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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与哀愁: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少女形象

2022-11-24石海林胡倩黎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萧萧翠翠湘西

石海林,胡倩黎

(1.咸宁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咸宁 437100;2.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3)

在战火纷飞、动荡不安的社会历史背景下,沈从文在其作品中一手打造了一个美好宁静、自然淳朴的湘西世界。湘西世界是沈从文在现实经历的基础之上结合自己的亲身体验与深刻怀念所创造的一个世外桃源,这个世外桃源具有山美水美人美的典型特点,而人的美丽则在湘西少女们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沈从文的湘西系列作品中,《边城》中的渡船少女翠翠、《萧萧》中的童养媳萧萧、《三三》中的碾坊女儿三三就是湘西少女中的典型代表,本文以翠翠、萧萧、三三为例来分析少女们的共同特点。这些少女们虽然存在于不同的作品中,但却有着湘西少女的相似之处,既有着美丽的外表、善良纯真的心灵、独特的自然气质,又承受着身世之苦、爱情之痛、命运之悲,她们的美丽是带着哀愁的美丽,湘西少女自身就是美与悲的结合。

一、沈从文笔下湘西少女的美丽

(一)外貌之美

在沈从文看来,“上帝创造女子时并不忘记他的手续, 第一使她美丽, 第二使她聪明, 第三使她同情男子”[1]。湘西少女是沈从文笔下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之一,具有纯情美好、清澈似水的特点[2]。在作品中,沈从文并未用夸张的手法来直接描写少女们的美丽容貌,但文章中的许多描写都突显出了少女们的秀美与灵动。翠翠是“在风日里长养着”的精灵,皮肤被湘西明朗的日光晒得黑黑的,眸子被湘西的青山绿水滋养得“清明如水晶”,有着少女的天真与活泼,乖巧与听话,俨然如一只湘西山林中的小兽物[3]。在他人眼里,翠翠也是边城的美丽之一。天保大佬过溪时便对祖父夸赞翠翠,称翠翠长相标致,像个观音样子。在崇尚神明的湘西世界中,用观音来形容一个女孩已是极大的赞美,不难想象,这女孩仿佛汲取了天地灵气,通身散发着清雅、空灵与慈爱的气质,是茶峒里独有的美丽。而在《萧萧》中,不同于用“像观音样子”来形容翠翠的美,萧萧的美是通过自由生长的植物来间接表现的。萧萧刚嫁到婆家时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做媳妇也无伤心,她既不害羞,又不害怕。而随着天晴落雨的日子混下去,萧萧也逐渐长大,长成了“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蓖麻是一种一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农村里随处可见。蓖麻最高可长至5米,叶轮廓近圆形,长和宽达40厘米或更大。成长中的萧萧便像蓖麻一般,有着大叶大枝的特点,在风风雨雨中日增茂盛,是一种充满生机的美。在《三三》中,三三是一个“苗条如一根笋子”、有着“小小的美丽嘴唇”的碾坊少女,从城里来养病的白脸先生第一次见到三三时,三三试图制止他在碾坊的潭里钓鱼,尽管有些小冲突,书生却形容三三很美,长得不坏,是个聪明的女孩,总爷家管事先生则夸萧萧是堡里美人。

对于人物形象的描写,钱理群曾说:“沈从文把环境认作是人物的外化、人物的衍生物,在一定程度上,景物即人。”[4]沈从文在作品中极力描绘了湘西世界的美好景色,湘西的山是苍翠的,就如同翠翠、萧萧、三三等湘西少女,有着青春、活泼、生机之美;湘西的水是清亮的,就如同湘西少女所表现出来的温柔、灵动之美。景与人相互映衬,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湘西地区秀美的山、清澈碧绿的水,便养出了像翠翠、萧萧、三三这样的秀美灵动的湘西少女。

(二)品质之美

了解都市生活后,沈从文仍坚持着对乡村及其人物的挚爱,这使得他以一个“乡下人”的顽固、保守来极力抒写生命的自足性与湘西世界的美好。[5]在沈从文所描述的湘西世界中,人性美是极为重要的主题,人性之美与自然之美相互映衬,共同构成独具特色的湘西风情画。沈从文笔下的人与自然呈现出整体性特点,自然赋予人道德秩序及生命元气,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神性”维度缺失所带来的道德失范和生命萎缩。[6]就少女们而言,人物性格、气质的养成与湘西自然的滋养密切相关,翠翠、萧萧、三三这些在青山绿水的湘西世界里成长起来的少女们也拥有着纯净善良的心灵,展现出生命的朴素与人性的美好。

翠翠乖巧伶俐、天真而不娇嫩,她在那清澈透明、富有年代感的溪边长大,正是在茶峒这宁静而和谐的日子中传承了湘西人民的美德。她在祖父的陪伴下长大,习惯了祖父永远地陪伴,哪怕是去只有离家一里路远的茶垌城看热闹,没有祖父的陪同翠翠也不愿意去。翠翠不想留祖父一个人与小船做伴,比起看热闹,翠翠更愿意与祖父待在一起撑船、聊天。即使爷爷有时候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翠翠也依旧温顺体贴,生活中的误会很快就消失。在与爷爷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不管天气炎凉,不论白天夜晚,她帮助爷爷摆渡客人,只要客人需要就会出现,有求必应,面对硬是要给钱的摆渡客,翠翠和爷爷一同“对付”,丝毫不贪恋钱财。做童养媳的萧萧心思纯净,虽然是地位低下的童养媳,被婆婆剪去了暴长的机会,可是萧萧无所怨恨,依然细心照顾丈夫,帮家里做家务、干农活。萧萧处处为小丈夫着想,在和丈夫打枣时,害怕丈夫吃多了生东西肚子疼,丈夫哭了便强撑着睡意哄他睡觉。即使是后来与花狗产生情愫,萧萧却依然是天真的。三三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处处体贴母亲。三三梦见城里人买她的鸡蛋,在梦里被城里人用金子恐吓时, 她反抗且坚决不收金子,面对城里人的嘲讽,她则表示“绝不羡慕别人的金子宝贝”,由此可见,三三尽管家境不富裕,但拥有着不慕虚荣的正确的物质观。

沈从文相信“天下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坏人, 没有一个长得体面的人不懂爱情。一个娼妓, 一个船上的摇船娘也是一样能够为男子牺牲, 为情欲奋斗。比起所谓大家闺秀一样贞静可爱的, 倘若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有一颗心, 女人的心是在好机会下永远有向善倾向的。”湘西纯净的山水滋养了少女们纯净的内心,乐于助人、勤劳积极、尽职尽责、孝顺长辈、不慕钱财都是少女们的美好品质。

二、沈从文笔下湘西少女们的哀愁

(一)身世之哀

沈从文在作品中极力描写湘西世界中人性的真善美,并通过湘西少女来表现至善至美和纯朴的天真,从而证明湘西世界与湘西少女尚未被人世间世俗污染。但世间再美妙的事物也总有自己的缺憾,湘西少女们在沈从文笔下也是如此。

少女们都有着坎坷的身世,其成长经历也是令人怜悯的。翠翠的出生就带有强烈的悲剧色彩。她的母亲,在十五年前同一个茶峒军人因歌声而暗生情愫,随后两人有了亲密关系。但男人不愿毁去自己作为军人的尊严,而女人也放不下自己年迈而孤独的父亲,两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男人随后便做出了服毒的决定,女人则因怀孕而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但长期的悲痛与苦闷使她在孩子出生后的一段日子里便死去,失去双亲的翠翠则由祖父一人带大的。萧萧是没有母亲的孩子,自小便被寄养到伯父种田的庄子上,寄人篱下的日子里,萧萧便成天提个小竹篮,在路旁田坎一边走着一边捡狗屎。在荷荷大哭的其他女孩子看来,做新娘子意味着与母亲分离,且即将成为别人的母亲。而萧萧没有母亲,不存在从母亲身边离开这样的难过。此外,萧萧自身对于母亲也是没有概念的,因此,萧萧什么也不知道,便也不就哭,萧萧也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对她而言出家不过是从这家转到那家,都是别人的家,她找不到归属感与依恋感,因此,萧萧的出嫁也无须荷荷大哭。三三从小生活在杨家碾坊里,原本她是幸福的,父母守着碾坊,一家人过着堡子人所羡慕的幸福生活。可幸福在三三长到三、五岁的时候出现了裂痕,父亲突然离世,丢下了三三和母亲在这世间。母亲在父亲死后,一边经营着碾坊,一边抚养三三。而在三三眼里,一开始是望到爸爸成天忙于碾坊之事而落得全身是糠灰,到后来爸爸突然就不见了,又变成妈妈成天全身是糠灰。

三三丧父,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翠翠父母双亡,一艘渡船、一条狗、年迈的爷爷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而萧萧不仅没有母亲,连家也没有,十二岁之前寄居在伯父家,长到十二岁便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从家庭环境来看,这些女孩子从小所生活的环境就是残缺的,而这种残缺大多来源于亲人角色的缺位,因而这些少女们所能感受到的爱也是有限的。少女们尽管美丽,但却没能拥有圆满的家庭与童年,这也是其悲哀之处。

(二)爱情之哀

少女与爱情是作家笔下永恒的话题之一。沈从文的笔下的湘西少女年龄大致在十五岁至十八岁,在青春美丽之时萌发对爱情地向往,甚至与心上人相爱。但从结局来看,湘西少女们的爱情也是伤感的。

《边城》这部作品的精髓就在于主人公之间的爱情纠葛,翠翠是这段悲剧爱情的女主人公。她天真、活泼、善良、纯真,从未有过恼人的忧愁,但是随着翠翠年龄的增大,她的心理开始发生变化,情窦初开,言行中开始慢慢透露出一丝丝的对爱情的向往。渡船时看见新娘子的花轿,翠翠必定争做渡船夫,也会采一把野花戴在头上,独自装扮新娘子。在端午夜里,因为与爷爷走失,她与黄狗一同遇见了善良、帅气的二老傩送,于是在那个晚上,爱情之花便悄然绽放。随后,翠翠经常想心事,并有些莫名其妙地脸红。当她知道团总的女儿看上二老并且要送磨坊作为陪嫁时,在她的内心开始生闷气,但当听到二老说不要磨坊要渡船时,翠翠的内心既兴奋又害怕,脸噌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同时还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走到一旁去。年轻的少女,因为爱情开始患得患失。傩送面对爱情勇往直前,他爱上了翠翠,所以他选择用最古老、质朴的方式向翠翠表达自己的心意,他相信自己的歌声能够与翠翠心灵相通;当他知道自己的大哥也爱慕翠翠时,甚至还走“车路”去向翠翠提亲了,他没有放弃,而是和大哥商量,希望能够用一种相对公平的方式与大哥“决斗”,将选择权放在翠翠手上;而在面对团总女儿与翠翠时,他选择了跟从自己的心,舍弃碾坊,甘愿守住渡船过一辈子。但是翠翠爱情还是因为大哥天保的死亡而画上了句号,翠翠和傩送对天保的远去原因心知肚明,但是没有想到大老天保会因此丢掉性命。傩送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他拼命地想为哥哥寻回遗体,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甚至还将自己的愤怒迁怒到了老船夫的身上,最后选择在无尽的内疚和悲伤中,远走他乡。在傩送离去之后,翠翠一直坚守在渡口,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归来。

萧萧的爱情与翠翠又有所不同,或者说,萧萧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情。在萧萧的人生中,丈夫和花狗似乎是爱情的对象,但是他们都没有给萧萧完整的爱情。首先,萧萧和小丈夫之间的爱并非是纯粹的男女之间的爱,萧萧嫁人的时候才十二岁,然而丈夫还是一个拳头大的、不到三岁的娃娃,二者年龄的差距已经造成了一定的鸿沟。过门后,萧萧唤丈夫为“弟弟”,这似乎已经暗示了萧萧与丈夫之间的感情性质。的确,在后来的生活中,萧萧带着丈夫在柳树下、溪边玩,为年幼的丈夫搓尿片,白日里丈夫饿了的时候喂他东西吃,夜晚丈夫哭了的时候睁着朦胧的双眼起床哄他,丈夫对待萧萧似乎也没有爱情的成分,对萧萧的感情更多是怕与爱,与丈夫的相处更像是姐姐照顾弟弟,全然不似男女之间的情爱。因此,等到萧萧与花狗的事情败露,婆家要卖萧萧时,丈夫并不愿意萧萧嫁到远处去,而不愿意的原因多半是依赖感,毕竟在朝夕相处中,萧萧与丈夫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姐弟之情。后来丈夫长大,二人正式拜堂圆房,还生下了儿子,生活看似圆满,但爱情似乎依然没有在他们的婚姻生活里出现过。其次,文中的另一位异性花狗,在萧萧像一株蓖麻大叶大枝,日增茂盛时,凭借着表达心意的歌谣与不断制造的相处机会,逐渐激起了萧萧对于爱情的朦胧憧憬。花狗有着强健的体魄,手脚勤快,会玩会说,还对萧萧大胆表示爱意。萧萧的心里也怀着对爱情朦胧的情愫,当萧萧单独一人时,她心里想让花狗留下,却又害怕他留下。花狗对萧萧说了一句“我为你睡不着觉”,对于长期生活在缺爱环境中的萧萧来说怎能不心动?萧萧感受到花狗在乎自己,便渐渐在歌谣中敞开了心扉。然而,少女情怀太单纯,天真的萧萧以为赌了咒一切就都有了保障,糊里糊涂地变成了妇人。等到萧萧发现身体不对劲时,男人的恶习便在花狗身上出现了,花狗个子虽大、胆量却小,遇见这事全然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萧萧提出私奔,花狗也不敢答应。更可恶的是,半月后,花狗抛下怀孕的萧萧独自走了,全然不顾萧萧的处境与感受,将以往发过的誓言忘得干干净净。萧萧的爱情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开始,却又糊里糊涂的结束,只留下一个孩子和对爱情的失望。

三三的爱情是单向的,是一个人的暗恋。三三这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在第一次见到城里来的白脸男子时就流露出少女的羞怯,随后关心着城里白脸男子的行为、动向,自己的情绪也受到白脸男子行为的影响,不自觉地受其牵引。可城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三三表示过青睐,更不必谈其他的喜欢或者爱慕,三三的爱情只是一个人的幻想。然而,尽管是不切实际的、一个人的幻想,却也终究是破灭了。城里白脸男人的突然死亡为这段爱画下了句号,三三那来不及开放的爱情之花,就这样永远变成了少女不可及的梦。

不管是爱人远走、独自等待的翠翠,还是遇人不淑、惨遭抛弃的萧萧,或是爱人去世、幻梦一场的三三,这几位湘西少女在爱情方面似乎没有受到上苍的眷顾,她们的爱情是令人同情的悲哀。

(三)命运之哀

悲剧是一个美学范畴,作家笔下的悲剧实则也是其对宇宙万物思考后的总结反映。沈从文说:“我准备创造一点纯粹的诗, ……即爱情生活并不能调整我的生命, 还要用一种温柔的笔调来写各式各样爱情, 写那种和我目前生活完全相反, 然而与我过去情感十分相近的牧歌, 方可望使生命得到平衡。”因此,在其乡土小说中用“梦”与“真”构筑出一个超阶级的“神话世界”, 以美丽的幻梦与现实相对,并将现实世界中难以寻觅正义与幸福寄托在湘西少女们的身上。[7]尽管沈从文所创造的湘西世界带有强烈的“田园牧歌”情调,是远离都市喧嚣的世外桃源,并在这个温馨世界中给予了湘西少女一定的美好,但从整体的人物故事来看,湘西少女们的命运也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悲剧色彩。湘西少女们的命运悲剧更多体现为对人在命运面前的渺小与脆弱以及处境的可悲与可怜。鲁迅先生曾说:“喜剧是把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悲剧则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翠翠的故事就带有明显的破碎感与毁灭感。初期,翠翠的生活虽然不甚完美的,但好在她有爷爷相伴,慈爱的爷爷是翠翠自由成长的坚实臂膀,伶俐天真的翠翠也是抚平爷爷内心伤痛的良药。幸运的翠翠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与自己的心上人两情相悦,心上人会用质朴的歌声向期表明爱意,也愿意为了翠翠放弃一些潜在的利益。可翠翠最终的结局又是令人惋惜的。爷爷去世,本就失去父母的翠翠的亲情愈发淡薄;傩送远走,只剩下翠翠孤单地等待,翠翠与心上人相爱却无法相守;天保发生意外实则和翠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爱慕自己的人却间接因自己离开家乡,最后意外遇难,这对于心性善良的翠翠而言也是悲切的。可以看到,翠翠原本的幸福在故事的结尾被打碎,而翠翠自身却又无法挽回,她不能阻止爷爷和天保的死亡,也不能阻止傩送远走,更无法改变自己在未知中的无尽等待。“那个人或许明天就会回来,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翠翠的命运终究是悲伤的。

萧萧的故事有喜有悲,其悲哀表现为爱的长期缺位、改变现状的无力与相似命运的循环。萧萧是没有爱、不懂爱、却又对爱有着朦胧憧憬的女孩,但作为旧社会的一项习俗,童养媳束缚了女性对爱的自由追求,压抑了人类的原始性,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女性的摧毁。“命运是悲剧意象世界的意蕴的核心。当作为个体的人所不能支配的力量 (命运) 所造成的灾难却要由他来承担责任, 这就构成了悲剧。”[8]从理性的角度来看, 身处严酷的封建宗法制社会下的萧萧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甚至身处悲剧而不自知[9]。在萧萧的生命中,出嫁、被花狗引诱、怀孕、生子这几件“大事”深刻改变了萧萧的命运轨迹,但这些命运转折却无法把握,萧萧在这些事件中表现出强烈的无力感。萧萧的出嫁是家中长辈安排的,独自面对窘境是离开的花狗造成的,没有被发卖到其他地方也是由于生下儿子以及婆家人的接受。面对自身面临的诸多事件,萧萧没有反抗与改变的能力,她的命运更多表现为一种被动式的接受,而非主动式的争取。在故事的最后,萧萧的儿子“牛儿十二岁时也接了亲, 媳妇年长六岁”,这种童养媳的悲剧命运似乎又在重复,媳妇又成了另一个“萧萧”,更增添了无奈之感。

悲剧中常出现某种神秘感和宿命感,这种神秘感和宿命感使得悲伤更具有冲击性。生命中某些偶然的因素往往对人生之路产生重要影响,多种不确定因素共同指向某一终点,三三生活中某些偶然的因素便指向了其悲剧命运的终点。三三的故事中暗含着某种神秘感与宿命感,父亲患病去世,这使得她小小年纪便失去父亲,后来三三暗暗倾慕的白脸城里人也突然死亡,她那模糊的爱情也因此戛然而止。三三的悲哀主要在于生命的脆弱,在于死亡的无法控制。在短暂的人生中三三已然经历两次死别,两次死别也使得三三的命运带有强烈的悲剧色彩。

命运是悲剧表现的重要主题。在悲剧中,人的能力与资源是有限的,但世界是无限的。拥有某种欲望的人企图超越自身的有限性而与无限的世界抗争,并在这一过程中发现或表现出自身的无力与脆弱,甚至收获牺牲、毁灭的结局,这种强烈的冲突也就使得悲哀感更加强烈。在沈从文的作品中,翠翠、萧萧、三三在自己的生命中都企图去守护、追求真挚的情感与美好的生活,但受自身因素与外界因素限制,难以达到自己的目标,因而翠翠、萧萧、三三的结局都不甚美好。少女们在美好宁静的湘西世界中却遭受了诸多坎坷,其生活总被无法预测的偶然因素干扰,“柔弱者的哲学”的思想限制与社会制度的束缚使得她们自身无力反抗,并最终向命运悲歌低头妥协。[10]

三、结语

有关湘西的作品所描绘出来的一个美好而温馨的世界,是沈从文内心最真诚的渴望。而湘西世界的人性美则是沈从文在冰冷的大城市中体会不到的,所以他越发地怀念着故乡的风土人情,于是他将自己所向往的理想生活,自己所追求的人性之美,用文字的形式向世人表达出来,将自己的满腔情怀倾注于文字中。湘西世界的美好在翠翠、萧萧、三三这些少女们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湘西少女是沈从文眼中的女神,拥有着美丽的容貌、纯善的心灵,象征着纯粹、美好的人性。但湘西少女的形象也不止于单纯的美,她们亦承担着坎坷的身世、残缺的爱情与悲哀的命运,是时代中无法掌握自身命运的可怜之人。在沈从文笔下,湘西少女湘西世界里代表着“优美、健康、自然”人性的少女,在故事最后面临着生活和命运带给她们的迷思与无望,湘西少女的美丽与哀愁相互映衬,更渲染了一层悲剧色彩,也使得湘西少女的形象更加立体,更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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