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钧培治滇思想探析
2022-11-24陆刚
陆 刚
(1.中南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2.贵州省民族研究院/贵州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基地, 贵州 贵阳 550004)
清朝咸同年间,云南爆发了杜文秀、李文学领导的两场大规模农民起义,云南经历近20年的战乱,加之英法殖民者对云南的争夺,导致云南边疆危机重重。如何有效治理云南边疆,挽救危局,是摆在清政府面前的一大难题。关于边疆治理,周平教授指出,由于中国边疆区域与少数民族分布区域的重合,使得对边疆的治理往往是以处理民族关系为核心,这一情形自秦朝至清代都是如此。(1)周平:《中国的边疆治理:族际主义还是区域主义?》,载《思想战线》2008年第 3期。清末的云南,一方面是内部民族关系紧张,另一方面是英法殖民者对云南虎视眈眈,这使得云南的边疆治理超出了“处理民族关系”这一传统核心,面对的是“安内”和 “攘外”的双重任务。有学者指出,元明清三代治理云南的举措,使云南边政最终实现内地化。(2)罗群,黄丰富:《“使重臣治其事”——元至清初云南边政体制嬗变与边疆治理研究》,载《云南社会科学》2022年第1期。清代治边思想的核心是“守中治边”及“守在四夷”。(3)邹建达:《清初治滇述论》,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6年第4期。清朝统治者形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治滇治策体系,成为其后清朝统治云南的治边思想和治策。(4)方铁:《清朝治理云南边疆民族地区的思想及举措》,载《思想战线》2001年第1期。清代云南盐井官营所体现的“国家在场”,将国家意识传输于边疆各族民众心里,以达到国家对边疆的有效治理和强化边疆各族人民的国家认同。(5)张锦鹏,刘丽凤:《国家在场:从清代滇南盐官营看国家边疆治理》,载《云南社会科学》2021年第4期。清代对云南土司的有效治理客观上加速了各民族共同开拓祖国疆域的历史进程。(6)李良品:《地方行为与边疆治理:云南沿边土司盟誓研究》,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李良品,祝国超:《清代道光年间土司制度与滇南边疆治理研究——以〈滇事杂档〉史料为中心》,载《社会科学战线》2022年第2期。清代云南社仓在与“倮夷穷民”的日常合作中,达成信任关系,缔造认同意识,已默化为边疆治理的有效工具。(7)祁志浩:《民夷安帖:清代云南社仓及其边疆治理意义》,载《思想战线》2022年第3期。有学者认为,王继文把一个“流亡载道,疮疾满野”的云南,建设得“地辟民聚,渐有起色”,为此后的继续发展奠定了基础。(8)吴伯娅:《王继文与云南的开发》,载《云南社会科学》1992年第2期。高其倬在治农和治吏方面的治滇思想对其后任产生了积极的指导作用。(9)周琼:《高其倬治滇吏治思想初探》,载《思想战线》2002年第5期。清代对云南边疆的治理,基于国家大一统思想,不断总结和汲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形成自己的边疆治理思想,实现了对云南边疆的有效治理。
上述清代云南边疆治理的研究成果,无论研究方法和观点,对研究谭钧培治滇思想有所借鉴和启发。光绪十三年(1887),调谭钧培出任云南巡抚。光绪二十年(1894),原云贵总督王文韶奉召进京,谭钧培兼署云贵总督。考诸史籍,谭均培治滇八年,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采取系列措施,颇有政声。
一、谭钧培治滇的主要思想
清朝咸同年间,受太平天国运动影响,云南各族人民也纷纷起兵反抗清朝统治。反抗规模大、持续时间长、波及范围大的就有杜文秀起义、李文学起义,云南经历了近20年的战乱。加之随后发生的中法战争,使云南社会经济受到极大破坏,民族关系紧张,社会矛盾突出,边疆危急加重。谭钧培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被清廷委以重任,在赴任广东巡抚途中改任云南巡抚来到了云南。谭钧培意识到,云南为边疆重地,经过战乱之后,元气大伤,对外加强边防、练兵筹饷,对内整顿吏治、安顿百姓,是最为紧急之事。谭钧培在抵达昆明三日后给朝廷呈送的报恩折中指出了治理云南的要务,亦表达了治理好云南的决心:“伏念云南为边疆重地,兵燹后元气未复,近复加以缅、越边防,举凡练兵筹饷,察吏安民,在在均关紧要,如臣驽钝,深惧弗克胜任。惟有殚竭愚诚,随事与督臣和衷商办,实力图维,以期仰答高厚鸿慈于万一。”(10)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光绪朝朱批奏折》第5辑,北京: 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144页。
光绪二十年十月,谭钧培将其治滇思想进行了总结,并希望继任者能够遵照实施:“继兹以往,愿治滇者,于滇民则当思休养之,滇士则当思教育之,滇军则当思整肃之,滇吏则当思激扬之。”(11)《云南通志》序言,光绪二十年刻本,第9~10页。谭钧培认为,通过以上策略对民、士、军、吏进行有效治理,可以达到“内政修明,外侮不作,而滇之士服其教,民安其政,军畏其威,吏奉其法。斯可以宣上德,饬纪纲,弼成盛治,永奠我国家丕丕基,无疆惟庥”的效果。(12)《云南通志》序言,光绪二十年刻本,第10页。在滇八载,谭钧培正是以这一思想施政,起到稳边固边、兴边实边的作用。
谭钧培治滇思想的形成,一方面源于他对当时云南形势的认识,另一方面也吸收和借鉴了在他之前云南历任督抚治滇的实践经验。云贵总督蔡毓荣大力发展屯垦事业的农业思想,王继文重视边疆教育的育才举措,高其倬惩治贪腐、选贤任能的吏治思想,岑毓英在战乱后轻徭薄赋、使民休养生息的善政,为谭钧培所借鉴并进一步发扬光大。
二、谭钧培治滇思想的实践
(一)军事上,巩固边境防务,稳定边疆局势
在军事上,谭钧培攘外和安内并行,对外防止侵略,对内平定叛乱。
1.外防侵略
为防止英法殖民者侵略云南,谭钧培采取一系列措施,积极巩固边防,拒外来侵略者于国门之外。
一是对边防军队进行改制。光绪十年(1884),云贵总督岑毓英将滇中战兵五成留守内地,五成驻防边关。光绪十四年(1888),再调内地战兵三成充实边防。光绪十六年(1890), 谭钧培会同云贵总督王文韶奏准,挑练战兵改为防军、土勇,编成绥靖、建威、腾永、镇东、镇北、开升、临平、普定、顺义等9个号。每号各辖防军5个营、土勇3个营。9个号的防军共有管带45员,帮带兼中哨官45员,前、后、左、右哨官180员,副哨225员,战兵13500名。9个号的土勇共有管带兼哨官27员,左哨官27员,右哨官27员,副哨81员,战兵5400名。(13)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省军区:《云南省志》卷49《军事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68页。
二是严肃整饬军纪。谭钧培认为:“滇省毗连缅越,边防紧要,亟宜整饬营规,而整饬营规,尤以倍察将弁为先务。”(14)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8,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54页。他发现边境防军管带营务废弛,于是采取措施整饬军纪,将守备谢廷璋革职、留营效力,守备黄名声、陆金德革职、永不叙用。后又查实黄名声通匪,并私卖军火,即将黄名声于军前斩首,以昭儆戒。此外,军队中部分官兵自恃有功,飞扬跋扈,谭钧培对骄纵不法者进行严惩,以整肃军纪。副将衔补用游击汤成美,曾在临安府、腾越、昭通、东川等地剿匪,素有战功,因诈骗钱财被革职;楚雄府副将衔补用游击戴必贤,在随军平定战乱中曾屡立战功,后因泄私愤持刀伤人,被革职。对军纪的整饬,是谭钧培“滇军则当思整肃之”的实践。
三是生产新式武器。鸦片战争过后,新式武器在战争中的威力渐为人们所认知。为提高军队战斗力,预防英法殖民者入侵,光绪十年,云贵总督岑毓英创办了云南机器局,生产枪支弹药。谭钧培称:“军营制胜,火器为先,火器又以洋枪为最。”(15)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2,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48页。到任云南后,谭钧培对机器局进行扩建,光绪十五年(1889),利用浙江、江西两省的协饷,从上海洋行购进机器7种并扩充厂房10间,光绪十八年(1892)安装完毕并增募工匠,开始制造前膛、后膛抬枪、铜帽枪、毛瑟枪及子弹。生产新式武器并广泛配备,使军队的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
四是充分利用土司力量守边。对于遵奉朝廷号令,服从指挥的土司,谭钧培向朝廷请旨仍任其为土司,令其世守其土。“俾其有所依倚,始终为我藩篱”(16)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12,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61页。。猛董(在今云南沧源)土目罕荣高,被猛角(在今云南沧源)土目罕荣先围攻,罕荣高未私自寻仇,而是听候官兵处治,谭钧培认为其属于安分守法,给其土千总职位,管理猛角、猛董,准其世袭,为国戍边。
2.内平叛乱
在加强边关防务的同时,谭钧培竭力平定内部不法土司的祸乱,清剿为非作歹的土匪。
永北厅北胜土司章氏,顺治十六年(1659)归顺朝廷,授予土州同之职,正常承袭五代后,第六代、第七代未向朝廷请旨即私自承袭。光绪十一年(1885),章氏土司第七代章天锡与华坪土千总李凤文争雄,杀李凤文,并与进剿官兵对峙,负隅顽抗多年。光绪十六年,谭钧培派重兵进剿,处死章天锡,将所属地方改土归流。
临安府猛丁土司张氏,康熙年间归顺朝廷,授以土外委职。咸同年间,张氏土司因争袭而自相残杀,致使本支绝嗣,继而族内争袭,同治年间有张朝春、张世荣相争,双双被杀,光绪年间又有张国林、张应禄争袭土司,双方招兵买马,相互仇杀,劫村掠寨,地方百姓深受其害。谭钧培认为:“张国林、张应禄均非土职本宗,恃强争袭,酿乱扰民,杀掠焚烧,无时休息,频年边防未靖,遂令日久稽诛。若再听其蛮触相争,不特贻害边民,无所底止,且地连越南边界,恐其潜投异域,枝节横生”(17)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8,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15页。。于是果断派兵擒斩张国林、张应禄,“将所管地方改土归流,俾土民出水火而登衽席。”(18)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8,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15页。
谭钧培治滇期间,先后派兵平定张登发、鲁占高、魏名高、陈定邦、田开智、刀老五等匪患,为云南社会经济复苏创造了一个安定的环境。继任云南巡抚崧蕃称“近来盗匪稍微敛迹者,皆故抚臣数年整饬之功。”(19)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首,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6页。
(二)政治上,整顿吏治,营造良好的社会政治生态
谭钧培对功绩卓著的地方官员,即奏报朝廷给予嘉奖,提拔和举荐德才兼备、能力突出的贤人能士,力求人尽其才。而对懒政怠政及无能的官员则进行裁汰,对徇私枉法的官员,进行严厉惩处。
1.举贤任能
对于贤人能士和有功官员,一是在物质上进行奖励,二是向朝廷举荐和提拔。
咸同兵乱期间,云南盐政废弛,盐业亏损严重,后经盐法道汤聘珍竭力整顿,扭亏为盈,谭钧培即上奏朝廷,对其进行奖励。光绪十七年(1891)十月,署南宁(在今云南曲靖)知县、试用知州黄毓嵩拿获哥老会匪首牛振兴,谭钧培向朝廷请旨嘉奖。仅光绪十三年十二月,谭钧培就向朝廷请旨,一次性嘉奖有功官员十人。
署沾益知州、河阳县(今云南澄江市)知县殷如珠,在任上素有功绩,《新纂云南通志》载:“殷如珠……其仁爱士民如家人、父子,抚绥备至。而惩办盗匪漏网,亦无冤诬,尤称明允”(20)《新纂云南通志》卷183《名宦传六》,民国三十八年铅印本,第36~37页。。光绪十三年九月,谭钧培以其剿匪功绩向朝廷举荐,请将殷如珠以同知直隶州补用。朝廷批准“以剿匪出力,予云南知州殷如珠优叙。”(21)云南省历史研究所编:《〈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卷3,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49页。光绪十四年,临安府知府全懋绩剿灭土匪有功,谭钧培奏请朝廷将全懋绩俟升道员后,赏给二品顶戴。朝廷准奏,“以办理土司争袭构衅案出力,予前云南临安府知府全懋绩以道员即补。”(22)云南省历史研究所编:《〈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卷3,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52页。
2.惩治不法
对于不称职和违法乱纪的官员,谭钧培则一律裁汰。
光绪十五年,前署大姚县知县、云龙州知州张礼堂因隐匿命案不报,谭钧培奏请将其革职。“以讳匿命案,革云南前署大姚县知县云龙州知州张礼堂职。”(23)云南省历史研究所编:《〈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卷3,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51页。光绪十八年,署广西直隶州(今云南泸西县)知州俞炳奎在查办命案过程中又酿命案,被革职。
除了对云南违法官员的裁汰和惩治,谭钧培对未在云南为官,但在云南境内有不法行为的官员,也奏请革职。罗平州属在籍湖南候补知县孙清臣以回乡办团练为名,干预地方事务,谭钧培请旨将其革职;云南南宁县举人许万才,以修桥为名,私敛钱财,谭钧培向朝廷上奏,将其革职;沾益籍乡绅、贵州候补知州韩光文在原籍包收钱粮,干预地方公事,亦被谭钧培参奏革职。
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是谭钧培“滇吏则当思激扬之”思想的实践。
(三)经济上,恢复农业生产,开发矿产资源
谭钧培深知经过战乱后的滇省百姓生计艰难,上任初始即决定对百姓持续减免税赋,使民休养生息,让饱受战乱和自然灾害之苦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逐渐恢复生产。云南自然灾害频繁,地震、水患、虫灾、旱灾时常发生,谭钧培体恤百姓疾苦,随即请旨赈灾,减免赋税,减轻百姓负担,体现其“滇民则当思休养之”的思想。
谭钧培到任云南时,云南财政长年亏空,仓中无粮,库中无银。“现均库无存储,至各属仓粮兵燹后焚掠一空。”(24)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6,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6页。所以积谷筹银显得极为重要。谭钧培认为,“民间积谷为备荒要政,云南山多田少,户鲜盖藏,尤宜未雨绸缪。”遂参照江苏成例定集谷章程,按亩捐钱买谷,纳粮一升捐钱二文,所捐之钱就地买谷,储存备荒,旨在“仿耕九余三之意,作积铢累寸之图,在粮户平时易于遵行,凶年堪资接济,实为备荒有裨。”(25)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7,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83页。
为增加财政税收,恢复经济,谭钧培还致力于发展云南矿业,其中又以盐矿为最。谭钧培多次强调:“滇中生计,以井盐为大宗”“云南地处极边,土地之利,钱粮而外,只盐课为大宗”(26)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6,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20页。。
清代,云南设置了盐法道管理一省盐政,并在产盐丰富的盐井设置了黑井、白井、琅井等直隶提举司。战乱期间,云南盐政荒废,各盐井亏空甚重。从光绪十三年起,谭钧培先后采取一系列措施,着力整顿盐政。一是向渎职盐务官员追索欠款,填补亏损漏洞。谭钧培认为,盐井亏损,有战乱的客观因素,也有官员渎职的主观因素。原云南黑井提举萧培基在任八年,该井 “亏空至十数万两之多”;云龙井大使王席珍欠课廉、井费、柴本及书院经费筹款共银三千六百两,盐厘银一千零一十四两。萧培基、王席珍先后被革职。谭钧培到任后,即请旨查封萧培基、王席珍家产,抵扣欠款。同时,他认为,盐税亏空,原盐法道钟念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奏请将其押解回云南追解欠款。二是对盐井进行裁汰归并,以便盐井集中管理。光绪十三年,将乔后井并归白井提举兼办;十四年,将丽江老姆、喇鸡鸣井并归白井提举兼办;十七年(1891),将云龙井并归白井提举兼办。三是制定奖惩章程,对盐业生产、盐税征收成绩突出的官员进行奖励和提拔,激发盐务官员的积极性。四是借贷支持盐井生产。云南盐业生产,耗费大量柴薪,成本较高。自康熙朝起,即有由官府借柴本银给各盐井的惯例,咸同军兴后,借贷停止。光绪十三年,谭钧培与云贵总督岑毓英向朝廷奏准,恢复了停顿多年的借贷,由官府借给各盐井柴本银,盐井获利后于第二年分期归还,酌付利息。借贷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盐井资金周转困难问题,促进了盐业生产的良性循环。
(四)文化上,改革教育制度,培养治世人才
清末各省书院,皆设有经古课,与文课相辅而成,而云南的书院,只教习诗文。谭钧培对书院课程进行改革,比照内地,在昆明五华书院、育材书院添设经古课程,将经解、史论、策问与词赋并行,改制一年多后,效果良好,“三迤人士渐知崇尚实学,人数亦渐加多”。(27)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8,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68~69页。
为满足滇中士人求学之需,光绪十六年,谭钧培奏请设立经正书院,“俾肄业诸生得以住院,朝夕讲诵,蔚为通经致用之才。”(28)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8,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69页。书院专设经古课程,聘请名师执教,培养治世之才,设“内课”24名,从全省选拔优秀学生入读,供给优厚的膳食津贴,另设“外课”80名。 经正书院自光绪十七年创办,至二十九年(1903)改为 “校士馆”,共存在了13年,为云南边疆地区培养了大量优秀人才,先后涌现了张渠、吕志伊、席聘臣、吴良桐、李坤、蒋谷、陈古逸、赵荃、钱良骏、袁嘉谷、钱用中、熊廷权、施汝钦、王建中、萧瑞麟、秦光玉、张华澜等一大批活跃于清末民国政坛、教育界的地方精英。其中,袁嘉谷在光绪二十年的经济特科考试中夺冠。(29)许新民,康春华:《谭钧培事迹与〈谭中丞奏稿〉云南史料概说》,载《西南古籍研究》,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40页。
对教育制度的改革,是谭钧培“滇士则当思教育之”思想的实践。
三、谭钧培治滇实践的意义
(一)有效防范外来侵略,维护了国家领土完整
鸦片战争,西方殖民者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西方列强争相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法国把云南视作其势力范围。中法战争中,法国迫使清政府承认其对越南的宗主国地位,但其野心远不止于此,以越南为立足点加紧向云南渗透力量。谭钧培在边防事务上措施得当,比如亲临前线督促修建军事防御工程,督察岗哨值守情况,坚守要塞,抵抗法国殖民者越境寻衅滋事,为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和边疆稳定做出了贡献。
(二)在内忧外患的大环境下使云南社会经济得到短暂复苏
杜文秀起义、李文学起义使清朝对云南持续用兵近二十年,长年的战乱使云南的社会生产遭到极大破坏,战后,云南人口锐减,田地荒芜,民生凋敝。同治十三年(1874),云南巡抚岑毓英在奏报中称:“滇省久遭兵燹,饥疫频仍,各属地方被害稍轻者,户口十存七八,或十存五六,其被害重者,十存二三,约计通省户口,不过承平时十分之五。”(30)岑毓英:《岑毓英奏稿》(上),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63页。在战乱前的咸丰五年(1855),云南全省人口为7522000人,在战乱结束十年后的光绪十年,全省人口为2982664人(广南、镇沅未统计)。(31)《续云南通志稿》卷35《食货志·户口》,光绪二十四年刻本,第4页。人口锐减造成大量土地长期无人耕种,至光绪十四年,全省尚有荒芜田地1.96万多顷。(32)李珪:《云南近代经济史》,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 1995年版,第59页。历任云贵总督、云南巡抚亦致力恢复生产,但战争导致的创伤深重,历经十年,仍难恢复。光绪十年,云贵总督岑毓英、云南巡抚张凯嵩向朝廷奏称“甫经十载,地方被害过重,户口凋零,元气尚难尽复。”(33)《新纂云南通志》卷150《财政考一》,民国三十八年铅印本,第25页。
经过采取系列发展社会经济措施以后,云南社会经济开始逐渐复苏。光绪二十八年(1902),云南人口增至1272万人,超过战乱前的数量。(34)《新纂云南通志》卷125《庶政考五》,民国三十八年铅印本,第8页。经过多年垦荒,全省各地可耕土地数量逐渐增多。以云南府为例,光绪十年有熟田八千二百一十三顷九十一亩,二十一年(1895),有上中下三则民屯田地一万零二百六十四顷四十四亩。(35)《新纂云南通志》卷150《财政考一》,民国三十八年铅印本,第26页。全省各府、州、厅土地数量均大幅增加,部分地方在十余年间翻了一番。在人口增殖、土地增加的情况下,赋税征收亦逐渐步入正轨。仍以云南府为例,光绪二十一年,共征秋米三万一千一百二十五石六斗九升四合五勺二抄四撮,超过光绪五年(1879)至十年的总和;共征条公等银四万六千四百八十三两九钱四分五厘,接近光绪五年至十年的总和。(36)《续云南通志稿》卷36《食货志·田赋》,光绪二十四年刻本,第10页。
谭钧培所定积谷章程自光绪十六年施行,至二十四年(1898)止,实共征钱三十三万三千八百三十六串五百九十五文,积谷二十万九千八百九十六石四斗五升三合七抄六撮,存银八千四百一十八两二钱六分七厘九毫九丝四忽,存钱一万一千四百八十二串九百九十文,存糙米九百二十八石五斗七升二合九勺,存荞八百八石六斗二升二合八勺,存苞谷十一石二斗。(37)《新纂云南通志》卷159《荒政考一》,民国三十八年铅印本,第16页。
盐政方面,经过整顿,盐税逐渐上升。根据嘉庆八年(1803)户部核定,云南盐税分正课、养廉、井费等共三十七万二千六百二十五两二钱三分五厘,其中正课银为二十六万一千六百四十五两。在战乱期间及战后十余年内,正课亦难以征足。光绪十三年起,盐税渐有起色,当年,云南各盐井共征银二十八万六千二百六十两九钱三分三里一毫,开始征足正额;(38)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6,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68~69页。光绪十五年,共征银三十八万余两,除征足正课、养廉、井费之外,已有盈余。(39)《新纂云南通志》卷148《盐务考二》,民国三十八年铅印本,第11页。
谭钧培通过系列措施促进了农业生产,实行轻徭薄赋政策改善民生,为经济社会发展创造了物质条件;通过开发矿产资源、开办对外贸易实现了“为国聚财”。俞樾评价谭钧培:“惟公治滇,智勇俱全。廪有余粟,库有余钱。”(40)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首,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23页。
(三)改善民族关系,维护多民族国家的统一
1. 怀柔民族上层人士
谭钧培对忠于朝廷的土司准许袭职,对有功土司进行奖赏和提拔,从而实现了对土司的怀柔。光绪十四年,整董(在今云南江城)土把总召凤章剿灭越南游匪有功,谭钧培向朝廷举荐召凤章加副将衔。光绪十六年,勐喇(在今云南金平)土司刀珮瑜参与剿灭越南游匪有功,谭钧培请旨对其嘉奖,“请赏给五品翎顶,以昭激劝。”(41)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8,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42页。朝廷准奏,“土司刀珮瑜等,加赏勇号、翎衔、升叙有差。”(42)云南省历史研究所编:《〈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卷3,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53页。光绪十七年,猛丁(在今云南耿马)土知府罕忠邦、上著土目胡玉山、孟连上猛允土目刀金华参与解决猛角土目罕荣先、猛董土目罕荣高的争端有功,谭钧培会同总督王文韶向朝廷奏准,赏罕忠邦宣抚司衔,赏胡玉山土都司衔,赏刀金华土把总职,准其世袭下猛允土目。谭钧培通过对有功土司的奖赏和提拔,对民族上层人士的怀柔政策,增强了土司的国家认同意识,使他们发挥出为国戍边的积极作用,有效维护了云南边疆安全,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领土完整做出了贡献。
2.减免民族地区百姓苛捐杂税
新兴州(今云南玉溪)土司统治下的各族百姓,苛捐杂税繁多。土司向辖地百姓代征钱粮赋税,只上缴二三成,其余皆为其所有。土司遇有婚丧嫁娶等事,亦向百姓摊派徭役,以致百姓负担繁重。“而土官土民婚丧生子,均有杂派差役,夷民尤不堪其扰。”(43)玉溪市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玉溪市民族志》,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 1990年版,第275页。光绪二十年,谭钧培告示:“一切杂派徭役,苦累夷民,自应一律禁革。至夷粮入正额,毋庸土官土民取租代纳,以杜科索众属,正办自应照准办理,俾夷汉一视同仁。”(44)玉溪市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玉溪市民族志》,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 1990年版,第275页。猛丁张氏土司后裔因“争袭土职,连年构衅,残杀土民”,光绪十五年,谭钧培派兵剿灭作乱者,并“随即派员前往招抚土民归业,照例核定应征钱粮并革除土司从前苛派,民皆乐从,地方尚称安谧”(45)谭钧培:《谭中丞奏稿》卷10,光绪二十八年湖北粮署刻本,第43页。。
通过采取怀柔民族上层人士,减免地方百姓苛捐杂税等措施,在维护国家大一统的前提下,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政治生态,促进了云南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呈现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图景。在清末,朝廷改变以往内地同化、边疆隔离的政策而有意通过意识形态方面的影响,培养边疆各民族的国家观念,云南民族关系得到进一步升华。(46)王文光,龙晓燕,李晓斌:《云南近现代民族发展史纲要》,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96页。
综上所述,谭均培治滇八载,颇多善政、官声亦好,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行之有效的军事策略使边防得到了巩固,社会趋于安定,边疆危机得以缓和;二是持续多年的休养生息政策和发展工商业的措施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国家财政税收逐渐增加,社会经济得到复苏;三是对教育的改革使云南文教事业得到发展;四是改善了民族关系,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使云南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意识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断增强。总之,谭均培治滇思想,经济上的修养生息,教育方面以文化民,军事上强边固防,吏治上激浊扬清,营造的社会政治生态,有利于促进云南经济社会发展。谭钧培治滇思想为之后的云南督抚如丁振铎、锡良等人继承,积极开办新式教育,大力发展工商业,推动军事改革,加强边防力量,促进了云南的近代化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