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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马克思政治哲学意蕴

2022-11-22郑勇良

关键词:资本主义马克思共同体

孟 飞, 郑勇良

(华中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作为对“世界往何处去”问题的战略性思考与顶层设计,习近平和中国共产党人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该理念既以马克思哲学思想为坚实理论基础,同时也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延继与拓展,为马克思主义全球化与国际关系理论作出了重要贡献。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表现出马克思政治哲学的优秀特质,更加契合当今时代不同制度(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制度)共存且发展状况(包括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国家)不一致的现实,是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亦是21世纪 的马克思主义。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政治哲学理路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深刻意识到,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迫在眉睫,全人类前所未有地需要团结一心,寻求价值共识,开展全球合作。可以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然成为最核心的时代命题;共商、共建、共享和共赢的思维模式,追求共同价值但求同存异的价值目标,破除霸权主义的国际治理秩序和构建健康的国际关系等,都符合世界上多数国家的现实诉求。因此,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符合历史潮流[1],在相当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都将发挥卓著的理论价值和实践功效。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命题宏大、思想深邃,通过对人类思想史精华的镜鉴,提炼出了世界大同的思想基础;针对当今世界的复杂境况和重大的人类学问题,提出了有效应对的路径选择。

通过对马克思政治哲学的思想史考察,可以对其进行一般意义上的界定。马克思政治哲学源于马克思 对伊壁鸠鲁将哲学从理论哲学转向实践哲学的研究。伊壁鸠鲁注重实践哲学的伦理向度,而马克思 则 注重实践哲学的政治向度,将其指向“人类社会”,将最高的“善”理解为人的解放,即最大限度的“公共性”的建构。在《论犹太人问题》一文中,马克思指出:“政治解放本身并不就是人的解放。”[2]180如何解决“公共性”这一近代政治哲学的重要问题是阐明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关键所在。马克思 通过重新理解“人”与“共同体”来实现对“公共性”的建构,指出“共同体”之所以是抽象的,在于“这种共同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因此对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3]571。马克思揭露了现代虚假共同体以及身处其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关系,对如何构建一个超越物质匮乏和交往异化的理想共同体具有重大启示意义。总之,人的解放是马克思政治哲学的核心问题之一,关于共同体、资本逻辑和正义的探究展现了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关键问题所在。在马克思类哲学①视角下,人类命运就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规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类性生成是现实社会发展实践的产物。共同体意识的形成,是人类发展从群体存在到个体存在并最终走向类存在的必然趋势。强化类意识,激发个人对发展道路的思考上升至人类共同需要的层次,是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应有之义。在马克思人类社会发展形态理论的第三阶段,人是由自由个性联合体组成的类存在。与此同时,共同体意识也是自觉的存在,马克思对其进行了双重规定,即共同体意识既是类意识也是个体意识。类意识是指要把人当作普遍而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要在更深层次上实现人与自然更高形式的类统一体;个体意识既是指不同个体独立性、自由性和创造性的充分发挥,也是指不同个体之间统一性、凝聚性和聚合性的充分发挥。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既源自一脉相承的中国政治哲学传统,又生长于当今世界之现实中。

就理论依据来看,首先,中国自古就有“世界大同”的美好愿景,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虽为现代政治理念,但其精神内核恰恰是由东方古老的传统智慧滋养所形成的。其次,东西方文化源流都希冀世界和平,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吸收了马克思类哲学的精髓。一方面,类思维打破了片面、孤立和封闭的思维局限,是马克思主义普遍联系原理的集中表现,这种哲学意识充分彰显了人类相互依存、命运与共的整体性和内在相关性。另一方面,把自由自觉的实践活动理解为人的类本质,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都呈现出一种特殊的一体性。正是这种一体性,蕴含着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鲜明的价值追求,将全世界人民联结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密关系,回应了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期待。最后,马克思以“真正的共同体”思想取代了资产阶级所谋求的“虚幻共同体”②,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正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理论创新,是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

就现实吁求来看,首先,当前全球非传统安全问题激增[4],这些问题及其变种具有整体性、普遍性和复杂性等特点,严重威胁了世界发展和人类生存。其次,人类社会的共生关系决定了国际交往的不断加深,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国与国之间在经济-利益-价值-责任等层面结成全球共同体的诉求越来越高涨。最后,近现代以来的全球化趋势以西方意志为主导,资产阶级从军事-经济-文化等多层面推行全球军事霸权、垄断资本霸权和“普世价值”霸权,这是导致国际价值体系失序的主要根源。

综上可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凸显出马克思主义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双重效应:一方面,其精神内核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习近平坚持和继承了马克思对于人类社会发展大势的判断,并对马克思没有预料到的世界新情况进行了精准的理论分析和哲学解答,是马克思政治哲学的理论创新;另一方面,创造性地将中国共产党人的政治智慧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进程融入马克思政治哲学中,提出了应对全球问题和世界治理难题的可操作措施,开辟了将马克思政治哲学还原到实践中的正确道路,是马克思政治哲学在21世纪的显著创新成果。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马克思政治哲学的继承

共同体思想贯穿了马克思创建历史唯物主义和剩余价值学说的全过程,集中体现了马克思世界观、历史观和价值观的科学耦合。在马克思那里,共同体思想是重要的理论构件,他以共同体范式为链条联结了个人、社会和国家等范畴。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基本框架和外观旨在揭示共同体与人的异化、个体自由被剥夺以及个人发展受限等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生存状态的关系问题。以此为基,马克思归纳了历史性存在的三个共同体层级,即由自然共同体向虚幻共同体再向货币-资本抽象共同体递进。最终,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并未完成自由人的联合体状态——“真正的共同体”,因为每个人未能“在自己的联合体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3]571。马克思对共同体范畴详尽而精细的分析,构成了马克思政治哲学的重要基础[5]。显然,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以此为基应运而生,特别是对共同体思想的延继,坚持了类哲学的根本观点,扬弃了资本主义共同体思想的抽象性,还原了马克思对人类共同价值的追寻,预判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轨迹。

第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吸收了马克思类哲学的精髓,始终把增进人类福祉作为使命。马克思在批判施蒂纳“唯一者”论时指出,在人的历史发展的第三个阶段,即“个人全面发展阶段”,类展现为真实的共同体的样态[2]128。类哲学的思维方式要求“人自觉建立的、以差别为内容的统一”[6],马克思的类哲学的思维方式是“人的自我理解的哲学革命,是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内在关系的批判性思考,是对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人的生存状态的彻底批判与深刻把握,是对建立在资本逻辑基础之上的现代性的超越与批判,超越了物种思维的桎梏,给人类提供了更高形式的思维方式。因此,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哲学思维原则”[7]。“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8],进一步理解,人的类特性③来自有意识、有目的的生产实践活动④。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既来源于人类的类意识的发展,又基于现实实践活动对人类类意识的创造性发展。当今世界正面临诸多共同挑战,世界各国已经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这就要求各国必须放下利己主义的狭隘发展观,坚持“殊性诉求”和“类性变革”相统一,重塑人类新类性。由此,马克思的类哲学思想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相互联结,也可以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看成马克思类哲学思想的延长线[9]。类本质概念内含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价值追求,给予当代人进行复归人真正本质实践的思想基础。

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只顾短浅的利益,绝非人类公益,是工具理性和资本逻辑区隔人、对立人的过程,“支配一切的资本逻辑”隔绝了共同体[10]。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逻辑是与马克思的有关思想⑤相一致的,即消除异己的物役性,破除“抽象”统治,促进认同类价值,构筑类存在的现实基础。共同体之间利益争夺、制度对抗和价值冲突的现实,是否有可能成为全人类共同利用资源,打破隔膜、增进认同,打开人实现自由自觉发展的可能空间?马克思对此进行了勾勒,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则细致描绘了这一画卷,类本质在世界历史潮流激荡中被赋予了时代特征[11]。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延继在马克思政治哲学上体现为其终极关照是人的解放,而在当今时代的具体表现即为全人类追求最大限度的美好生活。类存在为现阶段追求更高发展成果“揭示了其历史的内在逻辑与现实的社会基础”[12]。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承认并尊重现存差异化的民族国家,最大限度地求同存异。正如党的十九 大报告中习近平的豪迈宣言,新时代“是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不断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的时代”[13],这既是中国道路制度优越性的体现,更是中国“四个自信”的充分展现。

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内在地包含着对马克思 “真正的共同体”理想追求与对资本主义“抽象的共同体”的超越性批判。马克思明确指出,“自由人的联合体”[14]是构建真正的共同体最基本的要求。如前所述,“真正的共同体”思想证成的逻辑前提是现实生活中的人⑥,马克思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认知渐次递进,直至正确把握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深层逻辑,全面呈现人在交往实践中的真实关系。

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指称一种阐释人类社会发展的理想结构、价值准则和行动目标[15],最终达成人的全面发展和“普遍的人的解放”[3]167的学说。在马克思看来,批判“虚幻共同体”和进入真正的共同体是同一过程。一方面,虽然资本主义财富的积累为更高的社会形态奠定了物质基础,但也不可避免地表现出资本主义的根本性矛盾,资本主义国家作为共同体耗尽了对个人的自由与发展其所指的意义[16]。另一方面,“真正的共同体”由被动的解放转向能动的自觉解放[17],这是在“重建所有制”历史过程中所联结的新的生产关系,从根本上反拨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抛弃了传统的差序性世界观[18],倡导建立一个共赢共享的“命运共同体”。这个共同体不同于马克思主义价值哲学追求的最终的“真正的共同体”,但是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指导下构建起来的命运共同体却能为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奠定基础。纵观整个20世纪的文明进程,其与马克思 的预言高度吻合,危机四伏的资本主义图景和抽象统治对人的主体性的拆除都敦促人们唤醒共同体意识,祛除资本主义狭隘文明观对世界的操控,全面转向社会主义世界历史进程。换言之,马克思 对“真正的共同体”历史语境的描述,连接了当代世界人类追求理想生活形态的现实语境。

第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主张人类没有“普世价值”,但应求同存异,最大限度地去谋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共同利益,认同“共同价值”⑦。在哲学意义上,价值是指社会存在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的意义,表现为可以切近、满足和实现人的某种目的、愿望或需要。可以说,人类活动区别于动物的基本特征就是目的性——通过劳动满足自身的发展需要——这是价值产生的实践源头。在具体和历史的社会实践中,不同的个体、民族、国家和共同体都有自身被满足的需要或价值目标,但由于人类的深层思维结构和社会发展进步的历史必然逻辑,会形成相似或相近的利益要求以及交叉重合的现实需要[19],如社会发展中的现代化诉求和社会结构中的公平正义诉求等,这些甚至会融汇进一致的价值目标。

马克思恩格斯承认共同利益的存在,不过这是倚赖现实社会物质生产中“相互依存关系”[20]而实现的,绝不是某种单一诉求对他者利益的践踏和凌霸。基于此,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是,价值具有阶级性、历史性和具体性。马克思对此作出解释,观念建立在物质生产中结成的社会关系之上,观念不是“永恒的”,而是“不断运动的”[21]。然而,西方鼓吹的“普世价值”⑧标榜一种超越国家制度、社会形态和阶级结构的永恒的、凝固的、封闭的和绝对的价值观念。不难发现,所谓“普世价值”,其本质是一种价值观的强行贩卖和文化殖民[22];虚伪之处在于,其建立在西方政治文明标准和社会价值观的基础上,极力宣扬西方中心主义,排斥多元文明形式,打压非西方国家,其最终目的在于分化、收编和瓦解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发展中国家[23]。

显然,共同价值相异于“普世价值”,它是相对的、发展的和变化的,会随着时空的转变以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跃升而改变。在国际关系领域,一个有着强烈道德规范意识的国家往往会为其他国家树立榜样,而不是将自己的价值观和理念强加于他者[24]。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以“共同善”为价值前提[25],以解决全球问题的共同价值为导向,因此,这一 理念最大限度地维护了世界各国和各地区的利益,体现了全球最广大人民的信仰、信念、理想和追求[26]。正是由于这一理念的支撑,才能将世界各民族、国家和地区有机地凝聚、联结起来;也正是基于这一理念的鲜明特点,越来越多的政党、组织和学者开始用共同价值来取代“普世价值”,这标志着世界正在以中国的话语体系重塑国际社会话语权。马克思 一生关于自由、平等和公正等价值问题的文献写作之意义在于描绘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价值目标,建设性地提出了未来社会的终极价值取向。共同价值既是汇聚人类共识的理论前提[27],也是凝心聚力开展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现实价值基础。可见,马克思对共同利益的指认为共同价值的确证和认同提供了思想基础,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凝结提供了思想动力;而在现实性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开启了全球治理变革的关键一步,因为 它是对纯粹利益共同体思想的全面超越。

第四,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马克思世界发展大势和人类社会演进作出了精准判断,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实践路线图。马克思对人类发展大势的历史性思考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提供了深刻的思想启示。从历史和地理维度来看,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力求历史-逻辑相统一,马克思的共同体研究也秉持社会历史发展的科学立场,并构成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坚实地基[28]。马克思对“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论说,既涵盖了人类历史从狭隘的民族地区走向全球的大趋势,同时也构成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形成的历史场域。从实践的、辩证的唯物主义维度来看,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源于实践又作用于实践。马克思主义高扬人“现实的运动”[29]——物质实践活动。因此,马克思对“真正的共同体”的思辨展望使得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构建也不可能脱离物质生产实践的现实基础和从事物质生产实践的活生生的人。从价值批判维度来看,马克思对“虚幻共同体”进行颠覆和超越,在批判中建构“真正的共同体”。马克思在梳理共同体范式时,将价值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本质规定带入,特别是深入资本主义运行机制的内部,对资本主义异己力量奴役人的现象加以批判。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双重任务就是批判虚假价值,尊重共同价值,共同体的全部现实性就体现在特殊利益与共同利益的对立与趋同之中[30]。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完成了马克思政治理想的当代转化,拓展了当代世界的发展方式。

总体而言,马克思共同体思想指向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矛盾,给全人类擘画了全新的生产方式。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延续了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主要意涵,是马克思思想的当代形态和时代表达。中国共产党人在马克思方法论和理论逻辑的指导下,以更加宏阔的眼光和更加成熟的哲学高度解答全球性问题并回应事关人类前途命运的重大课题[31]。近年来,中国推行的“一带一路”倡议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为原则,以政策协调、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主线,推进各领域务实合作,力图构建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开放共赢的区域共同体[32]。但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人不会仅停留在于对未来的展望上,也不会仅局限于对文明趋势的预判上,而是在充分尊重历史规律的基础上积极有效地完善社会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显然,在没有世界政府的国际社会中,中国更应倡导各国共同克服国际政治和国际市场失灵,积极完善相关制度,吸纳更多国家共同参与全球治理。为此,中国必须基于以人类共同价值为基础的一些原则,并在诸多治理实践中身体力行,从而真正在国际社会中发挥典范作用[33]。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创新发展

马克思指明了审思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哲学方向,不过,时代的发展使得人类面临的世情与马克思当时所处的时代产生了较大的差异。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既是中国大踏步追赶上世界发展大势的进程,也是中国以独特现代化路径推动和谐共生全球发展新纪元的历史自觉过程。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人的平等、自由和发展乃至人的解放息息相关,更与世界各国共同发展的现实紧密相连,是一种在现实基础上对马克思主义的伟大发展[34]。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实现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是“真正的共同体”思想中所蕴含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未曾发生变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真正的共同体”思想抱有一致的价值旨归,且在构建路径上也相互契合。

第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深化了马克思政治哲学中对交往方式演进的判断,是当今时代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超越。马克思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资本主义扩张的逐利性成为驱使其加强全球治理的第一性因素,直接导致全球发展不平衡性的固化和强化。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的解放与交往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两个重要前提。在全球化浪潮的裹挟下, 以往各地在物质和精神层面闭关自守的状态被各民族的相互往来所代替的论断已得到进一步验证。然而,现实发展并没有达到马克思理论上的应然状态,交往主体的地位实际上日益趋于不平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人类发展前景的预测和谋划很好地解决了马克思时代就已遇到的问题,即在资本主义不能被马上消灭的过渡阶段,如何用一种理念或者思想抓住当今全球经济发展机遇,让资本主义重视发展中国家的重要性。归根结底,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否定了以往国际交往中不平等的“单一中心论”,试图重建表现为多元化的国际新秩序[35]。习近平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度,树立各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思维,充分破解强国必霸、零和博弈及中心-边缘等不平等的资本主义霸权思维模式[36]。

综上可知,中国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从理念到实践的展开,从短期效应到长远效果的提升,从缓慢探索到丰富的经验积累,从未来愿景到现实成果的推出,每一步都是积极的、务实的,展现出一个崛起中强国的胸襟和责任感,真正为构筑健康的国际经济交往范式、政治治理秩序和共赢发展模式提供了持续动力和广阔空间。

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拓展了马克思政治哲学中世界历史思想的视域,是当今时代对资本主义全球化道路的超越。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 首次阐述了世界历史思想, 即“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2]68。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指明,资本主义的扩张将所有国家的生产和消费纳入世界性的体系,这为“真正的共同体”创造了条件。但是人的解放还远未到来,必须规避资本主义殖民扩张的弊端,必须破除资本主义一元现代化道路的束缚,必须以符合人类利益的价值观引领社会发展。

全球化与民族化的矛盾源于话语体系构建中的文化传统差异[37]。随着近几百年来全球化进程对世界格局的深刻影响,当今时代的全球化与民族化矛盾呈现出先进-落后、普遍-特殊和同质化-多极化的复杂图景,这就对人类社会发展进步提出了双重要求:一是学习发达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有益经验,汲取早发现代化国家的历史教训,辩证认识文明进步和民族-国家现代化的规律;二是充分尊重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发展道路和现实国情,将自身发展特色与世界发展潮流相结合,找到一条适合本民族的现代化新路[38]。由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当代世界各国提供了值得参照的理解全球化与民族化关系的图式。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规避了资本主义全球化道路的弊病,协调了全球化与民族化的立场,更新了全球化的意涵,倡导共同价值、互利共赢和携手发展。首先,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是“不可逆转的总趋势”[39],无产阶级的根本任务是对资本主义的扬弃,但也要充分考量社会历史发展的长期性;其次,面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长期并存的现实情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绝不排斥资本主义国家,因为高度依存和矛盾竞争亦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议题的应有之义;最后,当今世界格局震荡重组,两种主要政治制度由截然割裂转为深度影响,由强对抗转为竞争发展,这符合马克思对世界历史进程复杂性的判断,也证明了社会制度更替的辩证性。

因此,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认知全球化进程的精神基础乃是命运相连,以及在共同的利益诉求、共同的困难挑战以及共同的价值判断之间进行有意识和有节制的融合;人类命运同体理念对全球化进程认识的深远意义在于包容他者[40],积极沟通可能不相容的制度、理念和文化,从而进行东方与西方、发达与不发达以及现代与传统的联结。

第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丰富了马克思政治哲学中关于文明形式多样性的论断,是当今时代对西方中心主义的超越。在以往任何时期的阶级社会历史中,文明程度较高的社会形态都会不可避免地陷入自我中心主义的泥淖,发达资本主义的西方中心主义尤甚。资本主义在短时期内积累的社会财富和精神文明成果使其自我膨胀,并断言世界历史的“终结”。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线性的历史观和文明模式的静态“统一”进行了深刻的批驳,认为通过贬斥他种文明而树立的任何文明中心主义思想是意识形态的幻象,资产阶级或资本主义文明企图以高级别的文明模式统摄整个人类历史,逼迫人们遵从某一种固定的社会发展模式,诱使欠发达和不发达国家进入资本主义体系而成为其附庸。资本主义主导的任何共同体的现实载体其实都是资本主义行使其霸权的工具,如北约和欧盟等,他们追求的是片面的、狭隘的、地区的以及局部的利益和价值,而造成的是全球多元价值追求的缺失。因此,缺乏共同价值引领的共同体终将陷入利益纠葛和无序竞争的境地,进而造成价值观的混乱,公平正义无法得到保障。

共同价值用人类高尚的道义团结各个民族、国家及其不同文明。承认和遵循人类的共同价值,是人类社会普遍交往的客观要求,是人类面对相同发展难题的现实需要[41],是重塑现代人类文化精神的价值支撑。因此,中国共产党人顺应了这些诉求,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高扬共同价值,对有效引导共同体协同合作、化解国际争端、促进全球的公平正义、满足人类美好生活需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回答了当代世界的认同危机,回应了世界共同发展的需要,符合人类理想性与合目的性的需要,是世界各国的应然吁求和必然选择[42]。中国共产党承认人类的共同价值,积极维护共同价值,但反对“华盛顿共识”均质性地对其他国家现代化道路进行规划,更反对西方所谓“普世价值”对其他文明形式的俘获,也反对在公共外交领域进行空洞的道德宣教。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坚持和推崇共同价值[43],追求的是更多元、更广泛和更深层的价值共识。

第四,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具体化了马克思政治哲学中对未来社会的构想,是当今时代通往世界大同的必然途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破除了以往割裂革命话语和建设话语的错误理论倾向,马克思绝不是唯暴力论者,他并没有将社会的渐进和飞跃抽象地悬置起来,也没有将暴力革命与和平发展对立起来,因而,对马克思共同体思想中的建设性维度也必须加以肯定。

一方面,要明确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依旧是人类社会最高目标,但生成过程仍然漫长,那么,必须形成具有过渡性特点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来作为联结。人类命运共同体承载的“过渡”方案兼及世界各国发展的真实需要,从功能性视角出发,致力于破除资本主义共同体方案的虚幻本质,解决全球现代性问题;从社会形态视角出发,致力于在世界发展不平衡和利益分配不均等条件下,解决世界各国的发展需要[44]。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包容性的共同体架构,在面向世界文明多极化样态时,更有利于促进社会主义在21世纪的传播与发展。

另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不拘泥于社会主义制度本身,而是清晰地指向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并存竞争的社会现状。这一客观事实在马克思时代未曾遇到,体现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精准把握和从容应对现实问题的时代特色。中国共产党人融通了马克思解放话语和全人类美好生活建构话语的辩证关系。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是社会主义制度实力不断壮大、彰显比较优势以及坚定“四个自信”的时空拓展,既要求吸纳资本主义有价值的因素,转化资本主义现有的物质精神成果,又能够填补资本主义的本质缺陷,规避资本主义制度的种种弊端。所以,正确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的逻辑理路和发展方向,才能充分显现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使命担当[45]。

总之,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人类最终达成“真正的共同体”找到了逻辑中介。其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自由资本主义及其变种在当代的种种症候进行了诊断,了解了阻碍人类进步的关键因素,加强了马克思政治哲学的现实针对性,找到了打开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的历史之匙。其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厘清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并存时期不断增进人类共同福祉的现实途径,以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高度指引人类社会向更高文明向度迈进。由此可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对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创新发展,通过全世界长期不懈地打造与构建[46],历史性地构筑起了通往“自由人联合体”过渡阶段的坚强桥梁。

四、结语

综上所述,当世界被纳入政治哲学的范畴,它就不再外在于人,而是“人类之家”。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以时代条件为出发点,对马克思政治哲学中“真正的共同体”思想进行了理论注解和实践推进[47]。人类最终必将完成对“真正的共同体”的追求,但这一历史过程是在实践中不断展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马克思的政治哲学理论进行了当代注解,通过利益共享、经济共赢、文化互鉴和价值共通等多种途径的建构,成为了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符合时代要求的实践方式。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人的本质的关照和对人的生存的关切,使之成为人类利益的最大公约数。它把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铺展开来,又将中国道路放置于世界发展之大势中,推进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时代化、中国化。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使世界各国命运达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密联系,休戚与共,为新的国际关系的建立树立了合作共赢的全新理念,为全球治理体系注入了共商共建共享的超越性思维,表征了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性;另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化的最新成果,突出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利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解决实际问题的创新精神与卓越智慧。

注释:

① 20世纪末21世纪初,高清海和余潇枫认为,马克思类哲学不仅是以人的方式观照人、把人当作类存在物的全新哲学形态,更是现代性背景下重建人类生存意义的价值坐标体系。类哲学为理解马克思思想及其当代性提供了新范式,也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哲学出场提供了新导引。当然,这一新范式和新导引的思想源发地是在马克思那里。参见:高清海和余潇枫《“类哲学”与人的现代化》,载于《中国社会科学》,1999年第1期,第70—79页。

② 资本逻辑开创了一个普遍的劳动体系,人从人的依赖性关系中获得了“政治解放”,但又陷入“资本-劳动”所支配的物化关系中,所形成的共同体是建立在“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对立关系”之上的“阶级共同体”(虚幻共同体),人的发展状态呈现为“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 特征,只有扬弃了资本逻辑,真正的共同体才能够得以出场,这个存在着阶级与阶级对立的共同体将走向“自由人的联合体”。参见:参考文献[14],第53页。

③ 马克思将类特性解释为一个种的整体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参见: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6页。

④ 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生产实践活动也是交往活动,这一过程使人的本质不断生成、丰富和完善,人的自由个性不断得到释放、发展和解放。

⑤ 马克思认为,人类的本质不应该是一种“普遍性”的联合,而是需要把人与现实世界连接起来,脱离对于人的本质认知的抽象化。

⑥ 现实生活中的人处于生产劳动和社会关系之中。马克思在理论成熟时期的科学性正表现于此,不仅批判了人本主义思潮,还厘清了资本主义法权关系的虚妄性。

⑦ 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的讲话中,习近平提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也是联合国的崇高目标。”

⑧ 当前,普遍性哲学与同一性思维构成是西方“普世价值”及“新自由主义”的理论资源,占有资本就掌握了普遍性观念的支配权,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凭借长期以来形成的发展优势和国际话语权,在资本逻辑的助推下,以宗教布道精神,不遗余力地传播以“新自由主义”和“普世价值”等价值观念,把片面的普遍性言说成“普世性”,把西方资本扩张进程等同于全球化或现代化,这些价值观念暗合资本逻辑的意识形态主张,充满了“西方中心主义”的地域优越感和意识形态偏见,是造成世界秩序不稳定的思想根源。参见:单军伟和张瑞才《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论析》,载于《云南社会科学》,2020年第2期,第22—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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