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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道德化与道德资本化的历史与批判

2022-11-21

伦理学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消费主义资本主义资本

张 娟

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发展,资本这一要素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其负面效应也引起了一定的担忧,如消费主义和道德虚无主义。加入世贸组织后的这些年中,我们看到了人们一方面越来越注重经济发展中的道德因素,如近年对于环保产品的追捧;另一方面人们对道德的解释却越来越分化,自由主义、个人主义等思潮冲击着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若不加以控制而任其无序发展,“道德”将会成为一个无所不包的空壳,在对市场和消费者造成巨大影响的同时,其内核却逐渐变得虚无、被资本填充。这对我国的经济发展和精神文明建设是一种威胁,因此我们需要探究资本道德化以及道德资本化的历史,对其做出批判和反思,为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言献策。

早期资本主义的道德化过程在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有所体现,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神”作为最终的道德标准的地位被金钱替代,以创造财富为至善的道德观成了资本主义的精神。靳凤林在《资本的道德二重性与资本权力化》中阐述了资本在否弃道德和重建道德两方面发挥的巨大作用,梳理了资本道德化的历史。道德的资本化在当代主要表现为道德虚无主义和消费主义。对于前者,尼采有着精辟的分析,但缺乏真正可行的解决方法;对于后者,马克思及后世许多左翼学者如鲍德里亚等都对其进行了批判。但从伦理学的角度阐述道德如何对抗虚无主义与消费主义的研究目前依然较为缺乏,这也是本文写作的出发点。

一、资本道德化

资本道德化指的是资本主义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越来越倾向于通过用道德包装其话语体系达到掩盖其更好地攫取利益的目的。资本主义非道德的本质投射在现实世界中呈现出不道德的特性。所谓“非道德的本质”,是指资本主义扩大资本的欲望是无关道德而纯粹关乎利益的。强调其本质是非道德的是因为以黑格尔为代表的思辨哲学家有着将一切事物的过程都解释为精神的、道德的运动的倾向,而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揭露了世界之中起根本性作用的、决定着道德的反而是那些非道德的东西——物质、资本、人的劳动等。以道德批判为方法论的思辨哲学是无力阻止非道德的资本主义的扩张的。所以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资产阶级的政治主张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席卷了欧洲各地。而资本主义在现实中的种种不道德,一方面是一种社会制度和生产方式初期不成熟的表现,另一方面也是上个社会阶段成熟的被用来遮蔽社会矛盾的“道德”面纱被撕破的阵痛。无论是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还是资本主义社会,其对人民身体、劳动和财产的剥削都有着道德化的过程,即通过建立一套价值观来使剥削的行为正当化。在资本主义萌芽时期,资本主义精神表现为新教伦理,有着勤奋工作的积极面貌;到19 世纪,无序的扩张使得资本那“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的不道德暴露在世人面前;但在20 世纪进行了多次调整之后,当代的资本主义已经重新完成了道德化。

1.剥削道德化的历史

道德化是每一个存在剥削的社会制度必经的阶段,因为存在剥削就必须用道德方法使剥削合理化,这样才能可持续地剥削。具体来说,统治阶级创立符合其利益的价值体系,通过将接受剥削解释为善,用道德的、来世的获得来弥补物质的、当下的苦难。这种价值体系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形式,在传统中国是人伦,而在中世纪欧洲主要是宗教。无论何种形式的价值体系,都需要一个形而上的存在作为最高价值,它是形而下世界中不完美的道德的起源和目标。

在原始社会早期,道德的诞生尚缺乏物质基础。部落战争中获得的战俘是多余的人口,因此杀俘虏是当时的常态。而原始社会后期物质相对充足之后,则发展出了祭祀、奴役等方式来“正当”地消灭或者剥削这些人口,也产生了道德。统治阶级通过以超自然的存在为道德起源、以符合阶级制度的分配制度为道德规范,将剥削正当化。

进入古典时代,基督教《新约》中大量的道德教条是关于逆来顺受的,并且产生了天国与现世的倒置——在现世受苦的,将在天国享福。基督教确立了一种符合大多数被剥削者需求的价值体系,将被剥削与终极幸福联系起来。这样既为民众提供了心理安慰,也为剥削者提供了缓和矛盾的工具,同时为其成为所谓“普世宗教”奠定了基础。

到了资本主义诞生的时期,基督教道德暴露出两个问题。其一,它的道德规范是限制人的欲望的,在中世纪前期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时可行,但在生产力水平提高后,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却因为道德因素得不到提高,激化了社会矛盾。其二,与底层人民的节制相对的是,教会汇集了人们节约下来的财富,僧侣阶层的奢侈既引起了平民的不满也违背了其自身的价值观。因此,与资本主义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相伴随的是新兴资产阶级对僧侣的道德批判。宗教改革建立了以勤奋工作为善的新教伦理,而勤奋工作带来的既是道德上证明自身是上帝选民的满足,也是现实生活中的财富。在这一阶段,新教伦理代表的道德观中道德依然是凌驾于物质之上的,上帝是最终目的。

但在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后,其道德化的速度赶不上资本在社会各方面扩张的速度,与资本主义相适应的价值体系还没有完善,以至于此时的扩张产生了两个面向:在封建制度及其道德规范完善的欧洲大陆,依然保持了通过道德的方式如以信用为核心的银行业、以契约精神为核心的商业等进行资本原始积累;而在还处于较落后的社会阶段的美洲、非洲,则是进行野蛮的掠夺和征服。韦伯认为在这一阶段新教伦理已经蜕变成了资本主义精神,这种精神无关享乐主义,而是将赚钱本身视为至善[1](37)。正是因为此时道德的最高标准已经从上帝变成了金钱,相应的道德标准也发生了变化,过去的道德要为赚钱让路。但这种资本主义精神最终导致的利己主义引起了丹尼尔·贝尔的忧虑,他认为这种失去了宗教保证的利己主义会导致民众对生活水平增速要求无限提升、不同需求导致的内部价值观冲突和环境破坏等问题[2](69-70)。靳凤林将这一阶段资本主义展现出的否弃道德的作用归纳为“贪婪性、奢侈性、世俗性”三点,并且认为资本为了满足这些本能需求,势必要“俘获”权力阶层,乃至深度干预政府决策[3](86-89)。

到20 世纪,已经充分发展、扩张到世界各个角落和各个方面的资本也意识到其对道德的破坏不利于其更好地控制世界并实现可持续的剥削,于是开始弥补其道德上的缺失。美国在1945 年到1973年经历了战后经济的黄金时代,欧洲、日本等也在战后享受了长时间的快速恢复和发展。在这样的黄金时代的末期,联合国在1972 年通过了《人类环境宣言》,环保开始成为一项重要的政治议题。接着1973 年关于野生动植物保护的《华盛顿公约》的确立、1980 年西德以环保为核心主张的政党——绿党的成立等都表明,道德在资本主义高速发展之后越来越成为发达国家新的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与历史上一切的剥削相同,这种“道德”的话语掩盖的是不道德的利益图谋。

2.资本道德化的批判

资本道德化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而推进,也表明资本主义的剥削体系越来越完善。对资本道德化的批判,就是要揭露其“道德”是虚伪的、不彻底的。资本的“道德”具有虚伪性,表现在两点:

其一,资本将其话语道德化,实质上是资产阶级将阶级矛盾转化为无产阶级内斗的图谋,希望以此分化无产阶级。资本利用其影响力将道德化的话语推广开后,资本家剥削无产者的深层的社会矛盾被更直观的、宣传的道德上的冲突掩盖。当人们由于“道德”的争端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不同族群、国家、文化、性别的对立中去时,资产阶级就实现了对无产阶级的分而治之。

其二,这种道德化的掩盖实际上转移了资本的历史责任,是让现在的发展中国家来补偿发达国家过去扩张中造成的恶果,会加剧这个世界发展的不平衡。大航海时代的欧洲资本家在非洲进行奴隶贸易给许多美洲国家留下了严重的种族矛盾隐患,他们对殖民地自然资源进行掠夺式开发导致资源枯竭。第三次工业革命之后,发达国家的资源密集型产业和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也导致了严重的污染和资源消耗。现在发达国家开始讲人权和环保,意味着他们在将贫穷、混乱留给发展中国家之后,还要用道德来约束发展中国家发展的权利。

这种虚伪性是道德本质上的不彻底性和“道德”宣称的彻底性之间的矛盾。道德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没有决定性的影响,反而是被社会存在决定的。因此道德在本质上是一种表象的、从属的力量,它对社会历史的影响只是社会意识的反作用。之所以产生这种矛盾,是因为资本所理解的道德必然是形而上学的,只有在心物二元论衍生的道德与经济分裂的世界观中,它才能用道德掩盖其意图。在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中,道德与经济的关系并不割裂,这种图谋是无处遁形的。

形而上学理解的道德的运动是从形而上的道德本质到形而下的道德规范,现实的道德规范是先天的道德本质“流溢”出来的。而马克思主义则认为,道德的运动与其他事物一样,是螺旋上升的过程。人们在实践活动中总结出“应当”,并将其抽象化为绝对的道德本质,然后再以道德本质为标准制定高于现实的新的规范。资本代替上帝成为最高价值的过程很好地为马克思主义道德观做了注脚,是新时代的新道德催生出了新的神,而不是反过来,否则“上帝已死”应该发生在宗教改革之前。然而,由于文化上巨大的惯性和意识形态对抗,贯穿在西方历史中的柏拉图式的二元对立依然是主导的思维模式。在这种思维模式中,完美的上帝是不可能衰落的,会下降的只能是人的道德水平,是道德败坏的人背弃了上帝。这样一来,形而上学也发展出了解释世界的方法,认为是道德自身的运动进入了低谷。因此,宗教与世俗生活完全地分道扬镳,在信仰上拯救人类的努力全部依赖道德上的口诛笔伐,而资本得以不受道德约束地进行扩张。一言以蔽之,对道德的形而上学式理解导致了西方国家依赖于道德方法来解决社会问题。

道德方法作为一种方法论的不彻底性是马克思早期的一个主题。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反克利盖的通告》等作品中,马克思对“真正的社会主义者”进行了批判。“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主张以爱来感化他人,并将“爱”上升到宗教的高度。然而由于他们的方法只是通过道德说教来让他人信奉“爱的宗教”,既没有物质利益推动也没有基督教的文化惯性背书,因此信者寥寥。马克思用这样一串推论来阐述理论如何转化为现实的力量:“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4](207)“人本身”指的是现实的人而非外在于人的精神、上帝等。不明白人的本质是现实的人,其理论就不能抓住人真正的需要,也就不能为人民所接受。道德如果反映的是资本的利益而脱离了人民的真实需求,它就是一种脱离现实的说教。如果资本操纵的道德说教得逞,结果只能是人民受到蒙蔽与操纵,将非本质的矛盾置于首位,而资本则从中渔利。

二、道德资本化

道德资本化指的是作为道德的最初也是最根本环节的最高价值被资本窃据,导致道德的整个环节染上了资本的色彩,这是与资本道德化相反的、自上而下的过程。这一过程导致的结果是更加严重的,它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人们对道德的认知,将道德虚无主义和资本主义结合在一起,最终催生出现代的消费主义。

1.道德资本化的历史与哲学背景

在基督教还未完全衰落之时,就已经出现了主张追求利益的新教诸派别以及新教伦理。新教伦理是通过重新解释宗教信条,将勤奋工作、追求现世利益合理化。宗教改革家们通过这一道德手段树立起了有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新教伦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剥离了基督教背景的新教伦理成了资本主义精神,成为一种所谓的“普世”价值观。

19 世纪,形而上学的衰落和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同时进行。此消彼长之下,被宗教的上帝和哲学的理性占据的最高价值空缺出来,而资本乘虚而入,成了新时代的“神”。在资本主义萌芽时期,韦伯所称的新教伦理还是将勤奋工作、荣耀上帝作为明面上的道德观;此后欧洲各国逐渐进入了马克思所称的“把金钱当作上帝”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侵入了最高价值。资本主义较为发达的英国进入了维多利亚时期,在发达的工业社会的另一侧,现实主义作家开始揭露这一时期底层人民生活的苦难。资本主义较不发达的德国和俄国则出现了施蒂纳、尼采等研究虚无主义的哲学家以及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作家,他们看到了价值缺失导致的人和社会的普遍性迷茫,呈现了底层人民对宗教的摒弃和对物质利益的追求。从文艺复兴到20 世纪,基督教的衰落、新教伦理的“普世”化、资本的道德化、道德的资本化都在同步进行。而说到底,这一切的背后是物质层面的阶级撕裂和精神层面的价值缺失。二者驱使人们将物质财富当作新的价值,资本主义的价值体系替代了基督教,资本替代了上帝。

对资本家而言,资本成为上帝意味着道德就是不断追求资本的增殖;但对于无产者,他们不占有可增殖的财富,这种价值观只能异化成通过消费来确证自身的价值。价值本应由劳动创造,在这里却被消费和商品等劳动的附属品代替。这样的异化价值观我们如今称之为消费主义,而马克思称为“拜物教”。“商品形式和它借以得到表现的劳动产品的价值关系,是同劳动产品的物理性质以及由此产生的物的关系完全无关的。这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因此,要找一个比喻,我们就得逃到宗教世界的幻境中去。在那里,人脑的产物表现为赋有生命的、彼此发生关系并同人发生关系的独立存在的东西。在商品世界里,人手的产物也是这样。我把这叫作拜物教。劳动产品一旦作为商品来生产,就带上拜物教性质。”[5](89-90)商品拜物教就是异化了的商品占据了市场活动中人作为主体的地位,正如宗教将世界的运行解释为神的运动,商品拜物教将商品之间的流通、交换视为独立于人的、自动的过程。

马克思的论述表明,拜物教是宗教在世俗世界的投射,是人依然处于异化了的人与物的关系之中的表现。既是出于文化和思维方式上的惯性,也是出于对脆弱的人类自身的不信任,即使在形而上学衰落、宗教退出公共领域后人们依然习惯性地寻找一个新的“神”来膜拜。人自己放弃了主体地位,就使得人与物的关系出现了颠倒,物异化为人的主人。这与过去的自我意识异化为神并无本质区别。消费主义实质上“是本体论上的唯心主义、认识论上的非理性主义、方法论上的形而上学和价值论上的虚无主义”[6](91)。

不同于思辨哲学家们通过理论批判来消除异化,马克思发现异化只能用最根本的、物质的方法来消灭,正如道德问题只能通过非道德的实践才能根本解决一样。马克思早期对宗教的深刻批判让他发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依然存在的宗教结构。这种宗教结构与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残余是一体两面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金钱、商品、资本等宛如过去的宗教,它们成了价值的来源、道德的最终标准;在哲学上,这种拜物教表现为主体与实体关系的颠倒,使得主体与实体关系问题退回了前黑格尔时代的水平。

历史唯物主义构建了政治经济领域与宗教、道德所属的思想领域相互作用的体系,这也是本文将资本主义这一政治经济形态的发展与精神层面的道德联系起来的理论依据。而在形而上学的阵地里,黑格尔的实体与主体统一的理论是一个存在内在矛盾的脆弱统一体,在黑格尔死后很快就被后继者们各自在黑格尔的思想中找到了互相矛盾的依据,进而导致黑格尔体系崩溃。这一崩溃使得主体与实体关系倒退回精神决定物质的简单而且错误的二元论,这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与历史唯物主义相比,不仅理解错了世界的本质,而且缺少了被决定者的反作用。这最终导致了社会生活中道德与经济的分道扬镳,使得历史上许多试图解决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道德危机的努力都成了盲人摸象。

2.道德资本化的现代形式:消费主义

道德资本化在当代的表现形式是非常生活化的,那就是消费主义。比起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对商品的生产、流通、消费全过程的描绘,消费主义着重强调消费者的价值观:人的价值只能在消费中体现,人的社会地位由其消费品定义,人与人的关系被消费品所遮蔽。

消费主义的产生,有其复杂的发展史和成因,但归根结底是因为生产的过剩。不过,仅仅商品过剩是不会让人扩大消费的,消费满足人的需求,资本在暗中推波助澜,最终形成了消费主义。具体来说:

其一,消费有助于资本的扩张。由于资本主义社会有着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固有矛盾,生产者需要不断扩大其生产,因此需要庞大的市场来消化商品。20 世纪的数次经济危机表明,需求不足是资本主义亟待解决的难题。因此资本家不仅需要开拓新市场,还要试图让已有的市场过量地消费其产品,也就是要用消费主义的价值观洗脑群众。其二,消费能够满足个人需求。能够消费是人实现其自由的一种表现,也是维持人再生产的必需手段。而过量的消费能满足人超出基本需求之外的自我实现的需求,也就是通过消费更多的、更稀有的商品来证明自身具有比过去更高的成就。相比于头脑的充实、心灵的平静,生活的富足是最直观、最简单的满足。其三,消费有着社会意义。鲍德里亚认为,由于生产的过剩、物质极大丰富,“消费者与物的关系因而出现了变化:他不会再从特别用途上去看这个物,而是从它的全部意义上看全套的物”[7](3)。消费品的使用价值之外,其符号的、社会的价值也被消费者所需求。于是资本在消费品上附加了符号意义,创造出繁多的名目来促使消费者进行既不必要也不紧迫的消费。这种消费就形成了人与人之间、人和自身之间的相对“价值”,通过消费商品获得符号意义来满足自己的攀比、收集等情感需求。

在消费与生产的循环中,资本刻意加入了大量“不必要的需求”,通过刺激消费者的欲望而非真实需求来扩大市场,使得整个社会出现了虚假的“繁荣”和“消费升级”,人们通过消费高于自身阶层的商品来获得阶级跃升的假象。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国的消费者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消费主义的影响。这种价值观不仅仅是个人选择的问题,而对整个国家、社会都有巨大的负面影响。“消费主义意识形态不断制造虚假消费需求,将无形的符号价值赋予商品,进而奴役人们。其不仅淡化人们的理想信念,而且扭曲人们的价值追求,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造成冲击,影响经济社会的全面可持续发展,不利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推进。”[8](73-74)因此,对于消费主义我们必须予以批判并及时纠正。消费主义对社会产生的负面影响包括:

其一,消费主义极大地浪费了自然和人力资源。在消费主义看来,更多的消费就能带动更多的生产和就业岗位,资本家获得了利润,劳动者获得了报酬,消费者实现了价值。但消费品不是凭空产生的,在这过程中真正被消耗掉的是资源。中国虽是资源大国,但资源分布的不平衡和人均不足依然制约着我们的发展。将大量的资源投入到符号的商品的生产中去就是制约了其他需要该类资源的行业的发展。其二,消费主义使个人作为劳动者与消费者受到双重剥削。劳动者本来就已经得不到足额的报酬,在消费主义的裹挟下,还要过量、过高、过快地消费远超必要的消费品。随着人们在消费主义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就会更加认同其价值来源于消费的价值观,进而需要越高、越多的消费来实现自身价值。其三,消费主义使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陷入一种饮鸩止渴的困境,催生经济泡沫。资本需要不断扩大消费来消化过量的产品,收到正反馈的生产者会继续扩大生产。所谓“由奢入俭难”,个人的消费水平也在不断升级,甚至由于冲动消费、超前消费深陷债务危机。这样的“螺旋上升”不会无限持续,市场总会饱和,债务总有上限,最终泡沫的破裂必会给社会和个人造成严重的伤害。其四,消费主义掩盖了阶级的划分,将阶级矛盾转化成了无产阶级内部的斗争。在当今美国,所谓的中产阶级的真相已被无情揭开。一旦失去了正常运转的市场、物流、就业和政府支持,他们马上就会沦为无家可归者。这些所谓的中产阶级所拥有的只有自己的劳动力,需要靠出卖劳动力来获得报酬维持这一切看似体面的生活。他们根本不占有其资产,实际上是被消费主义幻象蒙蔽了的无产者。其五,消费主义价值观夹带了西方的自由主义思想,以生活化的方式潜移默化地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在消费主义社会中,人的地位由其所消费之物决定,这就变相地等同于金钱就是一切,让社会陷入一种无序竞争的“自然状态”。这对于资本家而言是值得歌颂的“自由”,但对于绝大多数的群众,其实是任人宰割的地狱。认同资本家的价值观的背后是成为资本家的愿望,但愿望与现实的落差只会让无产者陷入消费陷阱之中。而且,通过西化的生活方式、消费理念腐蚀群众,通过自由主义观念煽动颜色革命,是西方常用的颠覆政权的手段,我们不得不警惕。

三、对资本道德化和道德资本化批判的启示

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看,道德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它是不能直接与作为物质力量的资本抗衡的。因此要抵御资本道德化和道德资本化的侵蚀,仅仅通过道德批判是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要对抗这两种思潮,归根结底是要建设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道德观,这种道德观基于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赋予道德其应有的地位——既反对资本道德化引起的将一切问题泛道德化的倾向,又反对道德资本化引起的道德虚无化倾向,坚持道德作为社会意识发挥着非决定性的但不可忽视的作用。

1.构建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道德观:道德是什么

正如前文所言,资本道德化和道德资本化根本的谬误在于对道德与资本关系的形而上学解读。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不能全面地描述二者及其背后更本质的社会意识与社会存在的相互关系。尽管形而上学同样能构建一套自圆其说的理论来解释社会中道德缺失的现状,但诚如马克思所言,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道德只能通过与人结合成为现实的力量才能改变世界,而只有符合最大多数人利益的道德才能真正与广大人民结合。

形而上学的道德观无论起源如何,客观上它给统治阶级的剥削创造了有利条件。这种哲学上的影响体现在两点。第一,形而上学的道德观基于物质与意识的对立,造成了人的道德水平与物质财富的割裂甚至是倒挂。它鼓吹贫苦、磨难本身就是道德的证明,以此蛊惑人们将物质财富贡献给统治阶级。我们虽然也坚信“多难兴邦”,“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但强调的是苦难带来的精神层面的成长会成为物质层面发展的基石,而非苦难本身就是高尚的。第二,形而上学主张最高价值是完美的,因此是孤立的、不变的,它不随任何现实情况的改变而改变。形而上学对人民的统治从精神到现实无处不在,它使得哲学家成为精神世界的统治阶级,为了永恒的统治,他们势必要宣传永恒的哲学。“哲学在过去的两千年中一直被哲学家垄断、被民众崇拜……这就让哲学成了哲学家的所有物,哲学家们不是为了解放人类而运用哲学,反而是为了确证哲学的伟大而从事解放事业。”[9](172)形而上学哲学家宣传的“永恒”成为人们的普遍追求后,就可以将道德与财富的倒挂固定下来,长久地维持统治阶级的财富和统治。

在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道德观中,道德的本质、道德与物质世界的关系得以澄清。道德不再是永恒不变的,而是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变革的。不同的时代精神呼唤不同的道德,人们可以根据自身和阶级的需求提出符合实际的道德观,打破统治阶级对道德解释权的垄断;当道德不再排斥物质财富,道德才能更好地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解放做出应有的贡献。

2.构建基于共产主义理想的道德观:道德为了什么

在哲学的关于道德与资本之关系的讨论后,更现实的是人与资本的关系问题。在我国,资本的引入是为了发展生产力、创造物质财富、为共产主义奠定物质基础。市场经济不是对社会主义的背弃,而是与我国国情结合产生的全新道路。但伴随着资本涌入的不仅是财富,也有夹带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思想。因此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我们更要时时提醒,共产主义是我们的最高理想,不可偏离了道路。我们的道德观,也必须是建立在共产主义理想之上的,其目标是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解放。

精神世界的阵地,我们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对自由、平等、正义等价值的追求是所有人共同的理想,但如何定义这些价值,我们必须有自己的话语。西方话语中的自由平等是与其资本主义的民主制度和价值观念紧密结合的,更是直接与其自身利益关联的。在我国的发展过程中,当我们高速发展,西方就讲环保;当我们开始环保,西方就讲自由;当我们的人民、媒体自由地通过传媒发出声音后,我们的企业自由地进入西方市场后,西方又开始讲反垄断反霸权。我们应清醒地认识到,只有建立中国的话语体系,中国才能在国际社会浪潮中屹立不倒;只有坚持共产主义的道德观,才能揭露被种族、性别等政治议题掩盖的阶级剥削,团结全世界被剥削的人,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

3.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伦理体系:道德如何为我们争取好生活

“我国传统经济伦理价值中所暗含的等级观念、官本位意识和人情至上的观念禁锢着人们的头脑,阻碍着市场经济的发展”[10](107),在市场经济快速发展而道德与法治都没有跟上的情况下,容易产生扭曲的个人主义价值观。个人主义的膨胀既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使资本主义走向邪恶与虚伪的重要原因。我国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没有现成参考,必须自主创新,在抵御西方制度和意识形态侵蚀的同时,用自己的话语重新阐发与我国国情相适应的道德、法治、契约精神等要素。在这一过程中,既要保持开放、兼收并蓄,又要发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中的节俭、勤劳、诚信、惜时等优秀品质,形成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伦理体系。

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伦理体系,是为了限制资本无序扩张,引导其为了建设社会主义而运行。在法律的刚性约束之外,还要以道德的、柔性的手段加以调节。法律的制定总是相对滞后的,多数时候面对当下的问题,人民朴素的道德观就是最及时的裁判。正如伦理学的经典问题电车难题,功利主义和道义论都有其侧重点,而德性伦理学则指出了一种更为现实的出路:相信一个有德性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道德的判断。通过构建一个良善的伦理体系,社会可以培养出具有德性的公民,而有德性的人在具体问题面前,可以自主地做出道德的判断。我们要构建的是一个可行的、现实的伦理体系,而要构建这样的伦理体系,首先应当务实,着眼于现实生活而非像电车难题的争论一样过度地追问极端情况;其次应当宽容,认识到每个人都是有限的存在,允许人们有道德上的瑕疵和改正的机会。

近年来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西方的双重道德标准每天都在被揭露;自由市场在资源调配上的短板再一次暴露了出来,消费主义描绘的神话被打破。而随着中国经济发展、治国理政等方面不断取得新成就,我国的国际地位逐渐提高,我们现在也有底气用我们的话语对抗西方虚假的“道德”。这些正是人们认清资本主义道德的虚伪本质的生动教材。只有消灭剥削、实现全人类的解放才能让道德真正回归其本义,成为人与人之间纯粹的高尚的交往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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