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同仇战日军

■殷昌树 庄素娟

1939年3月1日凌晨，一阵阵轰鸣的马达声，打破了灌河口往常的宁静。日军乘着数十艘汽艇在陈家港的小蟒牛登陆，占领陈家港后，沿灌河西进，继而占领了响水口、灌云、涟水等地，烧杀抢掠，灌河两岸人民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在党的领导下，响水中蔡屋基成立了“农救会”，许耀德成了第一任会长。许耀德，出生于1906年，随父母逃荒于中蔡屋基落户。他吸收穷苦农民入会，成立民兵联防组织，通过伪军关系，搞来武器弹药，练了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和日伪军展开了游击斗争。

一天下午，十几个日伪军从东蔡屋基到中蔡屋基来抢掠。此时，许耀德正在沙庄开会，民兵许开顺到沙庄报告，许耀德对开会的领导说：“我先去截住敌人，请领导派人接应，把抢去的东西夺回来！”他叫许开顺跑步回去集中民兵到村子西边的南北战壕待命。

许耀德到了集合地点和民兵商议，决定在日伪军回去的路上等，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不恋战，夺下财物就行。

不一会，十几个日伪军牵着抢来的猪牛羊，提着鸡鹅鸭，扛着粮食，大摇大摆地返回响水口。埋伏在正面稖头地里的许耀德一声“打”，敌人还没缓过神来，连死3人，其他日伪军大吃一惊，加之南面接应的民兵也呐喊着朝天放枪，吓得敌人扔下抢来的东西，拼命朝据点逃去。这一仗，不但打死了3个伪军，还夺了几支枪。事后，许耀德召集群众，将夺回的东西归还给他们。敌人知道中蔡屋基有几个神枪手，小股敌人“跌胆掉魂”（方言：十分害怕），从此不敢贸然来此抢掠。

1941年，日军在响水口加大了驻防兵力，100多个日军，800多伪军，不时组织大规模“扫荡”“清乡”。许耀德他们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转入地下斗争和外围作战。

一天夜里，许耀德他们正在开会，被敌人眼线告密，遭到敌人包围，待发现时为时已晚，许耀德带领几人掩护其他人突围，最后子弹打光，许耀德和许开顺、村长老韦、夏永杰、蔡如生、蔡六兄弟被敌人抓住，遭到严刑拷打，韦村长、夏永杰、蔡六兄弟4人被敌人活埋。同时准备将许耀德、蔡如生、许开顺3人送给日军请功领赏。当夜，经党组织营救，3人逃出虎口，但中蔡屋基的民兵组织遭到严重破坏。

脱离虎口后，许耀德参加了新四军领导的涟东独立团。为防敌人再次报复，他把妻儿迁到石湖的丁梁村生活了两年，估计家中差不多风平浪静了，才把妻儿送回中蔡屋基生活。

谁知响水口的敌人一定要将他家斩尽杀绝，密探发现许妻后立即报告了日军。

一天，日军在汉奸朱佃和的带领下，直扑中蔡屋基的许耀德家，许妻立即叫13岁的大儿子跟着庄邻先行躲避，自己带着6岁的女儿和3岁的次子随跑反的人群逃命。因带着两个孩子跑不快，被日军逼到圩北门一家牛车旁躲避，两个日军冲上来夺孩子，许妻死死护住两个儿女，被日军用刺刀从背后刺死。两个娃娃被吓得声嘶力竭地哭喊“妈妈，妈妈……”然而，这凄惨的哭声没能唤醒灭绝人性的日本法西斯强盗，他们竟然提着孩子的腿将两个孩子高高举起，在大车轱辘上活活摔死，满地的脑浆与鲜血，现场惨不忍睹。日军走后，长子许开明回来见状，抱住母亲和弟妹的尸体嚎啕大哭，在场群众无不落泪。

地方保长让甲长去部队，请许耀德回来处理丧事。许耀德听说妻儿遇害，悲痛欲绝，向首长请假回家办丧事，部队首长不但批了假，还派了一个班战士保护他（当时许耀德任新四军涟东县独立团警卫连三排九班班长），并协助他办理妻儿丧事。

许耀德到家后，家中一穷二白，连一张芦苇席子都没有。后来保长从家中扛来两捆芦柴，许耀德将妻儿3人捆在一起，送到南边谭庄边的坟地掩埋了。许耀德的长子许开明趴在合葬的坟上哭得死去活来，久久不愿离开。从此，小小的心灵播下了仇恨的种子，发誓要和日伪军清算这笔账。

丧事处理完毕，保长问：“许班长，这小鬼（许开明）怎么办？鬼子会继续抓他的。”许耀德说：“谢谢保长帮忙了，小子我带走。”随即对许开明说：“大文子，你跟大（爸）去吧！”许开明说：“大，我要当兵，我要替妈妈、妹妹、弟弟报仇！”就这样，13岁的许开明跟随父亲走上了从军之路。

许耀德带着战士们和儿子归队后，三排长对许耀德说：“九班长，你给我出难题了，你儿子这么小，怎么办呢？”许耀德说：“排长，我的妻儿老小已被鬼子杀害了，我就剩这棵独苗了，你忍心让他无家可归？”排长连忙说：“九班长，我不是嫌弃他的意思，是考虑他人小，怎么安排？”团后勤处参谋走了过来，说：“三排长，不要你操心了，把这小鬼交给我，我把他放在后勤卫生队当小鬼吧！”

从此，许开明就在卫生队当编外小鬼战士。老乡陈广山在部队任卫生队长，对许开明视如己出、照顾有加。许开明既能吃饱肚子，又有地方安身，白天跟着老兵学习救护、包扎，整理纱布，洗绷带，学习文化知识，晚上陈广山带着他睡觉。

16岁那年，许开明随卫生队下村征兵，由于他还是编外，没穿军装，带兵首长把他当作农村应征青年，一眼就看中了，说：“这小伙子不错，我要了！”陈广山笑着说：“他是警卫排九班长许耀德的儿子，是我们卫生队编外战士。”带兵首长说：“咳，这么好的小伙子，放在卫生队可惜了，把他调到战斗班去锻炼培养吧！”于是，许开明就从独立团的卫生队编入新四军三师八旅二十三团。

1945年，八旅二十三团进入山东滨海区被改称为滨海军区第二十三团，许开明在老乡、排长张德基的领导下工作学习战斗。在赣榆抗日战场上，许开明参加了巧取朱堵伪据点、墩头伏击战、强攻半边店、血战大吴山、保卫海岸线等战斗。他把家仇国恨都塞进枪膛里、浸泡在子弹中、涂抹在刺刀上，与日伪军以死相搏，杀敌无数，屡立战功，不久，许开明被批准入党。

抗战胜利后，部队首长考虑到许耀德同志年龄较大，而且地方上也需要一批军队干部去工作，决定让许耀德退伍回乡。临行前，他把儿子叫到身边，不舍地说：“大文子，大（爸）要退伍了，我走后，你要管好自己，服从命令听指挥，现在你也是党的人了，要记住家仇国恨，要向英雄学习，什么时候都不能当孬种！”许开明点头应允，父子俩挥泪而别。

许耀德回乡后，一直任地方干部。

1946年，许开明被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淮海战役前，许开明跟随部队在皖南一带牵制敌人。淮海战役胜利后，许开明所在部队从安徽的大别山打到滁州古城，继而向“三浦”（江浦、浦镇、浦口）进发。

1949年4月，为了配合渡江战役，许开明所在部队奉中央和渡江战役总前委的命令，参加了“三浦”战役。

江浦县城解放后，部分敌人向浦口逃跑，战士们乘胜追击。许开明和排长发现一名敌军官和一个卫兵拼命逃跑，边逃跑边回头用卡宾枪射击，拒不投降，那个卫兵被张德基排长击毙。许开明腿快，眼看要追上敌军官，这时，天空飞来一架敌机，对着地面俯冲扫射，张排长大喊：“小鬼，快卧倒！”许开明立即趴下，敌机一个低空扫射，反把那逃跑的敌军官的腿打折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许开明冲到跟前，大声喝道：“缴枪不杀，我们优待俘虏！”那家伙见只有两个人，嘴里说着：“我投降，我投降！”并把枪套里的手枪掏出来，趁着许开明没注意，对准许开明开了一枪，许开明的腰部像被马蜂蜇了一下，张排长听到枪声，知道不好，连忙叫许开明按住敌军官，许开明顺势捺住他的胳膊，敌军官咬住许开明的胳膊不松口，张排长冲上来一枪将敌军官击毙。许开明说：“排长，他快要被我活捉，你打死他干嘛？”排长说：“你这个小傻瓜，对这些顽固分子不能手软，否则他会要你命的！他已对你开了枪，你已经负伤了！”这时，许开明才发现自己的左腰部被打了个洞，鲜血顺着军衣、军裤流到鞋上、地上，他眼前一黑，腿一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许开明被送到后方医院治疗了几个月，等他伤养好了，全国也解放了。由于身体原因，许开明于1949年10月15日“退休回原籍”。回乡后，在本村（大队）任职，几十年来，虽然有许多坎坷（军功章、组织介绍信等被人为地“失落”），但许开明每月有2000多元优抚金，活得非常自在、开朗，和老伴举案齐眉，风趣幽默，享受着天伦之乐。

今年93岁的许开明说：“我家两代人是军人，党和政府对我们十分照顾，除了补贴，还定期给我们检查身体，住院看病不要钱。不管什么时候，我的初心不会改，信仰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