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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的正义维度:理论透视与现实关怀

2022-11-23朱忆天王乙竹

关键词:资本主义城乡危机

朱忆天 王乙竹

[提要]乡村振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议题,其发展关系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梦。澄清乡村发展危机的理论实质,不仅对贯彻乡村振兴战略具有重要理论指导意义,而且有助于深入把握和理解乡村振兴战略的正义维度。《资本论》从唯物史观视角出发,澄清了资本主义对乡村人口和生产资料的持续性掠夺,是导致乡村发展危机的根本原因。资本全球扩张导致城乡对立问题日益突出,资本主义生产矛盾无节制地复制到世界各地,造成全世界范围内的乡村发展危机。乡村振兴战略作为人类发展历史上化解城乡对立矛盾的原创性方案,是中国共产党在二十一世纪语境中探索乡村持续发展的伟大创举,全面彰显了全球化时代乡村振兴战略的正义维度。

资本主义诞生以来,原本被地理和政治阻隔的世界各国,都被纳入全球生产分工体系,成为世界市场的组成部分,传统意义上的“田园牧歌式”乡村,正在成为加速消逝的标识,资本主义生产积累的各式矛盾,也正在发展成为乡村独特的“景观”。作为农业大国,中国的乡村发展始终是仁人志士苦苦探索的政治经济议题,中国共产党紧密围绕乡村发展现实,展开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探索。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世界生产分工体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随着工业化、城镇化发展,中国的乡村地区出现了日益严重的人口流出、生态环境恶化等问题,乡村振兴战略正是在这一现实背景基础上提出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探索方案。城乡关系是马克思研究资本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重要切入视角,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以唯物史观为抓手,深刻揭示了乡村发展危机的本质,这不仅为新时代中国乡村振兴战略提供了宏大的理论分析范式,而且也全面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实践的正义维度。

一、澄清前提:近现代以来乡村发展危机的本质与症结

乡村承载着人类开展农业活动的自然和社会要素,是开展农业生产和生活实践的重要空间场域。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城市和乡村并不是天然分开的,伴随着生产力和社会分工的发展,农业和手工业分离,标识了城市和乡村的边界,并引发了城乡利益格局的对立问题。前资本主义时期城乡关系相对处于平等、平衡状态,城乡之间的矛盾主要框定为战争、自然灾害等偶发性因素,并没有呈现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尖锐对立样态。间或战争征服,或自然灾害侵扰,城乡间的矛盾冲突主要为争夺物质财富和接受奴役的劳动人口,城乡之间的平衡态势并没有实质改变。一言以蔽之,城乡之间的利益矛盾根源在于私有制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诞生后城乡均衡状态被彻底打破,乡村和农业彻底沦为城市和工业的附属,乡村发展危机成为常态化社会现象,并呈现出不断加剧的发展趋势。

(一)私有制的产生和发展是城乡利益对立的充分条件

生产力的发展和解放使得人类逐渐积累了剩余劳动,剩余劳动价值的持续积累更为社会分工奠定了物质基础。正是剩余价值的出现和积累推动了私有制的发展,当手工业从农业中分离,个人占有的私有化特征凸显,人类进入了阶级社会。从奴隶社会开始,城乡间边界不断明晰,城乡利益格局开始呈现出对立状态。私有制条件下农业和工业分工及由此而来的矛盾不断发展,形塑出政治、经济、文化上风格迥异的城市和乡村风貌。但前资本主义时期城市和乡村的关系在整体上仍呈现出平和态势,只有在特殊因素介入时,城乡关系才呈现出从属关系,如战争带来的臣属或者自然灾害造成的依赖等。可以说,城市和乡村利益格局呈现出的对立趋势,是私有制条件下社会生产发展的必然结果,“城乡之间的对立只有在私有制的范围内才能存在”[1](P.556)。总体而言,城乡之间是平衡的,并不存在相互取代的关系。马克思从社会经济发展角度概述了这一趋势,指出“一切发达的、以商品交换为中介的分工的基础,都是城乡的分离。可以说,社会的全部经济史,都概括为这种对立的运动。”[2](P.408)到了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城乡之间的均衡态势被彻底打破,乡村发展危机不再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偶然因素,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内在矛盾的外化。在资本主义生产框架中,乡村源源不断地为工业生产提供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彻底沦陷为城市和工业的附庸。

(二)乡村发展危机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资本关系以劳动者和劳动实现条件的所有权之间的分离为前提。资本主义生产一旦站稳脚跟,它就不仅保持这种分离,而且以不断扩大的规模再生产这种分离。”[2](P.821-822)资本增殖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唯一目的,为达成这一目的需要全面建构起有利于其生产发展的社会制度。资产阶级通过各种政治经济手段强制农民同生产资料相分离,破产的农民被抛向了劳动力市场,为资本大工业大生产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乡村地区的扩张,不仅意味着乡村一切资源都被纳入了资本生产过程,而且由此带来了乡村发展的人口流出、生态环境恶化等问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吸纳了大量乡村人口,同时其带来的农业生产技术制造了大量原本乡村社会不具有的生态环境问题,其中最明显的是资本增殖驱动化肥过度使用导致的土壤肥力降低等。上述种种问题共同建构起了乡村危机话语体系,廓清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乡村发展危机的基本面貌。

资本为实现自身增殖需要不断扩张,要源源不断地吮吸人的自然力、社会劳动的自然力和自然界的自然力[2](P.208、702、443、387)投入再生产。在资本增殖逻辑的驱动下,乡村地区以自然资源和劳动力为代表的自然力不断转化成商品,为资本持续扩张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和动力保障。问题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只负责对乡村地区进行无休止、无限度的攫取,它并不会关注危机的发生和化解。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资本扩张中地主、佃农等带有前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话语消失了,传统意义上的封建、宗教、自然等限制农业生产的枷锁被打破,农业生产劳动效率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资本围绕增殖的核心逻辑,通过货币和市场权力重构了乡村话语体系,乡村和农业生产出现了革命性变革。在资本主义生产分工过程中,乡村主要承担着农产品生产地、工业生产原料供应地和工业商品倾销地的角色,劳动力持续单向度流出、生态环境问题不断积累。马克思从唯物史观视角出发,深刻指出,资本和资本主义发展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宏大的危机叙事。这种危机不是局部区域或某个领域的,而是整体性、系统性的,根源是社会化大生产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矛盾的无法调和。乡村发展危机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特殊表现形式,尽管资本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对乡村发展采取了相关扶持政策,但本质上仍是以服务资本发展为出发点的局部修补,其危机的最终化解需要社会主义运动提供新的方案。

(三)资本主义诞生以来乡村发展危机的症结表征

资本主义框架中乡村和农业屈服于工业化大生产,前资本主义时段城市和乡村的资源争夺,转换成了乡村劳动力和资源的单向度流出,城市和乡村关系呈现出全方位的对立,乡村发展陷入了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前所未有的危机,并且这种危机呈现出不可逆转的加剧发展态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实现对乡村的全域性改造基础之上,进一步固化了支撑乡村发展资源流出的趋势,人类发展历史上由偶发性因素造成的乡村衰败演化成了结构性、机制性发展危机。因此,只要没有上升到资本批判层面,就无法触及近现代以来的乡村发展危机根源,就无法真正解决乡村发展问题。表面上看,乡村精英和青壮年人口的流出、乡村治理话语和实践的失效、乡村文化精神与现代社会存在的断裂等,是导致乡村发展危机的重要影响因素;实际上,乡村发展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全球延展的必然结果,表面呈现出的问题只是这一生产体系内在矛盾的外部展现。

资本主义早期乡村发展危机主要体现在资本主义国家内部,随着全球化进程的纵深发展和世界分工体系的不断演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带来的矛盾展现至广大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以全球化视野审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乡村发展实践,乡村在生态环境、人口、农业生产以及文化建设方面呈现出了更为严重的问题。资本全球扩张将高污染、高能耗、高排放的传统制造企业,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严重透支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三大自然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收获了超额利润和环境修复机会,广大发展中国家则沦为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承担生态环境压力、劳动力成本等问题的终端。以唯物史观审视乡村发展危机,只有在资本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批判基础上才能寻求破解之道,而这唯一指向是十月革命以来确立的社会主义乡村发展道路。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内开展乡村建设实践,是对马克思主义城乡发展理论的赓续和发展,乡村振兴战略正是以此为遵循的探索。

二、划清界限:乡村发展危机的理论透视

在资本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演进的过程中,社会化大生产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乡村发展危机只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般性危机的特殊表现,要在根源层面上解决乡村发展困境,就必须超越资本增殖逻辑。正是本着这样的理论和实践向度,马克思深刻阐明了乡村发展危机的历史本质,即乡村发展危机的实质是人的发展危机。资本作为“普照的光”统摄一切社会生产运转,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经济贫困、生态贫困以及精神贫困问题,最终影响的是无产阶级的自由全面发展,无论是留在乡村还是流向城市的劳动者,皆要承受资本逻辑的过度透支。

“近现代乡村的危机前提可以表述为:社会总资本在城市、工业和金融的高度集中,造成了乡村在政治和经济层面成为城市的附庸。”[3]一旦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乡村不可避免地遭受重创。为了尽快摆脱危机,资本需要尽可能多、尽可能快地向蕴含三大自然力的乡村地区拓展经济发展空间:一是源源不断地占有土地、湖泊等生产资料,即将自然界的自然力投入到无休止的扩大再生产领域;二是调整生产领域的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即尽可能多地占有农业生产领域劳动者的自然力投入再生产,具体表现为不断扩大劳动雇佣并加大对剩余价值的占有程度。

(一)自然力类别及其在资本生产中的作用机理

客观世界存在的物质力量是支撑资本持续增殖扩张的力量,马克思将其概述为三种自然力,即“人的自然力”“自然界的自然力”和“社会劳动的自然力”。只要处在自在状态的自然力被吸纳进资本生产系统,便会转化为资本增殖扩张的物质力量。当然需要重视的是,资本在生产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过程中,对三种自然力的开发利用程度是存在差异的。在绝对剩余价值生产方面,只有充分吸收“自然界的自然力”和“社会劳动的自然力”,提高必要劳动生产效率,才能产生更多的剩余劳动产品以及凝结其中的剩余劳动价值。延长劳动时长、增加劳动雇佣的前提基础,是不断增加自然界的自然力消耗,这就是资本扩张初期形成的粗放式经济发展模式。在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方面,资本通过开发新的“自然界的自然力”和“社会劳动的自然力”,并以加强劳动强度的形式,充分提升“人的自然力”的利用效率,从而实现单位劳动时间生产物质财富总量的增加,由此进一步降低劳动力成本,最终实现最大程度地占有剩余价值。深化三种自然力的利用程度,提升使用效率是资本扩张中后期效率型增长模式的典型样态。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提升,资本开发利用自然力的能力不断提升,有能力开发而又尚未开发的自然力,构成了资本进一步扩张的经济空间,即它是促进生产力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的关键所在。自然环境中能够利用但尚未开发的空间,主要包括土地、矿产和生态容量。每个历史发展阶段的生产力不同,因而可供资本开发利用的自然空间不同。当无休止的资本扩张对自然空间利用程度超出自然环境承载限度,生态环境危机随之爆发。社会劳动中能够利用但尚未开发的空间主要指“制度空间”,资本生产扩张过程中常常受到制度阻碍,为此资本要不断推动经济社会的变革。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深刻阐述了资本扩张推动社会变革的特征,“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地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4](P.34)正是社会劳动中存在的制度阻碍因素限制了资本扩张,资本要突破阻碍就需要不停地创新社会劳动机制,创新可容纳资本进一步扩张的“制度空间”。个体生命中存在可利用但尚未开发的空间,主要指学习创造能力和适应生产力发展的能力,个体学习和创造能力越强,则具有越大的发展空间。资本通过开发和激活劳动者的发展空间,不断驱动资本生产扩张。自然、社会和人的发展空间,为资本持续扩张提供了物质基础。在《资本论》中有大量关于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在乡村地区开发利用自然力并获得经济扩张空间的经典论述,值得仔细研读。

(二)资本扩张与乡村市场经济空间的拓展

资本扩张动力来自已有的市场经济空间,与此同时,为了满足新增资本的市场需求,还需要不断生产新的市场经济空间。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经济研究主题,本文主要聚焦资本扩张与乡村市场经济空间的拓展问题。当社会购买力不足、商品过剩时,需要通过货币手段、财政手段等向市场注入流动性,但如果市场结构不发生变化,市场只能短时间内实现对积压商品的消化,并不能创造出新的市场空间。要想真正实现资本的持续扩张,需要改变市场结构,创造承载经济发展的新的市场空间。[5]这是资本工业大生产不断向乡村地区、向广大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扩张的根本原因。

此处主要从总体角度考察资本在乡村地区的市场经济空间拓展。一是市场经济利用空间层次结构实现的空间规模生产。“人类创造了一个嵌套的空间规模的等级制度,在其中去组织他们的行为,理解他们的世界。”[6](P.72)资本既可以在同一层级市场中实现经济空间扩张,也可以通过跨层级实现经济空间拓展。城市化是以地域为单位的同一层级空间扩张,在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的各种资源不断被纳入资本市场空间中。全球化是以全球为单位的、跨层级的经济空间扩张,广大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不断被纳入资本全球扩张进程。二是劳动产品和要素变革创造的空间生产。劳动产品和要素变革进入市场后必将引发供应链、产业链的变化,由此会创造出新的市场经济空间。资本进入乡村后变革农业劳动生产要素,目的就在于不断创新农业产品,拓展新的经济发展空间。

资本在乡村地区创造经济空间的核心目的,是为资本逻辑增殖和扩张服务。在这一过程中,乡村地区的三大自然力不断被纳入资本生产体系,并且由于资本无休止、无限度地掠夺式生产,严重透支了乡村地区的三大自然力,使得乡村失去了持续发展的根基,最终导致乡村发展陷入无法自拔的危机。

(三)乡村地区自然力透支对劳动者造成的压迫

在资本主义生产矩阵中,乡村地区处于从属城市的发展地位,原因是工业革命以后资本是支配劳动人口及人口流动的核心要素。资本对乡村自然界的自然力、社会组织的自然力的透支,最终都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转化成对人的自然力的透支。自然界的自然力透支会引发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严重危害劳动者的身体健康。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时间是短暂的,但却迅速成为威胁劳动者生命健康的根源。随着资本介入乡村地区的强度增大,农业生产者的健康状况不断恶化。一方面是农业劳动者生存环境的恶化。当农业生产资料集中、生产效率提高等同时发生作用时,乡村劳动人口过剩现象会不断加剧,“农村人口多于住房的绝对过剩也就越大,从而农村中地方性的人口过剩以及最容易传染疾病的人口拥挤现象也就越严重”[2](P.797)。另一方面是农业生产环境的恶化。家庭手工业发展成为小型加工厂,表面上充满了乡村气息的工业,实际存在比城市地区更为严重的剥削,原因不仅有乡村地区工业生产环境和安全设备投入少造成的环境、安全等问题,而且还有乡村劳动人口过剩带来的劳动力廉价问题。

社会组织的自然力透支会引发严重的政治文化问题,严重制约劳动者人身自由和全面发展。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乡村地区的治理主要依靠封建特权和土地占有权,尽管农民依附地主且深受地主阶级剥削,但农民还存在一定数量的公产等必要劳动保护。资本主义介入乡村后,具有强烈人身依附特征的封建制乡村治理体系瓦解,资产阶级法权和国家机器成为维护乡村秩序、实现乡村治理的轴心。早期资本主义在开发乡村社会组织的自然力的过程中充满暴力。资本原始积累阶段,资产阶级依靠法权和政治的庇护,以暴力手段开展圈地运动,农民土地和财产被披着法权外壳的暴力圈占褫夺。农民成为一无所有的无产者,要想获得生存,只能进入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内出卖自身劳动力。资本开发社会组织的自然力,其开发目的在于利用高强度、高力度的劳动,实现资本的快速增殖。资本在整个经济生产活动中唯一关注和最想要获取的只有剩余价值,通过制度、组织等创新加大对劳动者的剥削,符合资本增殖逻辑,因而以牺牲劳动者的身心健康为基础,最大强度获取剩余劳动价值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根本策略,乡村地区劳动者利益的牺牲亦无出其外。

三、现实关怀: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的正义维度省思

21世纪的乡村发展问题呈现出与19世纪不同的面向,但这并不意味着今天的乡村发展危机具有异质性。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没有发生本质性变化,资本在扩张过程中无休止透支三大自然力的趋势并没有趋缓,而且呈现出加剧的态势。在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经济发展空间饱和后,为维持资本和新增资本的持续扩张,需要拓展新的经济空间。由此以资本为主要驱动的全球化时代进一步迈进,这表征着广大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成为资本增殖拓展的新经济空间,原本只存在于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诸多生态、人口等问题,随着产业链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严重侵扰了发展中国家的乡村发展权益。

(一)全球范围内乡村发展危机的本质解读

毫不夸张地说,21世纪的乡村发展危机不具有历史正义性,它体现为资本主义对广大发展中国家乡村的掠夺,其中最明显地体现在生态和人口两个方面。

第一,牺牲发展中国家的乡村生态,建构起发达国家的“生态文明幻象”。当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乡村地区山清水秀,过度农业开发造成的生态环境等问题逐步消失。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在全球化分工和产业链的迁移过程中,严重透支乡村生态环境的高污染、高能耗企业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由此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生态环境呈现出与资本主义发展初期有过之无不及的样态。发达资本通过产业转移不仅获得了维持资本扩张的廉价自然资源、人力资源,获得了高额的利润回报,而且藉此掌握了生态环境的话语权。为了维系资本增殖,发达国家不断推卸责任,将生态环境问题和治理责任归结为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就此而言,发达国家拥有的只是“生态文明幻象”,其美丽乡村生态建立在牺牲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环境的基础之上,一旦其经济发展空间趋于饱和,发达国家的美好生态将无法持续。

第二,严重透支发展中国家劳动人口的“自然力”。人口流失是乡村发展危机的重要表征,全球化进程将局限国家内部的城乡人口流动扩展到了全球。产业转移需要大量劳动工人,一方面,发展中国家城乡人口出现了与资本主义发展早期相似的转移现象,乡村地区青壮年人口不断迁移聚集到城市地区;另一方面,全球化时代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乡村劳动人口转移不再局限于一国国内,跨国劳务输出、移民等进一步加剧了乡村人口发展危机。当然还必须特别注意的是,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出于维系跨国资本利益的需要,凭借产业链、金融链不断发动“无硝烟”的战争,甚至挑起局部热战,进一步加剧恶化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政治经济生态环境。

马克思深刻洞悉了近现代以来乡村发展危机的实质,为审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实践的正义性提供了重要理论维度。资本主义诞生以来,人类探索乡村发展和治理的路向有两种,即西方资本主义的实践和十月革命以来乡村建设的探索。[7]尽管资本主义国家在不断探索乡村发展路径,但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的局限性,其对乡村发展和建设的举措只是不触动根基的修补,这注定其在乡村发展问题上陷入死循环的无解之路。

(二)乡村振兴战略的正义向度审视

要解决乡村发展危机,需要回归到马克思资本批判高度,回到社会主义语境,就此而言,乡村振兴战略体现出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正义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二十个字’的总要求”[8](P.21),不仅是新时代乡村发展战略的核心内涵,而且澄明和展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实践的鲜明正义维度。

第一,乡村振兴战略真正实现了对城乡二元矛盾对立的历史基质重构。城乡全面对立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的矛盾,是乡村发展危机中的关键所在。资本主义依靠城市在人口聚集、交通便捷等方面的优势,通过一系列经济、政治、文化手段,进一步巩固了城市的“虹吸效应”,乡村地区的人口和各种资源源源不断地进入城市生活空间,为资产阶级生活和资本主义生产提供了重要物质基础。资本介入乡村让承受封建地主压制的农奴获得了人身自由,但当农业无产者进入资本主义生产体系谋求活路,劳动者的生存条件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反而彻底成为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工具般存在”。要真正化解城乡对立矛盾,需要回到马克思主义语境,要在无产阶级领导下,“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步消灭。”[4](P.53)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正是在社会主义制度框架内由中国共产党推进的乡村建设实践,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不断深化对城乡问题的认识,先后提出了新型工业化道路、新型城镇化道路,城市和乡村对立矛盾的历史基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乡村振兴战略通过城乡统筹和协调,实现了城乡之间的协调发展,为二十一世纪全球城乡矛盾协调化解提供了重要发展路向。

第二,乡村振兴战略真正实现了乡村建设和生态环境的和解。资本无休无止地扩张是造成阶段性、间歇性经济危机的根源,同时也是造成乡村生态问题的根本所在。在资本及资本主义生产语境中,从自然界攫取自然力是其扩张的重要物质基础。为满足资本生产和城市生活的需要,乡村地区生态环境成为被压制、被剥削的对象,城市工业生产和生活得以持续实现的基础,是乡村生态环境的无休止“牺牲”。“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2](P.579)。乡村振兴战略提出的社会语境是超越资本主义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党和国家通过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真正扬弃了以牺牲乡村生态而获得发展的资本主义模式。依托独具中国特色的政治势能,中国共产党全力推进新时代美丽乡村的发展和治理实践,为人民幸福生活和民族复兴提供了重要生态保障。

第三,乡村振兴战略是真正以人民为中心的探索。马克思在批判资本和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指出随着无产阶级的觉醒斗争,人类必将进入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十月革命以来的社会主义乡村建设实践,为中国共产党开展乡村建设提供了重要历史经验。人民利益是城乡发展的核心,只有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城乡才能真正实现协调发展。乡村振兴战略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提出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展战略,其终极目的是以人民利益为中心,统筹城乡发展,在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进程中为人民谋福祉。

结语

马克思以唯物史观为抓手,深刻批判了资本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乡村发展危机,为马克思主义城乡实践提供了重要思想指引。乡村与城市皆是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重要空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牺牲乡村、牺牲发展中国家权益谋求资本的持续发展,在历史进步发展长河中体现出极其不正义的一面。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是中国共产党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沿着十月革命以来的社会主义乡村建设道路,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三大历史发展阶段城乡发展基础之上,提出的能够彰显全球发展正义的乡村实践方案,这与当今资本主义通过产业转移实现乡村发展危机的暂时性缓和存在着本质性的差异。突破城乡对立矛盾,消解城市对乡村的单向度剥削,全面推进城市和乡村协同发展,最终形成共同发展、共同劳动的新型城乡秩序,是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城乡理论和实践的核心命题。未来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贯彻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中国共产党必将为人类社会走出狭隘的城乡对立提供厚重的理论和实践滋养,真正引领人类社会实现城乡关系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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