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阳光奔跑(连载二)

◎竹风

第七章 嗟来之食

第二天一到学校，刘宝就把大卫借的医药费还给了甘老师。

我俩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好碰到大卫。听说刘宝把钱还给了甘老师，大卫对刘宝说：“我借的，你咋去还了？”

刘宝说：“你是为了帮我才借的钱，当然我还了。做事要讲理，做人要有骨气。”

大卫撇了撇嘴，把手一挥说：“别扯了，还骨气呢，我的骨头都快被你酸酥了。”

刘宝说：“就是骨气，我看你是被冻酥的吧？”

说完，我们仨都笑了，然后一起回了教室。

夏天上学午休是两个半小时，到冬天就缩短成一个小时了，不过放学时间也会早很多，所以好多学生中午都不吃饭，等着放学后回家再吃，安坪镇街上的生意也就少了许多。

这天午休，我正趴在课桌上休息，大卫拿手捅了我一下。我知道他又想让我陪着，一起到安坪镇的街上去。

我趴着没动，大卫又捅了我一下：“我请客，你不去啊？”

我说：“天太冷，请客我也不去。”

大卫见我不起来，有点不高兴地说：“没劲，真没劲！”

我忽然想起了刘宝，便对大卫说：“让刘宝跟你去。”

刘宝正在看书，也不知大卫跟他悄声咋说的，他立刻站起身，还唤我说：“小雨，咱俩跟大卫去一趟。”

我本想再推托，但想到刘宝都跟着去了，我要是再不去，就太不够意思了，只好点了点头。

我们收拾收拾便出了校门。快到二饭店时，大卫嘻嘻笑着对刘宝说：“刚才我是骗你的，我不是帮我妈取东西，是想叫上你们买甜馒头去。”

刘宝一听，扭头就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骗人！我是再不要那‘嗟来之食’了！”

“什么、什么食？”大卫没听懂。我也没听懂。

刘宝回头又说了一句：“嗟来之食。”

“什么是‘嗟来之食’？”大卫追过去拽住刘宝。

“松开，别扯我。”刘宝想挣脱，但没能挣开。

大卫说：“我看你就是扯，‘嗟来之食’到底是什么食？”

我说：“刘宝，你这是从哪儿搜集来的名言警句？给大卫解释解释。”其实，我也想知道这词到底啥意思。

刘宝瞅我一眼说：“这算不上名言警句，是个典故。”

大卫说：“什么典故啊，你瞎编的吧？”

刘宝不高兴地说：“我啥时候瞎编过，我说的都有据可查。”

大卫有些着急地说：“可别查了，再查天都黑了。”

自打民子离开学校，我发现大卫开始跟刘宝逗嘴打趣了。不过，大卫不像民子，说不过就动手。他不动手，说不过顶多以“别扯了”结束对话。

刘宝看我一眼说：“小雨，你也不知道这个典故吧？”

我说：“快讲吧，别问了。”

刘宝这才讲起来：“春秋战国时期，有一年齐国发生了大饥荒。齐国有个叫黔敖的富翁，让家里人做好饭菜摆到路边，给饥饿的人吃。一天，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拿衣袖遮着脸，脚上还趿拉着一双破鞋走了过来。黔敖看见了，就端起饭菜，傲慢地对这个人说：‘喂，来吃吧。’这个人听了，瞪大眼睛盯着黔敖说：‘我被饿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不吃有辱我尊严的食物。’这个拒绝了黔敖施舍的人，最终饿死了。”

大卫想了想说：“就这典故？这个人也太傻了吧！”

刘宝瞟了大卫一眼说：“这个人不是傻，是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那个黔敖喊‘喂，来吃吧’，喂狗啊？有那么叫人的吗？太不礼貌了。”

大卫却说：“有像他那样，拿生命换尊严的吗？”

刘宝说：“当然有，要不咋有‘予惟不食嗟来之食’呢？”

大卫急了：“哎呀我说刘宝，你别讲大道理了成不成！”

我品了品刘宝刚才讲的故事，忍不住笑起来，并指着大卫说：“你是黔敖，你是黔敖啊。”

大卫明白过来后，朝我捣了一拳说：“别扯了，什么黔敖，我前进。”

听完刘宝讲的“不食嗟来之食”的典故，我和刘宝就没跟着大卫去买甜馒头。大卫觉得没意思，也就没去。

虽然刘宝中午不愿上街，可晚上放学路上，他却张罗着周末去县城。

我问刘宝：“去县城干吗？你真要买冰鞋啊？”

“不买冰鞋。明天星期六，我买点书去，你跟大卫买冰鞋吧。”

大卫前天还说想买冰鞋，此时却说：“我才不买那摔跟头的东西呢，要买也买吃的。”

我看了看刘宝和大卫说：“你俩现在都是富翁黔敖，我是那个过路的。”

大卫捣我一拳说：“小雨，你用错词了吧？”

刘宝说：“小雨故意这么说，拿咱俩说笑呢！”

大卫拿手挠了挠脑袋，之后又想拿拳头来捣我。我撒腿就跑，也没等刘宝，直接跑回了家。

第八章 县城之行

第二天早晨，我还没起呢，刘宝就跑到我家里来了。他戴了棉帽，还围了一条红毛线围脖。我被堵了被窝，赶紧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捂这么严实干吗？外面很冷吗？”

刘宝说：“赶紧起吧，不是说好今天去县城吗？”

“跟谁说好了？昨天我好像没说去吧？”

“那你也没说不去啊！”

虽然我觉得刘宝在狡辩，可还是说：“去可以，但客车七点才来，现在过去早了点吧？”

我们村北面的长盛村，有一家人专门跑客运。每天早晨七点，客车准时到我们村，把要坐车的人载上，然后再去南面的白达村载上去县城的人。这趟客车每天只往返一次，下午三点再从县城返回来。要是赶不上这趟车，就只有到安坪镇坐公交车去县城了。

刘宝说：“谁说坐客车去了？咱俩骑自行车去。”

“啊？你没搞错吧？”我有点惊讶。刘宝真是敢想，骑自行车去不是自找挨冻吗？

刘宝嘻嘻笑着说：“不用你骑，我骑车驮着你。这样省下的车票钱，能多买一本书。”

原来刘宝把账算在这里了，真是精打细算。

刘宝见我不说话，又说：“你同意了？同意就赶紧走，咱俩早去早回。”

“赶什么紧，我还没吃饭呢。”我说。

我妈在做饭，没听清我和刘宝说的话，便在灶屋里问：“你俩在屋里嘀咕啥呢？”

听到我妈的声音，我突然想到，总不能空着手跟刘宝去县城吧？那可真是没事找挨冻了！咋着我也得买点东西呀！即使不买冰鞋，至少得像刘宝那样，买两本书回来看。

之前我跟刘宝去县城买过书，都是坐客车去的。但我没有存书的习惯，买的几本书早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刘宝就不一样了，他把所有的书都放在一个柜子里，还用锁头锁上，好像柜子里装的不是书，是金银财宝。但刘宝并不吝啬，我只要想看书，他就会打开柜子，任我挑选。

我妈见我和刘宝没回话，拎着根烧火的棍子就进屋来了：“问你们话没听见啊？”

我说：“刘宝要买书，让我陪他去。”

我妈说：“你看看，宝子就是努力，给你钱都进了肚子了。”

我妈说这话，可真是冤枉我。因为我不随便朝家里要钱，一个星期只要三回，也不乱花钱，只是用来中午吃饭。

“我又没多要过，可不都进了肚子了。”我咕哝了一句。

我妈听了，似乎也觉得错怪我了，便没再说话，开始翻柜子。她翻出一个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块的递给我：“别乱买，买有用的书。”

看见我妈直接给我一百块钱，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说啥了，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发了财。人有高兴事，吃饭都比平常香。我妈把饭菜端进屋，我很快就吃了一大碗，激动得都没顾上问问刘宝吃没吃早饭。不过我妈替我问了，刘宝说他吃过了，不吃也不会来找我。

刘宝家有一辆自行车，是他爸“跑海儿”用的。我家也有一辆自行车，但早就扔到装杂物的屋里不骑了。我爸平常要出门办事，就骑摩托车，一脚油门能跑几十里。

我揣好钱，把自行车的问题跟刘宝说了，他说：“没事，我爸骑自行车出去了，但我把二歪家的自行车借来了，在你家院门外放着呢！”

我妈让我围上她的围脖，我没围。不是不想围，是因为我妈的围脖是绿色的。你说，刘宝围个红色的，我围个绿色的，我俩再合骑一辆自行车，被人家看见了，还不得笑死啊。刘宝不在乎，我还在乎呢！

我和刘宝从家出来时，感觉还不是特别冷。可等他骑自行车驮着我出了村，骑上了公路，气温瞬间不一样了。

公路的路面比平地高出许多，过往的汽车从我们身边一过，就带来一股风，把我的脊背吹得冰凉，有时甚至让我冷得一哆嗦。

我坐在车后座上，对刘宝说：“咱们坐客车吧，这样骑到县城，还不得把骨头冻酥了啊？”

刘宝一边蹬着车一边说：“你要是冷了就骑一会儿暖暖身子。咱俩换着骑，肯定都不冷。”

我感觉这个主意不错，就让他停下车子，换我来驮他。

我们这里冬天刮的都是西北风，我和刘宝骑车向南，算是顺风。因此没咋费劲我们就骑出去四十多里，到了县城。

新华书店在县城中央的十字大街西北角，我和刘宝来这里买过书，轻车熟路。书店比我家烧煤炉子的屋子暖和，一进书店刘宝就对我说：“咱俩慢慢挑、慢慢选，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我也这样想，既然来了，哪有一下子买完就转身回去的？即使刘宝不说，我也想多待一会儿呢。

书店是分架分类销售图书，于是我和刘宝分头挑选。

我翻完这本翻那本，看了这本又去拿那本。要不是有销售员来回巡视，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恨不得把书店里的书都翻一遍。可选来选去，我也没选到十分中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刘宝拿着七本书来找我：“小雨，我选好了，你咋还没选啊？”

“我都挑花眼了，不知选啥好。”

“那也得选啊，你不选咋买书？”

“我再看看。”

“选书也得有目标，选你最想看的、最有用的。”

什么是最想看的？什么是最有用的？我要是知道，会在书店里乱翻吗？我想了想，对刘宝说：“要不你帮我选，你说买哪本我就买哪本。”

刘宝一听高兴了，说：“好，这个主意好！咱俩不买重样的，这样还能多看几本。”

不得不说，这个刘宝可真是会精打细算啊！

经过刘宝的认真挑选，我买了五本书，刘宝买了八本，都被塞进了他带来的背包里。

走出书店时，刘宝高兴坏了。他让我背着包，一边开自行车的车锁一边对我说：“这回咱俩可以满载而归了！”

来县城一趟，就背几本书回去，我有点不甘心，便提议说：“咱俩咋也得吃点东西吧？你不饿我还饿了呢！”

刘宝听我这样说，伸手摸了摸衣兜，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我带的钱还剩一块多，你还剩多少？”

我买了五本书，一共花了九十五：“还有五块。”

刘宝笑着说：“咱俩都没钱了，还吃饭呢，讨饭吧！”

我这才意识到，我俩剩的钱加在一起才六块多，连买一碗面条或者一份蛋炒饭都不够。

没办法，我们只好回家。

（回家的路上，小雨和刘宝还会有什么奇遇呢？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