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抗病毒药物降低HBV相关肝细胞癌风险的作用
2022-11-24吴丽贤郑伟强韩焕钦
吴丽贤, 郑伟强, 韩焕钦
广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感染内科, 广东 湛江 524001
慢性HBV感染是我国肝细胞癌(HCC)发生的主要原因,HCC是慢性HBV感染者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预防和减少HCC的发生是降低慢性HBV感染者远期病死率的关键措施[1-4]。HBV感染者发生HCC的危险因素包括肝硬化、合并糖尿病、HCC家族史、血清HBsAg高水平、接触黄曲霉毒素、基因型C型、HBV DNA高载量等[2]。针对上述危险因素,通过抗病毒治疗降低HBV DNA载量和HBsAg滴度,延缓肝纤维化的进展,是降低HBV感染者HCC发生的关键措施,也是临床实践中较容易控制的因素。
《慢性乙型肝炎防治指南(2019年版)》[2]推荐选用强效低耐药的药物抗病毒,推荐恩替卡韦(ETV)、富马酸替诺福韦(TDF)、富马酸丙酚替诺福韦(TAF)或IFNα作为一线药物。ETV和TDF在降HCC风险方面明确优于拉米夫定(LAM)、阿德福韦酯、替比夫定等耐药率更高的非一线药物[5]。
抗病毒治疗除考虑其有效性和安全性,还应兼顾其降HCC风险的效果,尤其在HCC发生风险较高的慢性乙型肝炎(CHB)患者时。在众多抗病毒药物中,明确何种抗病毒药物更有助于降低HCC的发生风险,非常重要;目前国际上对这个问题虽然取得不少研究进展,但仍存在较大的争议[6]。本文就一线抗病毒药物ETV、TDF、TAF和IFNα,降低HBV相关HCC发生风险的作用作一综述。
1 抗病毒药物降低HBV感染者发生HCC的风险
1.1 核苷(酸)类似物(NUC)
1.1.1 LAM Liaw等[7]2004年发表的一项多中心、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平行组临床研究,首次以高级别循证医学证据证实NUC抗病毒药物可降低CHB患者HCC发生的风险。该研究共纳入651例CHB患者,随访32.4个月(中位时间)后,安慰剂组HCC发生率为7.4%,而LAM的发生率仅为3.9%。此后,国内外大量研究[1-3]表明NUC抗病毒药物治疗CHB均可降低发生HCC的风险。
1.1.2 ETV ETV于2005年在我国上市,其具有强效性和低耐药性,但降低HCC风险的效果在早期没有受到过多关注。2013年日本一项回顾性队列研究[8]纳入472例CHB患者作为ETV实验组,1143例未治疗的CHB作为对照组,利用倾向性评分匹配消除了其组间基线差异,匹配出316对患者,结果 ETV 组和对照组5年累积 HCC发病率分别为 3.7%和13.7%,证实了ETV显著降低HCC的发生风险。后续大量研究进一步证实了ETV可降低HCC风险[6]。
目前认为HBV相关HCC的发病机制,首先由于HBV在肝细胞内与人体染色体整合,整合后的肝细胞易于受刺激而发生转化;大部分HCC在肝硬化的基础上发生,HCC的发生与肝硬化和HBV持续升高密切相关[9]。各种NUC抗病毒的作用机制有所不同,但均为竞争抑制HBV的合成,通过长期抑制HBV的复制,减少肝脏和血液中HBV DNA含量,减少整合型的HBV,同时显著降低CHB患者肝硬化的临床进展,从而降低HCC发生风险。因此强效低耐药的NUC更有助于降低HBV感染者发生HCC的风险[5]。
1.2 ETV与TDF降低HCC风险之争 TDF于2014年在我国上市,近5~10年才在国内外广泛应用,多项研究[10-11]亦证实了TDF的降癌作用。
ETV和TDF抗病毒疗效均十分确切且耐药率极低,是目前国内外治疗CHB使用最多的抗病毒药物。何者更能降低HCC的风险,从而减轻CHB患者和国家的医疗负担非常重要。
2018年9 月JAMAOncology发表了韩国的一项大样本回顾性队列研究[12],开启一线抗病毒药物降低HCC风险差异的热点探讨。该研究使用倾向性评分匹配出韩国10 923对患者,匹配的两组患者年龄、性别、肝硬化、社会经济状态、健康水平、吸烟、糖尿病和高血压等8个变量的基线特征一致,经ETV或TDF治疗后,TDF组HCC年发生率显著低于ETV组(0.64/100 vs 1.06/100),TDF组HCC的发生风险显著低于ETV组。该研究引发国际肝病学术界热议。Zhang等[13]发表评述认为研究中匹配的基线变量未包括“HCC家族史”这个重要的影响HCC发生的因素,可能导致结果偏倚。作者Choi等[14]发文回复, “HCC家族史”是患者的主观回忆,受被调查者的年龄和文化程度影响,故研究中仅纳入客观变量。
2019年4月JournalofHepatology发表了同为韩国的一项回顾性队列研究[15],纳入2897例CHB患者(ETV组1484例,TDF组1413例),发现ETV组和TDF组HCC的年发生率无统计学差异。2020年Gut发表了韩国一项纳入7015例CHB的队列研究[16],发现TDF和ETV在降低HCC风险方面无显著差异。尤其在白种人的一些研究[17-18]显示TDF和 ETV的降癌风险无差异。
然而,目前为止,大部分的研究,以及所有荟萃分析[19-25]均提示,TDF降低HCC风险的作用优于ETV,尤其在亚裔CHB患者当中;尚无研究发现TDF降HCC效果劣于ETV。尽管如此,目前尚无多中心、随机对照研究确认两者对HCC发生概率影响的差异,循证依据尚弱。笔者认为,实际选择药物时,患者的基础情况(如年龄、肾功能、基础病)、对药物的耐受性、经济可承受性、患者HCC发生风险预计,应考虑入内。
1.3 TAF TAF是TDF的一种药物前体,进入肝细胞后水解形成替诺福韦,肝细胞内的替诺福韦经过磷酸化,形成药理学活性代谢产物二磷酸替诺福韦。Ⅲ期临床试验显示TAF比TDF具有更强的抗病毒效果,更好的肾脏和骨骼安全性[26]。
TAF于2018年底在我国上市,国内外用于治疗CHB的时间较短,目前有关TAF降HCC风险方面的研究极少。在一项Ⅲ期药物临床试验[27]当中,对比了TAF和TDF降低HCC风险的作用,1632例CHB患者随访4年,TDF组和TAF组分别有9例、6例发生HCC,两组HCC发生率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但在非肝硬化亚组当中,统计学分析提示TAF组的标准化发病比下降(n=5),而TDF组未下降(n=6),故研究认为非肝硬化患者使用TAF可能更有助于降低HCC风险,但需更多样本量进一步证实。
新近另一项研究[28]纳入了2117例CHB患者,其中TDF组1832例,TAF组285例, TAF组HCC的年发生率为1.19/100,TDF组为1.66/100,两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从目前很有限的研究来看,TAF降低发生HCC风险的作用不劣于TDF;在非肝硬化患者,TAF降低发生HCC风险的效果可能优于TDF,但需更多的研究进一步证实。综上所述,目前尚未发现其他NUC降低发生HCC风险的效果优于TAF,但TAF降低发生HCC风险的效果是否最优,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
实际上,完全病毒学应答,将HBV DNA控制至高灵敏HBV DNA检测不到的程度,比非完全病毒学应答更显著降低HCC的风险[29],而TAF比TDF完全病毒学应答率更高,抑制病毒作用更强[30],或能解释TAF降HCC风险作用似乎优于TDF。
1.4 IFNα 有研究[31]表明IFNα单用或联合NUC,比起单用NUC,不仅能使更多的患者容易获得临床治愈,且有利于改善CHB的远期预后,包括减少HCC的发生。
IFNα不同于NUC,除了抗病毒,还有免疫调节和抗肿瘤作用[32],IFNα对病毒复制的整个周期如进入、转录、翻译、组装、释放等均有抑制作用,同时诱导产生多种抗病毒蛋白;IFNα还可增强HBV特异性细胞毒性T淋巴细胞的功能,在诱导细胞凋亡方面优于NUC[33]。IFNα更有助于减少肝硬化、HCC的发生[34-35]。此外,IFNα还可抑制肿瘤血管生成和肿瘤细胞增殖,解释了其对HCC术后预防HCC复发的作用[36]。
Liang等[37]对两组CHB患者随访近5年,其中仅应用NUC组177例CHB患者中10例发生HCC;而曾应用PEG-IFNα治疗组,153例中仅发生1例HCC。从而认为使用PEG-IFN治疗HCC发病率低于NUC。
一项纳入1247例CHB患者的回顾性研究[38],随访5.2 年,仅应用NUC治疗组(n=370)有13例发生HCC,而曾使用IFNα治疗的IFNα组(n=877)仅5例发生HCC,因此认为无论是否有肝硬化,基于IFNα治疗降低 HCC风险的作用优于单用NUC。
Li等[39]的研究纳入119 对单独应用PEG-IFNα或ETV治疗的CHB患者,随访5年,PEG-IFNα治疗组患者5 年内均未发生HCC,而ETV组在随访第4、5年时分别有2例和1例发生HCC。
一项回顾性研究[35]纳入682 例CHB患者仅用NUC治疗,430 例应用PEG-IFNα单独或联合NUC治疗,平均随访5.41年,NUC和IFNα组分别有29例(29/682)和2例(2/430)发生HCC,IFNα组的HCC总累积发病率明显低于NUC组。
上述有限的、较低级别的证据表明:IFNα治疗比起单用NUC抗病毒,更有助于降低发生HCC风险,改善远期预后。
需要注意的是,IFNα不适用于失代偿期肝硬化患者的治疗,而NUC适用于任何情形的CHB患者,一些IFNα与NUC降癌作用的对照研究中,IFNα组患者基线的肝功能和一般情况比NUC组患者好,其基线的HCC预计发生率不匹配,也可能造成结果的偏倚。所以,仍然需要循证级别更高的随机对照研究进一步阐明。
就目前研究而言,在可及的药物中,IFNα联合NUC可能是HCC发生高风险患者或HBsAg滴度较低有功能性治愈意向人群的最佳选择。然而,许多问题还未明确,如非肝硬化或代偿期肝硬化,何者使用IFNα受益更多; IFNα联合NUC,NUC应选择何种,IFNα联合TAF能否实现“强强联合”,均有待更多的研究进一步阐明。而且,在考虑IFNα给患者带来远期受益的同时,还需综合考虑IFNα治疗期间的不良反应,患者的耐受性和经济负担。
2 总结
HBV相关HCC是CHB患者重大的医疗和经济负担,明确现有的抗病毒药物当中,何者更有利于降低HCC风险从而改善远期预后非常重要。就目前循证级别有限的研究来看,在所有一线抗病毒药物当中,包含IFNα的抗病毒方案可能最有利于降低HCC发生的风险,尤其是HCC高风险患者,应考虑使用。在NUC当中,TDF和ETV对比的研究最多,争议最激烈,目前为止,可能更多研究提示TDF降HCC风险优于ETV,但实际选择药物时,患者的基础情况(如年龄、肾功能、基础病)、对药物的耐受性、经济可承受性、患者HCC发生风险预计,均应考虑入内。有限的研究表明TAF降HCC风险的作用不劣于TDF。
利益冲突声明: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吴丽贤负责收集、分析资料,撰写综述;郑伟强负责综述内容设计;韩焕钦负责拟定写作思路,指导撰写文章并最后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