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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航一览》对中国浙江与日本交流史事的录撰

2022-11-22李文明

关键词:幕府长崎一览

李文明

《通航一览》对中国浙江与日本交流史事的录撰

李文明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历史研究所,北京 100100)

《通航一览》修撰于19世纪50年代,是德川幕府官修的、带有史料集性质的日本对外关系史文献。该文献中,有关中国浙江对日交流的记述有4卷,涉及了“浙江的地理重要性”“浙江地方官员的对日交涉”“在日本传道授业的浙江人”“海上救助”等多个领域,所涉史事多集中于17、18世纪。该文献既述史事,也辑录史料,对于了解、认识明末至清中期浙江与日本交流的历史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通航一览;中日交流史;明清时期;浙江

1853年美国“佩里来航”之际,德川幕府“大学头”林复斋奉“台命”修撰了一部德川幕府时期的对外关系史料集《通航一览》[1]1。该文献以时间为序,记述了1566-1825年间德川幕府的对外交往史事(含幕府建立前的德川政权)[2],还辑录了很多其他文献中的相关记载。其在辑录史料方面较为客观、严谨,一些原始文献业已散佚的历史记录也因《通航一览》的辑录而得以遗存,使《通航一览》成为一部具有重要史料价值的文献[3]1-4。由于其编撰于“夷舶入津、急遂应接之际”[1]1,该文献对日本与各国贸易的具体细节记述较少,对贸易以外的官方交涉、人员往来记载较多。

《通航一览》全书共375卷,记述“中日交往”的《唐国部》有40卷,有关浙江的部分有4卷(卷223-226)。除卷226涉及宁波商人申领贸易“信牌”外,其余所载几乎均为贸易以外的史事。对于从贸易以外的角度认识明末至清中期“浙江与日本的交流史”有一定的史料价值。黄荣光的《清代日人漂至舟山档案》等少量研究对《通航一览》的史料价值进行过专门挖掘[4],一些中日交往史、中国浙江对日交流史的研究也会提及《通航一览》,多属片段引用。因此,本文对《通航一览》中记载的“中国浙江对日交流史事”进行初步梳理。

一、明清时期中日海上交通路线及浙江相关府县

1795年,长崎奉行中村忠英在《清俗纪闻》中提到:“今至崎阳(长崎)之清人多来自江南、浙江。”[5]1从浙江前往日本的之所以较多,与浙江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及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均有着很大的关系。当时的浙江经济富庶,优渥的地理条件让宁波、舟山一带成为明清时期中日间海上交通要冲。

关于明清时期中日之间的海上交通路线,《通航一览》记述较为具体。卷226《唐国部第二十二·浙江省宁波府》记述:“宁波府……乃渡海至本邦之津。唐山(即中国)他津之船,皆来此地而待顺风出航。又,古来本邦渡唐之船亦在此地着岸。”[6]1不仅浙江本地的船舶是从宁波出海前往日本的,中国其他港口出发的船舶也先集结于宁波等候风信,再从宁波顺着“风信”前往日本。对于日本船舶来说,宁波也同样是自古以来“渡唐”船舶的靠岸地。由此可见,在近代以前的“帆船时代”,宁波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出海港,更是中日海上往来的重要“集结点”和“交通枢纽”。早在“遣唐使”时代,宁波及其附近的舟山群岛就已经是日本“遣唐使”往返的重要通道。卷225《唐国部第二十一·浙江省补陀洛迦山并舟山》中提到,日本文德天皇齐衡初年,僧人慧萼“再入唐,登五台山。于岭头得观音圣像。唐太中十二年,携此像将欲归朝。自宁波府故昌县开驾”[7]576。17世纪前期,日本德川幕府颁布了“锁国”禁令,违反者会被处以极刑①。即便如此,也有一些商船“自此岛(普陀山)及舟山渡海”,往来于中日之间[7]576。卷225不仅对宁波及其附近的普陀山在中日海上交通中的重要性进行了论述,还提到“往昔……高丽等之航舶”也在此地“候风信”[7]576。《通航一览》还记述宁波的“妈祖庙”与“妈祖信仰”活动:“宁波有妈祖庙。其殿前置造有舞台。为旅人、商客海上安全之计,每岁有祭、舞。役者着五色衣服。人,数十人对列,演唐宋间之故事。”[6]1

《通航一览》对浙江的经济文化发展水平颇有赞誉。经济方面重点记述杭州、宁波两府的繁荣盛况。卷222《唐国部第十九·浙江省杭州府并金华府》载:“杭州府乃浙江省第一府是也。东西相距百九十五里、南北相距七十三里②。……此地……川泽沃衍,海陆丰饶,乃唐土都会之地,因而号称‘繁盛乐土’。又其风俗柔和而文雅。因好珍异而商贾辅湊、道路弦诵之声不绝……《官中要录》《华夷通商考》见云,自本邦,海上相隔三百五十里。每岁有船渡来本邦。产物有葛布、丝、布毛毡、燕脂、冬笋,其外有陶器等物。”[7]555-556卷226《唐国部第二十二·浙江省宁波府》述:“此港人户数万,丰富繁荣。山有金木鸟兽之殷,水有鱼盐珠蚌交错,因聚海陆珍异。衣冠文物,甲于福建、广东……其产物,同于杭州府。”[6]1文化方面重点讲述绍兴府及余姚儒士朱舜水。关于绍兴的文教,卷224《唐国部第二十·浙江省绍兴府》卷首道:绍兴府“风俗俭而好学,高人文士辈出此府”[7]565。此外,《通航一览》还简要介绍浙江全省的地理方位:“浙江省者,以分界之江水至会稽山麓屈曲倒流,而名浙江。《中夏古今州郡图谱》载,此省东西八百八十里,南北千二百九十里。其东至宁波府海岸,西与安徽之徽州府、南与福建省之建宁府、北与江苏省之苏州府接界。”[7]555

1708年日本京都甘节堂刊本《增补华夷通商考》载,明清之际,宁波、台州、温州、杭州、舟山、普陀山均有商船往来日本[8]1-3。但《通航一览》在其记述“中国浙江对日交往”的4卷中,所涉及的浙江省府县地方仅有杭州府、金华府、绍兴府、宁波府以及定海县、普陀山、舟山。这是因为,《通航一览》并非“航海通商类”文献,它是一部官修的“对外关系史”文献,以“非贸易的交往”为主。

二、记录明末“浙直总兵”对日交涉

德川幕府时期的日本与中国明、清两朝均无正式外交关系,并不意味着两国之间没有官方的外交接触。17世纪初,日本德川幕府与中国东南沿海官员互相交涉的重要公文有《遣大明国》《遣福建道陈子贞》《浙直总兵致日本将军书》等[9]。《浙直总兵致日本将军书》的签发人实为时任浙江总兵王良相[10]。

《通航一览》卷223《唐国部第十九·浙江省杭州府并金华府》中,记述《浙直总兵致日本将军书》的相关史事,还辑录了公文全文以及《国师日记》《异国日记》《罗山文集》等日方其他文献中的相关记载。关于“浙直总兵对日交涉”的原委、梗概,《唐国部第十九》中记述:“元和七辛酉年(1621),浙江省之单凤翔渡海而来,至筑紫。来京(指京都),呈彼之都督所递交之公文,诉海上盗掠之患。因将使者留于京,而送其书简至江户。此乃所司代板仓伊贺守胜重、同周防守宗之之处置。然而书简有疑,故(我方)未允之而使(使者)归帆。”[7]556据此可知,“浙直总兵”的使者单凤祥到达京都后,幕府的京都所司代板仓胜重等人将其留在了京都。因此,单凤祥未能亲往江户与幕府中央官员直接接触。单凤祥所携带的“诉海上盗掠之患”的公文虽被送至江户,但幕府方面最终以文书“有疑”,没有对公文所提要求作出回应。据《唐国部第十九》辑录的“浙直总兵公文”载,“浙直总兵”向日方提出了对海匪不应“养奸贻患”,而要“严刑惩治”的要求[7]557。

关于此次“浙直总兵对日交涉”的结果,赵刚、郑洁西的论文均提到日方以文书不合礼仪为由回绝[9-10]。《德川实纪·台德院御实纪》提及“其文甚无礼,故而拒之”[11]211。但实际上,德川幕府中央官员在接到“浙直总兵”的公文之后,最初打算答应公文所提要求。《唐国部第十九》辑录的《国师日记》《异国日记》相关记载中说:“元和七年辛酉三月二日,长谷川权六(按:长崎奉行)、永喜(按:永喜乃林道春之弟),常候于御前,议诉谍两人来临。唐人持书之遂一览。御年寄众言:权六,口上乃欲‘可允’而承之。上意,内内亦有此趣。”[7]555-556由此可知,负责幕府外交通商事务的长崎奉行长谷川权六最初打算口头上答应“浙直总兵”所提要求。不仅如此,“上意”(指幕府首领的意向)在私下里,也有着同样的意向。不过,在“三月二日”的讨论中,日本官员又发现公文中存在“七个不足信用”之处[7]556。其中最大的“疑点”存在于公文“架笼”(存放公文的函盒)的“题签”上。“架笼”的“题签”上写道:“钦差总镇浙直地方总兵官都督府签事王仰役前往日本将军样麾下投递。”[7]558长谷川权六与林永喜认为“日本将军”的称谓不合礼数,而“日本将军样”的文书格式又“非书法”[7]556。虽然发现了所谓“疑点”,但“三月二日”当日,长谷川权六和林永喜并没有拿定主意。第二天,两人又面见酒井忠世、土井利胜、本多纯正、安藤重信四位幕府“年寄”(即老中),林永喜介绍公文中存在的“疑点”[7]556。“十八日,一位殿(幕府首领德川秀忠之母)宴庆,众年寄皆出席。大炊殿(土井利胜)、上野殿(本多纯正)言:先日之书,如何可有着落哉?唐人计五十人已上京(指京都)。如何拒之而又不惹上位之虑,众年寄之计、又权六之案,宜与长老(指金地院崇传)商谈。此亦上意也。”[7]556-557由此可知,经过半个月的讨论后,幕府最高层臣僚已大体决定“拒之”,但“上位”(幕府首领)又对拒绝“浙直总兵”的要求有所顾忌,要求臣僚们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回复方案。直至五月九日,幕府高官才最终拟定了一份回复“浙直总兵”的公文,其内容为:“大明、日本之通信,近代自朝鲜告对马,对马奏上之。今猥无由执奏之。忽还邦,而以朝鲜译通可述所求之事者也。”[7]558可见,日方最终以使者单凤祥递交公文的“途径、方式”不合惯例为借口,让使者回国后再通过“朝鲜译通”重新“述所求之事”。这样的回复事实上回绝了“浙直总兵”的要求,但幕府在措辞上,仍没有明言拒绝。

为了稳定使者单凤祥的情绪,日本方面还专门让幕府官儒林罗山写了两篇短文,一篇题为《元和七年答大明人单凤祥》,一篇题为《与大明人沈茂人》,《通航一览》全文辑录。前者曰:“伏蒙手教,且拜且读,不耐欣慰。是行也,留滞京师(指日本京都)也,有日矣。然不能有从事而相左右也,遗恨不些。今也,本邦无为而治,想海波不扬也必矣。自今岁岁有风舶信者,岂非彼此之幸也哉。道友宜传诸左右,故此不一,余竢嗣音。”[7]561后者云:“风马牛相及而欣得呈似焉。前况来洛时,比比咨访,言语虽殊,情意惟同。故欢款不翅台壁,为慰为幸。一别已后,唯见西飞之云、东逝之水,而倍眷恋而已。方今我邦,山有凤鸟之至,海无鲸鲵之横,如何有绿林、白波之奸哉。来岁有待一苇之航,可计日而期矣。交邻之道,在人上者,岂无意也哉。且传语于陈五官,亦以是告之耳。情长笔短,姑此不布。”[7]561两篇短文中,林罗山辩解、强调说日本已经“无为而治”“海波不扬”,境内没有“绿林、白波之奸”,声称日本的“人上者”(幕府首领)也有意与中国通航、“交邻”。幕府的回复公文、林罗山的两篇短文,言语较为婉曲稳健。这说明,德川幕府虽决定对“浙直总兵”的公文不予回应,但与中国的官方接触仍是持有慎重、稳便的方针的。虽然“浙直总兵”的公文没有得到日本正面回应,但表明当时浙江地方官员为肃清海患,开展了积极主动的对日外交。

三、记录“在日本传道授业的浙江人”

明清时期,中国在众多领域给日本带去了新的文化养分,东渡日本的中国知识分子、僧侣工匠扮演了重要角色。明代隆庆海禁宽缓之后,中国东南沿海不少人前往日本,他们的居住地还形成了“唐人町”“大唐街”[12]518。浙江的儒士、僧侣、医生、工匠东渡日本,在日本传播着中国文化与中国智慧。《通航一览》较为系统地记述他们的足迹。归纳而言,除“商人”和“漂流民”外,《通航一览》中记载的“渡日浙江人”大致可分为儒士、僧人、医师、骑射人等四类。

“儒士”之中,朱舜水对日本的影响最为深刻。《通航一览》卷224《唐国部第二十》,记述朱舜水在日事迹,辑录了与他相关的日方文献。“正保二年(1646),绍兴府之儒朱舜水,因避唐国之扰乱而自舟山渡来。而又转赴交趾。其后屡屡乘商船渡来。人,不知其有文学。万治二己亥年,安东省庵信其儒学,而止其归唐。终而归化。宽文五己巳年(1665),水户中纳言殿聘请。同年九月,赴水府。天和二壬戌年(1682)四月十八日,死于斯地。”[7]565《唐国部第二十》整篇辑录《舜水先生文集》中的《答长崎镇巡黑川正直书》《与长崎镇巡岛田守正书》《与长崎镇巡稻生正伦书》《与孙男毓仁书》以及朱舜水门人所写的关于其生平的《舜水先生文集附录》[7]565-575,还辑录了《水户义公行实》中有关德川光圀与朱舜水交往、向朱舜水拜师学习的篇目,以及《续白石丛书》《白石神书》中新井白石对朱舜水赞誉评价的篇目[7]572-573,575。德川时期,日本曾存在过“崇祯帝殉国时”朱舜水“不死节而逃日本”的非议[7]575。对此,《唐国部第二十》的卷尾引用木下道圆在《好青馆漫笔》中的评价,就“非议”言说进行了清正。朱舜水以外,《通航一览》述及的浙江儒士还有杭州府的沈燮庵,但记载较为简略,仅记有“同年(1727年)十二月九日,杭州府儒士沈燮庵渡来,未几归唐。沈燮庵归帆之期,给其银子及信牌”[7]561。据大庭修研究,沈燮庵在日本的四年间,曾参与过“唐律”的校订工作[13]260-263。

17世纪20年代,旅日华侨先后在长崎建立了兴福寺(南京寺)、福济寺(泉州寺)、崇福寺(福州寺)三座佛寺(合称为“唐三寺”)[12]518。刘序枫指出,长崎的“唐三寺”兼具“同乡会馆”的功能[12]518。“唐三寺”中,福建人创建的有2座,表明“当时在长崎的福建商人之数及经济实力占极大的优势”[14]。在商人聚集的长崎虽无“浙江寺”,但“唐寺”之中并不缺乏浙江僧人的身影。日本贞享三年(1686)渡日的“杭州府钱塘县人”僧悦峰,曾出任过长崎兴福寺(南京寺)的“第三代住持”[7]562。之后,悦峰又于日本宽永四年(1627)“登黄檗山(福清僧人隐元所创的黄檗山万福寺,位于京都宇治),为第八世继席”[7]562。僧悦峰外,杭州僧人逸然、澄一曾担任过长崎兴福寺的“住职”。卷223《唐国部第十九》载:“正保二乙酉年(1646),浙江省杭州府仁和县之僧逸然来‘朝’,宽文戊申年七月十四日寂,在住十一年。按:万治元年,为长崎兴福寺住职;承应二癸巳年(1653)六月,浙江省杭州府钱塘县之僧澄一来‘朝’,元禄四辛未年(1691)四月八日寂,在住三十二年按宽文七年,为同寺(指兴福寺)住职。”[7]562此外,据《唐国部第十九》载,长崎兴福寺还曾多次在杭州延请僧人。比如,兴福寺住持悦峰曾延请“杭州府钱塘县慈云寺柏亭和尚之弟子桂国”接替自己继任住持,而僧桂国于1711年“四月廿八日”自宁波出海,在普陀山作短暂靠泊后,于“(日本)正德元年(1711)辛卯五月”抵达长崎[7]563。1735年,兴福寺拟延请“杭州府福延寺明遇法弟铁船和尚”,幕府还为铁船和尚签发了入津的“信牌”,但铁船和尚最终没有赴日,该“信牌”也于“享保二壬戌年返纳”[7]562-564。长崎、京都外,浙江僧人还在日本东部的江户、水户等地弘法授业。《唐国部第十九》载:“延宝五丁巳年(1677)正月十三日,心越来朝澄一弟子,浙江之人同八庚申年正月廿三日,上江府(即江户);同年同月,僧慧云渡来浙江之人曹洞宗,水户在住。”[7]562

在东渡日本的浙江人中,医师也是一个重要的群体。僧澄一,不仅是僧人,同时精通医术,在日本有很多弟子[15]。澄一所著《慈济轩方书》在日本汉方医学界享有盛誉[16]。澄一之外,《通航一览》中记载的浙江医师还有两人。其一为金华府陈明德,另一人为杭州府陆文齐。“宽永四丁卯年(1627),金华府之医师陈明德渡来,请于长崎居住允其所请,子孙犹务医业;元禄十六癸未年(1703)八月四日,杭州府之医陆文齐渡来。”[7]561《唐国部第十九》还辑录了《长崎实录大成》中有关二人的记录,“宽永四丁卯年,浙江金华府之医师陈明德渡来,请于长崎居住。改姓名,取名颍川入德。勤于医业,至今子孙为长崎町医。元禄十六癸未年八月四日,浙江杭州府人医师陆文齐渡来,同十一月廿四日归唐”[7]561-562。《通航一览》还记载了两位来自浙江的“骑射人”,一人为杭州府的陈采若,另一人为宁波府的沈大成[7]561,他们应1725年渡日的苏州人朱佩章之邀而前往日本[7]561,曾在长崎担任“唐通事”,于1729年的四月和十月先后回国[7]562。

四、关于“海上救助”的记录

古代的航线,往往是借用自然风信与天然海流开辟出来的。在“帆船航海”的时代,时常有在航海中遇险的日本人随着风信漂泊至宁波、舟山一带。黄荣光曾对清代在舟山获救的日本漂流民的相关历史文献进行过较为系统的整理[4]。历史上,一些因船舶在海上遭遇风暴而漂至日本海岸的浙江船员,也曾获得过日本方面援助。

德川时期的日本文献,通常将航海过程中遭遇险境而漂泊至海外的人员称为“漂民”。“漂民”之中,漂流至海外的日本人又被称为“漂流民”,从海外漂泊至日本的外国人又被称为“漂着民”③。《通航一览》记载了3组因遭遇海难而漂泊至浙江的日本“漂流民”,这3组“漂流民”均在舟山、普陀山一带获救并被护送回国[7]576-598。卷225《唐国部第二十一·浙江省补陀洛迦山并舟山》载:“元禄六癸酉年(1693)四月三日入津之船主告其所闻,今年二月有赞岐国之人漂到补陀洛迦山。至同年八月,(果)护送而来。宽保二壬戌年(1742)五月七日,漂到舟山之萨摩国人,由(浙江)乍浦出(海)之船护送而来。宝历四甲戌年(1754)正月十日,(唐船)送来陆奥国之‘漂’人。因(其人)又漂到舟山之内花山,(故而)携宁波府之咨文(而来)。因此,经上裁,由长崎奉行交与回咨。”[7]576《唐国部第二十一》还辑录了《华夷变态》《长崎觉书》《时期事始细见录》《源左卫门唐土漂流记》《漂流纪闻》《迷复记》《落穗杂谈一言集》等日本文献相关记载以及长崎“唐通事”对相关人员所作的笔录[7]576-598。《通航一览》中的有关“漂浙日人”的记述与文献辑录,黄荣光在《清代日人漂至舟山档案》一文中有完整的整理,本文不再赘述。需要指出的是,据《通航一览》记载,这些“漂浙日人”并非往来于中日之间的商人,而是从事日本国内贸易和运输的商人与水手。

“漂浙日人”之外,《通航一览》还记述了3组“漂日浙人”,其中1组来自杭州,2组来自宁波。关于来自杭州的“漂日浙人”,《通航一览》记述:“天明元辛丑年(1781)六月三日,杭州府之商船漂着长崎。在留中及归帆之日,赐给粮米。(其人)七月年五日出帆。”[7]564这段记述之后,《通航一览》还辑录了《长崎志续编》中关于这组杭州“漂民”的记录。其内容为:“天明元辛丑年六月三日,浙江省杭州府船主高恒昌船,一艘漂着。但(其人)诉曰:此本船,原系渡海往关东(指中国辽东)海城县牛庄买卖(之船)。于彼地买载大豆、蔺、䌷等。当五月廿三日归帆之后,洋中风顺险恶。漂泊一月有余,乃见商船。(于是),随右船(前船)之航迹,不知(其往)日本之地。乃至今日至当湊(按,长崎也)入津。依之,在留中,给与粮米、薪水、鱼、野菜等。犹又给船中米二十俵,以充粮米。(此船)七月廿五日归帆。”[7]564由此可知,这组杭州的“漂日浙人”是从事浙江与辽东间中国国内贸易的商人,遇险而漂泊到日本长崎后,日方给予一定照料,帮助他们返回中国。

两组来自宁波的“漂日浙人”中,有一组是在1697年12月从宁波出海的商人,“船头”名叫王懋功[6]1-2。1698年正月,“王懋功船”在日本“五岛”破损,船上共有57人[6]2。《通航一览》对“船头”王懋功、“协船头”刘上乡等人共同的“口述书”译文进行了辑录,口述书内容主要为船只遇险的经过[6]1-4。另一组是从事宁波长崎间贸易的商人,船主为王永安[6]4-5。1807年,“王永安船”因在海上遇险而漂到了日本“下总国铫子浦”(今属千叶县)[6]1。靠岸后,“船主”向日方写了一封求援信。《通航一览》完整辑录了这封书信,其内容为:“本船于去年十一月廿九日在唐山(指中国)开驾。于十二月十一日遇西北大暴风,漂流贵地。通船八十九人。本船现在水、米俱无。本船系往日本国长崎岛贸易。伏望贵国王上,即日速赐小船八十艘,牵进港内。相救得生,则感不浅矣。宁波船主牌照郑朗伯,行商船主王永安,同杨玉亭。”[6]4署名中的“宁波船主牌照郑朗伯”表明,这艘船是获得日本官方允许进入长崎港贸易的宁波商船。《通航一览》还辑录了“王永安船”的船员名单及荷载商品清单。“名单”与“清单”均是以王永安、杨玉亭、孙均南三人名义开列的。在“名单”末尾,还记有上述三人的身份:“王永安,号宗鼎,别号惺子,唐山(指中国)职贡;杨承熙,号耀文,别号玉亭,同(上);孙大润,号均南,别号渔村,唐山监生。以上三人,俱系办铜官商王日桂伙计,往贵国长崎岛贸易、办铜。”[6]5也就是说,这艘遇险的宁波商船是“办铜官商”所属的船只。

中国地方官员在送返日本“漂民”之际,有时会题诗相赠[17]。《通航一览》中,也辑录了日本地方官员泷川小右卫门赠给王永安一行人的《怜漂客》《怜漂客其二》,“沧海飓风煽,惊涛激卷天;一身凭断岸,万死免深渊。西国乾坤远,东洋日月迁;那知妻与子,绝域送新年。”“怜尔漂流客,波涛万里东;白云偏见日,沧海只望空。骨肉音书绝,故乡思未通;旅魂愁梦里,定识逐飞鸿。”[6]7

五、总结

《通航一览》集中编纂有关中国浙江与日本交流史事,辑录在《唐国部第十九·浙江省杭州府并金华府》《唐国部第二十·浙江省绍兴府》《唐国部第二十一·浙江省补陀洛迦山并舟山》《唐国部第二十二·浙江省宁波府》四卷之中,对于更为完整地了解、认识明清时期“中国浙江与日本的交流史”,有较高文献价值。虽然《通航一览》记述的史事,在其他史料文献中或有记载、涉及,但不同文献的编撰者、记述者所了解的信息各有差异。《通航一览》汇编、辑录这些文献的相关记载,对于系统、全面地认识这些史事的更多细节有所裨益。在明清时期“中国浙江与日本交流史”领域,《通航一览》的文献价值应为学界重视。

注释:

① 关于日本历史上的“锁国令”与“锁国体制”的具体内涵,参见:赵德宇《日本“江户锁国论”质疑》(《南开学报》2001年第4期)、大岛明秀《所谓“锁国”的言说:坎佩尔著、志筑忠雄译〈锁国论〉的受容史》(「「鎖国」という言説:ケンペル著、志筑忠雄訳「鎖国論」の受容史」、ミネルヴァ書房2009年)。

② 此处的里为日本里,1日本里约合3.927公里。

③ 如《通航一览》卷219中,从中国广东漂至日本的船员被称为“漂着民”,从日本漂至广东的日本船员则被称为“漂流民”。

[1] 林韑. 通航一覧: 第一[M]. 東京: 泰山社, 1940.

[2] 木崎弘美. 通航一覧の編纂と伝来に関する考察[J]. 海事史研究, 1991, 47(1): 54-71.

[3] 箭内健次. 通航一覧続輯解説[M]//通航一覧続輯. 東京: 清文堂, 1968.

[4] 黄荣光. 清代日人漂至舟山档案[J]. 历史档案, 2018(2): 4-17.

[5] 中川忠英. 清俗紀聞[M]. 東京: 平凡社, 1966.

[6] 林韑. 通航一覧: 第六[M]. 東京: 泰山社, 1940.

[7] 林韑. 通航一覧: 第五[M]. 東京: 泰山社, 1940.

[8] 西川如見. 増補華夷通商考: 巻二[M]. 京都: 洛陽甘節堂, 1708.

[9] 赵刚. 德川幕府对外关系史料考[J]. 日本学刊, 2006(1): 148-160.

[10] 郑洁西. 万历四十七年投书日本德川幕府的“浙直总兵”考[J].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4(4): 3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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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escription of the History of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Zhejiang and Japan in Japanese Document

LI Wen-ming

(Institute of World Histor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 Beijing 100100, China)

was compiled in the 1850s, and it is a historical document of Japanese foreign relations, which was compiled by the shogunate of Tokugawa and with the nature of historical records collection. There are four volumes of accounts on China Zhejiang’s exchanges with Japan in this document, involving “geographical importance”, “negotiation with Japan by Zhejiang local officials”, “Zhejiang people living abroad in Japan”, “floating people assistance” and other fields. In terms of time, the historical events involved are mostly concentrated in the 17th and 18th centuries. From the content, the document not only describes historical events, but also includes historical materials. Therefore, the literature has certain historical value for understanding the “China Zhejiang’s exchanges with Japan” from the end of Ming Dynasty to the middle of Qing Dynasty.

, history of China-Japan relationship,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Zhejiang

K106

A

1001 - 5124(2022)02 - 0118 – 07

2021-04-14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东北亚视域下俄日关系与中国因素的历史研究”(19BSS046)

李文明(1982-),男,江苏涟水人,副研究员,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日本对外交流史、日本学术史。E-mail: liwenming@cass.org.cn

(责任编辑 周 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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