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纤夫号子的文化解读
2022-11-22王菊
王 菊
(中南民族大学 音乐舞蹈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巴东纤夫号子是长江水系音乐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厚重的历史价值与人文价值。事实上,纤夫号子以音乐艺术形式被研究早已被学界所认可。人们通常又将纤夫号子视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种特殊表现形态。以往关于纤夫号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基于号子本身具有多元属性这一特点的综合性研究;二是基于不同文化特色下号子的地域性研究;三是从国家非遗传承的角度对号子做保护方面的研究。以上研究路径对梳理纤夫号子的发展过程及其在技艺融合层面具有重要的史料意义,也便于从一个整体视角剖析巴东纤夫号子的未来发展趋向。巴东纤夫号子作为号子的一种具有自身精神内涵的表现形态,必然要在特定的文化领域对其精神价值展开深入剖析,尤其体现为从劳动性到象征性,再到艺术性的观念化演变过程的梳理。无论从物质遗产,还是艺术形式范畴去把握巴东纤夫号子,首先得回到纤夫群体。该职业或身份的诞生,从现象学研究方法论的视角而言,其存在可较为直观地追溯至早期的江河湖海运输及拉纤的功能之需。诚如黑格尔所言:任何事物“经过反思,最初在感觉、直观、表象中的内容,必有所改变”[1]。这显然关乎的是主体自身意识对对象真实本性的确证问题。纤夫号子正是纤夫在拉纤这种特有情境与过程中纾解情绪、振奋情感乃至具有一定象征意义的以“喊”与“唱”相互结合的艺术性表达方式,其直观的表现过程是以口头为主,加之匹配身体的律动,不仅传达一种心理上的变化,又分明与现实环境休戚相关,画面感十分生动。这种原本表现为口与肢体等相互配合的以现实功能为导向的劳动或活动形式,最终在历史文化形态发展进程中大抵经历了一个从功能至象征,再至艺术的演变过程。那么,如何认识与理解巴东地区文化限定下纤夫号子这种音乐形态的精神内涵?以下将从巴东纤夫号子的概念生成、音乐构成与精神实质三个主要维度展开论述。
一、巴东纤夫号子的概念生成
从空间意义上讲,巴东纤夫号子孕育于长江峡江一带,可以说是作为长江峡江号子的重要代表之一,其还在鄂西土家族传统文化中占据着相对重要的分量,可谓当地音乐文化的一种活化石,更是鄂西地区纤夫们在生产、生活中的真实写照与情感表达形式。巴东纤夫号子的概念生成过程主要体现在三个部分:“巴东”、“纤夫”与“号子”,在内容上分别表现为当代地域文化特性、主体意识与表现形式特征,较为精准地确立了号子的定义。
1.巴东地域民俗及号子缘起。从地理位置来看,湖北省内巴东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地处长江中游,自古享有“巫山七百里, 巴水三回曲”[2]之美誉,北路有发源于华中屋脊神农架的神农溪汇入长江,两条水系彼此交错,使得这座囿于修路艰难的小山城有了可以依仗的水运,这也为船运行业及纤夫职业的诞生奠定了客观基础。另外,巴东地区有着悠久的历史,据文献记载,旧时曾是西周时期巴子国的属地,春秋时期与楚国交流密切,并有力地推动了鄂西与川东地区的原始开发与生产,后陆续在历朝历代占据着一定地位。逮至战国时期白起将军,自陕屯兵巴东,又灭楚于郢后,自此巴东成为了川江重要港埠。这些在客观上构成了巴东地区民俗文化丰富性的地理因素。从相对直观的层面来看,该地区还呈现出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民俗特点,内容与形式体现在语言、戏曲、舞蹈、历史传奇、民间故事、薅草锣鼓、劳动号子与山歌民谣等方面。以上,基本构成了巴东纤夫号子形成的重要前提与人文背景。事实上,只有首先了解“巴东纤夫号子”生成的地域特点与民俗特质,才能在此基础上发掘其内在蕴含的精神价值与艺术特色,进而为保护和传承“巴东纤夫号子”提供基础性的保障。
2.巴东纤夫号子的主体分析。纤夫,在巴东当地通常也被称为“桡夫子”,叶圣陶先生曾围绕“桡夫子”对纤夫职业做过以下生动描述:“川江里的船,多半用桡子。桡子安在船头,左一支右一支的间隔着……推桡子的,大家管他们叫‘桡夫子’。”[3]另外,在纤夫行船的过程中,除了桡子,其使用的另一种重要工具是为缆绳,即所谓人们熟知的“纤缆”,这也成为了纤夫身份的一种重要表征。诚然,无论是推桡子还是拉纤的强度,在现实环境因素层面都与水势条件有关,大抵是“平水尚可慢条斯理,逆水时桡子就达一百斤重,对身体的考验程度则变得更大,行船时常伴随着一些沉重的声音,如此方能推动船只前进”[3]。前文对巴东地区的地理环境做过概述,其中与纤夫最为密切可谓“地势崎岖、滩多浪急”这一特点,无疑给巴东纤夫在客观环境上造成巨大压力。在这样一种充满风险的生存空间中,纤夫在行船过程中因为特定的安全感心理需要也逐渐形成了一些趋于固定的发声模式与特定的语言文字,其中比较典型的,如其将“船帆”称作“布条”,“斧子”称作“大脑壳”等,并且行船时还尤其忌讳打呜呼、吹口哨等行为,忌称为“摸”“塌”“翻”等。正所谓“语言是思维的武器”[4],这些语言形式在本质上反映出来的正是主体意识的某种心理指向与相关认知逻辑问题。具言之,人主要是在语言的基础上展开思维,至少能以此形式表达自己的些许情感与想法。语言与思维并生与促进这一具有哲学意味的根本性问题,也巧妙、鲜明地体现在了纤夫号子的音乐形式上,形式特征的梳理与分析亦能够反过来让我们更深入地把握巴东纤夫号子作为特殊艺术形式的内涵。
3.巴东纤夫号子的音乐意向。巴东纤夫号子反映出纤夫主体艰辛的劳动场景,并以此为主题形成了一种被传承的音乐形式。所以,从起源上讲,巴东纤夫号子是源于巴东纤夫的日常生产活动,号子的内涵离不开纤夫主体的需求。如前文所述,号子是纤夫在行船过程中形成的一种以语言类为意向主导的表达或抒发形式,也伴随着地域特征的差异性与行船操作的标准问题,出现了诸多不同规范、不同标准的号子形式,其中“巴东纤夫号子”就是一例典型。一般而言,不同的号子样式会以地理名称作为重要划分依据,巴东纤夫号子则首先具有这样一种明显的地缘特征,其按地域一般又可划分出“长江纤夫号子”“神农溪纤夫号子”等形式。除了地理特征外,号子还会依据不同的活动内容展开命名与定义,巴东纤夫号子主要又涵盖“拖杆号子”“摇橹号子”“撑蓬号子”“拉纤号子”等。从地理位置加以考量,巴东纤夫号子主要源于巴东县境内长江流域的边域溪至牛口一带,以及境内支流神农溪流域,不仅具有丰厚的历史底蕴,而且具有极其特殊的地理特征。
倘言以上主要是围绕号子生存的土壤谈及与纤夫主体的关系,那么从号子功能出发,其显然又是纤夫通过“喊”进行歌唱的一种表达形式,并承载了以纤夫为代表的中国劳动人民为生活努力奋斗、坚毅顽强的精神品质。正如民间流传的歌谣《一年四季滩上爬》中的歌词所述:脚登石头手扒沙,八股索索肩上拉,打霜落雪把雨下,一年四季滩上爬,……从诗歌中所描述的地势分析,这显然与长江上游河段途经区域多为高海拔和复杂地形有关。从现实功能来讲,一段又一段的号子可谓道出和唱响了纤夫们的内心世界和多彩生活。自古以来,纤夫这一特点鲜明的劳动者群体普遍遭受着大自然的威胁,从而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也正因为如此,练就了其坚韧不拔的意志,不仅没有轻易向艰难困苦低头,更是竭力与激流险滩这般天险抗衡。据有关数据可知,纤夫群体多为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在行船途中如遇到逆流、险滩,全体纤夫便会一齐发力拉纤而上,伴随着嘹亮的号子声有节奏地完成工作,一股激流闯滩、逆水行舟的精神被充分激发了出来。从现实中的劳作环境来看,纤夫在工作时多数处于水里,穿衣行动不便,且外来人员较少,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画面感,以致出现了裸体的拉纤形式。巴东纤夫号子在唱词方面无太多讲究,大多是即兴发挥,带有极强的随意性,其中喊的特点尤为突出,而并非凸显唱。唱一般具有旋律性,较为平淡,难以形象地表现出纤夫闯险滩、越激流的锐气,那么,喊则为巴东之地增添了独特的气息。
在数百上千年的木船航运中,沿江还未设置码头,船夫们的体力无疑是行船的主动力,直迎长江峡江天堑,在一望无边际的行程中,船夫号子则成为了船夫们的精神粮食,是助推人们奋勇向前的催化剂。后世人也在此基础上构建了扣人心弦的曲牌艺术、歌词艺术等。由号子的具体唱词进行分析,基于当时民间最底层的劳动者——纤夫群体,号子形式本身被赋予了民间性及草根性的特征,使之无法登上大雅之堂。即便如此,其真实性则为后人留下了十分丰厚的生活资料,是极具价值的人文与科学史料。由此,人们可以切身感受到巴东地区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性,也可以从中体会到船夫和天险、水流斗智斗勇的内心活动。
二、巴东纤夫号子的音乐结构
巴东纤夫号子作为民歌的主要载体之一,终归还是以一种具有音乐表演性质的形态存在,表现出具体的形式构成。依据《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湖北卷》的8首巴东纤夫号子,可从调式、音域、节奏及歌词四个重要方面对该号子的形式构成展开说明,号子形式主要又是通过赋、比、兴等中国传统艺术手法加以表现的。
1.调式。由上表可知,羽调式在8首号子中足足占了7首,占比接近九成,其音调一般采用的是“do”、“re”、“mi”、“sol”、“la”等,其中以“la”与“do”两种发音作为中心音,音乐风格特点主要表现为:调式的色彩单纯而不失统一,这让“号子”的曲调更能彰显出“羽调式”音乐独有的那份淳朴、哀怨、苍凉而又柔弱的艺术性。调式色彩的单一性在形式上恰恰迎合了纤夫拉纤活动的枯燥特点,但其统一性在内容上又充分表征了纤夫对生活的期待,虽然其中伴随的多是一种哀怨的气氛,但不失淳朴性。
2.音域。号子的旋律,一般在两个八度之间展开,其旋法也常常在级进的基础上产生三度级进、四度以上的跳进,甚至有时出现七度以上的大跳,演唱音色时而深沉浑厚,时而高亢而嘹亮,具有自身极其鲜明而特殊的音域表现。这种倾向于崇高审美范畴的音域表现,在很大程度上诠释了巴东纤夫与大自然对抗的一种精神张力。
3.节奏。号子的节奏主要以由自由节拍和2/4、3/4与4/4复合节拍来组合完成。其中,自由节拍多出现在号子的表现功能上,以抒发情感类号子为主。根据领唱与合唱两声部的不同配合,可将号子的节奏分为固定型、对比型和交错型。固定型是指号子的领部与和部的节奏完全一样或基本相同,这种一样并且比较固定的节奏,在演唱过程中很少出现变化,常常是在平水上歌唱,以表现出悠闲之态。对比型是指两声部间节奏在疏密、快慢程度上不一致,各有其特点,在演唱过程中,或上声部密,下声部疏;或上声部疏,下声部密;或上声部快,下声部慢;或上声部慢,下声部快。除了两声部的对比之外,还有领部与和部的对比,或领部密,和部疏;或领部疏,和部密。节奏上疏密、快慢程度不一样,使得号子的领部与和部的演唱特点呈现出鲜明的对比,风格各异。交错型是指两声部的节奏不同并且相互交错进行,互相缠绕,从而形成复杂多样的唱法。此类节奏由于其变化多端,唱法不一,更是增加了号子的表现性和趣味性。多变丰富的节奏,不仅充分体现了巴东纤夫对自身处境的某种想象,而且表达了对生活的多层次期待。
4.歌词。在歌词内容与表现上,巴东纤夫号子有着自身的特色,其唱词多为即兴创作,具有一定的随意性,即较少设定固定僵化的唱词,具体指在撑蓬、拉纤等的数板上随机添加歌词。在唱法技巧方面,巴东纤夫号子具有当地山民歌的独特风格,演唱方面有领有合,但更倾向于一领众合,合唱部分主要是以衬词相合。尤其是在平水段摇橹时,号子长于抒情,音乐性强,唱词内容也比较广泛,涉及风景名胜(地名)、爱情、时政与历史传说等。不难看出,本用以渲染勇气的号子,亦可转换为悠扬舒缓的诗歌。歌词可以说是巴东纤夫们内心最为真实、直白的写照。
三、巴东纤夫号子的精神实质
据巴东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所提供的资料显示,巴东纤夫号子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由纤夫拉纤时喊唱的号子,还是长江水系音乐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厚重的历史价值与人文价值。从主体精神而言,巴东纤夫号子所承载的正是当地纤夫们在激流闯滩、逆水行舟劳动活动中所锻造出来的那种坚毅果敢的纤夫精神,不仅在宏观层面展现出人类普遍的劳动性,还通过号子这种融技术与艺术于一炉的音乐表现形态传达出一种与文化原生态、人的生活与生命节奏相合的象征性,且是当地人与自然、劳动彼此结合的早期精神艺术之花。这种体现劳动性、象征性与艺术性的观念结合,从概念内涵发展与音乐结构形式两个方面共同深刻地概括了巴东纤夫号子的精神实质。具言之,巴东纤夫号子的精神实质主要体现在三个维度:满足现实需求的劳动层面、价值观念引领的象征层面、具有审美倾向的艺术层面。
1.巴东纤夫号子的劳动性。从现实功能出发,巴东纤夫号子在最初无疑诞生于纤夫的劳动行为,其所起的一个重要作用正是让以船夫们在劳动过程中能够在情绪、情感与理智等心理层面克服艰难与困苦,最终完成拉纤这等枯燥且充满风险的工作以保证船只的正常运转,并得以维持生计。从事实经验来看,巴东纤夫号子随着主要时空载体——木船退出历史舞台,其本身的生存环境也不复存在,然而,其并未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被遗忘,更是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加以保护。那么,其到底有何魅力能够得到如此重视?从文化诞生的根源来讲,巴东纤夫号子滋生于以纤夫为主体涌现而迸发的一种劳动精神。从劳动环境来看,巴东地区在地域特征表现上是作为入渝咽喉要道和鄂西门户而存在,诞生于此地的峡江号子主题主要表现的是纤夫的劳动画面。从劳动属性来讲,巴东区域的拉纤活动在历史上古已有之,而且人文性质也较为显著,这也正是在时间序列上其能够作为一种重要文化传承的根源,进而客观地成为了国家当下倡导的“长江文化”发展格局中一个组成部分。从精神传承来讲,“巴东纤夫号子”的内容几乎没有专门且系统的文字记录,而几乎是以口口相传的形式得以传承。传承人也并非中国传统技艺传承那般具有固定的群体,而多是以自由组合的形式完成,其中既包括了巴东地区以土家族为主的少数民族,也包括了大量的汉族民众。换言之,巴东纤夫号子在劳动精神传承上可谓充分促进了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不仅通过劳动活动过程忠实地描绘了纤夫们与大自然抗争的无畏精神,也为各民族之间基于劳动展开的交流互动提供了丰厚的土壤。
2.巴东纤夫号子的象征性。巴东纤夫号子在如今看来无疑是巴东地区人民创造出来的一种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虽然从直观地看,纤夫拉纤这种劳动行为在视觉表现上是一种形式单一、枯燥、乏味的人类生产活动,但是纤夫在主体角色定位上客观地又是一群处于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群体,对现实生活的不易与艰辛在很大程度上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相对独特的回归生命原初的体验,并切实地借助自己的身体以特殊的象征方式感受着生命的持存,终以号子这样一种象征形式反映出后世人眼中所谓的拼搏精神。因此,从广义上讲,巴东纤夫号子呈现出来的劳动者的精神远不止于劳动层面,在内容上更是远不止后人眼中先人在现实生存过程中对艰难困苦的简单克服,而是一种体现人们不屈精神的符号化象征。这种象征性尤其体现在悠久的中国传统文明语境下“和”的内涵。那么,如何理解“和”的内涵及其与巴东纤夫号子的密切关系?关于“和”,刘勰《文心雕龙》对此的一番阐述可谓恰当:“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5],为巴东纤夫号子艺术形式在生命价值观层面提供了中国传统文学向度的一定阐释。诚然,从现实角度而言,充满节奏与韵律的号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繁重工作给纤夫带来的某种苦闷,同时也能够为劳动者带来更深层的境界体验。诚如巴东纤夫豁达、开朗、勇敢、洒脱的一面,其所折射出来的纤夫积极向上、遇险不慌的价值观,在文化根本意义上还与中国人传统的以类象物的象征式体认经验模式有关:中华民族与生俱来具有一种注重“天人相合”的非对象性的文化传统,由此而生的宇宙观、人生观与价值观更是深入国人骨髓。巴东纤夫正是以号子这种表达形式配合自身身体的律动,这正是天地人相合的生动画面。身体的运动与声音的传播仿佛将自身置于一个万物融通的世界之中,无论从形式、内容还是本质出发,巴东纤夫号子的一个重要构成要素即是其音乐自身的节奏韵律以及人们对这种节奏感的把握。这也正是巴东纤夫号子最终能够以一种具有特定精神象征价值的艺术表现形态存在的核心所在。
3.巴东纤夫号子的艺术性。巴东纤夫号子的精神象征具有极其显著的具象化表现,表现出一种非对象化的艺术性,即所要克服的对象反而成为了克服过程本身的一个有机部分,对象不再是需要克服的,而是被主体融合于己身。从巴东纤夫号子的艺术表现形式来讲,纤夫们正是通过自身的呼吸、喊声、唱腔、填词等方式同生活、生命展开的一种同频共振,甚至还能达到一种忘却的体验,体验本身主要是通过一种充满节奏、韵律的具有原初生命感知的形式来表现。巴东纤夫号子所涵盖的这种具有节奏感的和的韵律,正是其能够从象征性走向艺术性的一个关键所在。这种节奏化的表现与中国传统文化经验方式有着密切的关联。宗白华曾说:“一个充满音乐情趣的宇宙(时空合一体)是中国画家、诗人的艺术境界。”[6]此实为对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下“非对象性”的一种相对动态的诠释,正如“中国的儒道释普遍一致地认为,人与自然彼此并不隔绝,而是可以相互贯通的。人要爱自然万物,回归大自然,追求与自然的和谐一致”[7]。这可以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具有本质意味的阐释,但基于中国人一贯的物我融合认知经验,以及人们普遍将生活、生命与艺术进行融合的这样一种基本思维,恰恰反映出人们以和为导向的性格特征。
巴东纤夫号子经历了这样一个较为明晰的过程:从早期具有显著现实功能性需求的技术表现形式,到具有典型心理学特征的情绪、情感表达手段,再到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和”之特质的体现生命价值观的象征性功能表现形式,最后到具有一定鉴赏特性的艺术形态。时至今日,多数人对巴东纤夫号子的把握,还是比较容易集中在表演艺术这一维度,前三个维度似乎也是在为艺术服务。从文化存在本质来讲,以上环节可以说是缺一不可地共同完成了巴东纤夫号子的音乐性叙事之径。巴东纤夫号子不管是作为巴东地区民歌的载体形式之一,还是宣扬纤夫们果敢无畏的精神之曲,抑或是表现各民族之间彼此交融的生命赞歌,都是巴东人民通过劳动与自然相结合的艺术结晶,具有亘古的历史文化与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