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型工业企业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分解及演变(2001—2020)*
2022-11-21刘险峰
刘险峰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3)
利润是企业经营效果的综合反映,也是其最终成果的具体体现。企业为市场生产商品或提供服务而取得利润并用于扩大再生产,因此,利润是社会积累进而也是社会消费基金的主要来源。在一定时期内,不同行业的利润率水平具有明显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为社会资源的配置提供了某种标志或信号。可见,某一行业进而是某类产业的利润水平变化会直接影响到社会生产和消费以及经济资源的配置效率和效果。改革开放尤其是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利润逐步成为引导我国工业企业经营和经济资源配置的重要信号,也成为衡量和评价工业企业、行业和全社会经济活动的一个重要经济指标。从历史的角度考察工业企业尤其是大中型工业企业利润水平及其驱动因素的变化,可以管窥全社会生产和再生产活动及经济环境的变迁,并为制订经济政策提供更多的微观依据。
一、工业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理论分析
(一)文献回顾
不同定义的利润概念会影响到对企业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分析。管理学学界和企业界一般从会计角度出发,认为利润是指从经营收入减去会计成本后的余额,或者说是企业支付了经营中使用的所有其他资源的报酬后可供使用的金额。这时利润常称为营业利润。经济学学界常用经济利润这一概念来分析企业利润问题,它是指企业出售产品的总收益减去以机会成本计算的总成本得到的差额。经济利润概念有助于从理论上加深对商品经济条件下存在利润现象的理解,但经济利润本身是一个更为复杂的理论问题,这限制了这一概念的实际运用。在现实生活中,微观主体的生产和再生产等经济决策很多是基于会计意义上的营业利润做出的。这主要是因为,经济主体有限的认知、能力和时间等限制了其对全部机会成本的理解和把握,并且生产经营存在路径依赖性和向更好潜在机会转换的高昂成本。因此,在诸多研究中,选择营业利润概念进行经济问题分析具有实践基础和理论合理性。基于这一考虑,本文所言的“利润”均是在营业利润这一概念语境下进行的。
利润源于生产经营活动,且在一定时期内不同的行业领域具有不同的利润率水平。利润及其差异性与分工[1]、规模经济、资本条件[2]等因素有关,也可能与创新[3]、专利保护[4]等因素有关,还可能是由产品需求与成本条件的不可预测的变化[5]引起的。工业利润问题是学界关注的一个重点领域,对中国的相关研究表明,除上述因素外,行业的利润及差异还可能与市场结构[6]、赢利能力[7]、政府管制及所有制[8]、税收[9]、关税[10]、汇率[11]等因素有关。在工业部门利润增长驱动因素方面,对国内1998—2005年工业企业的新增利润来源的分析表明,工业利润的增长是结构性的,重工业对工业利润增长的贡献达到70%以上[12]。这说明以轻重工业比例关系表征的结构效应是该时段我国工业利润的主要驱动因素。2002—2007年成本因素造成制造业利润减少,但产出价格(从而收入)、投入结构和投入效率提高了利润率[13]。1999—2007年工业利润增长是由资本收益率增长效应引起的,而资本在行业间的配置效率变化较小因而影响也较小[14]。在2005—2007年的工业样本企业中,企业规模通过纯规模效应和技术创新活动提高生产率水平并进而提高盈利能力,但企业规模与生产率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且企业规模对生产率差异的贡献度超过90%是导致不同工业企业生产率水平和盈利能力失衡的主要原因[15]。2000—2012年,大中型工业企业、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的个人资本比重对企业利润及增长具有显著的正向效应[16]。贸易自由化通过提升企业成本加成和企业生产率促进企业利润提升[17]。以2014—2018年中国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样本的一项研究发现,制造业企业金融化率与利润总额呈倒U型曲线关系,且拐点为47.86%;交易类金融资产占比与利润总额也呈倒U型曲线关系,且拐点为24.92%;投资性房地产占比与利润总额呈负相关关系;长期金融股权类投资占比与利润总额呈正相关关系[18]。2017—2018年,主营业务收入增速下降是工业企业利润增速下降最主要的原因。全球主要经济体经济增速下行影响了工业需求边际变化,费用的刚性上涨进一步侵蚀了企业利润[19]。
本文拟在上述研究基础上,利用2001—2020年国内工业各行业经营数据,采用LMDI分解法对工业利润增长的驱动因素进行分阶段分析。与上述研究的主要区别是:(1)研究跨期较长且兼具较强的完整性和典型性。一是2001年12月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成为我国经济尤其是制造业融入全球的分水岭,因此以2001年为研究起点更具历史逻辑。二是研究期包括新世纪以来4个完整的五年规划期。五年规划制度是党和政府指导国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制度,且每一个五年规划对产业发展的指导既具有继承性,又具有阶段性特征。三是跨期包括了2002—2007年的经济上升周期、2008—2011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期以及2012年以来的经济新常态时期,其经济增长特征多样性较丰富,周期较完整。(2)研究对象聚焦于大中型工业企业。上述关于国内工业企业利润问题研究的文献均以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为对象。由于我国规模以上和规模以下企业的划分及统计范围在2007年和2011年经历了两次调整,因此,对于跨期较长的研究,采用规模以上企业样本是不合适的。同时,从实地调研的情况看,由于统计工作能力不强或不规范甚至是为了完成“上规”指标,一些地方尤其是欠发达县市区存在统计不完备或人为调整样本数据的现象,导致规模以上企业样本量波动较大且数据质量不高等问题。而大中型企业是在规模以上企业基础上增加从业人数(300人以上)指标后选择的企业,其数量在规模以上企业中的比例约为10%,因此,大中型企业遴选更为严格且发展较小型企业更稳定,可以合理地推测,即使统计标准有所调整,其样本量较之规模以上企业更稳定且数据质量也会因企业规模较大、统计工作投入更多而更高。同时,大中型工业企业的营业利润在全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的占比在70%左右,所以本文选择大中型工业企业作为研究对象同样对分析工业企业利润问题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3)在方法上采用数值分解法。数值分解是一种建立在理论逻辑上的数学分解方法,在指标选择上比其他方法如回归分析的变量选择更具客观性,其获得的数据结果和结论可以与其他方法所得的结果和结论相互验证和补充。
(二)分析框架
生产是工业经营全过程的核心环节。生产成本是工业总成本费用的主要部分,从而也是影响营业利润的主要因素。自改革开放尤其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我国能够快速地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很大部分原因是生产成本具有比较优势。随着原材料、劳动力等与生产及生产组织活动直接相关的费用的提高,这一成本优势正在逐渐消退,从而对工业企业获取利润产生较大的冲击并影响着我国工业尤其是制造业企业在全球供应链的分工地位,也成为工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推动力。因此,为了更准确地刻画和把握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我国工业利润的驱动因素的演变特征,本文将研究对象聚焦于工业部门的生产过程,即只考虑生产过程的成本变化对利润的影响,而不考虑管理、财务、销售和税收方面的成本变化和资产减值损失、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投资损益对产业利润的影响。换言之,本文关注的营业利润即生产利润。
对工业企业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考察可以有多个角度,从收入与成本角度分析是最直接也最简明的方法。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我国工业企业每年从全球市场获取的营业收入是其全部利润的基础。这一营业收入反映了我国工业企业在全球工业产品市场实现的市场销售规模,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工业企业在全球市场的竞争能力。在总成本不变的情形下,实现的市场销售规模越大,工业利润就越多,无论这一市场销售规模的扩大是由产品销售数量增加还是价格上涨抑或二者综合引致的。从经验上看,改革开放尤其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我国工业企业产品和服务在全球市场销售规模的扩大直接带来了利润的增长,可以将这一驱动机制称之为工业总收入对总利润增长的市场规模效应。全部工业是由多个行业部门组成的,每个行业部门具有不同的销售收入和成本费用规模,它们共同决定着单个行业部门并进而决定着全部工业产业的利润规模。在不同的年份,这些行业部门的销售收入和成本费用在全部工业部门中的比重是不断变化的。因此,即使工业总收入和总成本费用不变,这些行业部门在工业中的比重变化也会对工业总利润产生影响,这就是利润增长的行业部门结构效应。进一步,如果工业总收入、总成本费用和行业部门结构是一定的,工业总利润的变化就由每一行业部门的成本费用率或销售利润率来决定。这一成本费用率或销售利润率反映了单一行业部门的经营效益水平,由这一经营效益水平所带来的工业利润增长机制可以称为经营效益效应。
上述讨论实质上是从收入和成本这一利润的直接决定因素出发,构建了包含工业总收入、行业结构、单个行业经营效益水平三个相互关联且具有完整逻辑的工业利润增长驱动因素分析框架。我们用S来表达全部工业的销售收入(市场规模),用每一行业部门销售收入在全部工业中的比重(Si/S)来刻画行业结构,用销售利润率(Bi/Si)来刻画单一行业部门的经营效益水平。这样可以将工业利润指标数值用如下等式表示:
(1)
各量的含义分别是:B为全部工业的利润规模;Bi为第i个行业部门的利润规模;S为全部工业产业的总销售收入(总体市场规模);Si为第i个行业部门的销售收入(单个行业市场规模);SSi为第i个行业部门销售收入占全部工业部门总销售收入的比例,即市场规模的行业结构,SSi=Si/S;BSi为第i个行业部门的经营效益水平,BSi=Bi/Si。
式(1)最终可简写为全部行业部门的利润之和,即Bi之和。可见,这一从“收入—成本”角度出发,基于“总收入—行业结构—行业经营效益”的分析框架在逻辑上具有完整性,在数值计算上具有归一性,可以用来进行数值分解计算,从而获得驱动工业利润增长的市场规模效应、行业结构效应和行业经营效益效应三个方面的数值。
二、大中型工业企业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数值分解
(一)数值分解方法
数值分解方法是用来分析和理解社会经济和环境指标的变化并评估其潜在的驱动或决定性因素的数值计算方法。目前用于定量分解指标变化的方法主要有两类:结构分解方法(SDA)和指数分解方法(IDA)。其中IDA方法在环境领域应用较多。根据分解原理,它又可以分为Laspeyres指数分解法和Divisia指数分解法。遵循科学性、简洁性和可实现性原则,本文采用应用较为广泛的Divisia指数因素分解法。该指数法中的LMDI法在理论基础、适用性、易于使用与结果易解释性方面均具优势,并能够处理包括正值、0值和负值的所有情形数据。
依研究目标,本文分解的数值对象是每一时期相对上一时期的工业利润的增量部分,即ΔB。对式(1)求时间t的导数并除以B后得B的瞬时增长率
(2)
求(2)式在时间[0.t]上的积分后可得
其中
(3)
将(3)式写成离散形式
(4)
其中Wi(t*)是由Wi(t)定义的权重函数。参照LMDI分解法,定义为
(5)
其中:
(6)
由(4),(5)式得
(7)
将(6)式的具体形式代入(7)式,得(7)式的乘法和加法形式两种分解结果,从便于计量和直观角度出发,取加法形式
(8)
(8)式还可简写成
(9)
由(9)式可知,通过LMDI数值分解法,可以将全部工业部门相对上一周期的利润增加值分解为与销售总收入(总体市场规模)、行业结构、行业销售利润率3个变量相关且相互独立的数值和。换言之,全部工业部门利润总额的增长在数值上可以用规模效应、结构效应和效益效应3个方面的驱动力来进行解释和估计。
(二)样本和数据
本文采用国家统计局提供的工业企业数据库数据。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与代码》自1984年发布以来,根据发展实际情况变化经过了四次修订,分别是1994年、2002年、2011年和2017年,但大类行业分类变动较小。从2012年起,国家统计局执行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GB/T 4754-2011),原来的工业行业大类由39个调整为41个。本文对这一变化进行了合并处理,合并为39个行业,即2012年以后的“汽车制造业”和“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并为“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开采辅助活动”和“其他采矿业”并为“开采辅助活动”。
在指标采用上,用“主营业务收入”指标表征上述所言销售收入。其中,从2019年起,统计中主营业务收入改为营业收入,但从数值上看,二者差值(在3%以内)可以忽略不计,故2019年后值采用营业收入;用“主营业务收入”和“主营业务成本”之差计算销售利润,即主营利润。
在数据分期上,综合考虑研究目标、经济周期变化、五年规划期、统计数据范围变化等情况,将2001—2020年分为如下4个时期:2001—2006年、2006—2011年、2012—2016年和2016—2020年。
(三)分解结果
分解结果如下表1和图1。
表1 2001—2020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的数值分解结果
图1 2001—2020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变化趋势
三、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演变分析
上表展示了2001—2020年我国工业部门大中型企业主营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效应值及其对主营利润增长的贡献率值。从数据看,其演变具有如下几个方面的基本特征。
(一)主营收入、成本和利润规模的基本变化特征
2001—2020年我国大中型工业企业的主营收入、主营成本和主营利润在变化趋势上具有相似性:2001—2016年,三项指标均呈现出持续快速增长的趋势,在2017—2020年增长势头均有所回落,但整个时期,三者增长速度均保持高速增长态势(图2),并显著高于同期经济增长水平。2001—2020年,三项指标年均增速分别为12.5%、11.4%和15.5%,主营收入增速高于主营成本增速,从而实现利润增长。这说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在国内外市场需求拉动下,我国工业企业市场规模总体上快速扩大,尽管与此同时包括原材料、中间品和劳动力等在内的直接生产成本不断攀升,但收入增长水平总体上高于同期成本增速,带来了经济效益的大幅增长。这也成为工业企业扩大再生产和全社会资源向工业领域集聚的基本动力。同时可以发现,在2001—2016年的持续增长期,收入增速快于成本增速;而在2017—2020年的下降期,成本下降幅度高于收入下降幅度,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大中型工业企业具有较强的成本控制能力。
图2 2001—2020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业务收入、成本和利润的变化
(二)主营利润的分期变化趋势
2001—2020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业务的利润规模从12 084.10亿元增长到186 875.47亿元,增加了174 791.37亿元,年均增长15.50%。这一增长趋势与国民经济以较高增速持续增长的大环境一致,其远高于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水平,显示了大中型工业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引领性地位和获取利润的强势地位。分期看,2001—2006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了39 119.63亿元,占观察期全部利润增长值的22.38%;2006—2011年是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水平最高的时期,增长规模达到89 492.94亿元,增值是全部观察期利润增加值的51.20%。上述两期发生在2002—2007年的经济上升周期和2008—2011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期。可以看出,即使在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经济面临下行风险,大中型工业企业利润仍然保持了快速增长水平,一方面反映出其在国民经济中的中坚力量作用;另一方面也可能说明大中型工业企业是经济下行期金融财政扩张政策的主要受益群体。2012—2016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了42 662.15亿元,占全部利润增长值的24.4%;这一时期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量相对上期出现了下滑;与2016年相比,2020年的主营利润减少了9 598.23亿元。这一利润水平下降的基本经济背景是,2012年以来,我国国民经济出现了从高速增长进入中低速增长的新常态特征。在这一时期,经济发展从以资源能源大规模消耗和环境污染为代价的粗放式发展模式逐步向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型绿色低碳增长模式转变,增长动力由要素、投资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行业结构由传统行业为主向先进制造业为主转变。在这一转型过程中,金属采选冶炼、非金属采选冶炼、化工、造纸、纺织5大高耗能高污染行业的市场规模合计下降了30 059.29亿元,占全部工业行业市场规模减少值的45.06%,而同期计算机和通信、汽车、医药3大新兴行业的市场规模合计扩大了3 251.91亿元。这一反映在主营收入上的不同类型行业市场规模变化的状态与转型特征在方向上是吻合的。
(三)主营利润增长驱动因素的变化特征
驱动大中型工业企业利润规模变化的3个影响因子在2001—2020年的变化特征是本文关注的重点。利用LMDI法所获得的影响因子分解数据表明:
1.2001—2020年,3个影响因子对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变化的重要程度有很大不同,按影响程度由大向小排序分别是:市场规模、经营效益和行业结构。其中,市场规模在4个时期的贡献率分别为74.83%、79.83%、116.36%和-226.50%;经营效益的贡献率分别为19.74%、19.48%、-16.59%和132.94%;行业结构的贡献率分别为5.43%、0.70%、0.23%和-6.44%。可见,在前3期的工业利润增长和第4期的下降过程中,市场规模因素都起到了主导性作用,而行业结构因素的作用非常小,经营效益因素的重要程度介于二者之间。
2.2001—2020年,3个影响因子对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的影响变化呈现出不同的特征。从市场规模效应看,市场规模在2001—2016年具有很强的正向效应,其效应值在2011/2006年期达到最大值(71 438.11亿元),在2016/2012年期贡献率达到最大值(116.35%);到了“十三五”时期(2016—2020年),市场规模效应转为负值,并最大程度地拉低了主营利润的增长。从行业结构效应看,行业结构效应在2006/2001年期具有一定的正向效应,其贡献率为5.43%;在2011/2006年和2016/2012年两个时期仅有微弱的正向效应,贡献率分别为0.70%和0.23%;在2020/2016年期该效应由正转负,但影响较小,贡献率为-6.44%。从经营效益效应看,经营效益效应对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在2001—2011年的影响较为稳定,均表现为正向效应,前2期的贡献率均接近20%;2012—2016年这一效应由正向变为负向,且负向贡献率达到16.59%;2020/2016年期经营效益效应成为唯一拉动利润增长的因素,其贡献率达到132.94%,在很大程度上阻止了由于市场规模下降而导致的利润下降趋势。在本文中,经营效益是以主营利润率来表征的。在2001—2011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率保持了稳定的增长态势,其值从20.47%年提升到33.53%,因此经营效益因素对利润的增长表现为稳定的正向效应;与这一时期主营利润率指标的表现相反,2012—2016年该值由33.10%下降到31.73%,这也直接导致经营效益因素对主营利润变化产生了负向作用。2016—2020年主营利润率重新进入上升轨道,由2016年的31.73%提升到33.82%,在主营收入规模下降11.78%的背景下,主营利润率的提高使得经营效益因素对利润的变化产生了正向效应。
(四)进一步讨论
在上述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变化的影响因子效应所表现的特征中,有三个方面的现象值得关注和进一步探讨。一是市场规模效应在2016/2012年期变弱且在2020/2016年期表现为负向效应;二是行业结构变化对主营利润的影响效应较小;三是2012—2020年主营利润率呈现出波动状态。由于市场规模效应和主营利润率的变化与主营收入均有内在联系,可以一并进行讨论。
1.市场规模效应在2016/2012年期变弱且在2020/2016年期表现为负向的主要原因。在生产能力大于市场需求规模的条件下,企业的市场规模主要由总需求、市场竞争格局等因素决定。在开放的全球市场中,受技术进步、比较优势、资本存量规模和生产能力等条件的制约,国家间工业市场的竞争格局不会在短期内产生突变。尤其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具有强大制造能力和完整工业链体系的国家而言,工业体系的国际竞争能力不会在短期内发生重大变化。因此,可以合理地推断,我国大中型工业企业市场规模效应的变化主要是受到国内外需求的影响。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2001—2012年我国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收入保持了年均21.62%的高速增长。但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自2012年起,我国经济开始面临外部和内部需求动力同时边际下降的发展压力。外部需求方面,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国际需求从2009年起开始大幅下滑。国家统计局统计数据显示,2009—2011年,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拉动贡献值分别为-4.0、-1.1、-0.6个百分点。为了应对国外需求大幅萎缩的局面,我国启动了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导致国内投资需求大幅扩张。这一时期的资本形成总额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拉动贡献值分别为8.0、6.7和3.9个百分点,从而大大弥补了国外需求的不足,这对2009—2011年大中型工业企业的生产和销售形成了巨大的支撑。然而,在2012年以后,国内投资需求增速和规模呈现明显的边际下降的趋势。在2012—2016年,资本形成总额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拉动贡献在1.6~4.1个百分点之间波动。此时,尽管国外需求环境相对2009—2012年好转,但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年均总贡献仍然为负向作用。与此同时,相对出口需求和投资需求,消费需求的变化都是相当稳定的。在这一宏观经济背景下,2012—2016年,大中型工业企业因出口需求和国内投资需求增速和规模同时出现边际递减而导致生产和销售明显减速,但主营收入在总体上仍然保持了年均10.22%的正增长。这也导致市场规模效应对主营利润的贡献依然表现为正向效应,不过其效应值相比2011/2006年期下降了30.51%。2017—2020年,出口需求出现一定程度的回暖,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拉动贡献为年均0.28个百分点;投资需求增速进一步下滑,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拉动贡献为年均2.28个百分点,比2012—2016年降低了50.8个百分点;同时,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国内消费需求也出现较为罕见的快速下滑,期间消费需求对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的拉动贡献为年均2.88个百分点,比2012—2016年下降了1.51个百分点。在此需求背景下,2017—2020年,大中型工业企业的主营收入表现为年均-2.81%的负增长,其中2020年该值比2016年下降了10.77%,市场规模效应对主营利润增长产生了负向作用。
2.2012—2020年,主营利润率呈现出波动状态的收入成本原因。限于本文所讨论的主题范围和采用的计算方法,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率的变化可以从收入和成本两端展开分析。如前述,由于国内外需求的变化,2012—2020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收入出现了增速边际下降并进而转为规模下降的情况。与此同时,需求下降导致市场竞争加剧,原材料购进价格下降,企业降本增效动力增强,企业生产成本也出现了同步下降。相较于2012年,2016年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收入和主营成本分别增长了33.25%和35.97%,成本增速快于收入增速,企业主营利润率出现下滑;与2016年相比,2020年主营收入和主营成本分别下降了10.77%和13.51%,成本降速快于收入降速,企业主营利润率回升,使得经营效益因素对主营利润增长产生了正向效应。但是与经营效益因素同样表现为正向效应且较近的2006—2011年相比,这一时期的年均经营效益效应值有所下降。2016—2020年年均经营效益效应值为3 190.01亿元,2006—2011年这一数值则为3 486.5亿元。也就是说,即使国民经济保持增长,当市场规模下降时,单位产品和服务所产生的销售收入所对应的成本相对经营效益上升期更难降低。这暗示着工业企业的原材料成本、人工成本、固定资产折旧等成本要素具有一定的刚性,企业增效的手段应适时由依靠降低成本转到增加产品和服务的价格上来。
3.行业结构效应较小的可能原因。首先,行业结构效应的大小是相对市场规模效应和经营效益效应而言的,由于观察期内市场规模的扩大对利润增长的驱动效应最强,经营效益次之,这导致行业结构效应的影响相对较小。其次,与全部工业或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样本相比,大中型工业企业样本的行业结构变化相对不明显。对行业结构变动速度K值(用末期行业构成比与基期行业构成比差额绝对值的总和来度量)的计算结果显示:2006/2001年、2011/2006年、2016/2012年和2020/2016年4个时期大中型工业企业的K值分别是0.75、0.18、0.19、0.20。这表明,除2006/2001年大中型工业企业的行业结构有较大变化外,其他3期行业结构的变化均不明显。究其原因,部分是由于大中型工业企业多为资本密集型和劳动密集型企业,尤其是在采掘、原材料、能源3类重工业中的分布比重较高。比如,在2001、2006、2012、2016、2020年5个特征年中,上述3类重工业大中型企业主营收入在全部工业行业中的比重分别为40.57%、46.47%、48.97%、41.84%和44.21%。可见,经过近20年的发展,我国大中型工业企业的重工业特征依然非常明显,且呈现出波动式加强的趋势。而从行业市场规模排前5位行业合计比重看,市场规模的集中度也相当高。2001年全部工业行业市场规模排前5位的分别为: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和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这5个行业主营收入规模合计占全部行业的45.26%。到了2020年,全部工业行业市场规模排前5位的分别为: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汽车制造业、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5个行业主营收入规模合计占全部行业的48.09%。相较于2001年,电力热力和电气两大行业占比仍然位于前5位,金属冶炼及压延业也位于其中,只是由钢铁行业替代了有色行业,仍然是重工业主导型结构。这种行业结构特征,一方面决定了其结构调整相较小型工业企业慢,使得大中型工业企业样本主营利润变化中的行业结构效应不如全部工业企业或规模以上企业样本明显;另一方面,反映了我国新兴制造业中仍然以中小型企业为主体,大中型工业企业的行业结构调整应进一步加强新兴制造业的增量规模。最后,行业结构变化方向与主营业务利润变化方向不尽一致。例如,2001年收入排前5位的行业主营利润之和占全部行业主营利润的43.82%,比主营收入比重值约低1个百分点;2020年这一比重值为42.62%,比收入比重值低了约4个百分点且低于2001年值。这意味着这些主导行业利润结构的变化比收入结构或者说产值结构的变化小,且在一定程度上出现反向变化情况,从而导致其行业结构的变化反而拉低了利润值,也抵消了部分由于行业结构变化对大中型工业企业全部利润增长带来的正向效应。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采用LMDI数值分解法对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指标的研究表明,2001—2020年,市场规模是驱动利润增长最重要的因素,其次是经营效益因素,相对而言行业结构的变化影响很小。分2006/2001年、2011/2006年、2016/2012年和2020/2016年4期看,市场规模效应在第2期达到最大正向作用后不断下降,在第4期表现为负向效应;经营效益因素在前2期表现为稳定的正向效应,在第3期转为负向效应后在第4期成为唯一的正向效应因素;行业结构因素在第1~3期表现为正向效应,第4期表现为负向效应,但作用均较小,尤其在第2、3期效应微弱。驱动大中型工业企业主营利润增长三种效应的演变是不同阶段国内外经济环境和增长动力发生深刻变化的结果。大中型工业企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也是国家竞争力的重要方面,促进其主营利润持续高质增长是宏观经济和科技政策的重要目标。
从本文研究结论出发,应更加注重工业规模、速度、结构、质量和效益的内在统一,稳定和扩大市场需求规模,促进以重工业为主体的行业结构向以先进制造业为主体的行业结构转换,不断推动工业企业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和动力变革,依靠科技进步提高企业和产业利润创造能力。为此建议:第一,增强工业企业利润增长的内需动力,推动需求管理政策从注重外部需求向以内需为主转变。出口导向战略是改革开放尤其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我国需求管理政策的重要内容。在这一战略导向下,国外市场需求成为推动我国工业企业利润增长的重要力量。当前,尽管经济全球化面临前所未有的来自于政治经济科技领域的多重挑战,但是国际经济联通和交往仍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内在要求和基本方向。可以预见,国际市场需求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仍将是我国企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但是,内需市场是经济增长和企业发展的根本,内需疲弱将直接对企业利润增长产生重大挑战,并因内部循环不畅通影响企业可持续发展。2020年,我国全部工业制成品出口金额约为17.1万亿元,占大中型制造业企业主营业务收入60.7万亿元(当年价)的比例为28.17%,仍然不到三分之一。因此,扩大内需是当下及未来需求管理政策的主攻方向。一方面,应加大区域协调发展力度,扩大中等收入人群规模,加大对中低收入人群人力资本投资,提高中西部和东北部居民和企业消费需求能力,稳定中等收入人群消费需求,提升中低收入人群消费能力。另一方面,要扩大有效投资需求。全面落实“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要求,围绕基础性、战略性、民生性投资领域,推进制造业智能化改造和数字化转型,加强绿色低碳循环经济设施建设,加快新型科技、新兴产业和民生基础设施项目布局建设,形成扩大投资、提升经济质量和加强经济内循环能力良性互动局面[20]。第二,促进工业企业提高产品和服务附加值,推动企业优势从成本优势向技术优势转变。在需求动力减弱的环境中,企业成本的刚性会制约利润的增长并进而制约企业和整个产业的可持续竞争能力。要以先进制造业为重点,落实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政策,推动国家重大科技专项、重点研发计划、中央引导地方科技发展专项、军民融合专项、人才发展专项等财政专项向先进制造业倾斜;综合运用财政补助、企业研发准备金制度等政策工具,支持各地加强面向先进制造业的研发创新平台、成果转化平台、知识产权交易服务平台建设;鼓励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和企业合作建设产业技术联盟和新型研发机构;加大先进制造业相关科学领域的重点实验室、科研人才培养的公共财政投入,完善科学人才高等院校培养和企业使用的有效衔接机制[21],形成公共领域科学研究和企业技术开发相互促进、协调发展的科技研发格局,为企业增加社会创新红利,拓宽企业创新源头,降低企业创新成本和风险,帮助企业摆脱“创新者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