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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与王庆云的订交与疏离

2022-11-24王澧华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庆云咸丰曾国藩

王澧华

(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 上海 200234)

王庆云(1798—1862),字家鐶,号雁汀,福建闽县人。道光三十年(1850年)三月,曾国藩(1811—1872)应诏保举,称通政使司副使王庆云“闳才精识,脚脚踏实,可膺疆圉之寄”[1]15-16,王庆云随即升任詹事府詹事,当年署理顺天府尹,二年五月,授职户部侍郎并兼尹如旧,长达两年,咸丰三年十一月,调任陕西巡抚。咸丰九年(1859年),王庆云以四川总督调任两广总督而称病辞官,曾国藩在武昌驻舟十日,对客居汉阳的王庆云接连两日亲笔回信,辞而不见,令人诧异。此中因果,新版王庆云《荆花馆日记》(1846—1861)大有踪迹。

一、订交:曾国藩《武会试录序》率性直言,王庆云去信诤谏

曾国藩的早期京中日记(道光十九至二十五年,1830—1845),未见王庆云之名,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九月十三日,王庆云日记首次出现曾国藩名字:“进午门听宣,闻内阁已读旨”“武举遣曾国藩为正考官,臣为副考官”“涤生阁学……至,入内帘,宿聚奎堂之西房。”[2]60-61曾、王二人的由此朝夕相处五天,共同披阅试卷、拟订名次,出闱后,分别写出《丁未科武会试录序》上呈。

武举分内外两场,外场先试“技勇”与“箭技”①,考官给予“双好”“单好”签注;内场考试,初有策论,后因武举行文不佳,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废除,只需默写《武经七书》一段百字左右。从王庆云留存的复命折及日记中,可知曾、王二位考官,只是对“武举试卷一百七十三本”查看大体“合式”,根据“技勇为先,箭技次之”“双好优先,单好备选”的原则,初选数十人,再据皇帝钦定各省名额排定进呈[2]61。

在等候钦定名额前,王庆云“用壁间韵作七律一首,呈涤生”[2]61。曾国藩诗集有七律《武会试闱中作》,但未显示唱和,王庆云《荆花馆遗稿》收录原作与和诗,据此可补正《曾集》中的诗题与作时。两相对比,和诗比原作更胜一筹,尤其是尾联,“火冷灯青无个事,可怜闲杀爱才心”[3]61,感叹之词与弦外之音,可以在他几个月后进呈的《武会试录序》找到答案②,而王庆云是最早察觉并直言进谏者。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二月十三日,王庆云日记载:

昨见涤生《试录序》,颇有规正,然不免交浅言深之病。[2]80

副主考对正主考的文章“颇有规正”,显是很不以为然才犯难进言,事后又追悔“交浅言深”,毕竟订交不久。那么王庆云的“颇有规正”,规正何事,措辞何如,以至于他要事后追悔?

值得庆幸的是,《湖南图书馆藏近现代名人手札》第一册存有王庆云写给曾国藩的四封信,第一封信,应该正是对曾国藩《试录序》的规正:

捧读大作,如天马行空,脱去羁绊,俯视拙作,拘墟填砌,真不翅霄壤之分,诚信服无已。

鄙意进呈文字,原不妨直抒胸臆,却不得不相题行文。若持论过于透闢,转觉于题未惬。狂瞽之论,不避唐突,高明以为何如?内“铃”字似误,特奉缴改去。

两承枉驾,失迓歉然。率布,即候涤翁仁兄大人台安。

弟庆云顿首 二月十二日[4]316

除了落款时间与日记吻合,更有“俯视拙作”“不翅霄壤”的自谦、“进呈文字”当如何不当如何的“狂瞽之论”,而“铃”字校正,又可在曾国藩《试录序》中找到对应,当系“循行既久,向之所谓市井挽强、记录无用者,多亦儳乎其中,而臣之所职,又唯校此默写孙吴之数行,无由观其内志外体,与其进退翔舞之节,而欲使韬钤之材之必入于此,不遗于彼,臣诚不敢以自信”那几句[3]187-188。钦命主考对“国考”大典如此发论,显系出格。

此时王庆云虚岁五十,宦海历练,老成厚重,曾国藩虚岁三十七,正当盛年,官运亨通。曾《序》如此破格,即便是新交与副使,但作为翰苑前辈,王庆云还是给曾国藩修书进言,先扬后抑,“大作如天马行空,脱去羁绊”,但是,进呈文字有进呈文字的规则(“羁绊”),必须要看题目,必须要看对象(“相题行文”),不是古文家朋友间的切磋与放言,不能那样“直抒胸臆”(“天马行空”)。同为考官,王庆云也作有《武会试录后序》,重点叙述武举渊源与国家尚武用心,尽管被友人何绍基批评为“前半太多,如账簿子”[2]79,但例行公事,虚应故事,循规蹈矩才能中规中矩。道光十九年己亥科、二十年恩科两次武乡试,王庆云时为贵州学政,接连担任贵州武乡试副主考,试毕两次上呈《武闱乡试录后序》,也都是这样布局与措辞,凸显“我国家文教武功震耀中外”“恩至渥矣,多士鹰扬”“国家所以讲求武科典制而待熊罴不二心之臣者,可谓至矣,多士勖哉”[5]579-580。三文具载其《石延寿馆文集》,与曾《序》“臣诚不敢以自信”形成鲜明对比。在王庆云看来,私人唱和,美刺或者牢骚,并无大碍,但进呈之作,“若持论过于透闢,转觉于题未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急切陈词之后,转换语气,给人台阶,“狂瞽之论,不避唐突,高明以为何如”。曾国藩未必一定接受王庆云的批评意见③,但应该能感受到王庆云的关爱之情。曾、王相交相知,或基于此。

曾《序》作为“进呈文字”虽颇出格,但他对武举“市井蛮力挽强”“默写孙武数行”落后性的尖锐批判,却早于洋务派张佩纶与维新党康有为等“武科改试洋枪”“裁废默写《武经》” 的呼吁与实践。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七月十六日,清廷终于下诏:“武科一途,本因前明旧制,相沿既久,流弊滋多,而所习硬弓刀石及马步射,皆与兵事无涉,施之今日亦无所用,自应设法变通,力求实用。嗣后武生童考试及武科乡会试,著即一律永远停止。”[6]412咸丰元年曾国藩奉派顺天武乡试正主考,作有《顺天武乡试录序》,可惜未见于《曾集》,倘若此文有幸搜访问世,当可进一步考见曾国藩对武举的思考与评价。

二、相知:舆地交流切磋

曾国藩通籍十年就官居二品,以文坛新锐与理学信徒的身份崛起于道光后期京官群体,但从王庆云此时日记所见,涉及曾国藩最多的,竟然是舆图与水利之学。

王庆云于学以舆地、典章见长,于政以盐务、赋税著称,《荆花馆日记》中,曾、王之间,借瓻还瓻,互通有无,从未商榷古文,也极少论及性理,而舆图切磋,河渠质证,几乎随处可见,兹仅摘其显著者:

道光二十八年二月初一日:过涤生谈,出所得各善本相示。[2]78

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初八日:涤生欲借阅《河东纪事》,因旧稿涂乙太多,重为抄过。[2]128

九月二十三日:涤生转借去《通考》二十九本。[2]137

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过涤生谈……涤生言《渤海图》当作辽海,临渝县无从水者,属为检定。[2]157

二月十八日,礼次晤涤生,言旅顺在明本山东所辖,见《明史》;隍城、铁山相去五百余里,见《方舆纪要》,当补入《图说》。[2]158

曾国藩有《书王雁汀前辈〈渤海图说〉后》,所言可以互补。

六月二十七日:从涤生借阅《东河图》,亦进呈者。[2]181

七月初十日:涤生以东、豫《河图》两册见示,极精细,但仍平列耳。借去《海塘擥要》,因以《沙水月报图》并《浙志》三本还之,尚留《东河图》与张文端济运诸泉《图》相校(自注:亦于二十六日送还)。[2]181

《湖南图书馆藏近代名人手札》收王庆云某年七月初十日灯下致曾国藩短信,与本日日记切合:“惠读两图,精细之极。尊斋橅本,后再容借抄(自注:兹先附纳)。《张文端集》内,有黄、运两《全图》,谅经清览。惟当日河形与今不同,得此互勘乃合也。《海塘月报图》并《浙志》三本附纳,恐日来须有要检处。《海塘擥要》亦附去詧入。更有《东河图》,将东省济、运诸泉与《文端集》互参,望再留旬余。”[4]318由此可见,曾国藩舆图藏本比较丰富,比较精审,或进呈本,或摹写本,王庆云多有借观,许为“极精细”“精细之极”,而二人观摩切磋也尤为勤勉。咸丰二年(1852年)七月,曾国藩典试途中因母丧开缺回籍,给京中妻儿写信,特意叮嘱,“田敬堂借地图八幅”要索回,连同家中另外三幅以及“十八省散图”“皆宜带回”湖南[7]209,更见其重视程度。

八月初五日:从涤生借来兵部现在额兵手折,并南河历年工需清单,又以《渤海图》并见亭河帅(麟庆,前任江南河道总督)《河口图》见还。[2]185

曾国藩《书王雁汀前辈〈渤海图说〉后》未有作年,拙著《曾国藩诗文系年》存疑待定,现据还书日记(未见借出日记),则该篇似当作于此前④。

八月十二日:作《东淀三汊图》,从涤生借观《北河图》,残缺下半,上半视《东河图》为优。[2]186

九月初三日:过涤生,商校七省《沿海图》,其蓝本从《资斋闻见录》出,以余《直隶图》留其斋中。[2]191

九月十七日:在涤生处试拓《粤西图》,穷日之力,未能三纸,殆非半月不办。[2]194

九月二十八日:涤生言,拒马有分支,尝亲验之《直隶图》有而(余所绘)便面缺;绕陵行者中易,非北易;又牤牛河误,皆当更改。[2]195

咸丰元年三月十八日:涤生过谈,共赏《集成》图纬说……涤生从李图翦裱《粤西》,抄说其上,自云尚略。若以《会典》定稿更采其足相互证者,庶更明晰尔。[2]232

三月十九日:借观涤生《粤西图说》,拟抄备检阅。[2]232

六月初五日:涤生来谈两时许,问畿辅水利。余进两说:一为通盘筹划,量地势,审水道,高卑原隰之形悉得而后加功。此先定规模而后从事者。今日吏窳民偷而费绌,乃欲兴大役,筹巨款,其势有所不能。一为逐渐展拓,量可筹之经费,勘可耕之荒地,不拘五七里,三二里,经画原隰,以授三农,审始虑终,总不使已垦旋荒,复蹈覆辙,得尺则吾之尺,得寸则吾之寸,以每岁子粒花利,渐积推行,此则今日可行之法。涤生亦以次策为然。[2]258

咸丰五年(1855年)四月十九日,王庆云还在日记追忆及此:“得望都郑大令沂来书,言桂制军前在差次,面奉谕旨:令直省兴办水利,开垦稻田,已由涞水一带开工。忆今上登极之初,曾令廷臣集议,时与涤生、丹溪诸君子上下其议论,今恍惚若梦。而林文忠《直隶水田简要事宜》两本,犹珍皮箧中,发而视之,犹怦怦于中也。”[2]712同治八九年间(1869-1870),曾国藩总督直隶,在练兵、清讼之外,对河工水利也倾注大力,其治水工程可惜因“天津教案”而耽搁,但王庆云此则日记,披露出曾国藩、林则徐直至清文宗等人,当年也有过在直隶兴修水利、种植水稻的用心。

闰八月初八日:过涤生谈。见江南袁孝廉所著《王营减坝说》,条理甚好,当借抄细读。[2]289

闰八月十六日:过涤生,借观《南河岁报图》及袁孝廉《王营减坝说略》。[2]293

十二月十三日 得涤生书,言钱法终须陈奏……又借去《集成图》三本。[2]340

咸丰二年六月二十六日:涤翁以旧存《河图》送归,得八闸所在,不识三湾又在何处。[2]396

此前二日,曾国藩已经出京南下,曾、王之间的舆地交流仍未中止;当曾国藩开缺回籍之后,他俩还分别与刘良驹、郭沛霖往返长信,继续论辩运河疏堵与盐运改革。二年十月中旬,一连数日,王庆云日记接连感叹:“思河漕大局,惟涤生可与议此,而今又契阔,环顾喟然”,故“谛视与雨三(郭沛霖)书,终觉交浅言深,幸而吾言不中,因改去其太尽者”,而致曾国藩信,则称“偶有疑难,思欲商度,环顾喟然,此景此情,非寻常朋友离索之比,又不敢轻以语人,惟兄能共喻之也”,并“将雨三复书未尽处叙入,云:‘言之用不用,有天存焉,吾尽吾心而已’,因此“率性将江广漕粮说破”[2]427-430。曾国藩对河渠究心之专深,于此可见一斑。

以上记载,足见曾国藩对舆图的搜访之富、对河渠关注之深,另有兵额、赋税、盐课等事,也都与国计民生相关,在此,限于篇幅,未能摘引。长达六年的学术交流,其中有四年曾国藩没写日记,而咸丰改元之后,不足12个月的《绵绵穆穆之室日记》,只是“读书”“静坐”以及“办公”“课子”的功课簿,表格空白有限,“对客”一栏,一般只有“王雁汀、孙驾航、钱子密、张廉卿来”之类[8]239,至多是“辰正三(刻)雁汀来,未初去”[8]249,具体交谈内容无从得知。借助于王庆云的这份日记,让我们具体感受,在诗古文词与心性理学之外,曾国藩曾经如此关注舆地实学。

三、同盟:“议礼”“日讲”政见一致,曾国藩力荐王庆云出任要职

道光三十年(1850年)正月十四日,清宣宗病逝,清文宗即位。宣宗临终朱谕四条,无庸郊配,无庸庙祔,不立神功圣德碑,御用衣服砚墨分赉王大臣,以示谦恭简约。 “郊配”乃君主祭天之际以先帝神位配祭,“庙祔”则是以后死者神位附于祖庙先灵合祭。宣宗遗诏,有“朕万年后断不可行郊配之礼”“朕万年后断不可行庙祔之礼”之词,对废除郊配且言之甚坚,称“若继体之君,顾命之臣,不遵朕谕,任意强行,则是甘为大清不忠不孝之人”[9]27-28。

同年正月十六日,文宗谕称“毋庸郊配、庙祔二条,事关尊崇钜典,朕不忍遽从,不敢遽定,著王大臣会同九卿翰詹科道,敬谨详晰妥议具奏”[10]71。曾国藩时任礼部侍郎,王庆云为通政使司副使,都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议大礼事件”。此事在詹事府左赞善郭沛霖日记中概述较为简明,摘述如下:

今上登极,谨遵后二事,其前二事,命王大臣会同九卿翰詹科道集议以闻。于是执政倡为“臣子不敢议君父”之说,谓郊配庙祔宜悉依旧制,谋定而后集九卿翰詹科道于内务府,以奏稿示之。

诸臣多不欲公然立异,就中礼部侍郎曾国藩,都察院副都御史文瑞,通政司使赫特贺、罗惇衍,大理寺卿倭仁,通政司副使王庆云,大理寺少卿田雨公,詹事府少詹事朱兰,给事中曹懋坚、曹澍锺、李道生、张鸣育、陈坛、吕贤基、王东槐及御史十数人不肯画诺。兰毅然谓执政曰:“少詹事朱兰另议。”国藩等既与执政异议,大都谓宜庙附,以申臣民之心,宜不郊配,以成先皇之志。⑤

据此可知,“议礼”分为两派,一派为执政王大臣,主张悉遵旧制,因为“臣子不敢议君父”;一派为六部(实只礼部侍郎曾国藩示异)九卿科道,当堂反对,认为公然违背先帝遗嘱,于是形成僵局。

此一过程,在王庆云日记中记载更为详细:正月十六日,从邸抄见“大行遗命四条,有‘郊配’‘庙祔’之语”,对此,王庆云当天就在日记中表示,“庙祔则不易之典,似毋庸议”,但对郊配却表示认同,即“我朝七圣,同配两郊坛上,各为一幄,西至仁宗已四幄。前为讲官时,即疑数十传后,何以容俎豆之地。且无论礼之是非,而势已不行矣。然昔配而今独否,不能无惴惴于心。兹事体大,当俟深于礼者议之”[2]158。此后十几天,他与曾国藩、吕贤基、倭仁、罗惇衍、朱兰、刘良驹等人反复交流,并交换礼学文献与各自奏稿,如二十五日,“晤艮峰(倭仁),述涤生意,与余甚合”[2]159,二十一日,曾国藩向刘良驹透露,下次内务府大会,已由礼臣主稿,基调仍旧,但结果也将“听之公论”,刘良驹将此转达王庆云[2]159。

二十七日,相关群臣汇集于内务府,据王庆云日记,“余早集时已见折稿,于宫门外晤某相国,问余‘会议之事,外间有何异论’,余谢‘未闻’;问‘中堂见折稿未’,曰‘未也,余将至内阁视之矣’。迨会议时,相国入门,众竦起,推居中坐。某殊有愧色,坐中或偶语,或发赪,或含愠。时余不自知颜色若何,殆有怒容焉”⑥,可见各有所谋,而又各有所隐,各有所怒。会场上,执政王大臣出示会奏折稿,有“盖遵千古未有之圣,何疑千古未能之礼,与其与前圣殊规,岂不致后贤惑德”等句,王庆云日记称“见折稿如是,不禁浩叹”,“其不能腼颜附和,更无疑矣”,且记现场某御史抗言“泰山可移,吾奏不可不上”,以至“义形于色”[2]159-160。“议礼之争”再次激化。

据郭沛霖日记述后续进展如下:“于是异议者纷起。曾国藩为一折,文瑞为一折,倭仁、田雨公为一折,秉笔者倭仁也。赫特贺、罗惇衍、王庆云、朱兰为一折,秉笔者庆云也。曹懋坚、曹澍锺、李迪生为一折,秉笔者懋坚也。张鸣育为一摺,陈壇为一折,吕贤基为一折,王东槐为一折,御史十七人为一折,秉笔者涂文钧也。诸折各抒所见,而国藩所奏尤为剀切详明……”[11]130-131曾国藩的《遵议大礼疏》,其立论基点,与王庆云相同而更加果决明晰,称“不敢违者有三”:第一,圜丘面积有限,青幄数目递增而尺寸递减,“每幄之内,仅容豆笾,七幄之外,几乏余地”,仪仗愈形简率,故“大行皇帝定为限制,以身作则,俾世世可以遵循”;第二,郊配并非三代旧典,时行时罢,大行皇帝废尊崇之虚文,深谋而远虑;第三,“我朝以孝治天下”,“大行皇帝遗命,惟第一条森严可畏,若不遵行,则与我朝家法不符”⑦。

二月初六日,文宗颁发谕旨,宣布采纳王大臣“执政派”的意见,宣宗依旧制庙祔、郊配,“嗣后郊配之位,历亿万年,总以三祖五宗为定,自朕以下,不复举行”,另将“异议派”所奏全部退回,谓其“殊少折中”,唯独表彰“侍郎曾国藩所奏颇有是处”[9]67。据王庆云二月初七日日记,“署中送来原折,闻昨日傍晚方从军机发出,墨笔连点两句,‘以尊崇为孝者,一时之孝也’;又连圈两句,‘以善继善述为孝者,百世之孝也’”[2]16。折上有圈有点,让王庆云喜惧交加。初九日,曾国藩携奏折来访王庆云,王庆云以其“亦有圈点数处,乃在发还之列,颇不可解”,曾国藩、王庆云与刘良驹等人,还就王大臣的“廷辩”大发“浩叹”[2]162。是非曲直,利弊得失,趋向不同,取舍当然不同。但也正是这场“议礼之争”,让王庆云与曾国藩之间因政见一致而加深同盟。

新君登基,文宗循例下诏求言,朝臣各抒己见,倭仁、曾国藩与王庆云奏折中,都提到恢复君臣经筵日讲,也都接到文宗批复奖许,对倭仁,御笔褒答其直言无讳,对曾国藩“用人三策”则奖以“剀切详明,切中情事,深堪嘉纳”,对王庆云、刘良驹等所奏各条,也许以“准行交议”,对他们共同提议的恢复日讲,文宗许以百日丧仪结束后即可举行[9]118。新君新政,曾、王等人皆蒙受激励鼓舞。

据王庆云日记,三月十一日,曾国藩、刘良驹来访,语及日讲,王庆云称之为“不意竟见旷典之行,实此生之大幸”。随即“涤生商略讲官,余谓倭、朱当为首选,其余如许祭酒乃钊,龙侍讲启瑞,俞学士长赞,则余所知者。侍郎漫数及余,此则非浅陋所敢负荷”[2]166。今查《道光朝上谕档》,曾、王等人其实没有准确领会谕旨,《御笔褒答倭仁手诏示大小臣工》,肯定的只是倭仁疏中对政风不振的批评与“亲君子远小人”的呼吁,而对倭疏“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开讲幄以赞宸修,致治要图,莫急于此”,文宗则一口否决,谓“时异事殊”,“实有难行”,并再次强调,“凡大小臣工,尤须以国计民生为重”[9]101。该手谕于二月二十九日发出,曾国藩不察,不仅开始物色讲官人选,而且委托王庆云“查经筵与日讲建立分合”渊源(十九日)。王庆云则因曾国藩辅折“君子小人”之语引发“京师哗然”而及时醒悟,告诫曾国藩“其书其人其地、其时其仪与法,皆当缕陈,而遽于此时列上某某,则未免过易”,并且给其写信表明态度,“慎选(讲官)一条”,“泛论则可,若求其人以实之”,则纯属“以话把授人”,“否则爱之适所以害之”[2]166。三月十八日,曾国藩告以保举,王庆云诘问何以一意孤行,曾国藩“答以非为进讲”,并“于掌中书‘封’字以告”,随即田敬堂告以“不必辞”,倭仁勖以“勉力以答知己”[2]167。二十三日,王庆云由通政使司副使晋职詹事府詹事,次日进宫,接受文宗召见与考察。

现据《道光朝上谕档》查知,“遵旨部院大臣保举名单”之“礼部侍郎曾国藩保”栏下,有“刑部郎中吴廷栋”“通政使司副使王庆云”,对王庆云的保荐评语为“闳才精识,脚脚踏实,可膺疆圉之寄”[9]200。该名单下未写时间,置于四月二十八日后、二十九日前,应该是汇总各路保荐后归此存档。文宗诏求保举贤才,时在二月初八日,此处王庆云官职为“通政使司副使”,显然保荐是在三月二十三日擢升詹事之前(当即十八日)。《曾国藩年谱》将此置于五六月间,不确。

九月十四日,在三月十五日日记 “爱之适所以害之”后,王庆云特意出一“补记”:“后此议不行。若当时即列上其人,则反授沮者以柄矣”[2]166-167。“此议不行”指曾国藩“逐日进讲”之议遭到否决,“若当时即列上其人”即王庆云坚不列名讲官人选,“反授沮者以柄”应该是有所闻、有所悟、有所指而特意追记。两个月后,果然就有倭仁外放之事。据王庆云日记,曾国藩透露保荐讲官人选,有倭仁、朱兰等人,外间恣议的“特保数人”[2]169,应该有倭仁等人之名,而倭仁并未得充讲官,反被外放新疆。将一个以理学儒臣著称的大理寺卿,突然远投边疆防务,当然出人意外。王庆云十一月初十日日记,“阅邸抄,艮翁派叶尔羌换防,觖然者久之”,称“此行殊出意表”,而朱兰来信,更“有寸肠欲绕之语”[2]203。大理寺少卿田雨公,甚至上奏质疑“用违其才”,招致文宗“传旨申斥”[10]319。

与倭仁的远投边疆相反,王庆云却接连近转晋职,继三月升任詹事之后,十一月,王庆云署理顺天府尹,次年五月擢升户部左侍郎。查王庆云本年及次年两次署理顺天府尹,任职两年有余,该职务与巡抚不相上下,位居总督与布政使之间,这显然得力于曾国藩的高度评价与大力保荐,“闳才精识”“可膺疆圉”这种赞誉与力荐,无疑来自数年的学术切磋与政见呼应。

四、曾国藩为何疏远绝交王庆云

曾国藩于咸丰二年(1852年)六月出京,担任江西乡试主考,中途接到母丧讣告,开缺回家守制。三年十一月,王庆云出任陕西巡抚,四年十二月,调任山西巡抚,七年六月,擢升四川总督。此数年间,曾国藩奉旨帮办湖南团练,既而募练湘军,出省作战,因为只有兵部侍郎衔虚职,手无地方实权,坐困江西,仰食于人,不得已向外省督抚四处吁求,协济军饷,其中首要目标,就是没有战事冲击而又坐镇一方的王庆云。

咸丰二年六月到八年六月,曾国藩中断了日记,其间书信文报也多有丢失,而曾、王二人交往,则由于王庆云日记的留存而得见其梗概。曾国藩典试出京、两次丁艰,王庆云或送行,或吊唁,曾国藩出办军务,事机不顺,王庆云也为之牵挂关心。两人的友情,起初并未因分处南北而疏远,但最终由军饷巨款入不敷出而破裂。兹将王庆云日记举其大略:

咸丰四年九月初四日:接慰农书,言武汉克复,全恃楚南之力。[2]653

九月初五日:致涤生书。良友久别,剌剌不能自休(自注:别录。由慰农寄)。[2]654

良友久别,下笔不能自休,可见情谊绸缪,而“别录”二字,更有存念之意。又据初六日“致慰农同年书,来书归功南省,劳而不伐,自是大将襟怀”及初十日“杨慰翁朔日进省,回驻汉镇”[2]654,可知转寄者为湖广总督杨霈,字慰农,与王庆云同为道光九年(1829年)进士。此时王庆云在陕抚任内,本月二十、二十二、二十六日,“前后七日,三奉寄谕,拨饷三十四万两”,分别为“杨霈奏军营需饷孔亟,请饬山西、陕西拨银接济”,“曾国藩、塔齐布奏请陕省筹解军饷”,“和春、福济奏,皖省需饷紧急”,上谕都是“著王庆云于无论何款项下筹银”起解[2]659-660。接到这样的谕旨,王庆云逐一照办,甚至在接到曾国藩九月初一日来信后,他还给负责财政且同居一城的布政使司徒照特意写信,“言吾辈为国家典守财赋,遇此得力之兵而不络绎饷馈,可云辜负”[2]661。另据王庆云之子王传燦所编《王文勤公年谱》,当月“筹款解赴曾营,公以此项饷用需尤关全局,与方伯商移缓就急,停支本省兵饷等款,先行解备用”[12]1107。道光三十年曾国藩至诚保荐,王庆云三月二十六日日记中感叹:“涤生任事之勇,与人之一,余所不及,古人所云知己,盖近之矣,若感恩则非两人之心也。”[2]170曾国藩固然不会市恩,但王庆云不可能不予回报,因此,公义私情,王庆云对曾国藩军饷确实是不遗余力。

协济外省军饷,是本省国税与地方军政开支以外的额外负担,在接下来的六七年间,不论是在陕西、山西还是四川,解饷的上谕从未休止,各路统兵大员,各以私情求援,作为封疆大臣,王庆云的首要职责是守土安民,征解赋税,按期如数上交国课,东南、西南甚至西北用兵省份,奏请解饷纷至沓来,一省民力终有力不能任之时。

咸丰四年至八年,曾国藩书信存者极少,未见曾国藩向王庆云求饷之函,而据王庆云咸丰六年四月二十二日日记,称“甲寅秋冬,与涤生两通问讯,自到晋后,音问隔绝”[2]785,甲寅是咸丰四年,王庆云到晋时间为咸丰五年正月。唯有咸丰六年十月二十五日,王庆云称“得文秋山(文俊,时任江西巡抚)及曾涤生书,江西军情不乏兵而乏饷,江浙不能接济,广饷又被南赣截留,不得已待援于山陕,急切可知”[2]832。此前,王庆云接奉寄谕,令山西调剂江西军饷,王庆云草奏“江西饷需恃晋接济,本属鞭长莫及,拟附片于其近省处改拨”,因曾国藩此信“所言数月来戮力情形,至有自咎之语,枨触忧思,不觉泪下,昨日所拟折片竟不忍发矣”[2]832。

王庆云户部侍郎出京,本来长于理财,但一省财税毕竟有限,无论怎样开源节流,诸如商户办捐输,官员捐廉俸,暂停本省兵饷,委员坐地征收,甚至对贫民敲骨吸髓,但据王庆云日记,山西财赋告绝,每年欠应解未解之款银百十万不等,在其咸丰六年十月、十一月日记中,也开始出现“权宜之事,可暂而不可常,若径以意为之,有款尚且不可,况于课虚责有乎”的怨言[2]833。折片不忍发毕竟只是个人私情,但“与同官商京外各饷”,也不能不“京饷为先,扬州次之,河东亦先解,楚饷续解”,至于“江西、皖饷,本应咨请部示,然目前无款,亦空言耳”[2]833。此时山西江西,南北悬隔,王庆云也许不知,咸丰六年,乃是曾国藩困守江西最艰难的时刻,此时的求助失望,足以冲淡前两年的按月解款。除此之外,王庆云日记中似未再见其他开罪曾国藩之处。

咸丰九年正月二十七日,曾国藩在回复胡林翼的亲笔信中,对王庆云流露出很大的不满:

王雁翁精细温润,早岁深为佩仰。元年冬出山西差归,见其复奏盐务一折,皆扶墙摩壁敷衍之文;又与联秀峰(联英,时任江苏布政使)胶漆深投,劝侍缔交,侍深讶其不知人。近岁连任美缺,气象似更虚枵。因来缄询及,聊陈鄙见,以资征核。[13]20

信中所言山西盐务,即王、联奉钦派查晋商以本地潞盐侵占淮盐之事。王庆云近年编有《纪河东盐法篇》上中下三篇,临行前文宗还当面言及,“尔所著一套自当带去”[2]338;联英曾任山东盐运使,并经办过淮南盐案。据王庆云日记载,奉旨当天,“联秀峰来谈一时许。淮南、山东之艰巨,尚能办有成效,潞盐虽情形不同,而变通亦可尽利。得此共理,免悬心一半”[2]338,联英认同变通,王庆云则早就主张潞盐改票,官督民营,不病民而裕国计,此番不谋而合,故免“悬心一半”;又记“龚大理曾与秀峰同事,言其操守清,无嗜好,驭吏严肃有法。大理不轻许可人,其言宜亮。不特余之幸,国之幸也”[2]338。此处的龚大理即曾任大理寺少卿的龚文龄,此时临时署理因王庆云出差而空缺的顺天府尹,他能盛赞联英,可见联英或许不是像曾国藩所深恶而不堪接近者。王庆云与联英查办月余,以留商改票、裁费缉私的新章上奏复命,曾国藩斥之为“扶墙摩壁敷衍”,应该是责备王庆云过于因循。联英与山西巡抚兆那苏图都是满人,联英还是宗室,行前就持“变通”之说,王庆云不可能力主更张,更何况他历来主张恤商养民。此后连任陕抚、晋抚,他更是对潞纲入款多有倚赖。王庆云与联英交好,并劝曾国藩缔交,曾国藩更认为王庆云不知人。曾国藩则对此二事心有未惬,从而留下友情阴影。

王庆云比曾国藩年长13岁,年过六十,有中风之象,咸丰九年四月,上谕调任两广总督,王庆云以粤督兼办对外通商交涉,自度力不能任,始则请假病休,继而请训陛见,同年七月十七日起程,沿江东下,八月十八日抵达湖北汉阳。汉阳知府刘齐衔是其亲家,王庆云在此暂住并奏请辞职,得旨允准。此举虽有避事畏难之意,但也还算事出有因。湖广总督官文、湖北巡抚胡林翼,念其多年解拨军饷,分别从武昌、黄州来信慰问,派员看望,并赠银二百,以后也迭有信来,或留客,或送行,而故友曾国藩则表现出明显的疏远与冷淡。

咸丰九年八月二十三日,曾国藩乘水师座船溯江而上,来到武昌,与湖北官场酬酢十日。王庆云八月二十五日日记,“闻涤生侍郎昨日到武昌”[2]1054,笔下殊形落寞。查曾国藩书信,八月二十八、二十九日,曾国藩在武昌接连给对岸的故人写了两封回信,都很简短:

雁汀前辈大人阁下:

顷承惠书,敬悉一切。

星房前辈自去秋以来,双目失明,由苏州回至江西省城,借屋寄住。其南丰旧宅被焚,田荒不耕,百物荡尽,几至无以自存。幸其世兄慈民孝廉博学能文,足以自立。侍亦每岁薄助二百金,顷闻胡宫保亦当厚赠。四月间曾缄告左右,承询复及。

鄙人拟于初一登舟,蕲、黄之间驻扎月许。知静摄谢客,不获把晤,曷胜怅结!复候台安。[13]232

雁汀老前辈大人阁下:

顷奉惠书并寄刘星房前辈银贰佰两,谨即收存,到黄州后当专人送江西省城妥交。星翁长子慈民近日学问大进,已窥近世段、王诸大儒门径,次子及二孙皆能读书。胡宫保于自赠贰佰金外,尚拟集腋倾之,星翁当不久穷矣。

侍明日成行,黄州当小住数日。敝部本年派援湖南者先后万人,急切难以调回,殊不敷派拨也。知注并闻,手复告别,诸维心照。[13]233

信中的“星房”即王庆云日记中的“星方”,会试同年刘良驹,当年与王庆云一起为“议礼”而为曾国藩亲近者。此时,接到王庆云两次来信,曾国藩回信两封,前者强调刘良驹近况与捐助,后者告知来款收到,允将及时转送,除此之外,一则曰“知静摄谢客,不获把晤”,再则曰“手复告别”,而“初一登舟”“明日起行”(本年农历八月无三十日),都是借故推脱,实则初三才开船离去,明显就是不愿相见,无须再见,而且从曾国藩日记查知,这两封信,都是亲笔。在武昌盘桓应酬十日,曾国藩甚至还见到了王庆云的亲家刘齐衔,但一水之隔,吝于一见,骤然割席,令人难堪。而咸丰十年十二月初二日,曾国藩复信胡林翼,在表达对京中旧友毛鸿宾的失望与不满时,再次弹射王庆云:“往年心敬王雁汀,厥后察其畦径,不复加敬。人固不易知,知人固不易也。”[14]93与同年五月十五日王庆云日记“今曾帅暂权江督,不知部卒之行,迟速何若;又未知所需之饷,充绌何若”[2]1067相比,反差比较明显。

朋辈日记,往往记录了某些人物与事件的细节,据此可以考索出不曾为人注意的论题,如《荆花馆日记》不经意间记下的“颇有归正”,即最早揭破曾国藩早年对武举的反感与反思;曾国藩对舆图的精熟,反映出他在专心诗古文与性理学之外的兴趣;“议礼之争”以及随之而来的应诏陈言,体现出曾国藩、王庆云等人的政见呼应以及曾国藩对同党的举荐与结盟;曾国藩对王庆云的冷落遗弃、置故人难堪于不顾,显露出其性格中的某些偏执与理学家的意气用事。山西盐案从重从轻、联英缔交与否,见仁见智,一己之见并非唯一标准,强其就我透露理学偏执;将王庆云从“精细温润”改为“气象虚枵”,可能带有协饷不果的个人情绪,不市恩也许不太难,但不计较也许就不太容易,特别是在孤立无援而对连任美差的故人给予厚望却意外失望的时候。金无足赤,惟其如此,更能彰显曾国藩自我反省、愈老弥谦的难能可贵。

注释:

①“技勇”即张弓、舞刀、掇石,以重量分档次,规定“弓必三次开满,刀必前后胸舞花,掇石必去地一尺,上膝或上胸”,说是“技”,实以蛮力居多,蛮力越大,名次越高。“箭技”又分马射与步射,马射驰二回,六矢中三为合格,步射九矢中五为合格。

②拙作《曾国藩诗文系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曾将此文推订为道光二十七年十月,现据王庆云日记,可能不确。因为次年二月,王庆云还在对曾《序》提出修改意见与文字校正,他自己的《试录序》也是在本月请何绍基修改。咸丰元年十月,曾国藩担任顺天武乡试主考,据其《绵绵穆穆之室日记》,其《乡试录序》也是迟至十二月中旬才起草。

③目前所见曾《序》为曾国藩留存于家者而得以编入文集者,但很可能也就是王庆云所见之稿,因为据王庆云日记,去信“颇有归正”在二月十二日,十四日晚王庆云就“将前后《序》交绮屏处”(邓守恩,本科武会试提调)了,而该三日日记,并未言及曾国藩回信或改稿之事。

④据篇中“国藩时承乏兵部”,下笔时似已离职,据《年谱》,兼署兵部在二十九年八月初二至三十年六月初四;九月二十五日再次兼署兵部,则在归还王《图》之后了。

⑤郭沛霖撰,顾菊英整理,日知堂笔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30-131页。该书由郭阶摘录其父郭沛霖日记,据郭阶后记,日记原稿毁于光绪十二年,十四年以副本刻印于江苏。

⑥王庆云.荆花馆日记[M].第160页。道光三十年位三月居相国且在京者,只有文华殿大学士穆彰阿、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文渊阁大学士耆英、体仁阁大学士卓秉恬、协办大学士琦善、祁寯藻。

⑦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奏稿:1[M].长沙:岳麓书社,2011年,第2-4页。此处“七幄”即清朝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七位君主的灵位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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