学堂集资章程》,对开办经费筹集和学额分配进行了具体规定:“议定阖州六乡四十八团,以银洋百元为一名额,每团多或十名、十余名,少或一二名,捐妥后登载传书,年中按名送学。公捐之外,有愿私捐者均照此例。”[32]151至此,郴州舆算会改建学堂事宜才商议停当,虽然过程艰辛,但也达成共识,议定学堂于1898年春开学。
学会向学堂的转设,郴州舆算会并非孤证,与之相类似的不在少数,诚如江西励志学会,其建立之时就以纯粹学术为目的,不与政治牵扯,其《会约》还要求以“昌孔教、讲实学、开风气、祛积习”为宗旨,并规定会中“同志所著论说,宜援据古今、融贯中西,不得胶执旧说,妄逞臆见,更不得矜奇炫异,诡恢偏激,指斥时政,议论官场”[33]1079,而且“平日论说,务求实可见诸施行,不得援引异端,及妄诞不经之说”[33]1079,这些要求与规定也为其转设学堂奠定了基础。数月后,江西励志学会改为江西吏治学堂,“为牧令肄业之所”[2]699;同时,江西奋志学社也同励志学会一起,改为奋志学堂,“为佐贰肄业之所”[2]700。此外,北京通艺学堂也由学会发展而成,时值强学会遭遇封禁,后改为官书局,强学小会也仿照强学会改为官书局之例演变为西学堂[16]53。之后,学堂渐入正轨,并专讲泰西实学,所定立课程“先习英文暨天算、舆地,而法、俄、德、日诸国以次推及。其兵、农、商、矿、格致、制造等学,则统俟洋文精熟,各就其性质之所近,分门专习。”[2]708。除以上学会转设之例外,还有的学会既称学会又办学堂,如上海医学善会立医学堂,也有的兼用学会和学堂之名,如中国女公学和中国女学会等[34]。
综上所述,戊戌维新时期的学会与学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学会甚至直接转设成为学堂,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湖南,在全国也都存在。当然,这与戊戌时期学会与学堂方始萌芽有关,一些教育团体既自称学会,又自称学堂,并同时具有社会组织和教育机构两种职能,名称的混用表明新文化初始阶段的一种混沌状态[16]53。
四、结语
作为清末戊戌维新运动的三大产物之一,湖南学会异常活跃。然而维新派要将学会发展成为“政党”性质的团体,显然没有足够的舆论准备与政治基础,而且学会内部莫衷一是,所代表的阶级也具有较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决定了其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发动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因此寄予学会“政党”的期望注定是一场空,与戊戌变法的失败一样,具有一定的必然性。但学会毕竟是学习西方的产物,在当时承担着“兴新学”的任务,确实与当时的学堂、报纸一起,在“开民智”和传播西方新思想、新知识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为湖南乃至全国教育的现代化转型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且,考察维新派士人的抉择后发现,他们能以“合群”作为指导思想,并倡议组建学会,以集合地方力量抵御外辱、实现中国富强,无疑是困境之中寻求突破的合理尝试,体现了近代湖南等地知识分子锐意进取的精神。
注释 :
①梁启超将清末民初中国人向西方学习的进程分为三期:第一期,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第二期,是从制度上感觉不足;第三期,便是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参见:梁启超.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M]//梁启超.少年中国说.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17:237-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