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是我们家的“功臣”
2022-11-25董丁诚
◎文/董丁诚
大姐长我5岁,母亲不识字,父亲忙于生意,先上学的大姐成为我的启蒙老师。晚上,在昏暗的豆油灯下做作业,有什么疑难问题,总是大姐给我耐心解释。老师头一回布置作文,我茫无头绪,不知从何写起。大姐看我作难,就从旁点拨,我仍不得要领,她就干脆替我写了一段,大意是:深秋时节,百花凋残,惟有菊花挺立园中,傲霜斗雪,迎着凛冽的寒风,透出一脉清香,展示鲜艳的色彩,呈现出勃勃生机。我们要学习秋菊的这种可贵精神,不畏艰难,敢于抗争,做一个生活的强者。她的示范,使我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文章还可以这样写呀,后来进一步了解这是对自然景物的拟人化写法。这篇作文交上,得到老师好评,激发了我的写作兴趣。我后来所以从事文学教学和研究,喜欢舞文弄墨,正是这次大姐帮我写作文播下了最早的种子。
半个世纪后,在我公务活动的最后几年,退居二线,稍有余暇,又拿起荒疏已久的笔,随意写点东西消遣。大姐看到后,一如既往地热情鼓励,要我把发表的文章随时寄给她和姐夫看,每回总要写信或在电话上谈读后感,提出修改意见。
1995年夏,我利用暑假西去酒泉,在大姐处住了近一个月。大姐专门给我腾出一间屋子,放了一个大方桌,又让以画图纸搞设计为业的外甥女,拿来她专用的活动台灯,供我使用。大姐有四个子女在酒泉,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可谓儿孙满堂,他们当然都要来看我,这是常情。大姐怕干扰我,便向儿孙们下了一道严令,不准再到舅舅(舅爷)那里去。一日三餐,自然不用我操心,都准备了我最爱吃的东西。这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佳写作环境。我在北京开会常住京西宾馆,出国访问时住的是五星级饭店,在那里生活的确很舒服,但却没有那么宽绰的桌子,没有那么亮堂的台灯,要写作却仍嫌不便。在大姐处写作,我就像刘彦和所说的,疏瀹五脏,澡雪精神,进入虚静状态,于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神与物游,文思泉涌,效果特好。我的校园随笔集《紫藤园夜话》和文艺评论集《艺苑漫笔》中的若干篇章就是在这里完成的。我最早的一篇乡情散文《安魂夹边沟》,也是大姐看着写出来的。可以说,没有这次酒泉之行,就没有这篇《安魂夹边沟》,没有这篇文章打开乡情闸门,也就没有后来的散文集《故园情思》。
大姐是老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比下面的众弟妹要能干得多。遇事有主意,果敢、明快,说到做到,敢做敢为,从不黏黏糊糊,拖泥带水。她在性格气质上,更多吸收了闯荡江湖的父亲的特点。由于家境清寒,她上到高中就中断了学业。解放初曾是小学教师,后调到一个业务单位任会计,随从在甘肃省委工作的姐夫从兰州下放酒泉,转地方商业部门工作,直到退休。我总是想,若家庭条件好一些,大姐有机会进一步深造,她会出国留学,成为一个女教授、女科学家。她自小功课极好,记得天不明就起床读英语,怕影响家人睡觉,就在大门外洋槐树下诵读。
按说我是长子,对家庭应该负更多责任,却因我参加工作晚,自顾不暇,担子就落在大姐肩上。多年来她总是全力以赴地支撑着这个困难重重的家庭,连我上大学的费用也是大姐按月汇寄的。前年有个侄儿考上了大学,农村的弟弟根本无力负担,现在学费又高,大姐又一次把学费揽在自己身上。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和她商量,由我分担了一半。我常向弟弟们说,大姐是我们家的功臣,值得我们尊敬,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她就是我们的长辈,涉及家里的一些事情,要多听她的意见才好。
如今,大姐已年过九旬。去年五月,我带着小弟弟、大儿子、大孙子一起去酒泉看望大姐,她除了腿脚有些不便,其它方面都还健康,头脑一如从前清晰,反应机敏。我们见了她,仍有说不完的话,仍像从前一样,把我家里发生的大事及弟弟们的家事说给她听,总想听听她的看法,她的主意,因为大姐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