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传统钢琴曲《民间玩具》的演奏技法及民族韵味

胡曈曈

（1.黄山学院 艺术学院，安徽 黄山 245001；2.乌克兰哈尔科夫国立艺术大学）

近代以来，我国钢琴音乐逐步发展，出现了许多本土文化与钢琴融合的优秀案例，民族钢琴创作是我国早期钢琴发展的重点。早期的中国钢琴音乐启蒙受俄罗斯民族乐派的影响，加上我国国情的影响，作曲家们在音乐元素创作上开始追求本民族音乐风格，推崇本民族文化是中国钢琴音乐发展的重要内容。

中国钢琴曲的创作手法大体又分为以下四类：其一是运用传统的民族五声调式创作；其二是采用中国少数民族的地方音调特色与节奏特点来进行乐曲的改编与创作；其三是完全运用西方大小调音乐体系来进行钢琴曲创作；其四是把中国传统的民族五声调式与西方大小调体系写作手法相结合，汪立三便是如此。汪立三作为我国优秀的当代作曲家，其著作《他山集（序曲与赋格五首）》是我国优秀的传统钢琴曲集。《他山集（序曲与赋格五首）》中的第四首《民间玩具》将中国民族五声调式与西方复调写作手法相结合，具有浓厚的中国民间传统韵律与特殊的写作手法，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1]。

一、汪立三《民间玩具》概述

（一）汪立三人物简介

汪立三（1933—2013）当代作曲家，著名音乐教育及音乐理论家。汪立三先生出生于中国“新音乐”盛行时期，自身非常喜爱中国的传统文化，喜爱色彩丰富、赋予生命力和影响力的艺术。汪立三先生在研习音乐的同时也非常喜爱美术，有非常好的美术作品鉴赏力。正是因为汪立三先生对美术作品的热爱和长时间对美术作品的探索，其从美术作品中找到了钢琴创作的构思与灵感，汪立三先生多年来坚信“画作是无声的音乐”，所以他代表的钢琴作品多是为带有音画特色和中国画特色的钢琴曲，如《东山魁夷画意组曲》和《他山集》。

（二）《民间玩具》创作背景及内容

《民间玩具》选自作品《他山集（序曲与赋格五首）》中的第四首，这套作品是运用传统的民族五声调式“宫、商、角、征、羽”进行作曲，再加上西方复调音乐的写作手法创作出了充满中国民族韵味的中国风钢琴套曲。《他山集》每首曲目包含了序曲与赋格两个部分，也是中国第一部标题钢琴套曲，标题取为《他山集》也因为汪立三老先生极爱中国传统文化，因而取自于《诗经·小雅》中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2]。从标题上便可以看出这是一部极其富有中国民族韵味的钢琴套曲。

《民间玩具》作为《他山集》的第四首，沿承着《他山集》的整体风格，整首作品分为序曲与赋格两个部分。但《民间玩具》与《他山集》中的其他的曲目有所不同，《民间玩具》不仅有标题，而且还有着题词，这是非常新颖的一种创作手法。全曲创作风格分两个部分，在题词确认了民族风格后，序曲为“实写”，赋格为“虚实结合”，前后交相呼应。《民间玩具》取材来自民间、内容贴近生活，记录了童年时期的快乐时光，是一部带有具有民族特色与生活化的钢琴作品。

（三）《民间玩具》的曲式结构概述

《民间玩具》是二部性曲式，全曲由序曲与赋格两个部分组成，风格诙谐幽默、滑稽且充满童趣性。《民间玩具》为单一调性，G角调为基础，每个乐句都收拢于G角调主音（角音）[3]。

A乐段（1-71小节）：此乐段为乐曲的序曲部分，整段音乐都由一组组音块构成，乐句为不对称式结构，整段乐句的划分为5+4+9+6+6+4+4+4+4+7+4+14小节。每个乐句结尾音回到G角音。序曲的整个乐段为幽默、滑稽、诙谐的风格，充满了浓浓的民间风情。B乐段（72—172小节）：此乐段为乐曲的赋格部分，赋格部分为三声部。B乐段为对比乐段，速度与演奏风格、音乐材料、写作手法等都于A乐段发生了变化。乐段开始由单声部旋律构成，整个八小节的乐句只运用了G角和降B征与升六级三个音，跳音的演奏方式给整个乐段的风格定了位，充满了孩子气的风格，具有民间韵味，十分接地气。

二、《民间玩具》的创作与演奏技法

（一）拟声手法描摹题词场景

《民间玩具》的开篇就是题词：“你也喜欢布老虎、泥公鸡、糖关刀、纸风车吗？还有那不知疲倦的走马灯，傻里傻气的木偶人……啊！那是我童年的梦。”在《民间玩具》中，汪立三通过拟声性的旋律生动地描绘出了布老虎、泥公鸡、糖关刀、走马灯、木偶人等题词场景[4]。乐曲开篇由一串四十六分音符组成的旋律，拟声了老虎跑动的声音，生动形象地体现了题词中“布老虎”这一角色，钢琴中强音记号的运用与一气呵成的弹奏方式更加深了“布老虎”在孩子眼中的凶猛形象。第二个出场的玩具是“泥公鸡”，汪立三运用一系列二度音束加上大跨度的跳音非常形象地描绘出了“公鸡啄米”的画面，又通过拟声手法活生生地谱写出了“公鸡打鸣”的叫声，俨然一幅农家场景图。随后，汪立三运用四十六分音符的同音快速换指弹奏法，体现出来“走马灯”色彩绚丽的特征。“木偶人”是最后出场的玩具，“木偶人”的出场让原本具有紧张色彩的音乐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汪立三运用了相对规整的一板一眼的节奏来拟声“木偶人”的走动，描写“木偶人”呆滞又不失可爱的人物形象，节奏中带有顿挫感，体现了平凡无奇的木偶人在孩子心目中的有趣形象。综上，《民间玩具》多处运用拟声手法描摹题词场景，所有的“玩具”在乐谱中交替出现，热闹非凡，呈现出了浓厚的民间生活观感。

（二）灵活调性处理技法，不和谐和弦旋律特色

序曲部分多是“写实”，表现出来的民族特色更为明显，而序曲中的各种玩具形象多来自生活，来自民间，所具有的民族韵味也更为生活化。此曲以音符代画笔，用高超的创作手法体现出了有着乡土气息的民间玩具，如同山水画一般虚实相结，简朴而富有诗意。一方面，《民间玩具》序曲中具有灵活的调性处理技法，例如在泥公鸡、布老虎等形象拟声出现的时候，背景都是G角调，然而其强拍落音却是落在了和弦上，此时，G角调和拟声强音落在同一个宫调系统中。这种利用和声的处理方法灵活性地改变了同一调式上的不同音，这种灵活调性处理技法适用于《民间玩具》序曲的不对称结构，也契合了传统民族音乐的音调结构原则[5]。另一方面，汪立三在序曲创作中追求旋律的音画性特点与现代和声上的不和谐特色，一系列变化音的使用也增强了旋律不和谐的特色性，这一类的不和谐和弦也频繁地使用在序曲中。例如在序曲的第4小节，汪立三在G角音的基础上添加了一组由三个半音关系组成的和弦，使原本单一的旋律增添了一丝俏皮，变得更为活泼灵巧了。在序曲的35小节在乐句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声部的增加，使音乐的层次更分明，更具有动力性。

（三）三声部赋格升华民族风格

赋格部分，汪立三依旧沿用民族五声调式G角调，且运用三声部创作，在西方复调的基础上加入了中国音乐的特色，并且在音乐旋律中极大地保留了中国民俗音乐的特色[6]。赋格的前八小节乐句贯穿了整个赋格部分，与主题音乐部分形成“一唱一和”的形式。到了81小节主题进入，形成二声部，两组由十六分音符组成的快速三连音犹如“甩腔”唱法，增强了节奏的紧凑感和旋律的趣味性。三条旋律线在91小节交汇，主题进入中音声部，高音声部由一条新增的旋律组成，形成三声部赋格。在赋格部分汪立三再次通过拟声手法，运用了戏曲声腔的“甩腔”，民族打击乐器“锣”和“鼓”，运用了传统民间的民谣顺口溜等等，都体现出整首乐曲所带来的浓浓的民族韵味。除此之外，三条旋律线也都进行了不同层次的变化，构成了旋律上的八度、七度和四五度关系的叠加，主题和其他旋律线也进行了动力化的变奏，在144小节，从谱面上来看，乐曲从两行乐谱变为三行乐谱，增加了音乐的声部，增强了乐曲的音响效果，进一步加深了民族风格。

三、钢琴曲《民间玩具》中民族韵味的体现

（一）音乐意象的民族化元素

汪立三曾说：“我很喜欢梵高的画，热情、色彩丰富、感染力特别强。还有康定斯基——抽象派的鼻祖，他的画是无声的音乐。”在抽象绘画的影响下，汪立三在音乐创作中十分注重意象和意境的表达，《民间玩具》中玩具的音乐意象便是民族元素的外化体现[7]。在《民间玩具》中，题词的每一个玩具的形象都会一一对应到谱面中，这对钢琴演奏者理解乐谱有着极其大的帮助，也更能抓住各个玩具其中的形象，这也是这首乐曲的“象形”写实的手法。通过具体的形象写诗，体现出音乐意象的民族化元素。各声部的音乐意象不同。例如在赋格部分，一开始运用左右手交替的跳音旋律体现出了孩童的古灵精怪的性格，也是为赋格部分的音乐意象做了提示，此时的音乐似民间孩童口中的顺口溜、绕口令，把语言的传统文化巧妙地运用到了音乐中。随后，主题音乐的三连音的出现，犹如锦上添花，使音乐更多了一分俏皮，好似孩童间的一唱一和，一问一答。汪立三以写实的明示以及虚实结合的暗示，将民族元素贯穿到钢琴演奏中，是继《东山魁夷画意》钢琴组曲后又一意象表达的佳作。

（二）钢琴技法的民族性探索

汪立三先生致力于西方钢琴技法的本土化融合，通过上文对《民间玩具》演奏创作的分析可知，汪立三先生在钢琴作曲中的民族韵味浓厚。首先，钢琴技法的民族性探索体现在民族乐器的融合上，民族乐器的出现大大增强了作品的民族韵味。《民族玩具》中大量的八度三连音，就如同打击乐器中的鼓和锣。例如在描写走马灯的乐章片段，汪立三加入了戏曲音乐伴奏乐器“锣”，模拟出戏曲中的打击乐器的声音，体现出传统的民族韵味。其次，钢琴技法的民族性探索体现在民族戏曲的融合上。打击乐器是民族戏曲的常用乐器，在43小节中，汪立三同样运用了模拟戏曲音乐中打击乐器的音响效果，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一场精彩的戏曲表演场景。上文提到了《民间玩具》的赋格部分运用了“甩腔”唱法，“甩腔”等戏曲元素增强了节奏的紧凑感和旋律的趣味性。例如从139小节开始，主题音乐就不是连在一条旋律线上的了，各个声部的轻重缓急明显，139小节后主题音乐的三连音持续叠加，体现出戏曲浓厚的“甩腔”气势[8]。最后，钢琴技法的民族性探索体现在中国传统音乐结构与西方钢琴现代主义表现手法的碰撞，由上文的演奏分析可知，《民间玩具》将中国传统的民族五声调式与西方大小调相结合，在结构和调式上做到了西方钢琴的本土化，体现出民族意蕴。

（三）玩具形象中的民族情感

汪立三在创作其作品时，对乐曲中的音乐形象也是多有把控，在创作手法上也并非停留在其表面，而是更着重于音乐中更深的文化底蕴和民族情感。在《民间玩具》中，创作者将演奏和音乐情绪融合到了一起，此处所说的音乐情绪也代表了《民间玩具》所要阐述的乐曲的民族韵味，把民族韵味很好地融进钢琴曲的演奏中是此曲目民族性重要表现。从题词开始，整首曲目的风格便得到了定位，从作品名称与题词来看，汪立三先生是想通过儿时玩具来表达对童年时光的怀念，与对童年时光的幸福欢快的生活的喜爱之情。题词部分我们也知道了作品取材和创作灵感全部来自我们的生活当中，来自民间，有着传统的中国民间艺术的韵味在里面，涵盖了民族情感，能够激发民众的共情。因为作品的题材来自生活，来自每个人的孩提时光都会经历接触的事，因此《民间玩具》能够引起民众的共鸣，促进民众感情的带入。

题词定位了民族风格后，汪立三在对序曲和赋格中对“玩具”形象进行拟声描写时，主要运用“象形”手法，是以孩童的眼光和记忆深处的童年时光来创造的，既生动形象又便于人们理解和引起大家共鸣，激发民族情感，由此，民族情感贯穿全篇，直到结尾得到了升华。乐曲尾声的音乐形象一改前面幽默诙谐变为了抒情而又缓慢的音乐风格，这里更像是汪立三对童年美好回忆的一个总结和自身对故乡的思念之情的一种抒发，情绪突然戛然而止对比强烈，更加体现了强烈的民族情感[9]。

四、结束语

在《民间玩具》的创作中，汪立三着重于对民间艺术的挖掘，执着于中国传统文化韵味的写作，此曲从头到尾都具有浓厚的民族韵味。通过探析《民间玩具》的民族韵味可知，《民间玩具》诙谐曲的创造风格，将民族文化“下沉”，使其表现的民族文化更加接地气，能够引起听者的情感共鸣。汪立三先生在《民间玩具》创作上的探索和创新，对现代钢琴音乐创作具有启示意义和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