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体育教育场域中女子身体生成考察
2022-11-23张连磊
张连磊,梁 诚,王 健
身体与每个个体息息相关,“尽管人的身体是由一种不容置疑的自然基质组成的,但其外观、状态和活动却都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组成”[1]。所以说,身体不单单是物质的也是非物质的,是稳定的也是可以生成的。就身体生成而言,“指的并不是身体的一种生物性诞生或创造,而是指在肉体既存情况下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或文化对其的建构”[2]。考察身体生成史,能较好的解读身体的社会、文化内涵,可以厘清身体与历史的多重关系。中国近代面临“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女子体育教育发展受到西方文化侵入、救亡图存需求及女子独立人格诉求等多种因素影响。体育教育场域中的女子身体无可避免地被浸染上鲜明的时代色彩,并被打上社会思潮的深深烙印,呈现着丰富的形态。从“身体”角度看,体育教育是完成对身体改变与塑造的一种重要途径,中国近代女子体育教育发展史就是规范和指导女子身体生成的历史,所以,“身体”理应成为女子体育教育史研究的一个重要维度。
中国近代女子体育发展历程是女子体育史研究的重点之一。[3]具体到近代女子体育教育史研究,研究内容多集中在时代特征、思想观念与制度体系等方面。虽有从身体社会学、女性主义视角进行的研究,[4-5]但多强调身体对体育教育的被动适应,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身体的主动性及其对体育教育的反作用力。针对长期以来形成的离身的、认识论取向的教育史学研究范式,周洪宇等提出“教育身体史”的概念与研究框架,指出,教育身体史应研究和重点考量历史上教育参与者因教育乃至时代、社会环境影响下“身体”的生成与改变,以及这种“身体”变化对教育、社会、时代产生的影响,强调要通过对教育空间内身体的历史研究来实现对教育实践活动历史的感知和再现,是身体哲学、身体史及身体社会学等学科在教育史研究中的综合性应用和发展。[6]本文借鉴教育身体史相关研究理论,对中国近代体育教育场域中的女子身体生成展开研究。追寻中国近代体育教育场域中女子身体的生成取向,由此探寻受教育者“身体”在特定历史时期承载的丰富意义,明晰近代女子体育教育发展的脉络与走向。需强调的是,本文所指“身体”不只是指人的生理性身躯,还包括健康、运动、审美、观念与感受等内容。
1 健体强国取向的从属身体
1.1 教会学校中女子身体教育肇始
在漫长的中国古代社会多强调女子以柔弱为美,“大男子主义”一直为社会所倡导,在君臣、父子、夫妻伦理结构中,女子从属于夫或子,呈现着男尊女卑的格局。一度“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剥夺了绝大部分女性受教育的权利,在古代大多数历史时期,女子参与体育活动、接受体育教育的情况亦是如此。
近代随着列强入侵,西方文化强势进入中华大地,大批传教士来华进行传教活动,期间,他们兴办了教会学校。教会学校的出现并非中国人的自主选择,尽管来华传教士创办的教会学校的主要目的是“传教布道”。其中,教会学校的教育体系中就包含着对学生进行身体教育的知识与方法,客观上推进了西方近代体育教育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从1844 年传教士爱尔德赛(Aldersay)在宁波创办第一所教会女塾开始[7],到民国初年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内,包括基督教青年会在内的诸多教会组织在中国设立了从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的各级女子学校。起初,教会女塾虽未开设体育课程,但都有发展女子身心的舞蹈、游戏等身体活动内容。后来,教会女子学校不断发展,普遍开设体操科,为学生进行身体活动提供了空间和条件,开启了中国近代女子体育教育之风气。
1.2 “强国强种”目标追求下的女子身体改造
19 世纪末尤其在甲午战争之后,面对危困的时局,资产阶级维新派人士变法图强,坚持身体与国体共同进步的改造决心。主张“男女虽异形,其为天民而受人权”的男女平等思想,并积极宣传“女不可无学”的新女学思想,开始兴办新学,发展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同时抵制女子裹足,认为“为其母裹足,传种易弱也……而留此弱种,尤可忧危矣”[8]。对限制女子的行为进行批判,倡导男女无别的身体训练,提倡尚武精神,认为“虽老妇少女,亦皆有剽悍勇侠之风”[9]。
1898 年5 月,中国近代第一所女子学校——经正女塾亦称“中国女子学堂”在上海成立,并提出启其智慧、养其德性、健其身体,以造就将来为贤母、为贤妇之始基的教育宗旨,开设有体操课程。[10]创办于1902 年,近代著名体育教育家徐一冰先生任教过的务本女塾,也将体操列为正课。同年,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创办上海爱国女学,以增进女子智、德、体力,使之以副其爱国心为办学宗旨,也开设有体操课,在教学中开展了球竿、新哑铃,木兰刀等20 余项运动项目。[11]随后几年内女子学校快速发展,并普遍都设立了体操课程,甚至个别女校将体操列入考试科目。[4]“体育为女子教育第一义”的思想与主张得到社会普遍认可,女子身体为国所用的思想意识被国人接受并开始了实践,体育教育遂成为改造女子身体的一个重要途径。鉴于女子教育发展需要,也迫于社会要求教育改革的压力,1907 年3 月,晚清政府颁布了《女子师范学堂章程》与《女子小学堂章程》,提出“体操其要旨在使身体各部均齐发育,动作机敏,举止严肃,使知尚协同、守规矩之有益。其教课程度,授普通体操及游戏,并授以教授体操之次序法则”[12]。并规定了各级女子学堂每周必须开展的体育课时数,这标志着女子体育教育正式进入到了近代教育体制当中。
这一时期,女子教育主导者们多从强国保种目的出发来改造女子身体,晚清政府开始关注女学也是出于国家兴亡考虑,初衷是对女子进行才识教育。此时,女子体育教育参与者的身体变得“工具化”,与国家利益相关的公共性被特别凸显出来,一定意义上失去了“自我”,从属于国家民族需要。
1.3 反缠足运动中女子身体的“规训”与“解放”
甲午战争的失败击碎了国人器物层面改革兴国的希望,使得中国朝野人士对“维新吾民”的必要性体认加强。[13]他们认为缠足戕害女子身体,阻碍着女子强壮身体的形成,不能使其胜任“贤妻良母”的重任,继而影响到国力强盛,戒缠足可以更好的赋予女性“强种”的重任。如张之洞所言,“吾不惟伤此中华二万万妇女,废为闲民僇民也,吾甚惧中华四万万之种族,从此嵬琐疲荥以至于澌灭也”[14]。同时,部分有识之士也进一步认识到放足的事不过是养身体、强种族的一端,并非不缠足便能强国[15],女子们还要入学读书,增进才智学识。这样,戒缠足与兴女学便紧密结合在一起,学校遂成为宣传、实施戒缠足的一个重要场所。
19 世纪末20 世纪初,诸多女子学校就关于解除女子缠足事宜做出规定:“兹暂拟有志来学者,无论缠足未缠足,一律俱收,待数年以后,始划定界限,凡缠足者皆不收入学。”[16]“学生天足者不得复行缠足,已缠者已应逐渐放宽”[17]。1907 年,晚清王朝颁布的学堂章程明确规定:“至女子缠足,尤为残害肢体,有乖体育之道,务劝令逐渐解除,一洗积习”[12]。但是,晚清反缠足运动并非自下而上的彻底改革运动,并没有达到预设目的。如,民国建立后,仍有就女子缠足问题的禁令、训令,至抗日战争时期。究其原因,首先,晚清反缠足运动很大程度上是一场精英化运动,大多数倡导者与参加者都是处于社会上层的士绅及其眷属,反缠足不具有普遍意义。[18]其次,社会变革动摇了建立在旧中国小农经济之上的社会制度、社会组织,但家族制度和传统文化教育观念在国人心里有极牢固的根基。传统观念不但阻碍着反缠足运动的进行,也约束着当时的女子教育,正如《学部奏定女子师范学堂章程(附程)》教育总要中提出,女子教育首在女德,“总期不背中国向来之礼教,与懿媺之风俗”[12]。
总体来看,反缠足运动的取向是基于“救亡图存”需要被构建起来的,通过教育、体育教育活动使女子解除缠足,使女子身体由“规训”向“解放”的转变并不具备广泛意义。
2 国民身份与男女平等取向的觉醒身体
2.1 “女国民”话语凸显下女子身体强健需求
近代尤其是新文化运动推动下,随着民主思想的传播,女性问题日益受到社会关注,女子个人独立问题也得到了部分有识之士的极大关注。1916 年,陈独秀在《青年杂志》发表文章,号召全体青年,不分男女“其各奋斗,以脱离此附属品之地位,以恢复独立自主之人格”[19]。1918 年,胡适在北京女子师范学院演讲中强调,新女性有许多该尽的责任,有许多可以做的事业,要有超越“贤妻良母”的人生观,树立自立的观念。[20]此类言论鼓励女性积极争取人格独立,以国民的身份参与社会变革、国家治理,负起国民责任、享有国民权利。成为女国民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具有智识和强健的身体,进入学堂读书,不再缠足和强身健体便成为“女国民”的基调。[21]
作为知识女性代表的女学生,她们的国民主体意识逐渐被唤醒,积极参与了抵制洋货与谋取参政等运动,并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尤是在作为“五四”学生运动重要组成部分的抵制日货运动中,女学生以上街游行、示威、同军警正面冲突等方式表达正当诉求,逐步认识到身体作为一种主体实践工具的重要性。[13]另外,有些学校也从培养合格国民目标出发,积极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如为纪念民主革命家朱执信,由孙中山先生命名的执信中学,除了强调女生要与男生在学习内容上一致外,还十分重视女子体育课程,积极开展各类体育活动,把健康的体魄视为现代“女国民”必备的素质。[22]1931 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为达到加强民族意识,抵御外敌的目的,体育救国的观念再度得到强化。其时,全国上下强调女子体育在复兴民族或国家中的作用,而不再过度着眼强种的观念。从国民义务角度出发,女性自身也认识到体质强弱与国家存亡存在着关系,发出号召:“我有了强健的体格,健全的精神,健全的智慧,才能担起这救国的责任!妇女同胞们,可不努力吗”[23]!尤其是接收新式教育的青年女学生,以国民标准要求自己,自觉地履行爱国救亡运动的责任与义务,认为在无分男女的抗战号召下,应该借由体育达成救国的心志。[21]
在“女国民”话语导向下,女性争取自我权利的意识逐步被唤醒,国难危机作为形塑“女国民”的重要力量,也进一步推动着女子身体行动的展开。一方面,她们为真切的获取国民权益积极加强身体的技术性管理,追求强健的体格,并自觉不自觉的运用着身体参与社会活动,表现出觉醒甚至激进、奔放的一面。另一方面,他们也认识到自己的身体行为应该符合国家民族需求,进行积极的自我规训,甚至在抗战时期还表现出一种身体自觉奉献性。同时,“女国民”话语通过教育制度得到传递,学校也在不断加强对女学生身体的管理。
2.2 性别平等定位下女子身体教育权益诉求
“五四”运动之后,随着国民意识和民主思想不断得到强化,男女平等新观念得到社会前所未有的认同。在教育领域中如何实现男女平等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并形成了不同的教育观念,进而影响着教育实践。在社会各界共同努力下,女子中学教育得到了官方认可,1920 年,大学开始招收女学生。[24]此时,女学生对女性解放与男女平等也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与理解,开始反抗教育的专制与不公平。1920年,北京、天津各女校联合女学生500 多人上书教育部,提出改善女子教育课程、多设女子补习学校、女学经费须与男校平均分配、留学生官费名额须男女平分等四项要求。[25]
同一时期,女学生也积极争取与男子一样的身体教育权益,成立女子运动代表队,并且开始进入公共体育活动空间,争取运动设备和场地。当运动场域的公平性被破坏时,她们会奋起反抗以争取自身合法权益,如上海劳动中学男女同学就曾因为争夺运动场而爆发了激烈冲突,其后,双方各派代表谈判,争辩达两个小时。[21]1929 年,女体育活动家张汇兰从偏重锦标体育比赛的危害、女子学校体育建立、体育教员革新等多个方面,阐述自己对于如何普及女子体育的见解。她在倡导男女运动平等基础之上,特别提及亦要根据女子运动特点,加强研究,更好地促进女子体育的发展。[26]基于社会发展需要,为消除男女教育不平等,更好促进教育发展,1929 年4 月,南京国民政府公布了《中华民国教育宗旨及实施方针》,明确规定男女教育机会平等。同年颁布的小学、初中和高中《体育暂行课程标准》对基础教育各学段女子体育课程的分班、学时、教学内容、考核标准等进行了详细规定。随后,1931 年颁布的《中华民国训政约法》再一次明确:“男女教育机会一律平等”。这些法规的颁布与实施对于近代女子教育、女子体育教育的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随着近代教育制度的不断完善,女子体育教育也在不断向前发展。虽然女子身体教育权益得到真正、普遍的保障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但正是在这种积极的追求过程中,性别平等定位下的觉醒身体形态逐步得到强化。
3 健康健美取向的塑造身体
3.1 健康目标追求下的女子身体锻炼
民国时期,尤其是在20 世纪30 年代,在女性解放背景之下,一些知识女性从自身的发展角度思索体育的价值与功能,认识到体育锻炼对于身体健康的重要性,正如“我们做个新女子,第一要有健康的体格,才后可以运用思想做事。同时,我们也明了,一个健康的女子,方能完成她的工作,不至于闹出半途而废的弊病,那是实在的话啊”![27]另一些女性已经有意识根据自身审美与健康需求,选择和运用合适的运动方式进行身体锻炼,如,《生活》杂志的女读者戴梦琴,身体虚弱,后见《生活》杂志刊登的《健而美的提高》专栏中包含大量身体锻炼的知识与技能,乃选用上面的方式方法开始锻炼,坚持两三年后,体格健康,全身愉快,精神上亦由烦闷悲观而变为愉快乐观。[28]
从健康角度出发,部分女学生依据个人兴趣而积极主动进行体育运动。[21]报刊杂志出现了指导女学生体育锻炼的文章,指出“至于女学生对于运动因为生理上有许多的不同,总以为须和平而缓慢的为宜”[29]。对女子体育锻炼强度、运动项目、月经期间锻炼注意事项、锻炼衣着等多个方面展开详细论述。很多学校也积极倡导体育活动的健康价值取向,如成立于1905 年的著名的振华女中,其学生自治团体管辖下的体育会,以锻炼学生强健的体魄、合作的团队精神、敏捷的思维为宗旨,积极组织体育活动与比赛,希望每位女同学在体操正课之外得到更健全的发展。[21]在1936 年发表的《三十年来之体育》一文中,学校进一步明确了其体育教学目标,除了提出体育锻炼的一些要求之外,还要求学生随时改正不良之姿势,而成优美之仪态,平时学习运动之际,深切了解卫生及医学之知识。[30]
体育教育场域中的女子不是全然围绕民族国家观念与需求进行身体活动,能把运动的价值融入自身需求,自觉不自觉间强健着体魄,向着健康方向沿进,有利于个人成长从而更好的担当起社会建设者的角色。
3.2 “健康美”视角下的女子身体展演
20 世纪30 年代,随着社会体育运动进一步发展以及西方社会“自然为美”人体审美观念的传播,通过体育锻炼塑造健美身体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尤其是女子游泳运动得到进一步开展,再辅以报纸媒体的宣传,逐步让一部分女子克服羞耻感而勇于展现自己的身体,追求健康之美。1933年的《北洋画报》在21 卷卷首刊登“全运会标准美人杨秀琼女士”的泳装照片,杨秀琼健美的身姿配以编辑精心设计的背景,人体健康美被展示到极致,成为社会性的美丽范本。有的女子从运动与女性美之间的关系审视自己的身体,认为:“女性美要保持长久的时期,除去生活精神愉快,和感情不受刺激外,则唯运动为最有效的方法”[31]。
近代学校为强健学生体魄、启蒙国民参与运动,积极举办运动比赛和表演,承担起推广体育文化的职责,也逐步认同运动的健康美并参与了健康美身体的塑造。1932 年第58期的《玲珑》杂志刊登了两江女子篮球明星学生邵锦英的照片,照片上的邵锦英青春健美,洋溢着运动女子的自信风采。1933 年第24 期《中华》杂志以“谈健康美”专题,刊发“青岛大学化学系以健美著称的徐植婉”等多位女士的照片并辅以赞美文字。1936 年,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发起选举“金陵健康小姐”活动,制定了“各器官之健全,全身之正确,举动自然,精神活泼”等评选标准,最终,体育系大四学生罗慧林获得第一名。报道称“她从小喜欢运动,而且是一个借助运动而获得健康的人。虽然她原籍是湖南浏阳人,她有紫铜一样的皮肤,这已能告诉我们她的康健”[32]。赞扬运动造就的身体健康之美。
体育教育场域中的女子按照“时尚”“健康”取向塑造自己的身体,有利于提高其身心健康水平,有利于消解传统上以柔弱病态为美的女子身体审美价值取向,营造积极向上的女子身体美的审美情趣。
4 师资培养与运动竞赛取向的专业身体
4.1 体育师资培养过程中女子身体教育专门化
1907 年,清政府颁布的《女子学堂章程》明确规定体操是女子学堂必须开设的一门必修课程。在女子学校开设体操课程,必然对女子体育师资数量和水平有新的要求。为应对这一局面,中国女子体操学校等多所女子体育师资院系被陆续建立。多所女子体育师资院系陆续建立,特别是新文化运动后,全国范围内又先后建立了“杭州女子体育学校”“上海两江女子体育学校”“四川女子体育学校”等十余所体育专业院系。据统计,从1912 年至1937 年,仅在上海开办的培养女子体育教师的新式体育学校及体育系科就有16 所。[33]
体育院校培养女子体育师资的过程也是对受教育者进行专业化身体教育的过程,过程具有女性身体专业教育的性别特征及全面性特征。开设于1925 年的金陵女子大学体育系,是当时中国唯一一个专门培养女子体育人才的大学级别系科,在办学理念上具有明显“女性倾向”。根据女性身心特点安排教学内容,如术科课程除了安排有田径和球类外,还侧重于让学生修习舞蹈及体操类课程。[34]1932 年,河北女师体育系以学生全面发展为培养原则进行教学改革。改革后,除开设适合女生锻炼的球类、体操、舞蹈等课程,还开设有英文、卫生学与急救法、舞蹈原理、物理学、体育原理、生理学,体育教学法、运动指导及裁判等多门课程。[35]
女子体育学校的办学目的是培养合格体育师资,就是要在体育专业化教育过程中使女学生学习体育专业知识、形成体育技能与教学能力,成为专门化体育教育人才。在此过程中,女学生进行知识学习、运动训练、竞技比赛等活动,一般都是在具有较明确的目的和计划、并能预见其身体活动结果的情境下进行的,身体得到专业性的成长与发展。同时,这种专业化的身体教育过程也重塑着她们的精神面貌与道德观念,在这些女学生的自传中,她们向读者明确表示,体育运动给与了她们更好的生活机会与空间。[36]
4.2 体育比赛过程中女子身体运动新风采
近代中国女子进入竞技领域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她们先是参加校园内小规模的体育比赛,后来才走向更广的竞技舞台。有资料显示,早在1905 年,务本女塾就举行过运动会,设有竞走、跳绳、抛球等多个比赛项目,赛场秩序井然,女子运动员们精神饱满,受到社会关注。[37]中国女子体操学校于1909 年召开运动会,有报道称:“男女来宾约千余人,所演各节材料新颖,姿势正确”[38]。
20 世纪20 年代,女子体育比赛的规模与影响力逐渐增大,各种大中小型运动会基本都设有女子比赛或表演项目。1924 年民国第三届全国运动会上,女子首次参加了篮球、排球、棒球3 项比赛。之后,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女学生运动员,如民国第四届全运会上来自东省特别区①东省特别区是中华民国一个特别区域,位于吉林、黑龙江两省内。1920 年10 月31 日,北京政府颁布《东省特别区法院编制条例》,规定:“东省铁路界内为诉讼上便利起见定为东省特别区域”。女一中、获得50和100 m 女子双料冠军的孙桂云;民国第五届全运会上来自上海东亚体专、屡创100 m 跑全国新纪录的钱行素;民国第六届全运会上来自东南女子体育学校、后来成为中国首位参加奥运会女子田径项目的运动员李森,均运动天赋过人,经过后天的专业刻苦训练,竞赛成绩优异,引得世人瞩目。[38]在运动竞赛中,女子运动员们身着短衣,以矫健的身姿雄赳赳驰骋于运动场上,与历来传统推崇的女性娇羞文秀之美截然不同,展现出昂扬向上的姿态与风貌。20 世纪30 年代,大多数女子学校每年都举办校运会,建立了多个项目女子运动队,尤其是女校较多的城市,校际间单项体育比赛较为频繁。当时,最为著名的上海两江女子体育专科学校篮球队,曾分别于1931 年和1935 年先后出访日本、韩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及新加坡等国,因球队技艺精湛、成绩优异,在国内外引起较大轰动。其中,《申报》特别提及在与菲律宾全明星队比赛时队员潘梦场上表现尤为突出,“东征西伐,足迹遍全场,投篮姿势之美,观众莫不称叹”[40]。充分展示了华夏女子运动员的风采。运动竞赛经历也对女学生的成长与发展产生了较大影响。民国第五届全运会标枪项目冠军获得者陈莹明,在《我的运动生活》一文中讲述了自己如何由四川农村进入体育学校,又如何经过刻苦训练成为著名运动员,最终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经历,她希望读过她文章的女性能够效仿她,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拼搏。[41]曾在1941 年华北地区田径锦标赛上获得跳高与短跑两个项目第一名的学生运动员吴棠,后来也撰文指出体育运动教会了她自立与自信,为她提供了经济独立的机会,使她的生活发生了较大的变化。[42]
女性在运动竞赛中运用专门运动技术,奋力拼搏取得优异成绩,被授予荣誉并获得奖励,是自身身体力量和能力的一种重要表现。体育比赛中的女子身体形象与行为与传统话语下的女子相比充满着勃勃生机,表现出新的社会学意蕴,此刻的身体不再是单纯的被改造对象,运动经历也使她们认识到自身身体的价值和能力,甚至成为获取自尊、个人自主的动力源泉。
5 结语
“任何一个源起及其重构,任何一个社会历史事件,都在身体上面留下烙印和标志,因而身体的历史形塑过程,实际上就是各种历史事件的有形档案库,也是各种历史事件的物质见证”[43]。在中国近代内忧外患的时代背景之下,体育教育场域中的女子身体一直处于历史发展,社会文化结构、秩序与心理变革之中,生成了从属、觉醒、塑造与专业的四种身体取向,也展现着中国近代女子体育教育丰富、立体的内涵。
黄金麟指出,近代中国身体呈现国家化、法权化、钟点化与空间化四个发展面向,但在实践面向上,特别是身体生成上,四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规训互补性,共同指向身体的国家化。[44]在救国图存与造就新一代国民的时代命题面前,近代女子体育教育不可避免的被纳入工具化路径之中,表现为健体强国价值取向下的体育教育宗旨是培养“贤妻良母”,形成从属身体生成取向,男女平权价值取向下的体育教育宗旨是培养“新国民”“新女性”,形成觉醒身体生成取向。不能否认的是,近代体育教育对于唤醒女子身体的积极意义,我们考量跑道上、泳池中、球场上运动着的女子时,她们的身体仿佛远离了国家与民族、权利与义务、自由与束缚、规训与解放,变得丰富而鲜活。健康健美取向的塑造身体,师资培养及运动竞赛取向的专业身体显示出女子们健康、独立、自强的一面,这种身体生成取向虽然缓慢,但呈现出不断前行的姿态。
虽然四种身体生成取向都处于近代体育教育场域之中,但对女子身体的形塑是分别进行的,期间虽有时间上的交叉,但严格来说并不存在身体生成意义上的递进关系。也就是说,虽然取得民族独立、推进中国近代化是中国近代历史运动的主题,[45]但由此形成的民族国家话语并不是女子身体生成的惟一动力因素,女权运动及教育近代化发展等其它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推动力量。正是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中国近代体育教育场域中的女子身体在外界要求、自身需求的平衡与抉择中艰难探索,寻求存在的方式,展现着生成的复杂性与多样性,也使我们从另一角度认识到中国近代女子体育教育发展的曲折性与丰富性。事实上,晚清人士力主培养“贤妻良母”以达到强种强国的目标并没有达到实际效果,但女子身体改造与开发并没有随着晚清灭亡而停止。随着时间推移,在女权运动与教育近代化进程影响之下,女子身体不仅仅表现出从属、被动的一面,还表现出觉醒、主动的一面,并继续向前发展,并蕴涵了现代体育教育塑造女子身体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