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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渚时期“神人兽面”纹对青铜器饕餮纹的影响

2022-11-20罗洪文

陶瓷科学与艺术 2022年10期
关键词:神人兽面神鸟

罗洪文

良渚文化是东方早期文明的集大成者,良渚各式各样的玉器有其最重要的文化内涵。良渚的玉器有礼器、兵器、配饰、工具、弄玉、葬玉等多种类型,器型如壁、琮、璜、钺、镯、管、珠、坠、冠状饰、牌饰等数十种,琳琅满目,甚为丰富。出土的玉器中,以琮、璧、钺为最多,其造型雄浑壮丽,风格严谨端庄。其雕琢的制作精细度可见其文明发展的高度。

一、良渚文化玉雕“神人兽面”纹

余杭反山出土的“玉琮王”是最为有名、最具有代表性的良渚玉器,现存于浙江省考古研究所,通体呈黄白色,有规则紫红色瑕斑,四面皆刻有“神人兽面”纹饰。玉琮中神秘莫测的“神人兽面”最为引人入胜,阴线雕刻和浅浮雕完美相组合,属于那个时代南方玉雕的最高水平代表。上为神人、下为兽面。[1]

神人纹刻:神人头戴高耸宽大的羽冠(羽翎),有人认为这“介”字形羽冠,是鸟首的重要标志;内层帽沿线刻卷云纹;脸面作梯形,重圈圆眼,表情冷静凝重;用弧线勾出宽大的鼻翼;宽嘴中露出上下两排十六个牙齿;双手弯臂转肘,抱于兽眼之上,五指平伸呈现动作状态。

兽面形态:以浅浮雕琢兽面刻于神人胸腹部。神兽重圈眼,椭圆形凸面象征眼睑,连接眼睑的桥形凸面象征眼梁,宽鼻勾出鼻梁和鼻翼,宽嘴刻出双唇、尖齿和两对撩牙,撩牙伸出唇口,上下交错。神兽首下方阴刻一对盘曲的前肢,兽爪尖利,踞地作俯卧状。神兽肢体上密布由卷云纹、弧线、横竖直线组成的繁褥纹饰。瑶山出土的三叉形玉器,图像填满器身,下部为獠牙兽面,三叉为鸟羽纹,代表飞鸟的双翼和尾部。反山M12:98玉琮上面最完整的神人兽面图像有人认为是鸟兽合体图。

从玉琮“神人兽面”图的整体上看若猛兽俯身并足背着神人状,呈现神人驾驭猛兽之状态,象征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有人认为是太阳神的运载图。“神人兽面”即为太阳神人骑神鸟飞天之像或神鸟驮负神兽图像。底下獠牙神兽为天极之神的动物形象,上方“神人”是人和鸟的结合体,是统治者巫师与神鸟沟通结合中的“人面神鸟”,如鹰的神鸟获得并发挥驮负天极神兽的力量,维护天体正常的运转。

关于“神人兽面”纹饰的作用有多种猜想,对于“神人”,有“太阳神” 和“神祖”等说法;对于“神兽”是何种动物,有“龙凤复合”、猪龙及饕餮等说法。对于二者的关系,多认为神人是做法的巫师,也是良渚社会的统治者,骑在神兽上,在其帮助下沟通天地。[2]按照《周礼》“黄琮礼地”“璧琮以殓尸”的记载,可判断玉琮这一礼器,或许是祭礼巫师沟通天地的重要法器。余杭反山出土的玉琮王出土时,平整地置于墓主头骨左上侧,可见其重要性。

此外,有人认为,良渚人的先民是“羽人”,“神人兽面”代表良渚人的族徽或“神徽”;也有人认为“神人兽面”是巫师借助“动物伙伴”将人的灵魂升天的造型;还有人认为整幅“神人兽面”刻图实际就是一个夸张的裸体女人的形象,是一个“神人”的整体:头、手、足、胸腹、乳房与长着獠牙的阴门。以兽眼为乳,兽口为阴,神人双手遮挡双乳,兽口长出獠牙告诫人们圣洁神女不可玷污,要尽量避免出现乱交、滥交,约束自己的行为。

其实,良渚的玉器表达人们享受秘境田园生活和回归质朴生活的向往,更是当时尊贵庄严身份的象征和可尊敬的社会地位的载体。良渚的玉器制作过程是受到观念支配的,其装饰图案或当作“神徽”传递宗教信仰的价值;或表达人类征服自然、驾驭自然的力量;都是良渚文化时期人们思想理念的反映,也能够反映良渚文化的信仰和制度设计,是当时国家社会的文明形态的这一种表现。

河姆渡文化田螺山遗址T306:81木雕中,两只尾部相对的鸟的翅膀对接成“介”字形,鸟身如兽面双目,曲折的双腿和不规则四边形的尾部相交的形态,形成兽面的口齿。正视的兽面和侧视神鸟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表现的正是双鸟维护天极神兽的主题。在距今约7800—6300年期间的高庙文化时期,已经形成天极崇拜相关的原始宗教观念,古人认为天极的稳定和天体的运转需要神鸟给予维护,天极之神会呈现獠牙神兽的动物形象。凌家滩社会将宗教进行物化为玉器的形式,使之成为社会上层获得和维护权力的重要手段。良渚文化融合早期先民的社会实践成果,创立了更加系统化的宗教信仰体系。因此,神鸟驮负神兽主题被以空前繁缛又规范的形式表达在精致的玉器和象牙器等高等级物品上,人面神鸟和兽面的组合成为“神徽”,在整个良渚文化区广大的范围内发挥宣示统治者的宗教权力的作用。

二、良渚“神人兽面”对青铜器的影响

良渚文化中的璧、琮、钺等玉礼器在商周时代依然十分盛行,并与青铜器一起被纳入到复杂的祭祀礼仪之中。良渚兽面纹的图像有繁有简,其主体结构均由重环形的双目和呈圆角长方形的鼻端组成,或在重环眼的周边浮雕出椭圆形的眼睑,或在眼睑之间用一条弯条状隆起相连,或在表面精雕细琢出云雷纹,或在鼻翼下附有横长形的嘴,口吐獠牙,形象狰狞。在经历时代变迁,经过不同工匠的分解、变形、抽象与整合,成为具备时代特征的新式样。

良渚文化玉琮上有兽面纹,商代方鼎上也有兽面纹。良渚文化与商文化“四面八方”的思想理念均有体现,方形器物上的“四面八方”显示了古人宇宙观。良渚文化影响力巨大,其典型器物玉琮普遍见于其他原始文化遗址中,如广东曲江石峡、甘肃永靖秦魏家、山西襄汾陶寺、安徽潜山薛家港等地。甚至对夏商时期的青铜器产生巨大影响。饕餮纹,是源于良渚文化玉器,盛行于商至西周早期的一种特定纹饰,又以青铜器上最为常见。早商青铜爵杯、觚形器,西周青铜爵杯等都有源于良渚文化的兽面饕餮纹。故《吕氏春秋》说:“周鼎著饕餮”。

有些学者认为夏文化直接来源于良渚文化。二里头文化就是夏文化[3]。夏代中晚期的二里头文化是中国青铜时代的文化,发掘了许多的青铜器。其器壁较薄,纹饰简洁。二里头青铜斝,在两道弦纹之间,是三排排列整齐的小圆圈纹,类似于良渚的兽眼。在早商的青铜斝中,常常在腰部装饰一条由兽面纹组成的纹饰带。那里出土的三枚饕餮纹绿松石铜牌饰,在饕餮兽纹饰中镶嵌绿松石,是当时工艺高峰的代表物。那以绿松石作为衬底的青铜牌铸造工艺,以及饕餮纹的装饰设计和绿松石片的打磨拼贴,彰显着二里头工匠们那超凡脱俗的手工业技术和高雅的审美情趣。二里头三期地层中的青铜戈,在戈的“尾巴”部位,被称为“内”的部分上装饰着美丽的兽面饕餮纹,这个兽面与二里头出土的青铜牌如出一辙,是早商时期流行的典型兽面纹。源于良渚时期的兽面纹在晚商的殷墟迎来了巅峰时代。它的构图类似一只完整怪兽,从上往下看的俯视图,兽身在上,兽头在下,兽的两只前爪在吻部的两侧自然张开,两只后爪交汇于牌饰顶部——这是一只身体舒展、快速疾驰的野兽,或许是一只匍匐狂奔的老虎[4]。其实就演化自良渚的“神人兽面”。中国三代青铜器上那些繁缛的兽面图案应当和绿松石牌上这些动物图案关系匪浅,甚至可能是这些怪兽“全身照”的省略版——突出威严神秘的兽面,忽略身体,其渊源均在良渚的“神人兽面”纹饰上。这是先民的护佑神形象,也是先民积极探索、勇于拼搏的精神象征。

学者李学勤通过对良渚文化玉器兽面纹的分析,指出了其与商周青铜器兽面纹的密切联系。刘敦愿(1918—1997)曾指出,商周青铜器上的兽面纹“来自东部沿海地区,或者就是来自江南地区”。从良渚文化到夏、商、周三代,良渚文化对后代影响不可忽略。商代至周朝,因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实力的发展与增强,良渚时期的兽面纹在青铜器上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母题多变、题材多样,有时难以辨别具体为何物。例如良清的纹饰没有角,二里岗的也没有角,但商代青铜器上的兽头很多都有角。良渚纹饰的兽面眼睛是卵圆形的,二里冈期青铜器花纹兽面的两目中眼珠形状近于卵圆形的仍占较大比例,只有一部分表现出尖的眼角,到殷墟期,便流行像甲骨文“臣”字那样内眼角钩曲的目形,有了较明显的变化。但是细细探寻其源头,均能发现良渚文化“神人兽面”纹在历史大潮中的持续影响。

从历史时代上看,良渚玉器神像演变为商周青铜器饕餮纹,其演绎序列应为:

研究证明,良渚文化时期的神人兽面纹演变为商周饕餮纹,不仅具有连续有序、清晰可辨的文化传播路线,接受和传播的不同文化共同体亦具有和良渚部族大致相同的宗教传统和社会结构形态,肩负着社会价值观念和宗教信仰。这是良渚神像模式被其后的其他区域文化继承下来的前提基础,也是商周青铜器饕餮纹之所以不改其宗且能大倡其道的民族文化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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