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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世纪灾难诗歌中的“抗疫书写”

2022-11-22时夏燕

关键词:新世纪汶川灾难

崔 涛 时夏燕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0 引 言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已成为2020年的全国性公共事件。疫情伊始,《诗刊》、《民族文学》、《人民文学》和《中国作家》等文学期刊相继开设专栏发表抗疫诗歌作品,“抗疫诗歌”作为重要关键词成为热议的对象,而与之相关的抗疫诗歌批评也继之而起。有学者认为,“当代诗歌批评缺乏社会学视野的介入,没有社会观察的野心。”[1]97当然,该观点仍有待商榷,但就目前抗疫诗歌批评而言,大多数实则聚焦在诗歌的社会功效与价值上,而缺乏对抗疫诗歌的审美关注。诗歌批评一味强调社会学视野,反倒会偏离诗歌的文学本质轨道。本文为拓宽抗疫诗歌的批评维度,强调抗疫诗歌自身的表达机制,将其置于新世纪灾难诗歌中观察繁荣背后的隐现危机,并试图为其提供解决路径。

1 抗疫诗歌的表达机制

抗疫诗歌,是中国新冠肺炎疫情在诗歌中留下的草蛇灰线。以“事件”作为方法,抗疫诗歌以“灾难与援助”、“悲痛与激昂”与“回望与反思”等表达机制,延续“红色乌托邦”的话语建构,“生动讲述了防疫抗疫一线的感人事迹,讲好中国抗击疫情故事,展现中国人民团结一心、同舟共济的精神风貌,凝聚众志成城抗疫情的强大力量。”[2]

抗疫诗歌注重“灾难与援助”的书写策略。大多诗人认为,诗歌是“想象力的工程”,但就由现实引发的文学创作而言,抗疫诗歌则更多的是将想象力托付给灾难现实本身。如“乌云压城,你能看到的黑夜有多深?/来不及思考,等不及扣问/来处与去处/病毒已在国人胸中翻腾”[3]200的灾难恐惧,或“一座城,竟瞬间成为恐惧之城,/逃亡之城,忌讳、不接触之城,空城!”[4]10的封城现实等。以往所强调的想象书写,已然不及封城等人们在疫情中的遭际本身,换句话说,疫情带来的灾难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沉痛。但抗疫诗歌并未仅仅停留在记录疫情灾难本身,而是将笔端转向疫情发生后的拯救与援助。如“一袭袭白衣,在病房穿梭/用生命守护着生命,不眠不休……一批批增援物资纷纷抵达/一批批最强医疗队冒雨前行”[5]14,或“一群白衣天使从天而降/逆寒流而上,安徽、上海、广东、重庆/北京、山东、浙江、海南、黑龙江/全中国的雪,都下在了武汉/使整座城市漫天飞雪”[6]8等。如果说灾难呈现是抗疫诗歌延续新世纪关注社会现实问题“新及物叙事”的传统,那么对抗疫者的刻画则是中国新诗英雄主义精神的回归,是抗疫诗歌最为典型的特征之一。抗疫诗歌对现实苦难和生命意识的关注,延续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文学传统与精神情怀。

抗疫诗歌表达“悲痛与激昂”的情感共振。如果说悲痛情绪是来自于灾难的残酷,那么激昂情绪则是抗疫援助下的感召,当然也得益于疫情稳定的现实。同时,“悲痛与激昂”也代表着抗疫诗歌阶段化的感情色调,以2020年4月末疫情进入常态化阶段为分水岭,第一阶段多为面对疫情的恐惧与悲伤,如“一首诗是一次驰援的时候”,那么“这首诗里有忧心与恐惧/哀悼与痛哭”[7]10,或当患者与亲人之间隔窗相望时,“你怎么会懂得那一个无力的转身/和转身之后的掩面而泣”[8]192等。抗疫诗歌在第二阶段则多为疫情得控后的乐观与激励,如“看吧,中国每一条大街小巷,九州大地每一个乡村社区,早已布下这个时代必胜的最好伏击”[9]208,或是“层层排查分级隔离分类治疗人人遵循,/六期反射的药方,/四面八方支援主战场的铿锵脚步,/已经成为歼灭毒魔的围场和冲锋的号角”[10]208等。虽然抗疫诗歌在第一阶段也有乐观与鼓励情绪,但多为完全情绪化的想象,而第二阶段才是现实加持下的理性表达。在疫情后期,诗人也逐渐将视角从对武汉等疫情重灾区的关注升华到对国家的关切,国家民族形象再次被赋予“民族危亡”的文学想象所塑造。在“民族救亡”的行动中,抗疫诗歌以其悲痛与激昂的情绪再次振奋民族精神,在彰显浪漫主义情怀的同时又深化现实主义精神,在互动交替中构建诗与时的张力。

抗疫诗歌呈现“回望与反思”的理性关怀。回望,指的是诗人并未将新冠肺炎疫情视为孤立的灾难事件,而是将其嵌入到新世纪灾难的链条中,在书写当下疫情的同时也回顾“非典”与汶川地震等灾难。如“小汤山远在京城/17年前非典硝烟已经散尽/如今,比萨斯更凶险的疫情袭击江城/却撞见了雷神山、火神山两位尊神”[11]41,或救援的声音,“曾响在1998年的荆江大堤/2003年的小汤山,以及2008年的汶川”[12]16等。如果说“回望”是为了从以往的经历中汲取经验与力量,那么“反思”则是总结教训希冀惨剧不再重演。如“我们的敌人,不是果子狸和蝙蝠/不是野生蛇和穿山甲/是红口白牙的谎言和幸灾乐祸的毒/是守不住隔离四处狂奔的腿/是盲目喊口号的喇叭”[13]47,提醒人们在注意天灾的同时,也应当关注“人祸”。当疫情渐趋明朗时,诗人也开始沉思“这个世界/没有病!是人类病了/人类更深的病因还没有被确认/或没有承认的品质”[14]154,思索人类在灾难面前是否应当有所反省。抗疫诗歌的“光线不仅直照,还能折射,它一边为我们照亮事物,一边还将闪耀的光芒照射在周围的一切之上”[15]75,在点亮众志成城、有战必胜的精神时,也映射着周遭的理性反思,“虽不求把所有的迷雾驱散/但求问心无愧,不为愚蠢和丑陋买单”[16]206。

抗疫诗歌延续“红色乌托邦”的话语建构。王杰认为,“红色乌托邦”是指在中国审美现代性中,以科学社会主义为基础的社会情感,与“乡愁乌托邦”之间的双螺旋结构形成了中国社会现代化过程中的情感结构。“如果说在20世纪30-50年代,中国审美现代性中红色乌托邦一度成为矛盾的主要方面的话,那么,在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期,有较长一段时间红色乌托邦被当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内核而被抛弃并受到不同程度的批判,‘乡愁乌托邦’成为中国审美现代性的主要旋律,或者说矛盾的主要方面。”[17]44但当文学脚步来到当下抗疫诗歌时,“红色乌托邦”的钟声再次敲响。在中华民族再遇艰难时,抗疫诗歌在“灾难与援助”中积聚力量,在“悲痛与激昂”中坚守希望,在“回望与反思”中寻查方向。虽然此时已不同于20世纪的“革命性”色彩,但一以贯之的是在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下通过浪漫主义的激情展现悲剧人文主义的崇高感与乌托邦冲动,从而共同建构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民族寓言”与精神依托。

整体来看,抗疫诗歌为时代抒怀,以其文学表达机制汇聚了中国精神与姿态,彰显了生命价值与人文关怀,凝聚了人心与力量,已成为当下诗歌创作的潮流与热点。

2 审美缺陷与话语狭窄:繁荣背后的潜在性危机

有学者认为,“我们不必过多地介意这些诗歌(指抗疫诗歌,笔者注)水平的参差不齐,只要把它们看成是面对巨大灾难的长歌当哭,看成是郁积的痛苦的群体性宣泄,看成是心理疏导与治疗的一种手段就可以了。”[18]52即便如此,抗疫诗歌仍存在较多问题,即大多数诗歌语言与技术乏善可陈、显露出“繁荣的单声调”倾向和缺乏“人类命运共同体”般的世界话语等。而将此聚焦在新世纪灾难诗歌的脉络中,我们会发现这是其潜在的危机,而这恰恰是一些学者所淡化的文学现实。

抗疫诗歌虽悉力意象隐喻,但部分诗歌语言与技术乏善可陈。如“春天”喻指希望和“白雪”指代医护人员,“开窗迎梅,接春风入屋/春风啊,已在荆楚大地写下天佑的颂辞”[3]201等,这是灾难诗歌极力发挥的意象功能。但就大多数抗疫诗歌而言,仍存在着语言缺乏锤炼、结构臃肿以及事件累积无节制等问题。如“作为疫情防控领导小组成员/在交代赵庆安全家出门必须戴口罩时/双手不停地记录不发热,不咳嗽,无外出”[19]55,或“下了飞机,组织要求自我隔离观察十四天/女儿住进了租房,过年没有回家”[20]162等,此类诗歌完全沦为了直白语言堆砌下的事件描述,驱离本身固有的凝练与余味,这在“非典”诗歌与汶川地震诗歌中同样存在。如“三十年后,我笑眯眯地劝孙子/宝宝乖,把这颗糖丸吞下去/吞下去就不怕非典了,那瘟疫太吓人/小家伙愉快地吃下糖丸”[21]8,或汶川地震诗歌中的“空军的飞机从机场起飞/陆军集结机动空降部队/国道上大队军车轰鸣/南方北方都有军队开进”[22]62等。抗疫诗歌中的技术迟滞很明显在新世纪灾难诗歌中是一个共性存在的问题,虽然上述处理会给读者以强烈的现场冲击力,但却抹杀了诗歌与小说、散文等之间的差异与界限。生活情景未经过滤、连贯的线性思维以及没有节制与跳跃的语言叙述,已然成为抗疫诗歌等新世纪灾难诗歌在强调“叙事”显辞的“新及物叙事”中的本质偏失,空泛的“能指”而无“所指”的价值,有矫枉过正之嫌。

抗疫诗歌虽彰显众志成城的决心与毅力,但也显露出“繁荣的单声调”倾向。鼓舞人心是抗疫诗歌不遗余力想要达到的社会效果,“封城不是被遗弃/而是被国人抱得更紧。就如江河/怀抱着群山”[23]49。但实际上大多诗篇在话语形态和情感体验等方面具有模式化倾向。多数抗疫诗歌的抒情主人公被架空,从一个个真实的“个体”到“武汉人”,再到“中国人”,直到“祖国与人民”。抒情主体几经更易,虽展现了诗歌的格局与视野的放大,但也暴露出“空洞化”的主体认同危机,甚至出现“假大空”或口号化的滥情倾向。如“我们没有退路。/又一次最危险的时候袭来,/又一次集结号声响起……保卫武汉、保卫湖北、保卫全中国的能量在聚变”[24]77,或“我们有信心,我们有决心,坚决要打赢!/我们一定会奏响新时代瞭亮的凯歌!”[10]209等。“非典”诗歌与汶川地震诗歌中同样有此现象。如“非典”诗歌中“亲爱的姐妹/亲爱的弟兄/我们伸出手来/聚会成一道白衣的屏障/将无数手护卫在北京的胸口上”[25]29等,汶川地震诗歌中“我们的心朝向汶川/我们的双手朝向汶川/我们阳光般的心朝向汶川/我们旗帜般的双手朝向汶川/我们十二亿双手向汶川去!”[26]4等。很明显,抗疫诗歌中的模式化倾向在新世纪灾难诗歌中也是一个共性存在的问题。它们在不乏“小我”体验的同时,也着重落实在“大我”写作上,虽然承继左翼诗歌以来的“人民性”主题,凝聚国家意识的情感认同,但大多数诗歌中真实的个性化抒发被替代为空泛的共性化,呈现出情感体验与表达内涵的危机。

抗疫诗歌虽极力表达中国声音,但仍缺乏“人类命运共同体”般的世界话语。在全球化时代,任何国家想要“独善其身”已然是不可能的现实,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性的遭遇恰恰是抗疫诗歌创作彰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机遇。遗憾的是,目前的抗疫诗歌创作仍大多局限于本土格局,除吉狄马加的《死神与我们的速度谁更快》等少些作品外,鲜有国际视野与人类关怀。当然,这并非说仅传达中国话语便是抗疫诗歌的病态,而是说抗疫诗歌要想突破现有格局,显现出诗歌的文学力量与终极关怀,就必然要上升到人类共命运的层面,而非局限在自我属地“孤芳自赏”。这不仅是抗疫诗歌的瓶颈,也是新世纪灾难诗歌所遇到的难题,其“不足,不在于面对灾难时无法深入思索和表达,而在于它对人类生存的根本困境缺乏敏感和认知,太注意那些现世的得失,而缺乏超越性的精神追求,更缺乏终极追问的力量和情怀。”[27]6-7灾难原本是人类共同的遭遇与文学共同的母题,而抗疫诗歌等新世纪灾难诗歌却大多局限于国内视域以及现实的遭际。若想突破当下灾难诗歌创作的空间,以“诗性正义”为指向,对人类在灾难下的精神追寻应当成为其发挥文学力量的最终旨归与逾越。

整体来看,文学审美的缺陷与话语空间的狭窄使得抗疫诗歌创作处在封锁的闭环中无法自拔,同样的共性问题也使得新世纪灾难诗歌创作后续乏力,难以为继。习近平总书记曾在文艺座谈会上讲道:“文艺批评要的就是批评,不能都是表扬甚至庸俗吹捧、阿谀奉承……一点批评精神都没有,都是表扬和自我表扬、吹捧和自我吹捧、造势和自我造势相结合,那就不是文艺批评了!”[28]因此,“冷漠而客气”般的文学批评对抗疫诗歌等新世纪灾难诗歌的发展并无用处,指出其暴露出的问题以及所处的危机方是其要义。

3 期待理性的自省式写作

之所以文学审美的缺陷与话语空间的狭窄等会在抗疫诗歌中凸显,并成为新世纪灾难诗歌的共性问题而反复出现,是因为时代语境、写作方式和心理驱动等因素的共同作用。基于此,诗人以及文学批评者应具有聚焦当下与未雨绸缪的文学规划。如此,抗疫诗歌方能实现问题突破,进而促动新世纪灾难诗歌的发展。

新世纪灾难诗歌在20年的发展过程中,虽也一时成为文坛潮流与风尚,但在当下的抗疫诗歌创作中仍暴露出意义失重等长期存在而未得到重视和解决的问题,原因有以下几点:其一,创作的及时性与表达的急切性致使其流于表层,缺乏深层次的挖掘。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诗歌以其便捷性和鼓动性等特征率先作出反应。如疫情暴发后,文学杂志便迅速作出反应,开设专栏发表。此外,在2020年初出版社也迅速出版了《口罩里的爱:2020海内外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诗歌选》、《今夜,让我的心跟随你们去武汉》和《行记中国——我们在一起》等诗集。当然,这在汶川地震诗歌与“非典诗歌”中也同样如此。诗人来不及写出文学审视,便在共名语境的驱动下和灾难带来的冲击与震撼的感召下作出“社会性”完全压倒“文学性”的“激励诗”,带来“先天不足”的遗憾。“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或许当情感冷静下来时,诗人才可从简单的现实记录与情感抒发中跳跃到人性挖掘更或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寓言式深层表征。其二,主题先行以致“幻觉写作”。对于大多数诗人来说,他们并未真实经历疫情全程,虽然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疫情影响而处于疫情现场,却并未处于疫情核心而是居于边缘,大多体验是来自于新闻等二手材料而缺乏现场感。当然,现场感的呈现并非是要求诗人踏入到疫情重灾区中,更重要的是心情有没有随着疫情而波动。主题先行在非典诗歌与汶川地震诗歌中更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大多诗人只是将报道中的场景真实地记录下来,呈现出它给予人们的震撼以及沉重的悲壮美。当然,这样的创作或许会出现较好的作品,但究其本质也只是仿真式写作,即幻觉写作,缺乏来自于面对真实的现实所带来的情感冲击力与理性思考,而大多坠入主题先行下自欺欺人般的“后天畸形”与自以为然的窠臼。其三,文学心理学认为,在特定情境下,无论是来自自身身份的要求还是他者期待,诗人都难以摆脱“诗人”身份标识所带来的职业驱使。而在疫情语境下,这种职业化心理驱动,便使得诗人“不管想不想写或是否写得出,他都要求自己不停地写。”[29]189-190在这样的情况下,诗人的疫情书写已然不是出自文学要求,而是身份心理驱使,使其可能沦为“机器式的惯性写作”,缺乏艺术的锤炼。总之,在时代语境、写作方式和心理驱动等因素作用下,情感表达、话语形态以及价值传达等纠结已成为抗疫诗歌等新世纪灾难诗歌中的独特“灾难视域”,但也使其呈现出“视域固化”的弊病。

面对新世纪灾难诗歌呈现出的不尽如人意的现象,早在汶川地震诗潮时便有学者提出相关解决方法,其中无论是谢有顺的将灾难上升到民族经验的“创伤记忆书写”,还是支宇以西方后形而上学思想为路径强化个人苦难的“命运书写”,抑或是范藻的强调文学本体的“美学创意”等,都不失为改善灾难诗歌现状的有效途径。但遗憾的是,这些路径并未使抗疫诗歌得到较好的改善。究其原因,或许上述三者都在关注灾难客体如何被表达的问题,恰恰忽视了诗人主体性丧失的现象。没有自觉意识的抗疫诗歌创作,无异于是往新世纪灾难诗歌这泥泞的沼泽中再次注入雨水。故此,笔者提出“自省式写作”以试图矫正偏差。

所谓“自省式写作”,即写作是一个未完成的过程,诗人要保持独立的主体性思考,与作品、写作客体拉开距离以自省,在文体规制的抒情范式中注入理性思考。其一,诗人要意识到自我是诗歌实践的主体。虽然一些诗人认为“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残忍的”,但仍有很多诗人坚守了“铁肩担道义”的文学责任与使命。他们在做出灾难面前“诗歌应为,诗人应为”的回答后,便面临着“诗歌何为?诗人何为?”的问题。就抗疫诗歌而言,一部分诗人在创作初期便忘记这一问题而随波逐流,一部分诗人虽记得但随后便在共名语境下变质。诗人具备清晰的主体意识是其创作的必要前提,如此才能发自内心感受灾难中的个体声音,从而创建对个体命运的情感感悟。其二,诗人在创作中要呈现主体精神与主旨内涵的成长。虽然灾难诗歌最终有指定的情感旨归,但灾难在有共性的同时也具有其个性,在不同的时代语境下也有不同的文学表达。因此,诗人在经多年的文学成长后,应当能够看到不同灾难在不同时代语境下的特殊性,从而在灾难诗歌创作中既表达出相同的价值导向,也具有不同的话语样态。但是,大多数诗人并未认识到同一主题下创作成长的重要性,在抗疫诗歌中仍然出现与“非典”诗歌或汶川地震诗歌等“雷同”的现象。诗歌的发展应首先得益于诗人的自觉反省与成长变迁,这样才能使关乎灵魂的诗歌面对灾难时具备个人记忆与民族记忆的文学品质。其三,诗人不可沉迷于自我主体的顾影自怜而孤芳自赏。在创作后诗人还应立足当下,在关联灾难的同时对目前潮流内的灾难诗歌加以自身乃至整体评判。熟知,朵渔的《今夜,写诗是轻浮的》在汶川地震诗潮中的震响仍有余音,“今夜,天下写诗的人是轻浮的/轻浮如刽子手,/轻浮如刀笔吏”[30]6,诗人不禁发问“为什么写得这么差?……成吨的地震诗歌,将我们滥俗、贫乏的精神底里彻底暴露”[31]73。当然,这样的创作在汶川地震诗歌中仍是孤篇,在“非典”诗歌和抗疫诗歌中更是难以寻觅。李修文认为,当下灾难诗歌之所以被诟病,“就是(因为)没有更加仔细地去辨认,没有更加深入地去倾听,其结果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任由一堆感叹号大行其道,没有严正的态度。”[32]实则不仅如此,它还缺乏自省的意识。无论是聚焦当下抗疫诗歌的自我审视还是将其置入书写脉络中查看自我成长,都是需要诗人主体的自觉独立与将刀戈转向自我的勇气,“向外看”的同时也应该“向内转”,而这恰恰是当下创作所匮乏的。通过“自省式写作”建构诗人主体大厦,抗疫诗歌乃至新世纪灾难诗歌方能扎稳根基,实现突破,再与上述各方合力,共同在大浪淘沙中寻求方向与路标。

4 结 语

抗疫诗歌将时代遭遇转化为文学记忆与民族记忆,在发挥社会功效的同时呈现出自身独特的文学价值,但同时也暴露出新世纪灾难诗歌中存在的潜在性危机。大灾大难时的文学,难免会给人们留有社会效果与审美力量脱节的印象,我们也期待抗疫诗歌等新世纪灾难诗歌能突破文学怪圈,在承担社会救赎的文学责任时也具有超越时空的审美张力,为新诗留下更多经典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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