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飞过纸飞机
2022-11-21孙海鸥
文/孙海鸥
初中的一天,我认认真真地在日记本上记下:“今天,男生×××给我写了张纸条。”加上他,已经有10个男生给我纸条了,可唯独没有他,我很是失望。于是,我在日记本上又写道:“清,你什么时候给我纸条呢?”
清的象棋下得很好,会说相声,会跳舞。清的个子比班上的大多数男孩子都高,所以喜欢清的女孩子很多。清却好像眼睛长在天上,虽然对每个女生都友好,但都是一样地礼貌对待,并无差别。
小学到初中,我和清一直在一个班,但面对清的时候,我总是表现出高冷骄傲的样子。我想改变自己在清面前的模样,可是面对他却依旧温柔甜美不起来。平时,除了与学习相关的沟通之外,我和清一共也说不了几句话。往往是,他不理我,我则恨他恨得牙齿痒痒。
清从小就很会写文章,而我则经常耗到最后才交作文,而且也只能勉强拿个良加或是优减之类,而清总拿优加。在小学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打算开始写日记了。我讨厌写作文,但又迫不及待想提高它。我把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全部拿来背唐诗宋词,背得我“走火入魔”,梦里都在背诗,但居然最后坚持了下来。
一次,背到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时,我不由一阵心痛,然后就忍不住想哭。我似乎完全体会到了词人当时的感受。于是,立刻起笔写了一篇对于“爱情”看法的文章。天晓得,那时候我才小学六年级。
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位年轻老师,看了我的文章后,大加赞扬,并且把我的文章在班里当成范文读了出来。最后他点评说,虽然稚嫩了点,但是充分表现了朦胧少年对于爱情的纯真感觉。我又偷偷瞄了一眼清,他的眼睛又朝着天上看,看教室上方斑驳的天花板。当时,我感到很失落。那年,我们都六年级。后来,我将这些都记在了日记本里。
初中的时候,除了班里一些晚会之类的活动,我不得不找人表演一些舞蹈、相声之类的节目外,我是坚决不和清说一句话的。清也一样,平日里见到我也是面无表情。
日子轻轻飘飘地到了初三元旦,班里要一起过最后一个元旦晚会。那天晚上,我张罗写板报、挂气球、发糖果。最后累得腿软,随便坐在一个男生的身边。当时突然发现身边的男生是清,他第一次眼睛没有往天上看,而是友好地对我笑了笑。我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我努力地调整呼吸,勉强挤出轻松的笑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发现他的眼睛很是清澈明亮。“也许要分开了,人都能变得友善。”我悲哀地想。
那晚,晚会开得热闹极了。同学们的热情像火山爆发,我却安静地坐着,尽管心里也激动难抑。清坐在我身边,不声不响地折了个纸飞机,随后便拍了拍我的肩膀。
“干什么?”我一惊。
清不语,露出阳光般笑容。接着,他潇洒地转着一支笔,在纸飞机上写下了一行字。看着那行字,我的心跳都慢了半拍。白纸上赫然的“我喜欢你”令我一时怔住了。一个激动,不小心甩开了清正握着纸飞机的手,纸飞机便晃晃悠悠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那一个晚上,我难以入眠,满脑都是那个一头栽地的纸飞机。
第二天,我还是拨通了清的号码,张口而出自己酝酿了好久的话:“清,昨天晚上太累了,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可能我误会了。”清沉默了一会:“哦,那句话啊,那是我写给隔壁班明的,我想给你看看是不是够浪漫,谁知道你也误会了。”我麻木地挂了电话,感觉透心凉。那天晚上,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清了。
高中我和清没有在一个班,我决定要忘记他。我们更是没有任何联系了。可是,每天上学路过清的家门口时、每天路过清的教室时,我的眼睛还是不听使唤地往里面瞟,既希望看到清又希望不要看到,矛盾的眼睛差点落下了斜视。统计一下,我们一共说过5句话。
高三时一次遇到,清对我说:“听说,你要被保送了?”
我语气尽量平静:“没有,我要参加统考。你呢?”
“还没有准备好。”他回答。
接着一路沉默。路边满是春天盛放的花朵,我们俩就这么熟视无睹地走着。最后,只是彼此间道了句“再见”。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后来的很多次,清从我的梦中走进来又走出去。终于,我号啕大哭,一个人在夜里歇斯底里……我忍不住还是打听到,清考去了一所南方的学校。
翻翻日记本,从六年级的日记中出现清的名字到那时为止,已有7年了。心里有一个角落,清静静地躲在里面。我把自己锁在日记里,也封锁了我所有的感情。
终于,我又有了清的消息。我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让这个本来已经寒冷无比的冬天更加寒冷。
最初知道他的消息是在网上,校友录里冰凉无比,一片哀戚,首页是悼念他的大字。他淹没在海里,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这似乎是一个英雄的童话,不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我固执地不相信。那天,我清楚地知道我与清的故事从此画上了句号,他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我的回忆里了……
清离开不久,他的父亲收拾他的遗物时候发现了很多写给我的信,不忍孩子有遗憾,便将信送给了我,说是让我留作纪念。信里,清对我说,其实当年那个纸飞机是给我的……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泪眼朦胧中似乎又一次看到清,那晚微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