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酒痕

文/倪匡

清嘉庆年间，有一个著名的篆刻家赵懿，所传的印章之中，有一方刻了一句白居易的诗：“襟上杭州旧酒痕。”很淡的一句诗，若不去留意它，淡得几乎不被人注意；但如果留意它，就可以嚼出它的味道来。

襟上有旧酒痕，旧酒痕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留下来的？当时和什么人共饮，和什么人言笑？一切都成了过去。偶然打开衣服来，酒痕犹在，当时的情景，立刻浮上心头，如今抚着旧酒痕，只剩下一片惆怅。

看到旧酒痕，而引起一连串的回想，自然，当时酒溅到襟上的时刻是值得缅怀的。不论那时的情形如何，过去的都无法再回来。就算同样的人，在同样的地点，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也必然没有法子将曾经的情景原封不动地重现。

心绪在不断地变化，一分钟之前和一分钟之后不同。人在不同时刻拥有同样的心绪是不可能的事。心绪的变化，可以使同样的事，由甜蜜变成苦涩，由欣喜变成悲伤，由温馨变成粗野，变幻到想都想不到的程度。

旧酒痕真令人伤感，可以用新酒痕来改变吗？只怕也不能。

（摘自山东画报出版社《不寄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