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的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
2022-11-22李亚彤张莉娜白晶晶丁小斌
李亚彤 张莉娜 白晶晶 丁小斌
(1 西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兰州 730070) (2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成县 742500)
1 引言
心理灵活性是个体对不断变化的情境需求作出适应性反应的一般能力,是影响个体心理健康的决定性因素(Kashdan & Rottenberg, 2010; Winnie et al., 2021)。许多心理障碍都涉及心理灵活性的缺失,主要表现为持久、刻板的认知和行为模式(Hollenstein, 2015),比如抑郁症患者常常报告自己体验不到情境之间的差异且经历着跨时空、千篇一律的消极体验。由此可见,心理灵活性的缺失是抑郁症的典型特征。抑郁症心理灵活性的缺失一般包含情绪惰性和反刍两方面,反刍是指个体忽视具体内容而只对自己的感受和问题进行重复性消极思考的过程(Grafton et al., 2016),这种认知上的僵化将促使抑郁等情绪障碍的发展和维持(Cox & Olatunji, 2017; Watkins & Roberts, 2020)。
情绪惰性最初由Suls等人(1998)提出,它作为人们情绪波动的一个特殊动态特征,反映了一个人情绪的僵化程度,一个情绪惰性水平较高的人不仅会长时间陷入某种情绪状态中而且也较难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到内稳态或基线水平(Bernstein et al., 2019)。已有研究表明,情绪惰性与反刍有关。例如,一项横向调查研究发现,情绪惰性与反刍呈正相关关系(Koval & Kuppens, 2012a)。 考虑到反刍的多维度和横断研究的局限性,Brose等人(2015)在此基础上通过对101名非临床样本2.5年的追踪调查发现,情绪惰性与状态和特质反刍均显著正相关。随着研究的深入,情绪惰性的发生机制成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关注的问题,有关研究表明,反刍作为一种重复性的消极思维,不仅强化了负性情绪,还延长了负性情绪的持续时间(Watkins & Roberts, 2020),这种认知上的刻板和僵化可能直接导致了情绪上的僵化即情绪惰性。这一结论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Nolen-Hoeksema(1991)提出的抑郁反应风格理论。该理论认为,反刍是一种持续性思维,会加重个体对消极刺激的注意偏向,这种偏向促使个体长期处于负性情绪状态中无法自拔。但是,也有研究认为反刍思维加重了抑郁症状(Sanchez-Lopez et al., 2019),使得个体对自我相关信息的关注度增加而对情境的关注度减少(Lavender & Watkins, 2004; Nolen-Hoeksema et al., 2008),进而使得个体在调节情绪时对情境变化不敏感,最终导致情绪惰性(Koval & Kuppens, 2012a)。因此,目前情绪惰性与反刍的具体关系并没有完全确定。
为了分析二者的具体关系, 本文总结了近年来的研究成果,首先通过梳理抑郁症情绪惰性和反刍的相关研究,分别分析情绪惰性、反刍与抑郁症的关系,其次系统地介绍情绪惰性和反刍的关系,再次阐述影响情绪惰性和反刍关系的脑神经机制,最后总结现有研究, 并提出未来应关注的问题, 以期对今后该领域的研究提供参考。
2 情绪惰性、反刍思维与抑郁症
反刍不仅会使个体利用消极的想法理解当前的情况,还会妨碍问题的有效解决,抑制工具性行为(徐慧, 赵富才, 2021)。例如,比起其他诱导条件,那些被诱导反刍的抑郁症患者对自己和未来表现出更多的消极思考(Lavender & Watkins, 2004),这可能是因为反刍阻碍了积极记忆的提取(Takano et al., 2019)。同时,有反刍倾向的人经常报告其试图理解和解决问题,但却无法提出有效的问题解决方案(Papageorgiou & Wells, 2003),推测可能是因为反刍使人更加悲观,从而难以获取解决问题的关键细节(O’Mahen et al., 2015)。一项针对乳腺癌患者的研究还发现,患有乳腺癌的反刍者更容易产生拖延就医的行为,这使得她们经历了更多的病痛(Lyubomirsky et al., 2006)。此外,反刍还会增加冲动和物质滥用行为。如,相比于注意分散,诱发反刍增加了酒精依赖者对酒精的渴求(Caselli et al., 2013),同时反刍还与吸食大麻密切相关(Adrian et al., 2014)。综上所述,反刍会引发个体消极的体验和行为,并阻碍个体的问题解决,这会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严重的消极影响。目前,大量研究证实了反刍和抑郁症状之间存在相关关系(Calvete et al., 2015; Lyubomirsky et al., 2015),但关于反刍如何影响抑郁发作和维持的研究结果还不是很一致。先前研究采用高危行为范式探究个体对抑郁情绪的消极认知方式与反刍思维的交互作用是否能预测抑郁的发作次数和持续时间,通过追踪研究148名最初没有抑郁的大学生2.5年,发现消极认知方式与反刍的相互作用增加了抑郁发作的风险并且延长了抑郁症状的持续时间(Robinson & Alloy, 2003),说明,消极认知方式与反刍的相互作用可以预测抑郁的发作和维持。然而,近期研究认为,反刍思维主要通过与注意的相互作用引发抑郁(Reilly et al., 2019),这一结论得到了一些研究的支持(DeJong et al., 2019; Hsu et al., 2015)。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注意范围模型,该模型强调情绪的重要性,认为由于消极情绪缩小了个体从工作记忆和长时记忆中提取思维、知觉和行动的数量(Whitmer & Gotlib, 2013),所以当消极情绪作为环境中潜在的危险信号出现时,注意选择的范围就会缩小,从而降低个体探索环境的可能性(Fredrickson & Branigan, 2005; Reilly et al., 2019)。 由此可推测,当消极情绪出现,注意的范围就会缩小,导致编码信息长期处于注意的中心,由于可获得的信息量有限,个体就会反复出现同样的认知促使反刍思维的产生。反过来,具有反刍思维的人又会对消极情绪投入更多注意,这就最终导致了包括抑郁在内的各类精神疾病的发生。但是,目前关于抑郁发生机制的研究发现,除了反刍,情绪惰性可以不受认知因素的影响独立地预测抑郁的发作和维持(Brose et al., 2015; Koval & Kuppens, 2012a)。
情绪随时间变化的模式和规律体现了人们对情绪事件的反应和调节(Longis et al., 2020)。情绪动力学理论认为,情绪如何随时间变化与人们的幸福感和心理健康紧密相关(Alessandri et al., 2020; Kuppens, 2015)。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将情绪惰性看作情绪动力学的中心特征(Longis et al., 2020),认为情绪惰性反映了情绪状态随时间持续存在的趋势(Kuppens & Verduyn, 2017)。通常,高情绪惰性体现了一个人的情绪波动呈现出高度的僵化,目前的情绪状态受到以前状态的严重影响。反之,低情绪惰性则反映了当前的情绪不太容易被先前的情绪所预测(Houben et al., 2015)。事实上,情绪惰性也不同于情绪的稳定性,情绪的稳定性往往反映的是情绪变化的程度,而情绪惰性反映的是变化的速度。已有研究表明,情绪惰性可能是抑郁症的一个重要特征标志。例如,Kuppens等人(2010a)在成人样本中发现,积极和消极情绪的高水平惰性与自卑和抑郁相关。为了进一步探究情绪惰性和抑郁之间的关系,通过纵向研究,在青少年样本中发现,青春期早期高水平的情绪惰性成功预测了2年后临床抑郁症的发生(Kuppens et al., 2012)。说明,较高水平的情绪惰性不仅反映了个体的情绪失调,同时也可能反映了抑郁的易感性。一方面,情绪惰性作为一种情绪失调的早期形式,容易造成情绪的紊乱,使个体对情境变化和自身内部变化作出不适应的反应,所以以高惰性为特征的情绪生活可能会对情绪功能产生不良影响,也就更易成为抑郁症发作的早期风险因素;另一方面,抑郁症状也可能会干扰情绪的健康发展,促使情绪惰性水平升高。
综上所述,情绪惰性和反刍在抑郁的发作和维持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近期的研究开始从情绪和认知视角探究两者之间的关系,从而为抑郁的发生机制提供新的思路。首先,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的相互关联越强就越会促使抑郁症患者更加关注负面情绪,从而加重抑郁症状。其次,反刍思维对情绪惰性的预测性越强,就越能体现抑郁个体很难将情绪波动恢复到基线水平,从而延长抑郁情绪的持续时间。最后,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的关系也是理解抑郁个体对情境变化无差别感受的重要途径,反刍思维导致的情绪惰性反映了个体对情境变化的不敏感,使得抑郁个体对情境的变化无法做出适应性的反应,从而维持了抑郁的症状。由此可见,理解情绪惰性和反刍的关系对于理解抑郁症的发生机制至关重要。
3 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的关系
3.1 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相互独立
情绪惰性与反刍虽然都是心理灵活性缺乏的具体表现,但却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概念。首先,定义不同。情绪惰性是一种情绪上的僵化,而反刍是一种思维上的僵化,二者存在本质区别。其次,研究方法不同。情绪惰性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日常生活中的经验取样法,经验取样法主要是在自然场景下收集被试的情绪动态数据,具有较高的生态效度, 可以测量以小时为单位的情绪波动(Lennarz et al., 2019; Medland et al., 2020);另一种是在实验室中通过电影片段任务测量被试当下的情绪波动(Koval et al., 2013),鉴于经验取样法和实验室电影片段任务各自的优缺点,近期越来越多的研究者选择采用两者相结合的方式研究情绪惰性(Koval et al., 2015)。反刍主要通过问卷法,使用最广泛的是反刍思维量表,该量表包括症状反刍、强迫思考、反省深思三个维度(刘启鹏等, 2021),在实际应用中有较好的信效度(张丹等, 2021)。再次,测量方式不同。情绪惰性是通过一段时间内情绪报告的自相关性来评估,而反刍则是通过反刍思维量表的得分来评估。最后,脑神经机制不同。情绪惰性一般是因为背外侧前额叶活动减弱(Waugh et al., 2017), 而反刍则是因为背外侧前额叶的过度激活(Vanderhasselt et al., 2013)。
3.2 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的关系
情绪惰性和反刍虽相互独立,然而当前研究也证实了两者之间存在密切联系。实际上,正如情绪和认知紧密关联一样,消极情绪状态长期存在的倾向与反复思考消极情绪的倾向也可能存在紧密关系(马惠霞等, 2020)。例如,研究者在调查中发现,神经质和反刍可以预测压力和消极情绪惰性水平的增加(Koval et al., 2013)。类似的结果在一项关于情绪惰性发生机制的脑成像研究中也被发现,具体来说,研究者采用反刍量表测量被试的反刍分数,同时通过经验取样法记录七天内被试的日常情绪并且扫描其每天脑血流量的变化,通过计算被试七天内情绪变化的自相关性确定情绪惰性水平,对反刍各维度得分及总分和情绪惰性进行回归分析,发现反刍的强迫思考成分可以预测消极情绪惰性(Waugh et al., 2017)。此外,一些研究还发现情绪惰性和反刍都与情绪吸引因子有关,情绪吸引因子反映了情绪调节过程中个体将其情绪拉回基线水平的强度。Kuppens等人(2010b)通过扩散模型检测个体的人格特质与情绪动态特征的关系,结果发现,特质反刍与个体的情绪动态特征显著相关且与情绪吸引因子存在负相关关系。进一步对情绪惰性的研究发现,情绪惰性与情绪吸引因子也存在负相关关系(Hamaker, 2012)。
虽然情绪惰性和反刍有紧密关系,但是针对两者关系的研究依然存在争议。首先是反刍思维的不同成分是否与不同类型的情绪惰性有关。一项调查研究发现,反刍的强迫思考成分与焦虑和悲伤情绪的惰性呈正相关(Koval et al., 2013),Waugh等人(2017)对21至65岁的38名被试日常生活中的情绪惰性展开了研究,结果发现反刍的强迫思考成分和反省深思成分预测了被试消极情绪惰性水平的增加,但对积极情绪惰性水平没有预测作用。其次是情绪惰性与反刍的关系是否是单向的。Brose等人(2015)对样本的追踪研究发现,情绪惰性和反刍呈正相关,被试的情绪惰性可以独立预测抑郁症状但并不能预测反刍。说明,基于情绪失调和缺乏心理灵活性所导致的情绪惰性可能在抑郁的发作中发挥着独特作用,与反刍并不会相互影响(Holtzheimer & Mayberg, 2011)。但是,另一些研究者则从发生机制的角度对这种单向关系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由于相同的心理过程和脑网络系统参与了情绪和认知过程的调节,所以情绪和认知过程中的调节缺陷会表现出一种持续性的互补模式(Zelazo & Cunningham, 2007),即认知上调节的缺陷造成反刍,而反刍导致个体无法采用有效的策略调节情绪从而造成情绪调节缺陷,情绪惰性可能正是基于这种适应性不良的调节缺陷所导致的(Koval et al., 2015; Watkins & Roberts, 2020)。与此同时,情绪调节缺陷造成的情绪惰性促使抑郁个体症状加重,进一步使得包括反刍在内的持续性思维增加,所以二者可能相互影响。在此基础上,不免产生另一种疑问,即情绪惰性和反刍的关系是否受到第三个变量的影响,这第三个变量很有可能就是脑神经机制,因为情绪惰性与反刍的神经机制都涉及认知控制、情绪与认知整合的相关的脑区(Ochsner et al., 2012; Zetsche et al., 2011),所以情绪与认知相关脑神经机制的异常可能与情绪惰性和反刍的关系有关。
综上,情绪惰性和反刍虽在抑郁的发作和维持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但两者又紧密关联。这对抑郁症的相关治疗具有启示意义,虽然目前针对抑郁症治疗的认知行为疗法非常有效,不过它可能忽视了由情绪失调和心理灵活性缺乏所导致的抑郁发作(Holtzheimer & Mayberg, 2011; Kuppens & Verduyn, 2017),未来关于抑郁的干预方法应该将促进情绪的灵活性变化和避免情绪的惰性也作为主要目标,以实现更好的治疗效果。
4 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关系的神经机制
4.1 lPFC在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关系中的作用
研究表明,大脑外侧前额叶皮层(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 lPFC)在情绪调节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是情绪调节的重要区域(Ochsner et al., 2012),鉴于情绪惰性往往是由情绪调节缺陷所导致的情绪反应的僵化(Hollenstein, 2015)。因此, lPFC可能与情绪惰性的发生息息相关。 Waugh等人(2017)评估了情绪任务前后脑血流量(cerebral blood flow, CBF)的变化,发现日常生活中情绪惰性水平的下降可以通过静息状态下lPFC的CBF的增加来预测。说明,lPFC可能具有抑制控制功能,负责限制一个事件的情绪状态对随后事件情绪状态的影响。鉴于情绪的不稳定性与情绪惰性这两种情绪的动态特征容易被混淆,最近的研究在此基础上通过脑成像技术进一步探究了与情绪的不稳定性、情绪惰性有关的脑区。例如,Provenzano等人(2018)研究发现,当前脑岛(anterior insula, AI)、 背侧前扣带回(dorsal posterior cingulate cortex, dACC)以及缘上回(supramarginal gyrus)的活动出现异常时就会导致被试的情绪不稳定,而当海马旁回(parahippocampal gyrus, PHG)、外侧眶额皮层(lateral orbitofrontal cortex, lOFC)的活动出现异常时就会导致被试出现高度的情绪惰性。值得关注的是,与情绪不稳定性相关的AI和dACC构成了显著网络SN(salience network, SN)的核心结构,SN通常对能够引起情绪的信息作出反应(Uddin, 2015),SN的激活,尤其是杏仁核主要体现了情绪刺激的快速初始反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lOFC就会在情绪反应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Cunningham et al., 2013)。一项关于缓解期抑郁被试的脑成像研究也发现,日常生活中消极情绪的不稳定性与静息状态下SN和其他子网络之间的功能连接减少有关(Servaas et al., 2017),说明,相较于正常人群,抑郁症患者和情绪障碍风险人群可能存在大脑内部网络功能连接模式以及SN对负面刺激反应的异常(Manoliu et al., 2014; VanderWerff et al., 2013)。相比之下,当高反刍抑郁特质个体的情绪惰性水平升高时就会出现lPFC活动的减少(Waugh et al., 2017),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是lPFC与认知控制(Koechlin et al., 2003)及情绪认知的整合(Gray et al., 2002)相关,lPFC活动减弱使抑郁症患者和抑郁风险人群对负性情绪事件不能进行充分的调节和抑制,从而导致其消极情绪的高水平惰性。总之,情绪的不稳定性和惰性与不同的脑区活动有关,SN相关脑区的异常活动可能造成情绪的不稳定,特别是杏仁核、AI和dACC,而与评价和控制功能相关脑区的异常活动可能造成情绪惰性,尤其是lPFC的损坏将会导致高度的情绪惰性。
有研究者采用情绪 go/no-go 研究范式发现,高反刍者在对消极刺激反应抑制的过程中,犯了更多错误,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被试的lPFC过度激活(Vanderhasselt et al., 2013)。那么高反刍者过度的lPFC活动可能造成lPFC的损坏,而lPFC的损坏将会导致高度的情绪惰性。因此,反刍可能通过lPFC对情绪惰性产生影响。另一项要求三组女性被试参与模拟反刍任务的研究发现,相较于对照组,抑郁组被试在抑制“被压抑”的想法重新出现时表现出lPFC活动相对较弱(Carew et al., 2013)。这提供了lPFC在情绪惰性和反刍关系中的另一种可能作用途径,即抑郁症患者的lPFC活动减弱造成情绪惰性,这导致患者反复陷入消极情绪中,进一步增加了反刍的风险。由此可见,这两种过程涉及了lPFC不同的活动,未来研究应该针对lPFC不同活动在情绪惰性与反刍之间的作用开展进一步探讨。
4.2 ECN在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关系中的作用
大量的脑成像研究发现,反刍与部分脑区的异常激活有关,这些区域涉及对负性情绪的注意、对负性信息的抑制及与自我相关的消极信息的调节。其中,当反刍者反复知觉和评估负性情绪时,杏仁核就会过度激活(杨营凯, 刘衍玲, 2016);当反刍者对负面情绪刺激抑制出现缺陷时,lPFC就会过度激活(Vanderhasselt et al., 2013);当反刍者对自我相关的消极信息调节出现异常时,其内侧前额叶皮层、前扣带回的活动就会增加(Sin et al., 2018)。此外,先前的研究还比较了反刍与非反刍者在执行情绪任务时脑部区域活动的差异,发现对比非反刍者,反刍者在被要求以增加其负性情绪的方式评估图片时,杏仁核的活动会更剧烈(Ray et al., 2005)。最近的研究则采用反刍诱导任务评估了重度抑郁缓解期青少年和健康青少年在反刍状态下的神经激活模式差异,结果发现,与健康青少年相比,重度抑郁缓解期青少年在反刍过程中其大脑默认网络,躯体、视觉以及情绪加工相关脑区表现出过度激活(Burkhouse et al., 2016)。由此可见,与认知控制、情绪加工相关脑区活动的异常可能是个体产生反刍的重要神经生理机制(Zetsche et al., 2011)。鉴于抑制控制、情绪加工相关脑区活动与情绪惰性的发生也密切相关(Hollenstein, 2015; Provenzano et al., 2018), 推测一些与认知控制相关的脑神经网络也可能在情绪惰性和反刍的关系中扮演重要角色,比如执行控制网络(executive control network, ECN),该网络核心区域为背外侧前额叶皮层(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 DLPFC),这些脑区不仅多和抑制控制、情绪等相关(Brown et al., 2019),而且还是情绪惰性和反刍的主要脑神经机制(Provenzano et al., 2018; Vanderhasselt et al., 2016)。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实ECN对情绪惰性与反刍关系的影响,但是由于ECN涉及大量相关脑区,所以很可能其中的很多脑区和连接都会影响情绪惰性与反刍之间的关系。总之,情绪惰性与反刍的神经机制,不仅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情绪惰性和反刍的改变与发生机制,还可以提供关于情绪惰性与反刍关系的重要线索,今后还需要更多实证研究来揭示影响情绪惰性与反刍关系的神经机制。
5 总结与展望
研究者们对抑郁症的典型特征心理灵活性的缺失进行了大量的探索,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当前的研究表明,抑郁症心理灵活性的缺失主要包含了情绪惰性和反刍思维两方面,情绪惰性和反刍思维虽在抑郁的发作和维持中各自发挥着独立的作用,但两者之间也紧密联系,具体表现在反刍预测了情绪惰性的发生以及两者都与情绪吸引因子显著相关。但是在一些方面依然存在质疑,主要包括反刍思维的不同成分是否与不同类型的情绪惰性有关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单向的还是相互影响的。此外,为进一步确立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之间的关系,可以从脑神经机制的视角探究,一方面lPFC的异常活动可能是两者相互影响的重要机制,另一方面与ECN相关的脑区和功能连接也可能会影响两者之间的关系。目前关于抑郁症情绪惰性与反刍思维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更好诊断、筛查和理解抑郁症,但是未来还有一些问题值得继续探讨。
第一,对于抑郁个体情绪惰性和反刍的关系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已有研究结果表明,情绪惰性与反刍不仅相关,并且悲伤、焦虑情绪的惰性和反刍的强迫思考成分都与抑郁症的发作和维持有密切关系(Koval & Kuppens, 2012a)。这就说明,在关于抑郁症的研究中考察情绪惰性与反刍的关系十分必要。目前,有关抑郁个体情绪惰性和反刍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相关研究和横断面研究,对于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仍然缺少实证证据。因此,之后需要使用实验和纵向研究继续探讨情绪惯性和反刍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从而为抑郁症的病因机制提供新的信息。
第二,需要进一步确定情绪惰性与反刍的关系是否存在特异性。当前,大量研究证实情绪惰性和反刍是抑郁症患者心理缺乏灵活性的两种具体表现,在抑郁的发作和维持中发挥着独立的作用,同时两者之间呈正相关(Brose et al., 2015; Houben et al., 2015)。但两者之间这样的关系是否也存在于其他精神疾病中却少有研究者关注,未来可以扩大研究范围,例如针对物质滥用、双向情感障碍、焦虑症、惊恐发作、创伤后应激障碍等。这样不但可以从情绪惰性和反刍关系的角度探讨不同精神疾病的病因机制,还可以为不同精神疾病的诊断、筛查和治疗提供新的视角。
第三,是否可以通过干预降低情绪惰性。一般情况下,情绪惰性是相对稳定的情绪特征。然而,现有研究证实较高的情绪惰性可以通过一些干预方法得到改善。例如,徐慰等人(2015)研究发现,对于低正念特质个体来说,正念训练改善情绪惰性的效果好于高正念特质个体。这表明,正念特质对正念训练改善情绪惰性的效果起调节作用,正念训练对情绪惰性的改善可能是正念干预发生效果的机制之一。此外,日常生活中的锻炼也可能会降低情绪惰性。如,有研究发现在日常生活中锻炼越多的人,持续性的焦虑和压力就会越少,并且其焦虑状态也会更快地恢复到基线水平,而锻炼较少的人则会经历更高的负性情绪惰性(Bernstein et al., 2019)。鉴于干预对改善情绪惰性的可行性,今后还需要更多的研究去探索针对情绪惰性有效的干预策略。同时,还可以通过干预情绪惰性,考察干预情绪惰性后是否会改善个体的反刍思维,从而进一步确定两者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